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雷瑟终于察觉到自己一直没有进食的事实。
这么一想,才记起自己只吃了早餐。
他坐在空木箱上,拿出怀表,藉着墙上的油灯照亮表面,看了一下时间。
晚上七点十五分。
六月十一日,星期五。
到这座人狼城还不到三天……不,已经是第三天了吧……却发生难解的杀人事件,而且自己还陷于这么糟的处境……光源只有覆在灯罩中的蜡烛。
他已经在这个昏暗阴冷的房里,独自待了八个小时左右。
室内除了他坐的这只木箱外,别无他物,墙上裸露的石块,因渗入墙里的霉菌与灰尘而显得乌黑。
他又想起,自己自上午之后只喝过一些水。
当初被关进这个房间时,他满心焦躁、愤慨,在室内走来走去,无法冷静。
偶尔,体内涌上一股怒意时,还会以拳击墙,试图宣泄满溢的愤怒。
此外,他在这幽深寂静的房里独坐时,甚至曾产生幻听——听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应该不存在的钢琴声,听来似乎是华格纳的艾尔莎之梦(编注:艾尔莎之梦,出自华格纳的歌剧《罗恩格林》)但是,那些情况很快就被疲惫取代,焦躁也转为死心,接着,他渐渐能冷静分析起这个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
这个叫提欧多尔·雷瑟的人,或许就是最近在波昂郊外,残杀多名少年少女的恐怖变态杀人狂!当时,布洛克是这样强烈地指控他。
就因为这个指控,雷瑟落到被幽禁在此——位在拷问室里的单人牢房——的结果。
当然,房外还上了门闩。
整个房间就是字面所指的意——牢房狼魔附身的恐怖。
布洛克还说了其他事以证明他的罪行——我一直都知道的。
在这半年里,波昂发生了三起惨绝人寰的事件,每一起都是小孩看似被野狗咬死的惨剧,不但喧哗一时,连警方也气红了眼,积极侦办。
这件事在波昂的当地报纸被大幅报导,或许在全国性的报纸上也登上了小小版面。
如何?你们有没有印象?听了这些话,最高兴的当属杰因哈姆。
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装模作样地戴起单片眼镜,那件事与雷瑟又有什么关系?你听清楚了!那些案件其实不是野狗所为,很明显是出自人为,我说明一下状况。
这些案件全都发生在傍晚到半夜之间。
先是出去玩耍的孩子下落不明,被找到时却都是惨不忍睹的尸体。
被害的其中一个孩子,有被人以手勒住脖子的痕迹,也就是说,犯人是在勒杀被害人后,将其柔软的喉咙咬断撕裂。
警方当初看到那种惨况,还以为小孩受到野狗或野狼的攻击,后来才认为这是犯人设下的伪装,换句话说,他们认为犯人在杀人之后,还故意让凶猛的猎犬之类的动物咬烂尸体。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法医详细检查小孩尸体被蹂躏的情形后,真相终于水落石出,虽然非常令人难以置信,但那真的是一起吃人案件,因为尸体上的齿痕竟然是人类留下的!这样懂了吗?真相就是,有个家伙杀了这些孩子,还吃了他们的肉!那个犯人或许就是提欧多尔·雷瑟!第二个彼得·库登!众人对此过于震撼的内容无不愕然,不但一时无言以对,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雷瑟也同样惊讶不已,脑海里浮现布洛克描述的残虐场景,并伴随着栩栩如生的鲜红色泽。
一股恐怖感麻痹了他的大脑与身体,使他浑身僵硬。
彼得·库登——雷瑟知道这个人,那是一个别名杜塞道夫的怪物的残忍杀人魔。
库登自幼就有异常强烈的性欲,一九三〇年因九起杀人罪被处死刑,是个有如恶魔的男人。
但是,自己竟然被比喻为那样的人,还因此被辱骂责难……若是那起发生在波昂的案件,我看过报纸!满脸泪痕的莫妮卡畏惧地看着雷瑟,难道,凶手真的是这么老实的人?布洛克,他真的是凶手?咬死小孩这种事,只有恶魔才做得出来啊!他是犯人的可能性很高。
因为,不论哪一件杀人案件,他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布洛克直截了当地说。
费拉古德教授则是深思过后说:我的确也曾对此事有所耳闻,但是,为何警方与媒体都宣称是野狗所为?这当然是为了减轻对世人的冲击与震撼!另外,也是为了不让嫌犯起戒心。
在逮到犯人前,某种程度上的保密是必须的。
但是,布洛克,你有明确的证据说明这个凶恶的犯人就是雷瑟吗?若单以不在场证明的有无来定罪,并不够充分。
布洛克露出难为情的笑容,你说得没错。
我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在第三起案件发生后就逃出波昂也是事实。
