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丁厌合上日记,躺在床上,拇指和食指张开,像八爪鱼的两根触须,一步一步向上挪动,似乎在丈量黑夜的尺寸。
夜深了,大概有无底洞那么深。
有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其实是生活在一个无底洞里,总想抓住点什么,可总是什么也抓不住。
最近来做自杀咨询的人越来越多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要放弃生命的理由。
生命有时候确实很沉重,这种沉重,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负担得起。
想起童年的历历往事,丁厌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奇迹。
她想,或许明天,她会自己给自己做一次自杀咨询。
黑夜的颜色并不是黑的,有点灰,有点蓝。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还有王晓峰。
他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米莉尸体的那一刻,那一刻有点讽刺,他竟然……他承认,他对米莉有好感,那个女人浑身散发着某种气息,总是让他忍不住要接近,继而再接近。
可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那种气息,正是死亡的气味。
有点阴冷,有点湿腥却又颜色鲜艳,那正是,死亡的魅力。
在死亡的魅力里,他第一次获得了快感。
这让他想起童年的某些片断,同学叔叔支离破碎的尸体,以及那个嗜血如命的女孩。
当时他一直觉得那个喜欢倒挂在树上的女孩是个妖怪,是个吸血鬼。
可是在这个夜晚,他深刻地理解了她,她只是,沉浸在生命的鲜红里而已。
想到生命的鲜红,想到米莉的尸体,他再也按奈不住,却又不知道按奈不住什么。
他爬起来,拿起手术刀,来到屠宰场,扯过一头母猪。
显然,被从美梦中扯出来的母猪并不乐意,它惊叫着拼命挣扎,它越挣扎,王晓峰越觉得兴奋。
他的手术刀,稳且狠的刺入母猪的咽喉,鲜血在黑夜里有点像趵突泉,温热而粘稠,喷在他的脸上,他褪下裤子,在垂死挣扎的母猪旁,一次又一次达到高潮。
达到高潮的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回到十里镇那个破旧的家里,回到那一个又一个晚上。
嗜酒的父亲,在黑暗里一边殴打着母亲,一边骑在母亲身上。
他还记得,每次他都很害怕,每次他都担心,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母亲冰冷地躺在床上,再也不会起来。
2.人有时候总觉得饿,可吃什么也吃不饱;人有时候总觉得渴,可喝什么也不解渴。
这种感觉,总是抓心的难受。
丁厌就时常有这种感觉,每当她觉得空虚饥渴到抓狂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来点刺激,比如,偷东西。
丁厌靠在医院的安全出口,把偷来的麻醉剂放进口袋,窃笑。
其实她可以偷着买,但是直接偷更刺激。
哎?是你?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你是这个医院的护士?呃?!丁厌看看自己的护士服,哦……是啊……怪不得上次那么勇敢,救死扶伤啊!那个警察,就是杨信。
应该的……应该的……丁厌说着就要溜走,却被杨信拉住,正好又有人自杀了,正在急救室,你跟我来!可是,我不是负责急救的护士啊!丁厌对杨信喊着:你把我手腕弄疼了!那个人已经死了,跳楼。
没有当场死亡,是因为衣服挂到了阳台。
有的人活着的时候就拖拖拉拉的,死也死得拖泥带水。
拖泥带水并不是好事。
真是笨蛋,早就告诉他跳楼不要穿这么罗嗦的!死前受罪了吧?活该!丁厌揉着手腕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杨信转过头,看着这个单眼皮女生,眼睛里有一丝好感。
啊?没什么,没什么……这时候,本来已经宣告死亡的自杀者,突然坐起来,抓住丁厌的手。
啊——丁厌大叫一声,却怎么也挣不脱,自杀者死鱼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厌。
医生急忙检查,说:已经死了……然后,他一根一根地掰开那人的手指,丁厌这才收回手。
你没事吧?杨信关切地问。
没事儿!丁厌眼睛里含着泪花,不是因为淤青的手腕,而是因为那个死人的目光。
知道吗?自杀的人是最怕死的人,尤其,自杀后没有马上死掉,最痛苦了……她想,他抓住她的手,一定是在后悔没有听她的话,她从他那死鱼眼里,看到了痛苦和恐惧。
你懂的真多!杨信赞赏地看着她。
你是哪个科的?那个医生突然问,他觉得他们医院没有眼神如此清澈却清不见底的女护士。
哦,是实习护士,跟我一起的。
身后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温和地说,他看起来很干净,干净中,透着一丝忧郁。
是啊……是啊……丁厌讪笑着,跟在那个男医生身后,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喂!杨信追出去,你的手腕没事儿吧……好像青了……那个人的手劲儿真大!不是他抓的,是你啊!丁厌凶巴巴地说。
