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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巴黎斗法

2025-03-30 06:16:25

一个晚上,亚瑟・罗平约我到一个饭馆吃晚饭。

他常通过电话和我约定在巴黎某个角落见面:他总有出人意料的佚事或冒险故事等着我。

那天晚上,我觉得也比平时更兴奋。

他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一饮而尽,又说:您看了今天的《时代报》吗?歇洛克・福尔摩斯今天下午已经过了海峡,大约六点到巴黎。

他来干什么?由克拉松夫妇、奥特雷克、拉尔波瓦资助做次小小的旅行。

他们在北方车站碰头,加利拉尔也去。

现在,大概他们六个正在开会呢!接着他又说:《时代报》还发表了专访文章,记者去采访了那位出类拨萃的加利拉尔。

据他说,我的女友,一个金发女郎暗杀了奥特雷克男爵,还企图诈骗克拉松夫人那颗尽人皆知的宝石。

请您注意,他指控我是这些罪行的幕后策划人。

那么,您这次被两个对手盯上了,而且是强大的对手!其中一个无足轻重。

另一个呢?福尔摩斯?他可厉害多了。

不过,这正是我感兴趣的,亚瑟・罗平大战歇洛克・福尔摩斯……法国大战英国……他突然打住话头,小声说:快给我大衣和帽子,您看见刚刚进来的那两位先生……那个高个子……他到底是谁呀?福尔摩斯。

你怕什么?您一改装,谁也认不出您,连我每次见到您,都觉得又遇上了另一个人似的。

可是,他会认出我的。

他只见过我一次,我总觉得,不论我怎么改装,他永远能认出我……那咱们出去吧?不,最好直接行动……我自己到他那……您真这样想?他又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调皮的微笑,猛地站起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躬了躬腰,高高兴兴地说:太巧了,真是天赐良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朋友……那英国人有一、两秒钟显得有些发窘,然后,好象想扑向亚瑟・罗平,罗平轻轻摇了摇头:这可是您不对了……另一个英国人半站起身,冷冰冰地介绍说:华生,我的同事和朋友……亚瑟・罗平先生。

华生结结巴巴地问:您为什么不逮捕他?您没注意吗?这位先生站在我们之间,我还来不及动一动小手指,他就能冲到门外了。

这没什么关系!罗平转到桌子这一边,坐下了,让英国人呆在他们之间,让他掌握主动权。

福尔摩斯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气。

不过,停了一会,他叫侍者送来了苏打水,威士忌、啤酒。

然后四个围坐在桌子边:平平静静地聊起来。

福尔摩斯五十来岁,外形同老实巴交的市民无异,他橙红色的须髯、刮得光光的下巴、有点沉闷的表情,和老派伦敦人没什么两样只有眼睛与众不同:极为敏锐、生动、洞察一切。

亚瑟・罗平问起福尔摩斯的逗留期限,他马上把谈话转入正题:我逗留的时间取决于您,罗平先生。

如果真是这样,我请您今晚就登舟回府。

今晚还嫌早了一点。

我希望在8天10天之内……您这么忙?我的事情大多了,中英银行失盗案、绑架埃克莱斯顿夫人案――罗平先生,您看一周够吗?足够了,如果仅仅处理双重蓝宝石案,一周绰绰有余。

另外,如果您对这个案子下的结论对我的安全有威胁的话,我要多加小心。

在8~10天里,我正利用这一点。

也许会在第十一天逮捕我?不。

在第十天,最后一天。

罗平想了想,摇了摇头。

福尔摩斯停了停又说:很显然,我手里一张王牌也没有,因为这些事是几个月前发生的。

我没有调查中常依靠的基本要素和线索,不过,除了加利拉尔先生的漂亮结论之外,我还要利用所有有关文章、所有调查结果和个人的看法。

亚瑟・罗平以专门用来对待福尔摩斯的相当尊敬的口吻说:如果问问您对已经知道的情况的基本看法,不算是泄密吧?福尔摩斯慢慢装好烟斗,点上火,用他自己独具的方式表达:我认为,这件事似乎不象乍一看那么复杂。

