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3-30 06:16:31

虽然是有约但野上对池田到底来不来却没把握。

然而池田谦二五点钟时准时出现了。

池田是个身高约一米六的小个子。

胆怯的眼神从度数很高的眼镜片后面显露出来,野上立刻站起来走了过去。

是池田先生吧?听到问话,池田害伯地点了点头。

面对面坐下后,还不断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其实野上事先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占了座位,不用担心谈话的内容被别人听到。

其实,我是这个。

野上只让池田一个人看了他的警察手册。

警察……池田在嘴里嘟哝着,绷起了脸,似乎更要隐藏心里的秘密。

他生硬地问道:有何贵干?从他的语气里,野上感觉到,他对警察的来访早有一定的思想准备,表情里多少带了些做戏的成分。

池田先生知道一个叫正法寺美也子的女人吧。

只知道名字。

没有见过面吗?没有。

那么,为什么会知道名字呢?当然了,报纸上有登载嘛。

不只是从报纸上吧?其实,我接到过她的电话。

对方的回答如此直率,反而让野上有些不知所措。

电话?是什么样的内容?说是想见我。

我记得她是从福山车站打来的,说是马上要来三次,四点左右再给我打电话。

那是上个月九号的事吧?是啊。

那时学校正放暑假,我一直呆在宿舍里。

电话是先打到学校里,再打到宿舍来的。

我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在宿舍里等着。

然后呢?只有这些。

过了五点钟还没有电话来,很令人生气。

第二天,看了报纸才知道那个女人被杀害了。

那么,四点到五点,你一直都在宿舍里了?啊,结果那一整天都在宿舍里。

中间出去买过一次烟。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大概是上午11点30分左右吧。

对了,是那个女人来电话以后的事。

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在吗?您的意思是说,有没有人能证明命案发生时,我不在现场?池田第一次笑了。

野上这时才发现,池田看起来像四十岁左右的人,其实实际年龄与自己差不了多少,说不定还更年轻。

如果是那样的话,至少有三人能证明。

那天,高中棒球赛里有本地的球队比赛,大家都聚集在宿舍的起居室里,刚好是三点到五点半吧。

当地队的成绩一直不好,中途有些人走了。

因为要等电话,所以从头看到底。

您的宿舍在哪里?学校旁边的上原。

从上原到车站大约有一公里。

(这个人是清白的。

)野上只能这样断定。

那么,打电话来的女人没有说为什么想见您吗?啊,没有。

池田连连眨着眼(他在说谎——),野上立刻感觉到了。

您是知道《艺备地方风土记的研究》这本书了?是啊。

她是从尾道的谭海堂书店买的。

卖给谭海堂的是您吧?是啊,是我卖的书吧。

她好像是为了这本书而要见您的。

她没有说吗?没有。

连想见您的目的都没有说吗?是啊。

那不是很奇怪吗?一个陌生女性打来的电话,您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就同意见面?可是不管怎样,那是事实。

那么,为什么出事后,您没有向警察通报呢?您为什么没有想到这可能会是条重大线索呢?对野上不停的追问,池田有些难于应付。

确实,如您所说,现在想起来确实不对。

可是,当时只希望不要被牵连进去。

也正是因此,又引发了以后的案件……以后的案件?野上受到了意外的冲击。

富永的案件是他准备的第二张王牌,现在却被对方先打了出来。

其实,庄原的七坟原,一个男子被杀的案件……似乎野上的思维总是赶不上节拍,池田又直截了当地提到了那桩案件。

那个人打电话来,也是说要见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九月二号和八号两次。

他二号打电话来是确认我是否方便。

当时我告诉他,八号傍晚有空。

那天是我当值,因此很闲。

八号中午他又打来了电话,说是晚上8点左右来。

可左等右等,最后还是没来……可是第二天,报纸报道了一名叫富永的人被杀时,我吓了一跳。

当时我想也许是别人吧,可是年龄相符,而且以后他一直没有电话,那么应该是同一个人了。

我好像被死神跟着似的,到处都充满着恐怖。

也没有向警察通报吧。

是啊,对不起。

如果我向警察通报的话,那么前面的案件又会被扯进来,总之我不想有任何牵连。

而且,谁也不会想到我与此事有什么瓜葛……对了,警察先生,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正如电话里所说,是从尾道的谭海堂那里听来的。

啊,果然如此。

看到池田叹着气沮丧的神态,野上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知道是从谭海堂泄漏了风声,知道不能再瞒了。

不然,肯定还会隐瞒下去。

那么,富永先生没有说他要见你的理由吗?啊,没有。

说是见面后自然会知道。

而且,我也没想到富永先生和正法寺小姐会有什么关联。

可是,富永也连着被杀,我才注意到……怎么,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这个答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怎么说吧,这一切都是因你将《艺备地方风土记的研究》的书卖给谭海堂引起的。

在野上严峻的目光威逼下,池田有些害怕了(这个人一定有些什么……),野上的疑惑更深了。

那本书,到底是什么内容?什么内容?与书名相同,是艺备地区残留的风土记的研究记载。

那么,后鸟羽法皇传说也有记载了。

听到后鸟羽法皇的名字时,池田好像被戴上测谎器一样,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那当然有记载了。