那我请你吃饭好了!杨信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算啦改天吧!我还有事!此地不宜久留。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杨信紧紧跟在后面。
我姓丁!她边说边上了电梯,把杨信挡在电梯外面。
丁?杨信摇摇头,笑,想在医院查一个护士的资料,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3.实习医生王晓峰知道急救室有跳楼自杀的病人时,脑海中立刻想起了鲜血淋漓的伤者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美丽情景。
他有点迫不及待。
然而,更令他惊喜的是,他看到了她,她的身上,有血的味道,她的眼睛似曾相识。
当他听到她说她姓丁的时候,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就是她,那个总是孤独的,倒挂在树上的女孩。
丁厌的手腕今天很倒霉。
先是被杨信抓着,刚才又被死人抓过,此刻,则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医生抓着。
喂!虽然你刚才替我解了围,但是我不会感激你的哦!快放开我,这只手腕,刚才被死人抓过!王晓峰松开手,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活泼的绿蚂蚱,你是……丁厌吧……呃?丁厌并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十里镇,还记得吗?我是王晓峰啊!王晓峰有点激动。
哦……叛徒班长!丁厌跳起来,哈!幼儿园的时候,你还出卖过我呢!哼!不过,小时候玩医生病人游戏的时候,你和杨信老是扮演医生,想不到现在真的成了医生啊!对了!杨信!丁厌拍拍大腿,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叫做杨信的警官,或许正是自己童年的玩伴。
正确说,是自己童年认识的人。
丁厌的童年,几乎是没有玩伴的。
王晓峰突然握了握丁厌的肩膀,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某种光芒,这种光芒,令人快乐。
然而,当王晓峰拿着一袋鲜血出来的时候,丁厌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眼睛里的光芒立刻消失了。
他以为,丁厌装扮成护士,一定是来医院偷血的。
他捏了捏血袋,里面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有点风起云涌,一如他体内,某些沸腾着的液体。
4.丁厌躲进医院的洗手间,锁好门,换衣服。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隔壁响起,那声音很压抑,似乎很怕别人听到,又担心丁厌听不到。
请问……门口还有别人吗?你、你、你别怕,我不是色狼……那个男人说。
丁厌笑:你走错厕所啦?呃?是……是啊!是啊!麻烦你,帮我看看门口有人吗?好的,稍等啊……丁厌匆忙换好衣服,把麻醉剂装好,才走到厕所门口,四下看看。
回头小声说道:有人!医院里怎么可能没有人呢?来来往往的医护和病人。
有可疑的人吗?什么是可疑的人?穿制服的!没有!于是那个男人从厕位里站起来,长长舒了口气。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他四下看看,才走出来警惕地看着丁厌:你不是他们派来的吧?呃?!丁厌摇摇头,好奇地问:你是通缉犯吗?还是……是执行任务的间谍?那个男人摇摇头,于是丁厌就很失望地叹口气,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通缉犯呢,当然更没见过特务。
那你在躲谁啊?那个男人又审视地看了看丁厌,什么话都没有说,闷着头就出了厕所。
哎!通缉犯大叔!丁厌大叫着追上去,引得走廊里众人侧目相看。
就是她!后面突然有人大叫,丁厌拉起那个男人,一起向医院外奔去。
大叔,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丁厌边跑边问。
男人阴沉着脸,反问:我跑,你跟着跑什么啊?我不知道他们是在追我还是在追你啊!只好一起跑了!丁厌捂着背包,侧头看看后面,医院里的保安紧追不舍。
她摸出电话,大米!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快!大米一向是很快的。
丁厌拉着那个男人上了车,看着捶胸顿足的保安们,边气喘吁吁地笑,边问:大叔你不是通缉犯,也不是间谍007,那你是什么人啊?男人擦擦汗,看了丁厌和大米一眼,我……我什么人也不是……那他们为什么要追你?难道你也是小偷?丁厌说完也,急忙吐吐舌头,还好那个男人并未发现她说漏了嘴。
他叹口气,又审视地看了看丁厌,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因为我知道一个大阴谋,所以……大阴谋?丁厌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大阴谋?男人低下头,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忘记了。
5.事情就是这样。
这个男人叫鱼伟,是一个退伍的军人,曾经在某部队担任秘密任务。
