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纳粹的遗物

2025-03-30 06:17:54

1撒旦?死神?恶鬼?不死人?罗兰德感到背脊发凉,不知为何,萨鲁蒙的话语令他感到非常不舒服,露台上明明阳光灿烂,突然间却乌云蔽日,似乎有一股混杂腐臭冷风的奇异空气包围住他们三人。

不好意思,你在开玩笑吗?有一瞬间,罗兰德以为萨鲁蒙在捉弄他,然而,对方的眼神却认真无比,布满血丝的黑眸闪烁异样的光芒。

我是认真的。

萨鲁蒙毫不客气地答。

这个……罗兰德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我不否定传说或神话的存在……就算是寓言或童话也不认为那只是想像……不,我说的都是真的。

萨鲁蒙一脸自信地说,在罗兰德平复霃惊的情绪前,他刻意换成德语再问,罗兰德,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愿意相信这些骇人怪物的存在?或者,你愿意相信与耶稣对立的恶魔之存在?甚至能接受死者具有从坟墓中苏醒的超自然力量?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如果你无法相信,那么接下来我们要说的种种诡异事件,你恐怕会难以接受。

根据你的回答,我们对你的态度将有所改变。

你要我相信,我就相信。

罗兰德动了动身体,同样以德语说,但是,为什么?萨鲁蒙以锐利的眼神左右张望后,说出了令罗兰德难以想像的种种奇事。

因为我们拼命寻找的凶手不是普通人。

那家伙绝不是人类,而是怪物,是亡灵。

他不适用于一般的认知与观念,我们必须舍弃所有常识,否则将无法与之抗衡,对方是相当可怕的恶魔。

像吸血鬼或狼人那种非人、有如幽灵之类的东西吗?罗兰德困惑地来回看向萨鲁蒙警官与安杰姆。

没错,而且非常凶恶。

那家伙必须藉由杀人才能生存。

你是说,那家伙在沙龙里杀害了赛迪先生?没错,他杀了鲁耶尔·赛迪,但案发现场不是沙龙。

萨鲁蒙再度说出令人不解的话,赛迪先生是在巴黎遇害的。

安杰姆,这是恶作剧吗?罗兰德陷入了极度的混乱,视线转到安杰姆身上寻求解答。

然而,回答的是萨鲁蒙。

不是恶作剧,罗兰德。

我们要追捕的犯人,就是没有魂魄且令人丧胆的妖怪。

长久以来,他已在法国境内犯下了无数起残忍的杀人事件。

罗兰德,这是真的。

萨鲁蒙没有说谎,我们誓言要逮捕的犯人实际上是个‘死人’。

安杰姆也以流畅的德语附和。

死人?没错,是死人。

你被吓到了吗?这不是有没有被吓到的问题……罗兰德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他依旧无法摆脱围绕自身周遭的诡异气氛,那应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是一种比喻吗?还是假设?在我听来只觉得那像个恶意的玩笑。

不,就是那个意思。

安杰姆依旧面不改色,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件事就一直深深地困扰我们,纵使让社会大众知道这件事的所有细节,每个人还是会像你一样,不愿意相信。

这是非常微妙又深刻的问题。

我要怎么说才好?罗兰德一时语塞,……那是指丧失原本身份的人吗?像间谍那样假装成某个人吗?不是的,我们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真正的‘死人’。

请你相信,我们的话绝非捏造。

就其意义来说,这确实是一起神秘又诡异的事件,也因为如此,更不能轻易对外公开,必须谨慎处理。

安杰姆摇头道。

但是——我与萨鲁蒙警官为了取得与这起事件相关的有利情报,才会到史特拉斯堡,同时,也希望能获得你的协助。

我的协助?罗兰德再度来回看向两人,什么协助?是为了调查这起奇怪的杀人事件,逮捕这个像怪物的犯人吗?坦白说,是这样没错。

安杰姆静静点头,我们认为杀害赛迪先生的凶手还躲在沙龙里,因此,为了逮捕那个杀人魔,我们需要熟知沙龙运作的你从中协助——就在此时,服务生送来了萨鲁蒙的饮料,大家的话题自然中止。

萨鲁蒙闭上眼,闻着浓缩咖啡的味道,慢慢啜饮。

安杰姆调整坐姿,确认服务生离去后,随即开口:在正式进入话题前,我先介绍一下萨鲁蒙警官的背景,他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是归化法籍的德国人。