我把事情说成‘这件事’,这是因为,我认为这些现象同属一件事。

奥特雷克男爵之死,戒指的故事,还有,别忘了,23组514号彩票的秘密,这些不过是人们称为‘金发女郎之谜,的几个不同表象罢了。

换言之,我觉得,只要找出联系这出三幕戏之间的线索就够了,也就是找出三个方式连为一体的事情。

加利拉尔的判断未免失之肤浅。

他在消失方式上,在来去无踪这一点上看出了联系,但是,我觉得,发生奇迹这种说法并不能说服人。

那么……?依我看,显然这三件事都是由您策划的。

您想使事情按照您预先选择好的轨道进行,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轨道,这是您成功的必不可少的条件。

您能细谈谈吗?很容易。

这样说吧,您与热尔瓦先生发生冲突时,您有意选德蒂南家做碰头地点,这个地方对您很安全,以至于可以公开宣布您要在那里与金发女郎和拉尔波瓦小姐会面。

现在,再谈谈蓝宝石。

是否在奥特雷克男爵一买下它您就想把它弄到手呢?不是。

可是,男爵继承了他哥哥的公馆。

六个月后,安托瓦内特・布雷阿打了进去,做了第一次尝试――宝石没有到您手里。

在德鲁奥大厅组织了轰动一时的大拍卖,这次拍卖是无人干涉的吗?最有钱的收藏家肯定能买到宝石吗?完全不是。

在赫舍曼就要成功的时候,一位女士塞给他一封恐吓信,这使受同一女士影响的、事先做好准备的克拉松夫人买下了宝石。

它会马上消失吗?不您还缺乏作案的手段。

那么,来个幕间休息吧。

后来,伯爵夫人回到城堡里住下了,这正是您所盼望的,戒指不见了。

难道是为了在布莱兴领事的牙粉瓶里再次出现?反常得无法理解吧!罗平反驳道。

好啦!福尔摩斯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不应当由我来讲这些无聊的话,傻爪才会这么任人摆布,我可是个老手了。

您的意思是……那颗藏在牙粉瓶里的宝石是假的,真的留在您手里了。

罗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盯着英国人说:先生,您真棒极了。

只有您一个人还了解本来面目!这是直觉和逻辑推论的奇迹!现在,我只要发现为什么三件事会发生在克拉佩隆路25号、昂利一马丹大街134号和克拉松城堡就行了,问题症结就在这儿。

我将在十天内完成任务,罗平先生,我错了吗?十天之内,您会了解一切真相的。

您会被逮捕。

不会,如果要逮捕我,必须出现相当特殊的情况,必须碰上一连串的倒霉事,不过,我不会允许出现这些情况的。

罗平先生,不用出现特殊情况,也不用什么倒霉事,一个人顽强的意志就足够了。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另一个人顽强的意志给这个方案设下不可愈越的障碍呢?罗平先生,没有不可愈越的障碍。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讲好了,十天吧?十天。

今天是星期天,到下星期三八点,事情将完全结束。

大家互相彬彬有礼地告别,出门不久,罗平就将刚点上的烟扔掉,跑过马路,和两个刚从黑影里出来的人会合在一起,三人在对面人行道上谈了几分钟,罗平又回到我身边。

请您原谅,这个该死的福尔摩斯要刁难我,不过,我向您保证,他这样可作弄不了罗平……他马上就会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人……再见,还是那个华生说得好,我不能再耽搁一分一秒了。

他急急地走了。

这个奇特的夜晚就这样结束了,在后来几个小时内,又出了不少事。

在罗平离开我的同一时刻,福尔摩斯掏出怀表看了看,也站了起来:八点四十分。

九点钟我要与伯爵夫妇在车站见面。

他们相继出了门。

出门后,福尔摩斯说:华生,别回头……也许有人正盯着我们呢!……您说说看,罗平为什么会到这个饭馆来?华生毫不迟疑:来吃饭呗!福尔摩斯又接着说:是否要去克拉松家?加利拉尔已经向记者宣布这件事了。

我们为了让事情与他得到的情报相吻合,我应当去,可是,为了从他那里争取时间,我又不能去。

啊?华生愣住了。

老朋友,您快沿着这条路向前走,搭乘一辆汽车,然后再换第二辆、第三辆,然后再回来,把我们留在行李寄存处的箱子取走,火速到‘爱丽舍宫’大旅馆去。

到‘爱丽舍宫’大旅馆?您定个房间,然后就睡觉吧。

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等我的命令。

华生神色庄严地走了,福尔摩斯拿出火车票,上了开往亚眠的快车,克拉松夫妇早已在车上恭候了。

开出十分钟后,他坐到伯爵夫人身边:夫人,您把戒指带来了吗?带来了。

劳驾,能借我用一用吗?他拿过戒指,仔细检查了一下:不出我所料,这是块人造宝石。

人造宝石?这是一种新工艺,把宝石粉放在高温下,熔化成型……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造出稀世珍宝的复制品。

