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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狼来了】

2025-03-30 06:16:36

1.傍晚。

夕阳歪歪扭扭的,有情绪。

热气似乎是从天上沉压压的挤过来的,公路又便秘了,前面的车队如万里长城,绵绵无绝期。

长城的尽头,警灯闪烁,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千层饼。

楼顶上,一个白衣女孩摇摇欲坠。

自杀的人总有某种情结。

比如上吊死就幼稚地选在午夜穿上红衣;割腕的呢,就一定要找个有着白床单的床,化好凄婉的妆;跳楼的一般喜欢穿白衣或者校服,好像不这么穿,就不足以证明自己死得清白似的。

这下可难了,天台的门被锁了,怎么打也打不开。

下面临街建筑多树也多,那个垫子也不好铺……短发,短裤,短吊带,小背包。

一个女孩抬起头,她的眼睛很清澈,但你却看不透。

吸管噗地扎入乳白色的酸奶盒中,带着恶狠狠的快意。

吸管冲入口中的酸奶,却是红色。

短发短裤短吊带女孩吸得津津有味儿,也看得津津有味儿。

难得一见的自杀好戏,任谁都会觉得津津有味。

起码,不乏味。

很快,一小盒红酸奶就被短发女孩吸光了。

她把空盒子扔进垃圾筒,几只苍蝇仓皇失措地飞出来。

嗡嗡嗡。

此刻,警察杨信的脑袋里也嗡嗡嗡。

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就等着明天在电视报纸上挨骂吧,想不到自己当警察第一天就遇到这种倒霉事儿。

短发女孩用手擦擦嘴,又大大咧咧地在短裤上蹭了蹭手,走到汗流浃背的杨信面前,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什么。

杨信一愣,然后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点点头。

短发女孩被带进了大楼。

2.还是傍晚。

热气不减,人气递增。

人群里一阵惊呼,楼顶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对同性恋徇情么?有人架起了望远镜,说:不是。

那多出的一个人,短裤,短吊带,短发。

她背对着人群,好像要表演高难度的跳水。

确切说,是高难度的后空翻跳楼。

人群的气氛有点像水煮鱼,鲜辣鲜辣的。

没有人知道那个短发女孩是谁,也没有人知道那个短发女孩是如何攀上楼顶的,当然更没有知道她爬到那里干什么,以及正在说什么。

只见自杀的白衣女孩侧了侧头,看着短发女孩说了句什么,然后脱下自己的鞋递给短发女孩。

再然后,两个人一起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杨信指挥着几个警察上去接应,人群里一阵惋惜。

无论那自杀女孩跳或不跳,惋惜是唯一的结局。

跳了,则惋惜女孩的死;不跳,则惋惜剧情不如想象的精彩。

媒体记者堵在大厦门口,自杀女孩被警察拥簇着走出来,镁光灯闪个不停。

她并没有回避记者的镜头,也没有表现得太热衷,她让你觉得她什么都不在乎,又似乎什么都在乎。

她的手腕上有几个新鲜欲滴的刀疤,脖子上挂着天然的紫色项链,那是粗绳的勒痕。

她就那么不想活着么?活着就那么痛苦么?每个见到的人,都忍不住要在心里打上悲悯的问号。

媒体和警察都追问那个英勇救人的女孩的去向。

自杀女孩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自己脚。

她的脚上没穿鞋,脚面被晒成了斑马。

她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也没有看任何人,拒绝回答媒体的任何问题,就像那些遭遇绯闻的大腕明星一样。

3.攀岩走壁对于丁厌来说,简直太小菜一碟了。

当然,她并非传说中的神偷大盗。

她5岁前爬山,5岁后爬树,惯了。

当她从大楼的侧面翻到天台的时候,立刻就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在之前图方便脱了高跟鞋,因为楼顶上很烫,估计煎鸡蛋很合适。

所以她决定把那个自杀女孩的鞋要过来,仿佛她费劲呼呼地爬上来,就是为了要那一双鞋。

她用脚跟一瘸一拐走到她后面,若无其事地说:反正你要死了,能把鞋送给我么?自杀女孩一愣,晃了晃,却没看她,也没说话。

你从这里跳下去,死不了的。

丁厌也站在楼边,背对着观众,楼顶的边缘有风,凉快。

女孩的白衣已经被汗湿透,贴在身上,脸晒得通红。

她的身材并不好,屁股太扁。

你看——丁厌指着楼下,下面有向外凸起的阳台,地面上有一些小棚子,还有很多树,如果你挂到那里的话,你就死不了。

女孩看了看丁厌,抖动着嘴唇。

还有,跳楼的时候不要穿裙子,裙子有群摆,很容易挂到什么东西,这样自杀很容易失败。

自杀女孩还是不说话。

丁厌有些不耐烦了,骚热的天气顺着张开的毛孔钻到身体里,她也跟着骚热起来,她想在脚板变成铁板烧之前,赶快解决到这件事情,你要实在想在这里跳,那随便你吧,不过你能不能先把鞋给我?她又看了看丁厌,像看一个怪物。