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了。
就在雷瑟要提出反驳时,珍妮却从旁以悲鸣似的声音叫道:你说谎!光凭这些事就将一个人扣上杀人犯的罪名,实在太过分了!任谁都会出城、会搬家的!波昂不是还住着很多人吗?看到褐眸含泪的珍妮拼命辩驳的样子,雷瑟在震惊之余,也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喜悦。
费拉古德教授捻着胡子,仿佛想看透雷瑟似地凝视他,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当然有!雷瑟激动地说,指控我是杀人犯实在太过分了!这真是太过荒唐的借口,根本是恶意中伤!还有,人会生吃人肉?这话不会太疯狂吗?我是正常人,不可能做那种事!布洛克对雷瑟的话嗤之以鼻,你再怎么为自己开脱也没用,波昂警方早就把你列入嫌疑犯之一,证据就是你已经接受过多次的侦讯了。
除了因为你是发现第一个受害者的人之外,你的证词中也有多处暧昧与疑点,不是吗?雷瑟一时语塞,汗珠从额际涔涔流下。
一旁的珍妮一直以信赖的眼神看着他。
……没错,第一个遇害少女的尸体的确是我发现的,但是也只有这样。
我会应警方多次的侦讯,也是为了协助调查,警方应该都很清楚才是,我现在没被逮捕,不是吗?布洛克却不以为然,不,你错了。
警方是因为物证不足,为了搜集更多证据,才暂时让你逍遥法外。
等你哪天露出了狐狸尾巴,才会将你一举成擒!费拉古德教授一脸深思,布洛克,你说他——那个犯人真的杀害了好几个小孩、生食血肉,没错吧?如果这真的是事实,我有一个解释,就算不是以杀人为乐的凶手,也有像那样残酷虐杀的例子。
是什么?布洛克一脸欣喜,眼睛为之一亮。
教授瞥向脸色惨白的雷瑟,那就是‘狼魔附身’。
狼魔附身?这个不知算不算反驳的意见颇出人意料,布洛克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
雷瑟对布洛克投向自己、闪闪发光的视线,感到难以形容的恐惧;莫妮卡与谢拉也像看个怪物似地,用害怕的目光看着自己。
没错,狼魔附身。
费拉古德教授自信满满地回答,那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从现代精神医学的角度来看,那是一种已得到某种程度认知的症状。
并不稀奇?没错。
如果回顾过去,这一点会愈来愈明显。
譬如,最早将‘狼魔附身’相关资料汇整为学术性书籍的,是一位名叫尼诺尔德的医学博士。
他不是泛自然主义者,而是一位自然万能主义者,一六一五年,他写了一本《巫师的狼魔附身术、变身术、离魂术大全》。
他并不像雷米法官是直接取自亲身经历的判决体验,而是间接地取材自那些在女巫审判中被抓的狼人们的自白所写成的诉讼纪录。
但是,即使如此,他仍迅速看穿‘狼魔附身’是一种想变身为狼或肉食动物的欲望而造成的心理疾病。
这与一般说的狼人有什么不同?谢拉客气地询问,稀疏的头发凌乱地塌散在前额。
完全不同。
费拉古德教授立刻否定,狼人是一种会实际在肉体出现变身或变形的可能,是一种暂时性的肉体现象,但是‘狼魔附身’则应归于精神方面的疾病。
懂吗?喔……举例来说,在现代医学中,‘狼魔附身’也可以当作人类潜在兽性的显露。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潜藏着这种对残忍、凶暴、强大力量的希冀与期待的心理,而一种混杂在人类潜意识中的未知力量,则会将这些受到法律、环境、风俗习惯压抑的念头纷纷解放,就连性爱也包含在内。
总之,就是以歇斯底里的精神状态为契机,将被封闭于内心的自我一举解放、显露于外。
这在精神疾病中应该可视为‘偏执型人格障碍’或‘表演型人格障碍’经过异常发展之后的状态吧!接下来,我们第一个必须列入考虑的就是幻觉或幻听。
藉由药物或食物而令精神异常亢奋,导致认为或误认自己能够变身为狼,或曾经变身为狼的例子也相当常见。
想当然尔,‘狼魔附身’这种自古以来一直流传的现象,必定会在愚眛无知的世人之间形成狼人的传说。
不过,若要说明理应不会攻击人类的狼为何受人嫌恶,这个观点就没什么说服力了,还不如用古埃及的信仰——外形介于人与狼之间的半人半狼、藉此令人敬畏的死神阿努比斯,或是近年一个东洋的蕞尔小国必须将野生狼群全数驱逐的事实,这些或许涵盖了更接近真相的现象。
福登从旁一脸胆怯畏惧地问:教授,简单说……也就是说……那种发生‘狼魔附身’的人,只是一味地深信自己是狼或狼人,对吗?你说得没错。