退伍后,他被分配到一家大的国营企业,并担负重要的角色。
可是,他并没有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因为,他忘记了一个很大很大地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自己一家人的性命。
可有些人认为他并没有忘记,所以一直在跟踪他。
他结过婚,但是一年后就离异了,因为他的老婆忍受不了他的敏感,忍受不了他的阴谋论。
可是,你知道。
他抬起头,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确实在追杀我!他们有阴谋,而我知道。
但是你却忘记了!丁厌好奇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已经忘记了?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鱼伟抬起头,灰暗的眼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来,他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或许会吧……其实连丁厌自己都不相信。
但是,她又隐约能理解他的感觉。
有时候丁厌自己,也老觉得别人会谋杀自己似的。
但是她知道,那只是她的想象。
鱼伟不同,鱼伟把这种被害的想象,无限放大,就成了他眼中的现实。
他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打量着车里的每一样东西,先是丁厌,然后是大米,继而是车座。
后视镜、方向盘以及脚垫。
这种不礼貌的警惕让大米十分不自在,好像他和丁厌是某个阴谋团体成心要加害他似的。
喂!你在找什么?!大米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没什么。
鱼伟的目光停止了巡视,你们是什么人?丁厌沉思了一下,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有点冒险,因为目前还没有活人知道丁厌的真实身份,而那些知道丁厌身份的人,都是已经死了或者快要死的人。
大米撇撇嘴角,难道,这个叫做鱼伟的男人快死了么?还有这种咨询公司,工商局让注册吗?鱼伟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当然不让了!丁厌呼口气,就像你一样,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是不是也可以知道你的秘密?丁厌就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我可以帮你哦……怎么帮?我可没钱。
他翻到名片背面,看了看各种项目的收费标准。
没关系……丁厌盯着鱼伟的手指,其实我看上你那个戒指了……那是一枚很普通的戒指,甚至很简陋,很廉价。
鱼伟条件反射一般把手藏起来,大叫:我要下车!大米刹车很猛,所以鱼伟是揉着脑袋下车的。
喂,他知道你的身份,很危险的!大米回头看着如惊弓之鸟的鱼伟,他的影子在太阳下很短,看起来有点滑稽。
放心吧,他不敢跟别人说的,就算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而且,他一定会拿着那个戒指回来找我们的。
那个戒指有什么特别吗?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发现他一直在抚摸它而已。
丁厌转头看着消失在公路尽头的鱼伟,笑得很开心,她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6.鱼伟的感觉系统很灵敏,这似乎是天生的,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捕获到危险的信息。
夕阳把树的影子拉得很长,鱼伟的影子藏在树影后面。
幼儿园一声枯燥而刺耳的铃声后,孩子们像蚂蚁一样从各各门口拥出来,等在门口的家长们张开了臂膀。
鱼伟也希望像那些大人一样,张开臂膀迎接自己的孩子,先在她的小脸上亲一口,然后用胡子扎她的脖子,直到她笑得喘不过气为止。
继而边拉着她的小手,边问她今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大件事,比如谁谁说谁谁坏话,老师表扬谁批评谁了之类的。
这种幸福,对于鱼伟来说是奢望。
他偷偷望着掩埋在孩子们中的鱼子弶,她总是那么显眼,尤其是那根冲天辫。
只见她跑着跑着,突然身后一个男孩照着她的脑袋就是一拳。
鱼子弶没有哭,转过头,凶恶地扯过那个男孩衣领,照着他肚子狠狠踢了一脚,然后就倔强地看着哭泣的男孩。
小朋友围过来,指着鱼子弶大声骂着:小疯子!小疯子!鱼伟的心剧烈地痛起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冲过去,抱起女儿,然后狠狠地呵斥那些是非不分的孩子们。
可是,鱼子弶的爸爸没有冲过去,小男孩的爸爸冲过去了,男孩见了大人,指着鱼子弶,哭得更厉害了。
于是那个男人瞪了鱼子弶一样:又是你?你有爹娘养吗?怎么这么没教养?孩子们又叫着:她爸爸是疯子,她妈妈不要她啦!鱼子弶在人群里大吼:我爸爸不是疯子!我妈妈没有不要我!你们放屁!啧啧……这么粗鲁的话竟然都能说出来……男孩的爸爸继续嘲弄着她。
她咬咬牙,猛地冲上去,咬了男孩爸爸的胳膊一口,撒腿便冲着一个老人跑过去。