她开口了,声音很嘶哑:你……不是来救我的吗?丁厌笑,像孩子一样,我跟你非亲非故又不是观音姐姐,干嘛要救你?恰恰相反,我是希望你死得痛快一点,免得死不成还落得个残废拖累社会!丁厌说着,从短裤的屁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丁厌不耐烦:你需要我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吗?我收费很高的,当然,一般要自杀的人都比较舍得花钱。

她垂头:我没钱……没钱没关系,我认了!为什么给我免费?她问,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丁厌把她从天台边缘拉回来,脱下她的鞋套在自己脚上,这次你赚了,用你这双鞋代替高额的咨询费吧!4.老邮看了看丁厌扔在客厅里的鞋,于是又咧着苍白的大嘴唠叨她总是做赔本的买卖。

他唠叨的内容丁厌几乎都能背出来,基本上是从小甲、小乙、小丙、小丁四个孪生兄弟开始,然后是大米和小米,再然后是美姨,最后是他自己。

他们都是丁厌的家人,或者家丁。

老邮从来不出门,也不在白天出现,他只有在晚上时候,才套着黑色的大袍子晃悠出来,走路总是脚尖着地,这令他的脚趾成为全身最为健硕的部位。

老邮自以为是鬼。

这个世界上多数人都自以为是。

比如丁厌自以为是吸血鬼;那四个孪生兄弟自以为是狗;小米自以为是大米;大米自以为是小米;美娘自以为是全世界第一美人。

喂过那四只狗狗了吗?丁厌不耐烦地打断他。

喂过了……你说养那四个东西干嘛?他们……大米呢?丁厌继续打断他。

刚刚送那位小职员客人去卧轨了,唉!大米也是的……小米呢?丁厌揉着脚。

小米自然和大米在一起……大米和小米……他……美姨呢?丁厌看看厨房。

她刚从诊所带了新鲜的保养品回来……真不知道那个老妖婆要装嫩到什么时候……都40岁的半老徐娘了,整天还刷绿漆……老邮呢?丁厌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我在这里……老邮说。

公寓的招租信息发出去了?发了,通过很多种渠道。

老邮精通很多种语言,包括计算机语言。

5.米莉觉得自己身上涂满了咸臭的胶水,白色的裙子粘在身上,就像这咸鱼一般的生活似的,把你包围的死死的,呼吸不到任何新鲜空气。

咸鱼翻身?那只是童话而已。

她站在家门口,把钥匙插进锁里,却不拧。

仿佛一拧,就会开启一种令人窒息的生活。

米莉不拧,门却开了。

他的老公站在门里,套着一件油腻腻的睡衣,嘴角带着米粒。

他们谈恋爱那会儿,米莉的老公很浪漫。

每次去约会的时候,总之在嘴角粘一颗米粒,他说他去哪里都要带着米粒。

结婚以后米莉想了想,应该粘在心口,在心里,而不是嘴角。

米莉老公漠漠地让开身子,顺便擦擦嘴,于是米粒不见了,米莉进去了。

你知道我今天去哪里了么?米莉呆呆地站着。

知道。

米莉老公给她盛了一碗米粥,米粥白乎乎粘乎乎的,和米莉的裙子有一拼。

你怎么知道?米莉还是呆呆地问。

我看电视了,电视上有新闻直播。

米莉老公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救我呢?你那么希望我死?这句话本来应该带着气愤的语气,但从米莉的嘴里说出来,却平平淡淡。

我知道你会回来。

米莉老公看了看她的脖子,就像我知道上吊用的绳子自己会断一样。

米莉不再说话。

米莉的老公也不再说话。

他走进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她站在客厅一直没有进去。

真水无香,百品无厌。

但是,我们每天不能只喝白开水,偶尔也要喝点可乐果汁啤酒,如果这些都没有,喝点毒药也挺有味道。

生活就像白开水。

6.美姨调了好喝的生血鸡尾酒,名字叫做德古拉。

美姨喜欢吃素,做的素菜却带着肉腥的芬芳。

美姨也喜欢喝肉汤,做的肉汤却清淡可口。

美姨只喝一种肉汤。

美姨是丁厌的厨娘,自己也开私人诊所。

美姨的私人诊所是免费的,却不是福利院。

美姨把头发歪歪扭扭地绑在脑袋的一侧,光洁的皮肤泛着红润的光泽,脸是20岁的脸,可是目光神情却透着成熟的芬芳,全身散发着妖精的气息。

今天的汤很补哦!美姨把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色瓷汤盆放在餐桌的中央,然后急忙捏住耳垂,俏皮地吐吐舌头,刚足5个月,正是熟透又新鲜的时候,营养丰富,丁厌你今天也尝尝,很干净的,妈妈是大学生,头胎!做的时候没有用任何药物。