什么,我的宝石可是真的!您的宝石是真的,但这块不是您的。

我的室石呢?在亚瑟・罗平手里。

他用这块换走了真宝石,又把它塞进布莱兴先生的牙粉瓶里,您不是在那儿找到这块的吗?伯爵夫人大惊失色,张口结舌。

她的丈夫并不大相信,把戒指翻过来、调过去看了老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伯爵夫人才结结巴巴地说:可能吗?把真宝石偷走不就完了吗?而且,他是怎么拿到宝石的?我正是要澄清这些事情。

在克拉松城堡吗?不,我在克莱耶下车,返回巴黎。

巴黎才是我和亚瑟・罗平较量的地方,在那儿才值得干一场。

不过,最好让罗平觉得我正在旅行。

那么,您放心吧,我刚刚订了一个很难遵守的条约,不过,请相信歇洛克・福尔摩斯,他一定会把真宝石还给您。

火车减速了,他把假宝石放进衣兜,打开车门。

伯爵吓了一跳:您怎么从背站台的车门下车!如果罗平人监视我,这样做就可以把他们甩掉,再见!一个铁路职工大声斥责福尔摩斯,他却大摇大摆径直到了站长室。

五十分钟后,他跳上了另一列火车。

还不到午夜时分,他又回到了巴黎。

他跑出车站,从餐厅穿过来,又从另一个门冲出去,叫住一辆出租马车:车夫,克拉佩隆路。

在确定没人跟踪后,他让车停在克拉佩隆路路口,在德蒂南先生住的大楼和相邻的两幢房子外面仔细观察起来,还用步子丈量了一段,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和数字。

车夫,昂利――马丹大街。

在昂利――马丹大街和拉蓬普路的交叉路口上,他付了车钱,然后,沿着人行道走到134号,在奥特雷克男爵公馆和两边大楼前进行了同样的检查,丈量了每个建筑的宽度,计算了楼前小花园的深度。

此时公馆花园的栏门上挂着出租的招牌。

福尔摩斯自语道:男爵死后,这里再也没有人住了……如果由我来作个首次拜访该多好!只要有了这个念头,他就要实现。

可是,怎么进去呢?栅栏门太高,不可能爬上去。

他掏出手电和从不离身的万能钥匙。

令他万分诧异的是一扇门已经打开了。

他溜进花园,小心翼翼地半掩上门。

可是,不出三步,他又站住了。

三楼一个窗户里闪过一线灯光!灯光又在第二、第三个窗户里闪过,又下到二楼,在一间一间房子里闪现。

好长时间,透过这些没挂窗帘的大窗户,他只能看见一个映在房间墙上的身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哪个冒失鬼敢在凌晨一点在男爵被杀死的房间里散步,福尔摩斯既感兴趣又难以理解。

只有一种方式可以解开这个谜,就是亲自进去看看,可是,在到楼门口的路上,楼上的灯突然灭了,那人肯定发现他了。

福尔摩斯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拐进一个房间,来到窗边,看到那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无疑,他是从另一个楼梯上下来、从另一个门出去的。

他正偷偷沿着灌木丛向前摸。

福尔摩斯冲下楼梯,跳下台阶,去切断他的退路。

可是,他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好几秒钟;才分辨出在灌木之间有团更黑的东西,那黑东西一动不动。

英国人有点弄不明白了,那个人本可逃走,他为什么不逃,这肯定不是罗平,罗平要灵活得多,一定是他的同伙。

好几分钟过去了,对方总没有动静。

他检查了一下左轮手枪,拨出匕首,以他那令人生畏的、临危不惧的冷静和勇敢向对手扑去,黑暗中开始了,一场猛烈、殊死的搏斗。

他掀翻了对手,拼命压在他身上,一只手紧紧掐住那人的喉咙,另一只手掏出手电筒,对准俘虏的脸揿开电钮。

华生!他失声叫道,真吓了一跳。

突然,福尔摩斯怒火中烧,放开朋友的喉咙,又抓住他的肩膀,死命摇晃:您在这儿干什么?回答呀!我让您躲在树丛里监视我了吗?监视您?我怎么知道是您呀?那您来干什么?您应当上床睡觉!我上床了。