我自己跟他说吧!助理检察官。

放下杯子的萨鲁蒙打断安杰姆的话。

好的。

安杰姆点点头,萨鲁蒙随即面向罗兰德。

我小时候住在慕尼黑,家里有父母与一个弟弟。

我弟弟叫做威利,是个脾气好、性情温和且信仰坚定的男孩。

他和我不同,他很聪明,也很优秀。

我们虽然没有相似之处,感情却相当融洽。

但那个狂妄的希特勒引起的悲惨战争却将我们硬生生地分开。

我父亲原本是威玛共和国的士兵,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是参加一〇八高地战役的英勇军人,后来被强制编入纳粹军队、带往战场,母亲则到军工厂劳动,因为我是警察,所以免除征召,但也被安排在盖世太保底下工作。

我弟弟那时就读慕尼黑大学,是我与双亲的骄傲,但他太聪明了,因此为自己带来祸端。

在众多随希特勒起舞的德国人中,威利早在战争开始前就看穿纳粹的阴谋,并对希特勒发动战争之事大肆批判,更在慕尼黑大学组成‘白玫瑰’的地下组织,开始展开对纳粹的抵制运动。

白玫瑰?罗兰德反问。

那是由慕尼黑大学的学生组成的地下组织。

安杰姆补充说明,白玫瑰的反纳粹运动始于一九四二年,主要以传单或小册子、海报进行批判与正义的启蒙,并宣传反战理念,特别是对德国人屠杀犹太人的犯罪行径提出尖锐的谴责。

没错。

萨鲁蒙交抱双臂,用力点头,结果这股反纳粹运动引来了纳粹政权的强势镇压,坦白说,该组织的成员几乎都遭到盖世太保逮捕处决,我弟弟也是被枪决的其中一人。

也就是说——安杰姆替代一时语塞的萨鲁蒙继续说明,因为这样,萨鲁蒙警官更加憎恨纳粹。

他在背地里展开反纳粹运动,最后因纳粹的追捕规模愈来愈激烈,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开始逃亡。

因为法国也有反纳粹组织,藉他们的协助,他才得以继续与纳粹对抗到底。

原来如此……罗兰德只能点点头,心想,萨鲁蒙脸上的无数皱纹或许就是因为辛苦的过去所造成的吧!我对纳粹那些家伙展开了报复。

萨鲁蒙的眼中浮现露骨的憎恨。

报复?罗兰德略微惊讶地反问。

没错,不只我弟弟,我的双亲也成为战争下的牺牲品,甚至是在我逃到法国时帮助我的法国女孩也惨遭纳粹士兵的毒手。

她叫玛契特,是一名年轻舞者,表面上对占领巴黎的德国军人大献殷勤,实际上是替在地下活动的我们传递情报。

后来她身为法国抗德游击队成员的身份被识破,被纳粹的将校枪决。

坦白说,我们深爱彼此,约好等战争一结束就结婚……因此,我绝不原谅纳粹那些家伙。

我一定要将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世,就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致力于复仇,绝对要尽数铲除那些曾是纳粹的家伙。

为此,我成了狩猎纳粹的一分子。

罗兰德更加吃惊,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你应该也知道纳粹追踪者吧?安杰姆沉着地问。

就像以色列的秘密情报局莫萨德那样的组织吧!罗兰德点点头。

没错。

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出逃亡的纳粹战犯,并予以制裁。

萨鲁蒙警官在担任凶案组工作的同时,也与我国外交部与司法部设立的相关单位合作,或协助其他国家的调查局,譬如德国的‘纳粹罪犯追踪中心’,不断搜索那些逃亡中的纳粹分子……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最初不过是德国的一个小政党,全名是国家社会主义德意志劳工党,以劳工为主,基于追求国家主义、反马克思主义、反犹太主义的立场而成立。

一九一九年九月,希特勒加入纳粹党,逐渐崭露头角,并强力宣传纳粹党,扩大党组织,将党员急速军事化、战斗部队化。

最后,希特勒以纳粹党党魁的身份成功取得政权,以武力与恐吓手段支配德国。

希特勒与纳粹党标榜由日耳曼民族统一世界的第三帝国,是继法兰克王国卡尔大帝振兴西罗马帝国、俾斯麦统一德意志帝国以来,希特勒以自己的双手建造的第三大德意志民族统一政权。