喝了准保年轻10岁!我可不想年轻10岁,我好不容易熬到长大。

丁厌打开客厅的壁橱,轻车熟路地从里面接了一杯新鲜的血,然后蘸着馒头吃起来,丁厌的吃相很农民。

今天给西黎换点滴了吗?丁厌指了指壁橱。

美姨笑着,换过了,这个我哪能忘呢!小米和大米回来了吗?丁厌问老邮。

老邮站在窗帘后面,颤悠悠地说:刚回来。

正说着,小米推门而入,她留着干净的毛寸,却并不显得愣,反而别有一番女性的韵味。

顺利吗?丁厌就像个操心的家长一般。

顺利,火车轰隆隆的,正好轧到心脏。

小米边说边坐下来,我先吃,吃完了换大米吃。

恩!丁厌看着小米大口喝着美姨的汤,恶作剧地笑。

汤不错!小米边说边又盛了一碗,汤勺在盆里晃了一圈,突然发现不对劲儿,美姨——你这个坏人!是不是又煮那个了?美姨也坏坏地笑。

小米气呼呼地站起来,我要告诉大米去,你们老合伙捉弄我!说罢急匆匆地回到自己卧室。

老邮还是躲在窗帘后面阴森森地笑,窗帘后面是这个房间里最阴暗的角落了。

大米和小米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如胶似漆,却从不成双成对。

7.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丁厌被写成里神秘的女英雄,挽救自杀者的天使。

米莉被作为多次自杀未遂的抑郁症患者典型案例,各个就职于私人、公人医院的所谓心理学专家纷纷亮相,对米莉的心理状况和行为做了深度剖析。

更有心理医疗机构跃跃欲试要借着这次机会炒作,免费为米莉做心理诊疗,并全程报道诊治过程。

米莉拿着报纸,她觉得那些所谓心理学专家都有某种臆症。

他们分析的,她都不曾想过。

她只是无聊,她只是希望老公去救她,然后抱着她,然后在嘴角粘上米粒,说,我去哪都带着你。

现在米莉老公去哪都不带着她,他越有钱,她越无聊。

他说,我神经病啊我,我干嘛像个白痴似的在嘴角粘上米粒?恋爱的时候都是神经病,都是白痴,是弱智。

等结婚了,就清醒了,痊愈了。

米莉下楼买菜的时候,脊梁骨破了一个大洞——被邻居戳的。

那些邻居本来是对她漠不关心的,第一次割腕的时候,每个人都买了水果点心来看她,让她觉得自己备受关爱。

可是后来她发现,他们牺牲廉价的水果钱,是为了探得一手的八卦信息,那段时间所有人包括米莉在内都觉得幸福。

被人关注总好过是透明人,哪怕是负面的。

王屠户不在,他的儿子在,假日替他爹看店。

王屠户的儿子下刀快且准,切出的肉也不像他爹那样坑坑洼洼,而是有一种鲜艳的美感。

他的手指很长,很有力,听邻居说,他是个准医生,这切猪肉的刀,将来是要切人肉的。

王屠户的儿子把肉装到塑料袋里,黑色的,微笑着递给她,好好补身子,别跟自己过不去。

他每次都多给她一些。

米莉笑笑,对面几个卖菜的凑在一起小声嘟囔,这让她觉得很满意,这让她心情很好。

她掏零钱的时候,带出了一张名片,耀眼的红色,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句话:非常顾问公司专业自杀、杀人顾问机构。

是那个短发女孩给她的。

她说,需要的时候,在名片上写上自己的电话,放到5155号信箱,自然会有人联络她的。

8.丁厌住在一座非常高的新建高级公寓里,那个公寓一共有28层。

目前已经居住了一多半的住户,这些住户都是在她接手之前入住的。

她接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少有新住户了,就算有,也是住不了几天就搬了出去。

这座公寓叫做非常公寓,产权属于丁厌。

非常公寓的楼顶,是一个空中花园,里面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丁厌就会倒挂在那棵槐树上,有时候想点什么,有时候又什么都不想,就那么挂着,像一只美人蝙蝠。