那个老人抱起鱼子弶,漠然地离开。
爷爷,我爸爸真的是疯子吗?老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叹了口气:你以后少给我惹点麻烦吧!鱼伟攥紧拳头,躲在树后,含着泪花:不是,小鱼儿,你爸爸不是疯子!7.每个人都认为鱼伟是疯子。
正常人是不会捕风捉影认为总是有人跟踪自己;正常人也不会觉得自己身体里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正常人更不会觉得类似美国大片里的秘密刑警在企图迫害自己;正常人自然不会觉得,全世界每个人,都是值得怀疑,都是不可信任的。
但是,鱼伟就这么觉得,所以每个人都觉得他不是正常人,除了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听到的,和看到的。
他就像全人类唯一个掌握着真理的人,得到了整个世界的排挤和嘲笑。
他躲在树后面!他想探望自己的女儿!我左你右,分两头包抄……他兴庆自己能听到。
他悄悄地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瞄周围看似行色匆匆的路人,然后疯了一般翻过幼儿园的围墙,向着小操场的尽头奔去。
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得那么仓皇失措。
爷爷……那个人好像是爸爸……鱼子弶扭头看着鱼伟,扯了扯爷爷的胳膊。
老人没有回头,因为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他都会觉得难过,与其这样,还是不看的好。
鱼伟躲在垃圾堆后面,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那是女儿用零用钱送给他的礼物,是他最珍贵的礼物。
突然,他想到了今天在医院遇到的奇怪女孩,摸出那张名片。
非常顾问公司?他皱起眉头。
其实他也曾怀疑那个女孩是阴谋者派来的奸细,不过看来并不是那样,因为她贪财。
她并没有追着赶着要帮他,当他要下车的时候也没有阻拦他。
别的他不敢肯定,但是他确定,只要给她足够的钱或者给她想要的,她绝对是个忠实的伙伴。
他咬咬牙,摘下了那枚戒指。
8.丁厌再次见到鱼伟的时候,是在非常公寓,她看起来有点得意,就好像猜中了命运的安排一样。
会议桌上放着那枚戒指,指环已经有些生锈了。
老邮摆着苦瓜脸看着丁厌,丁厌满意地看着鱼伟,鱼伟则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枚戒指。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是女儿送给我的,我只是抵押在这里,等我有了钱,会赎回来!鱼伟说。
那不行!丁厌霸道地把戒指戴在自己手上,要想我们帮你,就得拿这个戒指换!我就要这个戒指!老邮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
鱼伟咬咬牙,反复思量。
如果自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连女儿都回到身边了,还在乎什么戒指呢?他说:好!好吧,那你说,你想我们怎么帮你?让大家相信我不是精神病,我是个正常人。
鱼伟激动地说。
那要首先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精神病。
老邮漠然地说。
你什么意思?!鱼伟拍案而起,这显然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
别激动。
老邮的语气似乎永远都是半死不活的,如果你确实有问题,我们就要掩盖你的问题让大家相信你,如果你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要查出事情的真相。
我没有精神问题!鱼伟坚定地说。
那你觉得我有吗?老邮突然问。
鱼伟一下子愣住了,从他走进这个屋子,就看出他不寻常,明明是个人类,却总是以鬼自居,你……你精神确实有点……这就对了。
老邮继续说,你们都觉得我有精神问题,但我自己并不觉得,我坚持自己的信念。
你……也是一样。
老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鱼伟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同意配合丁厌他们的行动计划,所谓行动计划,其实就是让鱼伟呆在公寓里不行动而已。
鱼伟离开后,老邮压抑了很久的不悦终于爆发了。
你怎么搞的,就为那个2块钱的戒指,接受这么麻烦的委托!丁厌见老邮有点真生气了,就使出撒娇耍赖的本事,哎呀!最近总是接自杀顾问的案子,头都大了!你不知道自杀情绪会传染啊!再不给我找点乐子,我也自杀算了,到时候也变成鬼,和你做伴?老邮苦笑着摇摇头,丁厌就是这么个随性而不计较成本的人。
如果她那么计较的话,又怎么会像对待家人一样,收容自己和大米以及美姨和那四个傻兄弟呢?9.王晓峰虽然已经从实习医生升为正式医师,但是工资并不高。
所以,业余时间,他依旧帮助老爸卖猪肉。
最主要的是,他喜欢切猪肉的感觉。
锋利的刀划过鲜血淋漓的肉,以及刀锋触碰到骨头那种咯噔咯噔的美妙声音,总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好。
这些猪,真是好命啊!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把王晓峰从切肉的快感中拉回纷杂的菜市场,他抬起头,随即,眼睛里闪起晶莹的光芒。