以亚利安人优于其他种族——特别是犹太人——的理由,利用国家秘密警察(盖世太保)与集中营形成欺压且非人道的残虐体制。

结果,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肆无忌惮地做出诸多残忍至极的行为,不但在欧洲各地形成莫大损害,也造成许多人伤亡,当时有数值显示,纳粹党的暴行愈演愈烈,甚至还有报告指出,约有六百万名犹太人遭到虐杀,另外,为了支配斯拉夫民族,希特勒在占领波兰与苏联等地后,也不断在当地重复种族迫害的暴行。

基于这种恶魔般的事实,战后的纳粹党员——特别是曾担任机要的纳粹亲卫队员——都被当成战犯进行制裁,结果共有十万人以上的嫌疑犯遭到逮捕,甚至是刑求,但其中仍有许多人在德国投降前,便隐姓埋名潜逃至其他国家。

安杰姆又补充,萨鲁蒙警官说的狩猎纳粹就是指彻底追缉战犯的组织或成员。

罗兰德对如此沉重的话题感到有些透不过气。

因此,萨鲁蒙警官就像希特勒的副手马汀·波曼一样,到处搜寻那些被缺席审判判定有罪的战犯?是的。

不过,他身为凶案组组长,猎杀行动当然纯属非正式且未公开的工作。

安杰姆答。

你这是个人行为?罗兰德睁大了眼睛。

警察的工作是隐瞒身份的最佳场所,尤其是凶案组,逃亡者的犯罪比率较高,更容易抓住他们尾巴,揭开他们面具,让他们暴露真实身份。

萨鲁蒙沉重地点头。

罗兰德喝了一口咖啡以平复情绪,我还是不懂。

赛迪先生与那位皮耶尔先生的死与纳粹又有什么关联?难道他们是被某位逃亡中的纳粹党员杀死的吗?难道不可能吗?有什么好奇怪的?萨鲁蒙微怒地说。

不,抱歉。

罗兰德不敢再有任何怀疑。

就像刚才说的,猎杀纳粹的工作有时是国家组织行为,有时则是完全的个人行为,我是顾于后者,而且是追踪某个非常特殊的案子。

萨鲁蒙以厚实手掌抚着自己粗犷的下颚说。

特殊?罗兰德震惊地来回看着萨鲁蒙与安杰姆的脸。

是的,非常特殊的案子——就是刚才我说目前在法国境内追查的谜样事件,而且是由‘死人’暗中进行的连续杀人。

死人?没错,所以一开始才会问你那些问题。

这些诡异的事件——就像电影里的剧情,你能毫无保留地相信吗?罗兰德微微摇头,如果真要相信什么,恐怕只有萨鲁蒙的深刻执着。

你会认为我说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如果不了解事情真相,恐怕真的很难相信吧!我也是信仰科学与常识的人,认为人死了就是死了,根本没想过死人会起死回生,甚至还攻击我们。

萨鲁蒙的肩膀用力地上下起伏,似乎正拼命压抑内心的怒火,严峻的眼神像要笔直地望穿罗兰德的脸。

既然如此,年轻人,就让我来告诉你,纳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创造的‘星光体兵团’,也就是所谓‘人狼’的秘密武器——2罗兰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位年长者,他们的眼中与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此时,有两位年轻的女孩从他们桌旁走过,一人留着金色短发,另一人则是浓密的黑发。

她们的双腿细长,胸部丰满,性感的臀部在走路时还会随之摇摆。

两人似乎被安杰姆的冷峻与罗兰德的俊秀脸庞吸引,但罗兰德只全神贯注于杀人事件上,完全没注意到她们的诱惑眼神。

——你刚才说什么?罗兰德感到口干舌燥。

‘星光体兵团’。

萨鲁蒙平静地答。

罗兰德觉得他的神情甚至比对面建筑物玄关上石像鬼雕像还要冰冷。

归属于那个兵团的,不是‘星光体兵士’就是‘人狼’。

那究竟是什么?希特勒的纳粹秘密武器之一。

你知道空袭伦敦的V2飞弹吗?就是像那样的东西。

希特勒将其他秘密武器与‘星光体兵团’一起投入战争中,企图打破不利的战况。

罗兰德感到有点晕眩,如果不是生性严谨的安杰姆也在场,他可能会认为萨鲁蒙在骗他。

安杰姆浮现自嘲的苦笑,静静地打断话题,萨鲁蒙警官,请等一下,在说明希特勒留下的那些极度危险又可怕的东西前,不妨先说说我们长期以来调查结果吧!不然罗兰德会以为我们头脑哪里有问题。