吸血蝙蝠。

丁厌又喝完了一盒血酸奶,从树上跳下来。

血酸奶是美姨特别为她做的,方便她外出的时候饮用,口感酸甜,美味可口。

血酸奶里的血,是西黎的。

西黎住在壁橱里,曾经是风云一时的大腕歌星,性感,帅气,且酷,老少通吃的万人迷。

当他成名后,却越来越痛苦,越来越不自由,人不能24小时生活在别人的热烈的目光中。

2年前20岁的丁厌刚刚进入歌坛的时候,西黎是他的师兄,她是新人兼他的助理。

后来有一天,西黎说,他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于是她给了他一个。

他现在很幸福,因为他重新找到了被需要的感觉。

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丁厌,只为买一个存在的意义。

他的财产,就是这座非常公寓。

她下楼打开壁橱,西黎还是微笑着站在水晶棺材里,俨然一个变性版的白雪公主。

他左手和头顶上都插着输液管,右手则伸到棺材外面,美丽的手腕上带了一个红玉手镯,只要打开手镯上的开关,新鲜的血就会像小溪一样流出来,血落到杯子里的声音,格外动听。

9.米莉回到家的时候,米莉老公还没有回来。

她算了算,也该是他回家的时候了。

电话里有一条留言,他老公说晚上要加班,她没有听完。

她不用听完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她直接拨通了老公的电话。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菜。

她说。

我知道,我晚些回去吃。

老公在电话那头有些着急,似乎要迫不及待地挂电话。

我做好了给你送到公司。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不用了……米莉老公的语气几乎有些求饶,他怎样让别人见到他手腕上带着刀疤的老婆?同事没人知道那个上了报纸头条的女人是他老婆。

这太丢人了。

况且,他也并非加班,他下班要去一家有名的心理医疗机构,那家机构曾在报纸上表明要免费治疗米莉。

他相信报纸上的说法。

你必须回来吃饭,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她淡淡地说。

唉——随你吧。

对方挂了电话。

米莉有些胸闷,她决定再打过去,可是已经没人接听了。

他不爱我,他有了别的女人。

她想,他的借口和电视剧里有外遇的老公们一样,拙劣。

她木然地坐起来,木然地切肉块,刀比较锋利,有好几次扎到案板里几乎都拔不出来。

肉汤炖好的时候,她又向老公的公司打了个电话,这次是个男人接的。

他说:他一下班没多久就离开公司了。

米莉什么也没说,她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慢腾腾地喝了。

然后她走到厨房,打开煤气灶,把剩下的肉汤全部倒到两圈燃烧的火焰上。

那火焰连挣扎都没挣扎,直接灭了。

我真的会死给你看。

她边自言自语,边把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关上。

10.看到轨道附近撞得四散的尸体,杨信心里跟被猫抓了似的,莫名其妙就想起前几天跳楼自杀的女子。

最近自杀的人越来越多,就好像流行感冒似的,颇有蜂拥而上的气势。

他检查了检查衣兜,在自杀者的上衣兜里发现了遗书。

看来确实是自杀。

不过,杨信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皱着眉头看看四周,荒野,蜿蜒的铁路,死者卧轨的地方,正好是一个拐弯处,不易被人察觉,估计那列出轧过去的时候,司机都不知道自己撞了人,这个拐弯,正好是视觉的死角。

还有,从现场看来,死者卧轨的姿势也很专业,他躺下去的方向,正好和铁路成直角,要害部位正正地位于铁轨,不偏不差。

最为奇怪的是,铁轨压过自杀者腹部,却没有大便或其它排泄物的污秽。

只能有一种解释,这个自杀者是个医生。

然他不是。

他遗书第一段说:我碌碌无为地出生,碌碌无为地长大,又碌碌无为地工作,工作后不久,又娶了个碌碌无为的老婆,真可谓门当户对。

我想改变,却越变越糟,越变越痛苦。

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公司,只要想到明天,心情就格外沉重,日复一日的重复,日复一日的沉重。

……如果他不是医生,那么这自杀的手段,未免太专业了。

难道是他杀?杨信望着暗红色的铁道,那红色,呲牙咧嘴的。

杨信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11.米莉老公回来后,并没有回家。

他买了好多礼物,一家一家敲邻居的门。

敲到王屠户家的时候,是他儿子开的门,只开了一条门缝,王屠户的儿子王晓峰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

哦……米莉老公说,我是米莉的老公,住在隔壁的楼,能不能请你们以后不要再针对米莉自杀的事情议论她……王晓峰有些莫名其妙。

就算要议论,也千万别让她知道,表面上要装得漠不关心的样子……为什么?王晓峰依旧只露出半个身子。

我今天去咨询心理医生了,医生说米莉她,很可能喜欢被人议论的感觉才自杀的,如果没有人议论,她也就不自杀了……王晓峰有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米莉老公一眼,什么都没说,硬生生地关了门,差点夹住他的鼻子。