这个世界上,能有几只猪有这样的福气,让大医生给自己分尸?丁厌笑着。
王晓峰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擦手,因为被在意的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而羞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去医院问到你家,然后又从你邻居那里问到这里喽!丁厌一边说着一边钻到案台后面。
你……你找我有事吗?丁厌身上那股特殊的类似生命的气息,让他觉得心旷神怡。
没事啊……老乡嘛!叙叙旧,顺便为上次不辞而别道个歉,那次我确实有急事儿。
丁厌抚摸着猪肉,那些肉的手感很好,湿润而光滑,软绵绵、油乎乎的,让你坚信你随时都能欺负它们。
哦……我马上收摊,我、我请你喝咖啡!王晓峰紧张地搓搓手。
喝什么咖啡啊!让人家知道卖猪肉的还喝咖啡,岂不是笑死啊!丁厌大笑着,看到王晓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马上又想起自己此次的目的,于是她笑着继续说:卖猪肉挺好的,跟医生一样哦!呃?!王晓峰的脸,也红得跟布满血丝的猪肉一样。
丁厌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本来就一样嘛!医生跟屠夫,都鬼斧神工,知道内脏跟脊骨的区别,肉就是肉嘛!人肉也是肉,猪肉也是肉。
是肉就有它的价值,心脏比肝贵,医院和肉店一样,都是生意嘛!喂喂,你不要告诉我你学医是为了救死扶伤啊!刚才的尴尬一扫而光,王晓峰爽朗地笑着:当然不是,其实我最喜欢的是雕塑,不过我爸说,医生比艺术家可靠。
唉……那你可以把医学当作一种艺术嘛!你不觉得,人的身体是全世界最艺术的雕塑品吗?设计精巧、一丝不苟、匠心独运……丁厌一边帮着王晓峰招呼生意,一边说。
王晓峰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女子,竟然知道他读医的真正原因,他喜欢人类的身体。
确切说,是喜欢解剖人类的身体。
那些身体,颜色鲜艳,纤维充满了质感,就好像瞬间停止的生命。
或者说,就好像,把生命永远停在了那美好的一瞬间。
哈哈,王晓峰笑着,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特别……10.晚餐是在王晓峰家里吃的。
王老头第一次没有喝得醉醺醺,他忙里忙外地一边做菜一边嘘寒问暖,就像招待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一样。
这也难怪,这是二十几年来,自己这个孤僻的儿子,第一次带女孩儿回家,看来这个女孩和儿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餐桌很丰富,炖排骨,炒心尖儿,还有压的猪头肉。
丁厌觉得从小吃猪长大的王晓峰没有长成一头猪,也算是世界第八奇迹了,或者第九?管他呢,反正是世界奇迹。
王老头做好了饭,识趣地借故走开,家里只剩两个年轻人。
丁厌身上的死亡芬芳,更加沁人心脾了,王晓峰不由有点坐立不安。
对了!王晓峰站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一袋血,说:上次你去医院,一定是去找这个吧?这个啊,我早戒了呢!丁厌可不想喝这种不新鲜的血,她夹起一块猪头肉,故意岔开话题,猪头肉真好吃,你知道吧,动物的脸颊最美味了。
是吗?王晓峰把血袋放在餐桌上,尴尬地笑。
恩~恩~丁厌恩的时候很卡通,不知道人的脸颊好吃不好吃!你想吃?王晓峰也吃了一块猪头肉。
呵呵,也就想想罢了,还能真吃啊?丁厌抬起头,和王晓峰的目光相遇,又马上错开,她觉得王晓峰的目光怪怪的,决定马上切入正题,好早点离开,对了,你们医院有没有一种叫做氯氮平的药啊?氯氮平?好像是一种非典型抗精神病药,你问这个干嘛?哦,我想买点。
丁厌若无其事地说,好像她要买的不是药,而是猪尾巴似的。
那可是非处方药,不能随便卖,你买这个干嘛?哦……没什么啦!丁厌讪笑着,我有个朋友精神有点问题,又很害怕去医院,你知道,精神病院多数都跟魔窟似的,他特别害怕被关起来,所以拜托我买点。
这样啊……王晓峰沉思着。
没关系!你买不到就算了!我再找别人!丁厌急忙说。
放心吧,你要的东西,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找到的!你真够哥们!丁厌的手越过桌子拍拍他的肩膀,顺便把一手的猪油蹭到他的衣服上。
11.鱼伟说,即便是在丁厌家里,他还是经常听到那些追杀者的对话,他们在找他,却找不到,这让鱼伟觉得他呆在这里是安全的。
虽然他觉得安全,但是他依旧每天全副武装,穿着外套,带着帽子,保持着随时都可以离开的站姿,用心观察和聆听着他认为的一切可疑的事物。
大米觉得,他的听觉甚至比甲乙丙丁还要灵敏。
略通一些精神科知识的美姨认为,鱼伟很可能患有被害型妄想症和幻听,但是在内部讨论的会议上,老邮却坚持鱼伟可能确实有什么秘密,或者确实听到了什么,比如说鬼语。
老邮坚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鬼的存在,他自己就是明证。
虽乎此,丁厌还是托王晓峰搞来了氯氮平,让美姨放在专门给鱼伟吃的饭菜里,如果他的症状有所好转,那起码证明他确实有精神病。
这天,鱼伟突然说,他们因为找不到他,而决定绑架他的女儿,他必须去幼儿园探望他的女儿,不去不行。