可以。

萨鲁蒙干脆地答应了,从公事包取出一份文件夹交给罗兰德。

文件夹里放了二十几张文件,很像从各个活页本中搜集来的东西,每张纸的发黄程度都不同,一半是警察的捜查报告,其他则以相关事件的报纸剪报为主。

这是我查到的杀人事件纪录,也有从报纸剪下的新闻。

我已经调查十五年了——萨鲁蒙警官低声淡淡地说。

罗兰德的目光从第一张剪报开始浏览,他本以为会看到骇人听闻的连续杀人事件,但实际上,这些报导的内容意外地平凡。

虽然都是有人死亡的消息,但有将近三分之一无法判断是杀人事件或意外,还有三分之一只是报导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

——觉得很纳闷?萨鲁蒙问话的口吻带点讽刺。

嗯。

罗兰德抬起头,脸上是讶异不解的表情。

这些全是悬案,没逮捕到任何犯人,而且这类不为人知的事件应该还有很多,举例来说,有些案子会因为找不到尸体而被当成单纯的交通事故处理。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同一个犯人做的?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至少每起事件的杀人手法、相关人,与背景都不一样。

当然,如果只看表面,这些事件很容易被当成各自独立的事件。

尽管如此,你仍坚信这些是某个特定的杀人魔所为?没错!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吗?罗兰德感到茫然不解,从这份报告来看,第一起事件发生在一九四六年,最后一起则在一九六九年,也就是去年。

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到现在,就算经过了二十多年,这种恐怖的杀人行为仍持续发生,而且犯人始终逍遥法外?嗯。

萨鲁蒙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回答,而且还要加上皮耶尔与赛迪的死。

共通点是——如你所见,共通点是被害者的遇害时间与生前最后被目击的时间无法吻合。

所以赛迪先生的遇害也是相同情况?没错。

我无法相信。

但这是事实。

萨鲁蒙顽固地答。

应该还有其他解释才对。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

罗兰德反驳。

的确是不能想像。

萨鲁蒙冷冷地道,因为已经超越能想像的程度了。

什么意思?因为犯下杀人罪行的是死人——一凶手是死人,一般的办案方式根本行不通。

想揪出不存在的凶手,却完全看不见对方,遑论要逮捕归案了,因此凶手这二十年来才会始终逍遥法外。

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罗兰德不停眨动眼睛,脑袋愈听愈混乱。

我知道。

一个叫做帕尔·雷姆的犹太裔德国人,战争结束那年才十八岁,如果顺利长大,现在应该也有四十三或四十四岁了。

这个男子就是杀人魔!他的外貌呢?不知道,不,就算知道也没用。

没用?为什么?罗兰德以混乱的眼神看向萨鲁蒙与安杰姆,但后者始终沉默不语。

关于这个部分,我就依序解释给你听吧!萨鲁蒙施恩似地说,倾身向前,以手指示意罗兰德翻到剪报最前面的地方,根据正式纪录,第一起事件就发生在史特拉斯堡,时间是一九四六年一月,一位年约四十五岁的退伍军人杰克·鲁乔瓦的尸体被人发现漂浮在依耳河下游。

鲁乔瓦曾是德国战俘,才刚被苏联军解放回到法国。

发现他尸体的是附近一名农妇,警方将他打捞上岸后,发现尸体早已腐败,但又不像长时间泡在水中,与身上的伤口相比,衣服并没有明显破损。

当时尸体脖子上挂有战时的识别证,再加上腰际囊袋中的小册子,才确认其身份与住所。

死因是胸部的两处枪伤。

警方从鲁乔瓦的心脏旁边取出了纳粹军人惯用的Walther P38手枪的子弹,而且已经氧化得非常严重。

然而,问题出在某个女子来认领鲁乔瓦的遗体时。

那名中年女子的丈夫被德军杀死,一个人在郊区经营一间小药局,鲁乔瓦从两个月前便寄宿在她家二楼。

鲁乔瓦的家与亲人早已被德军付之一炬,对他而言,就算战争结束,他也无家可归,因此与中年女子的感情很好,会相依为命是必然的结果。

那女子说那不是鲁乔瓦的尸体吗?罗兰德问。

不,正好相反。

萨鲁蒙轻轻摇头,她说那的确是鲁乔瓦的尸体,问题是,直到前一天早上,她都与鲁乔瓦在一起。

她坚称前一天让鲁乔瓦带了钱去工厂批药,并一如往常送他到门口——懂了吗,年轻人?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从她与鲁乔瓦分开直到前来认尸的短短两天之间,尸体绝不可能腐败到这种程度。