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充斥着煤气的味道。

米莉不省人事。

米莉老公愣在原地,想,就让她这么死了算了……但,终于,还是拨了120。

他心理无法承认自己,他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回来早了。

他有些不情愿地打开窗户通风,暗自希望救护车晚来些。

他站在客厅的中央,居高临下的看着奄奄一息的米莉。

米莉再也不是那个他爱着的米粒了。

米莉结婚后,就变了一个人。

12.米莉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家里。

米莉老公坐在灯下读书,见她醒了,若无其事给她倒了一杯水。

你救了我么?米莉虚弱地问,头很疼。

嗯……你还在乎我?米莉老公把水放在床头柜上,好好睡吧。

他没有回答,米莉想,他没有回答,一定是不在乎了。

大脑里有一面鼓,在米莉的脑袋里咚咚地敲的。

整个房间里无声无息,只有那面鼓的声音。

咚咚咚地催促着。

米莉觉得自己渐渐在黑暗里融化了,心里轻飘飘的,没着没落的。

她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老公睡在沙发上。

老公……你看看我……她乞求。

米莉老公翻了身,继续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米莉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邻居们以前要么见她如瘟疫一般躲避,要么在她背后议论纷纷,要么就递给她奇怪的眼神,可是今天没有。

每个人,都好像没有看见她,偶尔看到了,微微一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连菜市场卖菜的大妈,都不戳她脊梁骨了。

难道我真的变成了透明人么?她忐忑地对卖肉的王晓峰说:我昨天自杀了,是煤气……哦!我知道……王晓峰把一块造型妖异的猪肉递给她。

你知道?我知道。

你不说我吗?没什么好说的。

13.丁厌第一眼看到米莉的时候,就知道她并不想真的死。

自杀无非是一种手段,一个容器,就像水杯一样,不过承载的内容不同罢了。

所以,丁厌很郑重地问了米莉一个问题:你真的要死?米莉点点头,你知道,我死过很多次,只有第一次和这一次是真的。

因为活着痛苦吗?米莉摇摇头,因为连痛苦的感觉也失去了。

丁厌叹口气,看看她的手腕,你介意再次割腕么?米莉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割过两次,都没成功。

伤口自己会凝固。

这次不会。

丁厌握起她带着伤疤的手腕,你以前割的是静脉,这次咱们割动脉。

动脉在哪里?米莉抬起头。

于是丁厌很温柔地在她手腕的动脉上划了一条线,只要割断一半,伤口就难凝固。

我怕我没有那么大力气……米莉的手腕颤抖了一下。

肉和血管确实比想象的要难割,不过我们会给你提供最锋利的刀具。

丁厌转身按了按钮,小米妖娆地走进来。

刀片。

丁厌说。

于是小米又妖娆地走出去。

动脉割开的时候,有点像红色的石油喷出来的样子,很美丽。

哦。

疼吗?你怕疼吗?米莉摇摇头,她什么都怕,死都不怕,还怕疼么?你最好先泡个热水澡,促进血液循环,然后喝点酒,把手腕泡在温水里,这样伤口才不会凝固。

当然,如果你割得够深,就不需要这些了。

小米送来了刀片,丁厌递给她。

这次你不救我了么?或者劝劝我?米莉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那你不要找我,可以去找心理医生,他们会跟你说你希望的话。

我不是精神病!米莉突然气愤起来。

丁厌笑笑,我知道。

14.杨信看到米莉的时候,米莉已经死了。

泡在浴池里,死因是窒息。

她的手腕上有两条伤口,一条是动脉,但只割了一小点,另外一条是静脉,静脉伤口很深,但还没有凝固。

估计是因失血过多昏迷,滑到浴池里,然后窒息而死。

很显然,是自杀。

杨信仔细查看,发现她的动脉上,隐约有一条彩笔划的线,那条线就像说明书一样,标明了致命的位置。

杨信觉得,米莉和那个卧轨者有某些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之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他们死得都有点过于专业了。

米莉老公哭哭啼啼,虽然他希望米莉死,米莉死了他就从如此疲累的生活中解脱了。

但是米莉真的死了,他又懊悔不已。

米莉的遗书只有一行字,她只留下了那一行字,以及一具红得触目惊心的尸体。

遗书上写着:我已经完全融化在黑暗里,连自杀都不能让别人关注我了。

杨信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他记得卧轨自杀者的遗书中有一句话:我是个失败的人,连自杀都多次不能成功,导致别人对我议论纷纷,关注异常,如果这次再死不成,我真的没脸活着了。

或者自杀者的思维就是与众不同吧。

有人因为别人议论而自杀。

有人因为别人不再议论而自杀。

15.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个小孩在放羊的时候,看到一只狼潜伏在草丛里,他大吼:狼来了,狼来了——村民赶来,狼已经逃走了。