你出去不就中计了么?丁厌喝着新鲜的血液,淡淡地说:他们就是想让你出去,不如我替你去看看女儿吧?鱼伟颤抖着,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你一定要把我的女儿救回来!他们可能会杀了她!他搓着手,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不安地来回走来走去,我总觉得,我的女儿……要被害死了……放心吧!丁厌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也特别郑重其事,只有这样,才能取得鱼伟的信任。
丁厌见到鱼子弶的时候,她正坐在一个小男孩的身上打他耳光,边打边恶狠狠地说:以后还敢不敢说?以后还敢不敢说?小男孩嘴里一直叫着不敢了不敢了,可是那丫头下手却越来越重。
周围的小朋友们吓得抱作一团,有几个则悄悄跑到教学楼去找老师告密。
不一会儿,几个老师跑出来,扯着鱼子弶的耳朵把她拉起来:你怎么又打人?他骂我爸爸是疯子!鱼子弶理直气壮地说。
你爸爸是疯子,你也是疯子吗?老师怒道。
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站在老师身后,冲鱼子弶做了个鬼脸:看吧,老师都说你爸爸是疯子。
我爸爸不是疯子!鱼子弶挺起小胸脯,有点像宁死不屈的烈士。
丁厌叹口气,这么多年了,咱们国家幼儿园老师的水平一点儿长进也没有,看着倔强的鱼子弶,她不由想起了童年的自己。
孤独,没有安全感,渴望力量,渴望被保护,被认同。
12.老师和小朋友们都回到了教室,只有鱼子弶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滑梯旁边,眼角依旧挂着泪痕。
她答应过自己,如果实在要哭,也要偷偷地哭。
丁厌站在幼儿园门口叮嘱甲乙丙丁四兄弟:你们给我听好了!一会儿到了里面,都给我有点人样!四个兄弟马上缩回伸在外面的舌头,挺了挺胸脯,点点头。
鱼子弶哭着哭着,突然发现自己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抬头,就看到一个阿姨和四个叔叔。
你们是什么人?小丫头警惕地站了起来,做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丁厌笑笑,伸出手,手上带着鱼伟的戒指。
爸爸的戒指?我爸爸呢?你爸爸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拜托我来看你哦!说着,她把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递给鱼子弶,然后指了指甲乙丙丁手里的大包小包们,还给你的同学和老师带了礼物哦!他们老欺负我,为什么爸爸还要送礼物给他们?鱼子弶抱着毛绒玩具,不解地问。
丁厌蹲下来,抱起她,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啊,都是有价钱的,都是可以收买的。
鱼子弶更加疑惑了,她不懂丁厌的意思。
但是当她看到老师和小朋友们收到自己爸爸的礼物时,破涕为笑了。
这个孩子,从大家的眼里,看到了认同。
丁厌临走的时候叮嘱她:除了爸爸、爷爷和我这三个人,不要跟任何人走哦!鱼子弶乖巧地点点头:嗯!把这个带给我爸爸!她递给丁厌一张纸。
那是一副全家人的野餐图,里面有爸爸、妈妈、鱼子弶和爷爷。
一家人乐融融地坐在野外,幸福得让人嫉妒。
丁厌不觉鼻头酸酸的,这也是她小时候所渴望的幸福。
她蹲下来,很严肃地对鱼子弶说:姐姐告诉你哦,虽然这个世界上多数人的心是有价钱的,都是可以收买的。
但是,父母和爱着的人的心,是无价的,懂吗?鱼子弶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13.鱼伟最近总是昏昏欲睡,每次吃完饭,就哈欠连连,甚至有一次,竟然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美姨说这是氯氮平的副作用,但是老邮却十分担心。
老邮说,正常人服用氯氮平,肯定会嗜睡的。
老邮越来越觉得,鱼伟根本就不是精神病,或许真的有人在追杀他。
老邮好几次都在非常公寓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比如对门的租户好几天没有露面了,楼下经常看到带着墨镜的人走过,还有就是最近家里的电话总有杂音,好像被人监听了。
美姨笑话他传染了鱼伟的妄想症,原来精神病不但可以遗传,还可以传染。
当然,老邮本来就有妄想症。
就在这个时候,鱼子弶真的出事儿了,她失踪了。
那天鱼伟刚刚吃完饭,正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美姨边涂面膜边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当地新闻。
新闻上,鱼子弶的表情看起来很倔强,她留下一个纸条,就离家出走了。
鱼子弶纸条里说:我知道了爸爸所忘记的那个秘密,我必须找到爸爸,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鱼伟看到这条新闻后,马上困意全无,他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吼:鱼子弶!美姨不明所以:家里没有鱼子酱了,要吃等明天吧!可是鱼伟瞪着眼睛,指着电视,半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美姨继续笑着:哦,这孩子叫鱼子酱啊?真是个怪名字。