而且,甚至还有人是在无意识中发生这种现象。
所以,雷瑟很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狼魔附身’的现象,并遂行杀人与吃人的举动。
这不就与梦游症患者一样?杰因哈姆傲气十足地仰靠在椅子上问道。
有点不同……唔,把它们想成同一回事也无不可。
此时,布洛克突然用一种很慎重的口吻说:费拉古德教授,在现代社会里,这种病症单纯地被称为‘夸大妄想症’;若外在行为与普通人没两样,就是典型的偏执狂。
而且,听说就连佛洛依德也做过一篇〈狼人〉的病例报告。
总之,不论是狼魔附身或生吃人肉,这家伙身为犯罪者的事实是不变的,是个非常危险的人!费拉古德教授不为所动,真的是这样?如果照你说的,在现今的审判中,犯人若被认定为精神异常,岂不是不适用于刑法的刑责?还有,在佛洛依德的论文〈狼人〉中,只是拿所有精神病患的原始面貌与伊底帕斯情节等问题为讨论焦点,并不适用于这个例子。
他如果是精神病患,就应该接受被隔离在医院的处置!好啊!如果要争辩的话,我能轻易为雷瑟辩护的。
哦?怎么说?从尼诺尔德博士提出的狼魔附身的形态学中,以几个发生狼魔附身的典型案例来看,他们在变得异常大胆、刀枪不入的同时,并不会将被害者吃掉,而真正的狼却会因为饥饿而狩猎,并吃掉猎物,换句话说,从这一点便可看出狼与发生狼魔附身者的狂暴有所不同。
因此,如果尼诺尔德博士的考察正确,发生在波昂的悲剧,便确实是野狗或纯为嗜吃人肉的犯罪者所为了。
哼!这样的话,那个叫尼诺尔德的学者大概错了!雷瑟的确是个重度精神异常的患者!雷瑟觉得费拉古德教授与布洛克的对话仿佛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为何布洛克会这么憎恨自己?为何硬要将犯人的罪名套在自己头上?他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费拉古德教授稍微调整坐姿,接着,突然以一种带着威严的口吻说:对了,布洛克,我还想从其他方面来处理这个问题。
其实,是我总算明白关于你的几件事,我从很早之前就有些眉目了,在听过你今天这些话后,我就更能确定了。
确定什么?布洛克吓了一跳,有些害怕似地问。
你的真实身份并非莫妮卡的经纪人,而是波昂的警察吧!这个爆炸性的发言令现场气氛再度冻结。
你说我是刑警?布洛克看似刻意地笑了起来。
不要再演戏了,我已经知道了。
费拉古德教授不慌不忙地说。
为什么?费拉古德教授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向福登,福登,费斯特制药公司与你是以什么标准来选出这个旅行团的成员?啊,什么?福登从椅子上倏地挺直背脊,啊!这个……这……只用抽签,就像广告上明文规定的那样。
就是这样,随机抽出的中奖者。
因此,在参加这次旅行之前,我们彼此都非亲非故,另外就是像柯纳根夫妇那样,已婚者带着另一半同行。
但是,布洛克的情况又是如何?如果中奖人是莫妮卡,那么,他既非莫妮卡的伴侣,也不是她的什么人,为何会参加这个旅行团?布洛克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当然是为了照顾莫妮卡啊!因为我是她的经纪人,我可不希望旗下重要的女演员与那些一般女性同样待遇。
话又说回来,教授,你自己又如何?你是因为中奖才参加这趟旅行的吗?不是吧!没错,也有我这样的例子,之前也已经提过了。
福登迅速接道:布洛克先生的确曾向我们公司事务处郑重表达无论如何都想与莫妮卡小姐同行的强烈意愿,我不是直接负责这些事,所以不是很了解来龙去脉……费拉古德教授轻笑,应该是波昂警方私下向费斯特制药施压吧!大致说来,布洛克至今的行为有几个可疑之处,第一,明明身为经纪人,却不太注意莫妮卡;此外,在处理班克斯尸体的手法也颇不寻常,一般人应该不会那么熟练。
也就是说,我已经发现你是警察的事实了,布洛克。
你若不坦白表明身份,我也可以问莫妮卡。
莫妮卡吓了一跳,缩起身子,不安地别开视线。
她那举动清楚说明了布洛克的真实身份。
艾斯纳用细小冰冷的眼睛观察布洛克,教授,这个男人真的是警察?布洛克耸耸肩,轻轻笑了出来,哈哈哈,好,就算我是警察,那又怎么样?费拉古德教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只是认为,像现在这样有杀人犯徘徊在身边的情形下,大家清楚表明各自的身份会比较安全,如此而已。
在这种非常事态下,我们禁不起身边还有人带着假面具。
是吗……我知道了。
布洛克卸下防备,你说得没错,我是警察。
我是为了找这个名叫雷瑟的人才参加这个旅行团。