第二天,那只狼依然潜伏在草丛里,小孩又大喊狼来了,村民赶来时,狼依旧逃走了。

于是村民们开始骂骂咧咧,再也不理会小孩的话。

第三天,小孩还是看到潜伏在草丛里的狼,他仍然大喊,可是村民们再也不来了。

于是狼冲出来,咬死所有的羊,包括那个并没有说谎的小孩。

每个人的心里都潜伏着一只狼,他狡猾、奸诈,蓄势待发。

那个喊狼来了的小孩成为说谎者的典型,他无从辨白。

死者,无从辩白。

米莉也无从辩白。

邻居们都说,这次弄假成真了吧?【第二章:丁厌日记之一:大米和小米的前世今生】1.好啦!别担心啦!破财免灾!我挽着苏米的胳膊,走在本城最为繁华的商业区。

每路过一面明净的橱窗,我总会假装不经意地侧头,看着自己修长的侧影,这是多数女子的通病。

苏米显得很烦躁,因为刚才被抢了包。

但是,做为名模,他应该不在乎钱的,可是,镜子在包里……他焦躁地说。

镜子回头再买就是了。

我理了理头发。

但是苏米依旧皱着眉头,并像我一样,假装不经意地看着自己在橱窗中的影子。

苏米是个不错的男人,帅气,温柔,幽默,有名且多金,优秀到完美。

纵然是这么优秀的男人,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缺点,那就是,每隔十分钟,总要照一下镜子。

似乎,照镜子这种事情,也像抽烟喝酒吸毒一样,会上瘾。

你懂什么?!镜子里有我重要的……他突然停住,显得十分不安。

我看了看旁边的婚纱店,心想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求婚计划一定要成功!苏米,你看,那款婚纱很适合我吧?我扯住他的胳膊。

恩……苏米也定定地看着那款婚纱,上下打量,似乎在用目光测量尺寸。

喂!傻瓜!我仰起头,我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穿上那款婚纱啊?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苏米愣愣的,心不在焉。

真会装傻!我不悦。

呀!苏米甩甩头,我受不了了!我得赶快回家!苏米说完,也不待我应答,就匆匆离去,脚步仓惶凌乱。

难道他并没有打算和我结婚?我摇摇头,苏米不是那种男人。

但是,转念一想,认识这半年来,苏米并未邀请我去过他的家。

他总是说,家里就他一个人,乱得跟狗窝似的。

可是,既然就他一个人,他那么着急回家做什么?我皱起眉头,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在转角处的花店买了三支玫瑰,然后匆匆打了车,在此过程中,他的眼睛里一直充满了渴望和焦躁。

难道,苏米另有所爱?难道,苏米脚踏两只船?我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显然,那些花并非买给我的,因为,交往以来,我从未收到过花。

跟上前面那辆车!我对出租车司机说。

2.看着电梯停在了20楼,我飞速地按下了另外一部电梯,直奔而上。

电梯抵达的时候,苏米的影子正好闪进了2001,他似乎要迫不及待地把花送给某人,因此门并未关好,我把眼睛凑在门缝上,隐约看到苏米在对着一个人影说话。

讨厌!这么久不都不来看我……那个人影的声音很妩媚。

对不起。

鲜花送美人儿,原谅我好不好?原来苏米这温柔的声音并不只对我,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一款漂亮的婚纱,不知道有没有适合你的尺码……真的?那改天一起去试试好不好?好。

苏米说。

小姐……你找谁?一个干枯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转身,就看到了满脸皱纹。

那个我……我难免有点做贼心虚,我找他们……我指着苏米的门。

他们?老太太眯起眼睛,我是这房子的主人,这儿只住了一个人啊……她边说边敲了敲门,也不等苏米应答,就推门走进去,小米啊……你好像有客人……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老太太后面,那个……我并不是善于撒谎的人,明天可不可以去看电影?我抬起头,看到了苏米满脸不悦,玫瑰已经插在了客厅的花瓶里,整个客厅的墙壁,都装满了镜子,但并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这种事情,打个电话问就好了!苏米冷冷地说。

我悄悄打量着四周,我可以去个洗手间吗?我不由分说向客厅的一侧走去。

洗手间不在那边!苏米说。

可我并不理会,径直走到卧室,卧室里也装满了镜子,但并没有人。

哦……不好意思……我又假装走错了地方,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洗手间里,自然也没有人。

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藏个人,并不容易,难道是我刚才听错了?小米啊,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明天交电费的事情,你们聊吧!老太太说完,看了我一眼,出了门。

苏米冷冷地说:没事的话,你也走吧!哦……我逃似的出了门,在电梯口遇到了房东老太太。

老太太上下瞄了我一眼,说:你喜欢小米?哦……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还是放弃吧……电梯开了,她拉我进电梯,才神秘兮兮地说,他只喜欢镜子里的那个女人……镜子里?!我愕然,想起苏米充满镜子的家,以及频繁照镜子的习惯,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见到镜子里的人么?是啊……你不知道吧?……对门的租户,就是被他吓跑的……现在还一直没人敢住……难道有鬼么?3.我曾经在网络上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向一个男人求婚,但是男人却拒绝了她。