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居然跟你一个姓啊,不会是亲戚吧?鱼伟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是我女儿!这下问题严重了。
若不是甲乙丙丁四兄弟拦着,鱼伟肯定就冲出去了。
美姨立刻打电话通知在自杀现场的丁厌、老邮和大米三人回来。
事情有点失控了。
14.然而,真正的失控,是在丁厌和大米找到鱼子弶的时候。
他们找到鱼子弶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她正在河边,全身已经浮肿得不像样子,早已失去了生命。
杨信说,她很可能在爷爷发出寻人启事的当天,就死了。
死因是溺死,但她依然保持着生前倔强的样子。
翘着嘴唇,嘴里有像泡沫一样的混合物,小手里,则紧紧抓着一张照片。
现场的法医说,这张照片已经无法取出来,因为她抓得太紧,也因为被泡得太久。
只能隐约看出,那张照片中的男人,是鱼伟。
鱼子弶的爷爷跪在尸体边儿,似乎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他想抱起她,可是又觉得无从下手。
他颤抖着枯瘦的双手,隔着空气,慢慢抚摸着她的脸庞。
丁厌很久没有哭过了,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不管你信不信,在极度的悲痛中,竟然有那么一丝欣喜。
她欣喜自己还有哭的能力,她原本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哭泣了。
你认识她?杨信问。
恩,只见过一面,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
丁厌接过大米递过来的纸巾,擦擦眼泪。
杨信看了大米一眼,很显然,他不喜欢他。
尸体被抬走了,可老人依然跪在那里,手悬在半空,仿佛自己挚爱的孙女依然躺在那里一样。
法医说,这孩子很可能是失足落水溺死。
丁厌坚定地摇摇头:不!一定是有人把她扔下去的!为什么?杨信不解。
因为……丁厌看着杨信,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她可能知道了什么阴谋……鱼子弶的爷爷闻言,坚定地站起来,脸色因为愤怒而显得红润:不!她根本不知道什么阴谋!更没有人会谋害她!她就是意外溺死的!她不是精神病!你是不是想说,我的孙女儿是精神病?!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丁厌摇摇头。
老头不再看丁厌,他的目光透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却又没有找到,眼睛里充满了失望。
15.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隐瞒了。
鱼伟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站得笔直笔直的,他不再缩头缩脑,也不再左右探顾。
他说:该有个了结了。
至于怎么了解,他并没有说。
几年来,他一直和一群看不见的神秘敌人玩捉迷藏的游戏,而此刻,他似乎不想玩了,他准备和那些游戏者同归于尽。
他走出去的时候,很英雄;他哭倒在鱼子弶灵前的时候,很煽情。
他后悔自己从她懂事起,就没有抱过她,没有疼过她,甚至都没有打过她。
他后悔那天没有冲到幼儿园抱起她,然后用胡子扎到她求饶为止。
他后悔自己只顾着逃亡,太自私了。
从鱼伟离开非常公寓那一刻起,老邮就叮嘱甲乙丙丁四个兄弟一定要保护他,注意周围任何可疑的人群,包括交头接耳的邻居和表情可疑的警察。
鱼子弶的爷爷在看到鱼子弶尸体的时候没有哭,见到鱼伟那一刻,却哭得不可遏制,他抱着他,哭道:儿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鱼伟的脸,已经不能容纳过于丰富的表情,他就像一个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像一个,有着两个泉眼的木头人。
丁厌,你觉得,这老头可疑吗?大米边不停地给丁厌递纸巾,边凑在她的耳边小声说。
有什么可疑的?丁厌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有理由可以痛快的哭泣,也是一种幸福。
儿子……你倒是说话啊……别太难过……小鱼儿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从今以后,我们爷儿俩好好过……鱼子弶爷爷继续哭道。
儿子……你怎么啦?他摇摇鱼伟的肩膀,鱼伟依然面无表情,别为一个捡来的孩子过度伤心啊……以后……以后你还可以生很多很多孩子的……鱼伟突然一把推开父亲,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冷冷地说:你这个叛徒!你们都是叛徒!你们统统都被收买了!这就是他们的阴谋,这就是阴谋!你们这些人统统要害死小鱼儿!你们受不了她依赖我!阴谋!阴谋!你们不喜欢她!他趔趄着走了几步,指着所有的人:你们早就密谋好了要害死小鱼儿!他指着丁厌,你们也参与了吧?故意不让我见到她!还给我吃总是让我睡觉的药!我早就怀疑那些饭菜有问题了!为什么我认识你们之后,孩子就死了呢?你们这些凶手!杨信见情况不妙,刚要护在丁厌身前,却发现大米已经抢先了,他挡在她身前,小声和她耳语,这让杨信十分不舒服。