一月的话,河水还很冰冷,但泡在水中还是会……没错,负责调查的警方也是这么想。

他们认为鲁乔瓦拿了药钱潜逃,并将某具尸体穿上自己的衣服、丢进河里,好顶替自己。

鲁乔瓦应该是在某处发现那具尸体,进而加以利用吧?也可能是他自己杀了人。

这样的话,他就成了罪加一等的犯人,而且被害者是谁将是另一个必须调查的问题。

尸体的腐败情形严重,那女子应该无法确认死者就是鲁乔瓦吧?罗兰德毫无把握地道。

每个人都这么认为,然而,她却很坚持那具尸体就是鲁乔瓦。

老实说,她应该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但那具尸体不论脸部特征或尸体特征都与鲁乔瓦毫无分别也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那具尸体不是鲁乔瓦,应该就是其他的失踪人口吧!很遗憾,关于这一点并没找到其他有利线索。

那时战争才刚结束,到处都是行踪不明的人,勉强想找一、两具尸体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懂了。

罗兰德同意道。

接下来这件也是不起眼的案子。

萨鲁蒙伸手翻开罗兰德手中的剪报,指着某张剪报,冷冷地说,一九四八年,地点在第戎附近。

一位在知名餐厅打工的二十岁女服务生席梦·薇依连续两天旷职,餐厅经理到她的寓所找人,发现大门没上锁,薇依全身冰冷地躺在床上。

她的脖子上有勒痕,衣服被褪去,身上有多处擦伤,阴部也有被凌虐的痕迹。

屋内充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连邻居都闻到了。

是被强暴吗?没错,先奸后杀。

尸体已呈现青黑色,法医的验尸报告指出,她死了至少超过两个星期。

怎么会?就是如此,完全不合常理。

从她没去上班起,也才过了两天而已。

被害者是怎样的人?当时她已经在餐厅工作快一年了。

双亲在战争中过世后,她便离开贝桑松的乡下,寄宿在舅舅夫妻家,但因生活清苦,于是离家到第戎独立生活。

她是个工作勤奋、个性认真的女孩,住的地方还是餐厅老板借她的。

根据经理的说法,薇依极有可能是老板的情妇。

犯人呢?当然没找到。

老板没有加害她的理由,她也没有交往中的对象,而且又不像被变态纠缠,因此,这起案件最终决定无视验尸报告的结果,直接当成单纯的强暴杀人案件处理。

单纯的……罗兰德的口吻忍不住带有讽刺意味。

他对警方不顾女子被凌辱的事实,而以单纯事件结案的做法十分气愤。

萨鲁蒙无视他的愤怒,继续翻动剪报。

这一起发生在一九五一年十二月,地点在港口都市勒哈佛尔。

被害者是尙路克·毕凯,五十二岁,男性,有一颗很好看的光头,是小型货船的船长。

整起事件的开端是因为出航时刻到了,毕凯却迟迟未现身,船上四名船员担心地到处找人,但不论去他家或公司都没看到人,而且,自前天起,他常去的酒吧与餐厅也没人见过他。

船员们直觉认为船长恐怕卷入什么事件,立刻联络船公司的上司。

因为港口到处都是莽撞的粗汉,打架是家常便饭,于是他的上司只好报警。

两天后,渡轮码头附近的谷物仓库警卫发现失踪的毕凯,但他那时已经死了,警卫随即通知港湾警察。

警方初步勘验,发现尸体脖子上有细绳绞杀的痕迹,此外,尸体在寒冷的季节中应该不易腐败,但从肤色看来,他显然已死亡多时。

接着,法医检查后,表示这是一具已死亡一周至两周的尸体,最后还很有信心地断言,毕凯大概在十天前就已死亡。

当然,这件事也很奇怪,因为毕凯的船员们三、四天前还与他一起出航。

他们每周至少来往法国与英国一次。

如果法医的验尸报告属实,毕凯应该在回港前就死了。

罗兰德从喉咙深处发出轻微呻吟,哑口无言。

萨鲁蒙晃晃手指,示意他翻开下一张剪报。

接下来的事件更奇怪了。

地点在以观光休闲都市闻名的尼斯,时间是一九五五年七月,值得注意的是玛格莉特·克里希。

她是当地暴力集团干部的情妇,当时该暴力集团发生内斗,包括她情夫在内的五名男子皆被枪杀,内斗起因是争夺夜总会的经营权。