理由是,他已经有了一个挚爱的妻子。

故事的最后,男人回到家里,对着妻子的灵位,叹息着,老婆,我今天又拒绝了一个求婚者。

当初曾经被这个故事感动得一塌糊涂,并且臆想如果自己遇到用情如此的男人,定要用一生的爱去感化他,温暖他。

我想,苏米可能就是这种男人。

我并不相信什么鬼魂之说,我宁可相信,他是对某个去世的爱人念念不忘。

我决定悄悄搬到苏米的对面,彻底把他从旧日的情愫中拯救回来。

就在我搬到了苏米对面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它。

那天,我确定苏米不在家后,偷偷搬了家,刚刚把新家收拾,就听到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从猫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提着一个大大的时装袋,拿着钥匙,打开了苏米的门。

我捂着嘭嘭跳的心口,按响了苏米的门铃。

我确定苏米不在家,因为并未看到他回来。

您好!我堆着笑,看着一脸狐疑的美丽女人,她画着精致的妆,妩媚却不妖艳,举手投足,透露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我是新搬来的,还请多多关照!我继续笑着。

哦!她也笑笑,原来是新邻居,进来喝杯茶吧!真是求之不得,我侧身,进了苏米的家。

苏米的家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装满了镜子。

好多镜子啊!我故意感叹。

是啊。

她笑着,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镜子里的人,才是真的她,而现实的她,不过是个倒影。

哦……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我忐忑地问。

是啊!她站起来,伸了伸腰,该做晚饭了……显然,她在下逐客令。

我识趣地起身告辞,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玫瑰,那是苏米昨天买的。

4.回答家,我猛地拍拍脑门,心想,那个女人,该不会入室行窃的小偷吧?现在很多小偷作案手段都十分高明,冠冕堂皇入室,如遇到熟人询问,应对的技巧也十分高明。

想到这里,我马上拨通了苏米的电话。

苏米,你在哪?我焦急地问。

我在家啊!电话里苏米声音悠闲,隐约还传来炒菜的声音。

哦……我拿着电话走到门口,透过猫眼,苏米的门紧闭着。

在哪个家?我问。

还能是哪个家啊!苏米的声音更加狐疑了,到底怎么了?我、我、我想见你……我的声音不由有些紧张,你能出来一下吗?现在?炒菜的声音似乎停止了。

现在!我坚定地说,我在老地方等你!挂了电话,我就一眨不眨地守在猫眼旁边。

片刻,只见苏米匆匆忙忙地从家里出来。

我的脑袋里挂满了问号。

难道……苏米刚才一直在家?难道……苏米刚才是故意躲我么?苏米离开不久,我也出了门,下楼前,我使劲儿按了按门铃,里面无人应声。

见到苏米的时候,苏米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说要立刻见面的是你,迟到的也是你!他看了看表,又看看我。

对不起……我气喘吁吁地坐下来,那个……我买了东西,一会一起到你家吃饭好不好?我已经吃过了,你要是饿了,就在这里随便点点儿什么吧。

苏米喝了一口水,顺便侧头看了看他映在落地窗上的侧影,无疑,他连侧影也是完美的。

那个……我低下头,你有过爱着的人吗?呃?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唐突,愣了愣,干嘛问这个?因为……我咬咬牙,鼓足了勇气,上次我向你求婚……你拒绝了,我觉得,你可能爱着别人!求婚?他愕然,什么时候?就是,说婚纱好看那次……我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傻瓜!求婚这种事情,是男人该做的啊!他轻松地笑着,顺手拿起桌上的玫瑰,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原来,幸福是如此突然,如此简单。

多数女人在幸福面前都会变得很弱智,还好我没有,拥抱的瞬间,我偷偷拿了他家里的钥匙。

5.找了借口,赶在苏米前面回到家,我靠在门后,把眼睛凑在猫眼。

果然,苏米在门口慌乱地翻找着衣兜,最后气急败坏地捶了捶门。

我想,如果苏米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话,没有钥匙,他也可以进门的。

很显然,没有。

苏米拨通了一个电话,一会儿,房东颤悠悠地满腹牢骚地上来了,拿出一串钥匙,开了门。

开门的同时,还瞟了我这边儿一眼。

怎么?对面有新邻居了吗?苏米问。

哦……今天刚搬来的,你还没见到?老太太又看看了我,似乎知道我就躲在门后似的。

没呢!苏米说。

老太太脸上荡起知晓一切的笑容,那笑容,让我浑身不自在。

就在我准备睡觉的时候,苏米家里,似乎传来争吵声。

我悄悄打开门,把耳朵贴在苏米的门口。

你怎么可以爱别人?怎么可以向别人求婚?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我……我……苏米似乎很怕那个女人。