应当睡着!我睡着了。

不应当起来!您的信让我……我的信!一个警察把您的信送到旅馆里了。

说着华生递过来一张纸,在手电光下,他吃惊地读道:华生,下床。

赶快到昂利――马丹大街去。

那小楼是空的,进去。

仔细观察,画一张准确的地形图,再回来睡觉。

――歇洛克・福尔摩斯。

他懊丧地说:华生,下次再收到我的信的时候,先得弄清是不是有人模仿了我的笔迹。

华生终于隐约明白了事情的真象:那是谁写的?亚瑟・罗平。

他为什么要写这封信?我也不知道,这正是我要搞清楚的一点。

他们走到铁栅栏门边,却发现门已被人从外面锁上。

福尔摩斯拼命晃了铁门两下,马上意识到根本没有用,他沮丧地耷拉下双臂,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全明白了。

还是他,他预见到我在克莱那下车,就在这儿给我设了个小小的圈套,好防备我在当天晚上开始调查。

他还把您弄来和我作伴。

这都是为了让我浪费一天时间,而且向我说明最好还是别管他的事。

就在这时,二楼有一扇窗户亮了。

他俩冲上二楼,同时闯进亮灯的房间。

房间地板中央点着一截蜡烛,蜡烛边有只篮子。

里边是两只鸡腿,一个大面包和一瓶酒。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奇迹呀!有人给我们送夜宵来了。

好了,华生,别这么愁眉苦脸了!吃了鸡腿,喝了酒,他们凑凑合合地在地板上躺下。

早晨,华生醒了,一阵轻轻的响声引起他的注意,福尔摩斯象是虾米似的,躬着腰脆在地上,正用放大镜仔细检查地板上几乎被擦掉的白粉笔画的记号和数字,一边看,一边记。

福尔摩斯在另两间房里看见同样的粉笔记号,还发现在橡木护壁板上有两个圈,在一个墙板上有个箭头,在楼梯的四个台阶上分别记着四个数字。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福尔摩斯问:它们是什么意思?意思很明白,它们代表地板条的数量。

那两个圈表示那两块墙板是后来换上的,您自己可以去验证一下。

箭头指头厨房到餐厅的小升降器。

福尔摩斯真是赞叹不已:我的好朋友,您怎么知道的?您的才智真使我感到惭愧。

华生乐坏了:这太简单了,这些记号是我昨天晚上画的,根据您的指示……或者说根据罗平的指示,因为您给我的信是他写的。

无可奈何,他们只好出去,可是门早已被人锁上了,没有人可以打开。

无奈,他们只好喊外边的警察开门,跟着,被带到附近的警察分局。

分局长经过严格盘问,用一种非常恼人的友好态度把他们送出来。

一辆汽车很快把他们送到爱丽舍宫大旅馆。

在服务台,华生要房间钥匙。

侍者找了一下,十分吃惊:先生,您不是已经写信托您的朋友把这个房间退掉了吗?什么朋友?把您的信交给我的那位先生呗。

看,您的名片还别在信上呢!华生接过一看,正是他的名片,信上也是他的笔迹。

而且行李也被他取走了。

他们苦笑着来到了圆型广场,福尔摩斯停下脚步:华生,我想到您的名片。

怎么?有一个人预料到可能要同我们周旋,就事先模仿了你我的笔迹,又搞到一张您的名片备用。

您想,谁有这种谨慎、这种洞察能力、这种严密的方法和组织才能?这就是说……?这就是说为了同一个如此强大、武装完备、准备充分的对手较量,为了战胜他,应当由我去战斗。

而且,如您所见,第一局未必获胜。

的确如此,六点,《法兰西回声报》刊登了篇短文:今天上午,十六区警察分局局长泰纳尔先生释放了由亚瑟・罗平关照被关在已故奥特雷克男爵府上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先生,他们二位在公馆中度过了妙不可言的一夜。

另外据悉,他们就行李被取走一事,对亚瑟・罗平提出指控。

亚瑟・罗平这次很愿意给他们点小小的教训,敬请他们不要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来限制他的行动福尔摩斯把报纸揉成一团,气得声音都变了:为什么我要生气?最后成功的肯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