当地的夜总会生意很好,而该暴力集团的财源有一半来自夜总会的营业收入。

事件发生时,五名男子、玛格莉特,还有两名女佣正在郊区的藏匿处,其中一个女佣在厨房准备餐点,因此得以从后门迅速逃离获救。

那名生还的女佣供称,当时有五名全身黑衣的蒙面男子突然从两台车里走出,闯了进来,并开始扫射。

屋子里无人幸免,全都被射成了蜂窝,而玛格莉特也是在那时与她情人一起被枪杀。

然而,警方在屋里搜了数小时,始终没发现玛格莉特的尸体。

的确,沙发上是有她的大量血迹,但最重要的尸体却不翼而飞。

于是警方推测玛格莉特只是受到轻伤,为了怕卷入麻烦而逃走,所以现场才会没发现她的身影。

枪击事件发生后的半年,玛格莉特的尸体被发现,地点在巴黎附近的朗布耶森林。

会被发现是因为野狗挖掘地面,啃食被埋在土里的尸体。

等警察赶到时,她的右臂与脸部大部分都已被啃得可见骨头与头盖骨。

巴黎法医验尸后发现,死去多时的尸体的心脏与肺部中央附近有两处枪伤,死亡时间已有半年以上。

那她肯定是在枪击事件发生时就已经死了,只是有人将她的尸体从现场带走,然后埋在那个森林,不是吗?但是,有谁愿意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人都已经死了,更何况还有其他尸体,将尸体留在现场反而比较保险,会特地移动尸体的,恐怕只有那些变态吧!萨鲁蒙嗤笑说。

嗯。

罗兰德不禁点点头。

萨鲁蒙像在背诵似地继续,一九六三年,地点在普罗旺斯,被害者是四十七岁的莉斯贝特·莫堤森,丈夫十年前病故,与当裁缝的女儿约瑟芬住在廉价公寓,死因是酒石酸钾中毒。

隔壁感情不错的邻居因为一个礼拜没看到她,便向警察报案,后来在衣橱里发现她的尸体。

衣橱下方有个夹板,尸体就是从夹板下被发现的,此外,尸体还裹上层层塑胶布,腐败相当严重,应该已经放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了。

当警方质问她女儿约瑟芬时,她女儿立刻自首,表示母亲太过唠叨,她想尽办法要逃离母亲的束缚,因此才让母亲喝下毒药。

这么说,这起案件立刻就知道犯人是谁了。

罗兰德稍感惊讶地说。

问题不在于犯人。

萨鲁蒙忿忿地说,而是行凶时间太过诡异。

约瑟芬坦承对母亲下毒,但她强调下毒是三个月以前的事。

此外,附近的邻人都说莉斯贝特在一个礼拜以前还活着。

什么?约瑟芬说,三个月前,她连续一个礼拜在母亲的食物里混入酒石酸钾,一度夺走她的生命,但她竟死而复生,若无其事地与自己共同生活了三个月。

那段期间里,约瑟芬极度害怕,仿佛失了魂似的,后来还在侦讯室里激动地哭喊,不断拜托警方别再让她母亲起死回生。

那女儿是不是疯了?验尸报告怎么说?证实了约瑟芬的证词,尸体腐败程度确实超过了三个月。

根据警方调查,三个月前,莉斯贝特的确曾向邻居与经常去看诊的医师抱怨胃不舒服。

不论如何,约瑟芬仍因谋杀亲人的罪嫌遭到逮捕起诉,她自己也承认罪状,目前还在服刑中。

罗兰德哑口无言。

然后——萨鲁蒙似乎要说下一起事件,却又突然停下,伸伸懒腰说,就这样了,剩下的你自己再慢慢看吧!总之,事实就是,这二十年间已经发生了多起相同的事件。

嗯。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有发现什么吗?简单来说,虽然发现了尸体,但检查过后,每个死者都在被认为还活着时就已经死了,而且尸体严重腐败、伤痕累累——是这样吧!的确如此。

萨鲁蒙愁眉苦脸地点头,那是这一连串事件最大、也是唯一的共通点。

罗兰德看了看安杰姆,后者始终闭着眼睛专心听两人的对话。

但我还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就像你说的,大抵而言,每起事件的杀人手法都不同,犯人真的只有一个人吗?正确来说,最初应该有三个犯人,但自十三年前起,犯人就只有一个。