她有我漂亮吗?有我了解你吗?有我爱你吗?你知道,我爱你就像爱自己一样!女人的声音转而呜咽。

我……对不起……我也是……我爱你,也是同样的,同样的就像爱自己一样……苏米的声音虽然小,却很坚定。

我的心,被狠狠的揪紧,撕扭。

你怎么能看得上别的女人?我……我这就去跟她说清楚!门里隐约传来换鞋的声音,我急忙躲回自己家里,刚刚关好房门,就见苏米急匆匆地出来了。

我此刻的感触,真是难以言语,愤怒、疑惑,又莫名恐惧。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什么时候进去的?如果她一直在家,为何不肯给苏米开门?或许,她真的不是人?手机炸雷一般在兜里响起,我颤抖着接听。

你能出来一下吗?苏米说。

什么事?我们……不能结婚……你爱着别人?没有,我没有爱别人!骗人!我说。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爱着别的人!不知为何,他在语气里,强调了别的人三个字。

难道……是因为他爱着的那个,不是人么?老地方见,我们说清楚吧!我挂了电话,却并没有打算去见苏米,而是拿着偷来的钥匙进了苏米的家。

6.苏米家里,灯光透过镜子,明亮得让人难以忍受。

四面八方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忐忑不安。

我轻轻打开了卧室,卧室里是一张单人床,并没有人。

厨房、洗手间、阳台、床下、衣柜甚至抽屉和地毯下面,任何可能藏着人和不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真的就像幽灵一样,住在镜子里的幽灵。

在一个随处都能看到自己的空间里,总觉得危机四伏。

可能,那个幽灵,随时会从镜子的某个角落,探出脑袋,虎视眈眈地瞪着我。

门外,突然响起了钥匙的声音,我急忙躲在窗帘后面。

只见苏米颓废地进了门,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坐下来。

突然,他站起来,背对着我看着镜子,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镜子里的他,嘴唇颤抖着:说清楚了吗?——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她……哦不,它什么时候进来的?或许,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某处盯着我,就像看一幕滑稽的小丑剧。

没有……苏米的声音无精打采,她爽约了……而且也不接我电话……她不接你电话你很失望么?你那么害怕失去她?镜子里的声音醋气冲天。

不是……只是……只是什么?只是你不爱我了,你爱上她了?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呃……呜……苏米突然扼住自己的脖子,脸瞬间憋的紫红。

难道,那女鬼要下毒手了么?是了,那个女鬼,它一直在,只不过我看不到,不是都说鬼是无形的么?它逼着苏米,让自己杀死自己。

放开他!我不顾一切地拉住苏米扼住自己咽喉的胳膊。

滚开!苏米一把推开我,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是那女人的。

糟了……被附身了!我暗叫不好,回忆着电影里的情节,口不择言地说:求求你,放了他……人鬼殊途,你们不会有结果的……求求你……被附身的苏米冷笑着:我不可能爱上你……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里充满了爱,不是爱情的那一种爱,而是超越爱情的那一种爱。

苏米我爱你啊!爱得要命!你不要被鬼迷惑啊……我哭喊。

爱我?爱得要命?好……那就把命给我吧,以表达你对我的爱!他一步步把我逼向阳台。

7.小米!房门外一声大喝,苏米愣住。

房东老太太颤悠悠地走进来,边走边说:我就知道得出事儿!她拉住苏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苏米的表情放松下来,疲惫地睡在她的怀里。

他是我儿子……我优秀的儿子……老太太看着惊魂未定的我,这孩子……太优秀了……他深深爱着的人,只有一个……是那个鬼吗?我小声问。

老太太摇摇头,是他自己……她轻轻让苏米靠在沙发上,打开衣橱。

刚才我检查房间时竟然没有留意,衣橱里,有一半都是女人的衣服,那件我曾中意的婚纱,也挂在里面。

变、变、变态……这么说,我曾遇到的女人,其实就是他自己?那为什么!她却好像不认识我?我喃喃着。

他不是变态!不要那么说我儿子老太太严肃地说,他只是太爱自己了,因为太爱了,所以决定自己和自己恋爱,决定自己和自己结婚,他投入地扮演着自己的爱人。

在他扮演自己爱人的时候,就真的是另外一个人,因此不认识你。

你无法理解一个人的自恋,是多么痛苦……我茫然地起身,镜子里的苏米,在睡梦中,紧紧皱着眉头。

或许梦里,他也在挣扎,挣扎在爱我与不爱之间。

确实,这个世界上,我们最爱的人,都是自己,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承认。

但是,我确实无法理解,自恋到这种程度,是什么感觉。

苏米,原来一直深爱着他自己,那种爱,超越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

8.我搬了家,离开了苏米。

偶尔,也会在时尚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还是那么完美,眼神中,充满了能够迷倒全世界女子的爱意。

只有我知道,他这么看着镜头的时候,心中想念依恋的,只是他自己。

后来,苏米的秘密被媒体曝光,他成了众矢之的,失去了闪耀的工作。

但他对自己的爱,无论贫贱还是富贵,始终如一,从来没有改变过,即便是住进非常公寓的今天。

他叫自己的爱人为:小米。

苏米就是大米,苏米也是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