被杀害的正法寺美也子小姐,对后鸟羽法皇传说非常感兴趣,还照法皇走过的路线旅行。

她想见池田先生的目的,大概也是与此有关吧。

池田先生对那个传说不是知道得很多吗?啊,这不是自吹,这方面的知识,我还是有些的。

我之所以在广岛县的高中就职,就是因为对这里的史迹、传说等感兴趣的缘故。

其中以关于后鸟羽法皇传说是最具魅力的研究对象。

那么有趣吗?请不要用‘有趣’这样轻率的字眼。

研究是神圣的,它要耗费人的毕生精力。

后鸟羽法皇是一代英杰,在他被历史的浪潮所淘汰的过程中,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当时的政治以及统治阶层同庶民之间的联系。

虽说是传说,但它是通过一个个残缺不全的片断来表现当时的掌权者和丧权者之间的纷争以及在他们斗争的狭缝中痛苦挣扎的劳苦大众……野上注意到,说这些话时,池田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说起来,那条迁都的路途只能以‘传说’的形式流传下来的本身,不就说明了当时的中央政权——势力强大的镰仓幕府对残存的京都势力的代表后鸟羽法皇怀着相当的恐惧吗?幕府的真意是用假法皇走正规的路线,而却让真法皇从尾庄街道潜行,以避开地方豪族的眼线。

当假法皇平安渡过隐歧后,才公布真法皇的迁徒路线,这种做法正说明了幕府对法皇的害怕,同时也证明了法皇的威严和伟大。

承久事变后,统治吉舍、三良坂一带,也就是所谓的三谷十二乡的和智氏。

和智氏原来住在武藏国的广泽,后奉幕府之命搬迁定居于此。

也说明了当时的幕府对地方政治的控制和对情报的封锁是何等的严厉。

可是,事实的真相却依然在民间点点滴滴流传至今。

换句话说,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流传。

例如,高野盯有一座叫功德寺的古寺,据说法皇曾在那里过过冬,直到第二年的春天越过王贯岭到达出云。

当然,这作为传说是很容易的解释。

可是,古寺里的据说是法皇御笔的‘万藏院’的御匠、法皇用过的笔砚、带挂金镶银的碗筷、衣服等等,这些东西却不能简单地付之一笑的。

请等一下。

乘池田停顿的一瞬间,野上举手止住了他。

照此下去,池田还会没完没了地说个没完。

池田好像被什么迷住一般,在谈论历史时,似乎换了一个人,单薄瘦弱的身体里充满了精力,原本怯生生的他现在充满了自信和激情。

我对你的话,确实很有兴趣,只是现在不是倾听的时候。

无论如何,一个月里有两个人被杀,而被杀的人都试图与你接触,这似乎不太正常吧?野上刚说完,池田就突然像触电似的,神情完全萎掉了。

我不认为二人与你完全无关。

怎么样,你知道些什么吗?不知道。

我也没理由知道啊。

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只是这一线却很难突破,野上做出了判断。

那么,九月八号的晚上,你在干什么?九月八号?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是当值。

就是说,你一直在学校里了?是的。

是一个人吗?是啊,这是规定。

没有外出吗?那当然了,我又不是小孩儿,老往外面跑。

可能是打算开玩笑吧,池田刻意地笑了一下。

有人能证明这一点吗?怎么可能有呢。

那么,就是您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了。

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您不会说,是我杀了富永吧……不,这只是可能性的问题。

太过分了。

第一,那人是在七坟原被杀的嘛。

我怎么能去那里,我又没有车。

什么方法都可以去,骑自行车,走也是能走到的嘛。

时间不是很多吗?您不是开玩笑吧……说到一半,池田突然咦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

富永先生的死亡时间是八号夜里12点左右吧?是的,正确的说,是九号午夜零点到两点之间发生的。

那么,那个时间有几个人能为我作证。

几个人?是啊,而且都是些可以信赖的人。

哦,是谁呢?三次警察署的警察们。

池田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野上惊讶得合不上嘴。

其实,那天晚上发生了个小小的盗窃事件。

12点左右,我正在巡逻,注意到走廊的窗户开了一个缝,9点钟来时窗户还关着。

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报了警。

调查下来,确实有人入侵的痕迹,虽然被偷走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警察的搜查却花了不少时间,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左右才结束。

我想起来了。

野上苦着脸说道:是考试卷子被窃事件吧。

是的。

那么,那个时候你也……不,那时不是我值班。

不过我听说过。

好像是因为后来校方要求不要当做案件处理,才做了了结。

反正盗窃的是一个学生,校长对此已做了裁决。

我也感到有些责任。

我知道了。

野上唐突地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

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是吗。

那么以后我该怎么办呢?不是三次就是庄原署还会再传唤你,请暂时不要离开此地。

如果去旅行的话,也请先与我们联络一下。

野上一把抓起桌上的账单,也不顾身后的池田,匆匆向门口收银台走去。

付了钱,跑出了店门。

天上没有任何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