虽然他们如此残暴,但我还是解决了两个,如今只剩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

他是‘星光体兵团’的残存者,也可说是余党。

是存活的德国士兵?不是——严格来说,不是。

他并不是士兵,他们只是纳粹政权下的牺牲者,应该说,他们是纳粹秘密进行的人体实验的失败作品。

‘星光体兵团’是由鲁道夫·赫斯主导进行的计划,由于发生许多阻碍而停顿,结果却造就出这三个可怕、丑陋,又危险的失败作品,为这世界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黑暗灾难。

可是,他们究竟是如何让被害者的尸体现象在短时间变得那么多?罗兰德陷入极度困惑与不安,仿佛来到一个不可解的世界。

姑且不论杀害的方法,重点是,为什么那些尸体会呈现这么诡异的状态。

萨鲁蒙将粗犷的脸庞稍稍倾向前,冷静地说,关于这一点,我当然也掌握到了其中的关键——就如同被害者的尸体现象传达出的讯息,所有人早在尸体被发现前就已死亡多时,那些看到他们还活着的证词其实都是假的。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是‘活死人’。

虽然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事实上却是没有心跳、没有灵魂,有如行尸走肉的死人。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诡异的家伙会走、会动、会呼吸、会生活,或许还成了我们的邻居,出现在我们周遭。

3罗兰德脸色苍白,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却已了解萨鲁蒙的话并不寻常,他觉得周遭的气温似乎正急速下降。

难以置信……罗兰德气息有点不稳地说,我不太懂……但是,这一切都事实。

萨鲁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安杰姆则露出苦涩的表情微微点头。

但是……罗兰德想反驳,却办不到,仿佛迷失在梦魇之中。

就像刚才说的,我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搜集这些尸体现象异常的尸体之资讯,当然,由于这违反了一般认知,因此警方那边并没有留下正式纪录,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萨鲁蒙看罗兰德的眼神仿佛就要射穿对方。

也就是说,纳粹的科学家发明了让死者起死回生的技术?正确来说,有点不一样,那些人想发明的是更具令人震撼的东西,相比之下,起死回生根本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罗兰德害怕地重复说。

那些尸体,不过都是些空壳子。

萨鲁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空壳子?‘星光体士兵’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怪物。

你也许不信,但他们是没有实体,只拥有精神的生物,就像高密度的气体或水蒸气,又或是灵气那种神秘的形态,在我们看来,他们就像聚合的瓦斯。

而且,因为没有躯体,所以他们寄生在人类尸体上,等到该躯体失去利用价值,便再寻找其他尸体,就像穿衣服一样,脱脱穿穿的。

因此,警方与我们发现的都只是他们舍弃掉的尸体,或许该说是垃圾。

垃圾……被星光体士兵侵入的尸体与活着时没什么不同,就像普通人一样,完全无法分辨;被他丢弃的尸体则回到原来没有灵魂的状态,回归尘土,并急速腐败、分解、崩坏。

既没有得到神的祝福,还因为细菌与微生物而从这个世界消失殆尽。

罗兰德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不安地环视人声鼎沸的周遭。

刚才还空了一半座位的咖啡馆不知何时已坐满了人,栏杆外的道路开始涌入人群,一个像由东方人组成的旅行团正跟随拿着小旗子的导游往圣母院大教堂前进。

罗兰德企图在喧哗中让心灵回到现实,却无法顺利办到。

所以,尸体已经不是尸体……罗兰德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不是的。

萨鲁蒙断然否定,在被星光体士兵侵入占据的那一瞬间开始,尸体获得了虚拟的生命,开始复生。

当然,那不是真正的生命,而是类似科学怪人那样的假生命。

尸体被侵入后,原本已停止活动的细胞开始急遽活化,新陈代谢也异常快速,最后,尸体又回复到死亡前的状态。

总之,星光体士兵能治疗、修复受伤的躯体,并成为回到原来状态的躯体之宿主。

另外,他们侵入的对象只限于死后一小时内的尸体,超过这个时间,细胞的受损程度会严重得无法修复。

意识呢?是星光体士兵的意识。

宿主看起来虽然活着,但其实早就死了。

不过,星光体士兵能藉由宿主大脑皮质的电子活动取得宿主生前的记忆,虽然不是全部,但那些印象深刻的记忆都会成为星光体士兵的东西,而他们便利用那些记忆混入宿主的生活。

那么,可以这么说吗?罗兰德拼命整理自己的思绪,被称为‘人狼’的星光体士兵没有自己的实体,是只有意识——或类似能量——的生物,当他们发现刚死的人时,就会侵入并占据死者的躯体,使死者复生,进而自由操纵那副躯体。