大米大声说:是你自己害死了她!要不是你四处逃亡不敢面对现实,要是你一直在她身边,她怎么会自己离家出走去找你呢?鱼伟突然愣住了:你们在怀疑我……你们怀疑我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你们冤枉我……他突然变得不安起来,远处的警笛,让他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拨开人群,猛得冲了出去,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16.警笛是救护车,精神病院的。
医生们说,鱼伟患有被害型妄想症和幻听,从医院逃出来后,就失去了音讯。
他们几天前接到了鱼子弶爷爷的电话,说他今天一定会回来。
杨信一愣,问道:几天前?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医生说:大概一周吧……杨信突然冷冷地看着鱼子弶爷爷,拿出手铐:一周前,那孩子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鱼子弶爷爷木然地笑着:是,是我,是我把小鱼儿扔到水里的,寻人启事只是障眼法,一方面让别人知道我丢了孙女很着急,另一方面,我就是希望儿子能看到新闻后主动赶回来……呜呜……儿子他捂住脸,老泪纵横。
你这个死老头!丁厌冲过去踢了他一脚,马上被杨信拦住,你为什么?为什么?鱼子弶爷爷凄冷地笑着:都是因为那个孩子,都是因为那个孩子,才害把我的儿子害成这样!原来,鱼伟退伍结婚以后,不知道是谁的原因,迟迟不能生育。
恰好,他在部队的领导突然找到他,让他领养他的女孩,条件是给他安排一个非常优越的工作,于是他欣然接受了。
他爱这个孩子,把她视为己出。
可是不久,那个部队领导就因为一些事情被判了死刑,新闻里说,那个孩子,是他的私生女。
从那以后,鱼伟总是担心那起重大的案件会连累到自己,担心他们会通过鱼子弶的身世把他揪出来,他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焦虑,终于得了精神病,并被送到精神病院。
鱼子弶爷爷一方面自己辛苦地抚养着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另一方面,又苦苦寻找着从精神病院逃出的儿子的下落。
在他的心里,这个孩子,是个不祥之人,是个灾星,就是因为她,还害他们父子分离。
他希望鱼伟早点回到医院,早点被治好,早点恢复正常的生活。
可是几年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儿子的下落。
他抬起头,看着杨信,又看了看丁厌:后来,邻居家小伙子给我讲了一个笑话,我听了后茅塞顿开,终于找到了见到儿子的办法……那就是,我死的时候,或者,小鱼儿死的时候……他浑浊的眼睛里又冒出泪花:那孩子死的时候……还拿着自己和爸爸唯一的合影,还坚信自己到了河的下面,就一定可以见到爸爸……说到这里,连杨信也禁不住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17.从那天以后,丁厌再也没有见到过鱼伟,她坚信他还活着,逃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躲避着那些莫须有的追踪者和阴谋者们。
丁厌窝在电脑前查找最近的自杀资料,她想测算出究竟还有多少决意放弃生命的人,还没有得到她的周到服务,因而在死的过程中痛苦异常。
无奈,老邮和美姨的争执愈演愈烈,让她无法静心。
老邮怀疑美姨给自己盛的汤里放了泻药,因为他最近总是拉肚子。
而美姨则怀疑老邮在自己面膜里加了不好的东西,才导致她脸上长了豆豆。
他们几天前闹了点儿小别扭,所以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会怀疑到对方身上。
丁厌无奈地笑笑。
原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被害妄想。
比如她自己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总怀疑班主任是要害死自己全家的吸血鬼;再比如有的人因为小事得罪领导,就把工作中的一切不顺利都认为是那个领导在从中作梗。
人类,即便实在已经主宰地球的今天,已经位居食物链顶端的今天,依然活在不安和警惕中,这是天性吗?丁厌摇摇头,决定不再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也不再整理资料,她随意打开一个网页,看到一则笑话,笑话的大意是这样的。
一对姐妹为自己的母亲举行葬礼。
妹妹在葬礼上邂逅了一个男人,并对他一见倾心。
可是葬礼过后,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踪影,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一周后,妹妹把姐姐杀死了,问为什么?看到这里,丁厌马上就想到了鱼子弶爷爷,他的邻居,一定是给他讲了这个笑话。
所以,他就像那个杀死姐姐以期望在葬礼上再次遇到心仪男人的妹妹一样,杀死了自己的孙女儿。
有时候,那些笑话,一点也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