就是这样。

那不就是……该怎么说……就像科幻小说一样。

没错,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看过一九五六年上演的科幻电影《惑星历险》吗?那部电影里有个叫做‘伊德’的无形怪物,在拉丁语中,‘伊德’代表无意识的心灵能量,而‘人狼’也是这种存在。

那么,赛迪先生的情况也是……罗兰德的声音近乎呻吟。

没错。

萨鲁蒙警官眯起眼睛道,他已经在停留巴黎的期间遇害,躯体也被人狼占据,因此,出现在亚尔萨斯独立沙龙的赛迪其实早就死了——不,正确地说,是鲁耶尔·赛迪的肉体已经死亡,意识则遭到他人入侵。

被以为是赛迪的躯体,不过是人狼披着的外皮。

但、但是,不是已经发现赛迪先生的尸体了吗?你果然还不明白。

萨鲁蒙轻蔑地说,原本潜伏在鲁耶尔·赛迪躯体里的人狼已经找到了新宿主,所以才会丢掉赛迪的肉体。

你的意思是说,沙龙里还有其他人也被杀了——罗兰德说不出话来,陷入半错乱的状态,思绪完全无法厘清。

安杰姆交抱双臂,闭上眼,认真地听两人的对话。

周围挤满了观光客与晚来吃早餐的客人,然而,罗兰德完全无视于眼前的景象。

没错,就是这样。

萨鲁蒙颔首道,一开始不就说了吗?我与安杰姆想找出混在沙龙里的人狼,然后解决他,所以我们得找出他究竟藏在哪个会员的躯体里,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唔、嗯……罗兰德失神似地点头。

听好了,他们被称为‘人狼’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因为‘星光体兵团’的别名为‘人狼部队’。

‘人狼部队’本是直属希特勒的纳粹精英部队之名,然而,以赫斯为首的几个干部们则以这个名字为暗号,进行这项人体实验计划。

另一个呢?罗兰德怯怯地问。

年轻人,看到什么了吗?萨鲁蒙从资料夹里取出一张夹在厚纸中的黑白照片。

罗兰德的视线落在那张递过来的照片上。

是两具尸体吗……然后……像沾上煤焦油的污垢——不,不是,正中央的是动物吗——是狼吗?还是像大型牧羊犬的狗?一只,而且已经死了……但……这张照片真奇怪,从看到的那一个瞬间起,罗兰德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照片上的影像有点模糊,曝光度也没抓好,两个中年男子分别倒卧在照片左右两侧,胸口的衬衫上有黑色的洞,刚好是在心脏的位置,右边男子的伤口还有血流出来。

而且,两名男子中间还倒卧一只形状像大型犬或狼之类的动物,身上的皮毛既黑又长,四肢有锐利的爪子,长长的嘴边还露出了森白獠牙。

然而,那动物的样子总有说不出的怪异,与两边的男子相比,明显地很不对劲。

罗兰德带着近似畏惧的心情想找出答案,然后,他立刻发现了异状。

那个动物没有厚度。

也就是说,它是平面的,就像铺在地上的一张狼皮——这是我杀掉的人狼,是三匹中的一匹。

他中了我的银子弹后倒地不起,我立刻拍下作为纪念照。

萨鲁蒙露出凶残的笑容说。

银子弹?罗兰德再度感到晕眩,脑海中掀起阵阵漩涡。

没错。

你不明白为什么,对吧?因为那些家伙离开宿主就会呈现星光体状态,此时会对银产生过敏反应。

但是,这个你就懂了吧,年轻人?正中央的这个东西就是‘人狼’的真面目,也就是‘死人的遗骸’。

看了这个,你应该知道那个不吉祥名字的另一个由来了吧那些家伙的真面目是非有机体的物体,也就是星光体,而他们离开人类躯体时的样子,就像这样,变成有如传说中被恶魔附身、形状像狼的人类。

人狼……罗兰德梦呓似地喃喃。

没错,他们虚幻的形体就像自古以来被称为‘人狼’的怪物。

萨鲁蒙的语气充满不容置疑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