波昂警方想办法搞定莫妮卡的经纪公司与福登的旅行社后,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你的名字是?我用本名,沃尔达·布洛克,波昂刑事警察局谋杀课的副警长。
警察这个词让在场所有人再度感到畏惧,女士们甚至吓得往后退。
在得知有调查专家混在自己这群人当中后,突然令犯罪这件事成为至今以来最真实的现实。
比起这件事——杰因哈姆烦躁的声音响起,更重要的是如何处置雷瑟吧?我们就这样放着他不管?杰因哈姆的说法完全就是认定他是杀人犯。
布洛克看着雷瑟,虽然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人就是杀害柯纳根夫妇的犯人,但他是第一个发现他们尸体的人,其中必有蹊跷;而且,如果这个人就是凶手,那凶手从杀人现场消失、密室状态等疑点就能迎刃而解了。
但是佩达也与我在一起啊!你可以问问他!雷瑟着急地说。
佩达是被你用什么方法给骗了吧?布洛克冷冷地回他一句。
杰因哈姆将单片眼镜拿在手中把玩,我有个提议。
至少,在我们调查城堡内部的期间,必须将这个叫雷瑟的人关在某个地方,若不这样,我们就无法安心活动。
对此建议,费拉古德教授要求众人举手投票表决。
结果,将雷瑟关起来的提案,赞成的人占大多数——反对的只有珍妮——他便这样被带至了地下室又暗又窄的牢房。
3确认过时间后,雷瑟不耐烦地站起来。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遂从胸前口袋拿出一只墨水瓶大小的小瓶子,勉强将其中的药丸干咽入喉。
在药丸通过喉咙后,他的精神稍微安定了下来,饥饿感也不再作祟。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声音带着几许踌躇停在拷问室门前。
雷瑟先是听到拷问室的门闩被打开的喀哒声,接着有人走了进来。
……雷瑟!那个耳语似的声音是珍妮!雷瑟胸口一热,急奔至门前。
珍妮!雷瑟,我给你送饭来了。
真对不起,来晚了……单人牢房的门闩被拉了开来。
雷瑟微向后退,提心吊胆地看着门扉打开,一盏火红的油灯带来了光线,珍妮端着盛有简单食物的银盆走入。
对雷瑟来说,她看起来还是一样清丽美好,但脸上与褐眸中也确实看得出劳心伤神的影子。
她身后还站着高她一个头的女佣玛古妲,脸上满是戒慎、未敢轻忽的表情。
肚子饿了吧?珍妮说得好像把这当作是自己的责任似地。
谢谢。
雷瑟难掩欣喜之情,声音颤动。
他接过银盆,里面放了温热的汤与肉、面包等食物。
你能来这里真好。
你叔叔没有看着你、为难你吗?叔叔正与谢拉先生一起想办法破坏狼之密道的铁门。
他们刚才用过餐后与布洛克先生等人交班,因此,在费拉古德教授的许可下,我才能与玛古妲一道送食物来给你。
油灯还能继续用吗?雷瑟先生。
玛古妲从珍妮身边递出水壶,板着脸问。
也许换一盏比较好,灯油好像快用完了。
还有,能拿条毛毯给我吗?这里变冷了……闻言,玛古妲默默递来一盏新油灯。
雷瑟将银盆与水壶放在木箱上,拿旧的那盏灯与她交换。
我可不是相信你。
玛古妲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雷瑟,撇清道。
他随之露出苦笑。
珍妮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玛古妲,你在说什么啊!不要紧的!雷瑟是绝对安全的!小姐,这世上没什么绝对安全的事!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狼人,不是吗?话一说完,玛古妲立刻退到拷问室门边,让雷瑟与珍妮两人能单独说话。
当然,她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他们,未曾松懈丝毫戒备。
上面的情形怎么样?叔叔他们一开始是打算破坏玄关的铁门,但那里还有个前厅,这样等于有两道门了,再说,就算能出去到中庭,城门也还是关起来的。
与其这样,他们决定破坏地下通道的出口比较快。
还是没找到犯人?嗯,还没。
珍妮摇了摇头。
雷瑟看到珍妮那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心痛不已。
雷瑟,不论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
你绝对是好人!才不是什么狼人!更不会是杀人犯!那是当然。
但是,你还是不要再接近我比较好……其他人会担心的。
不要、我不要!我就是要照自己的心意去做!珍妮!雷瑟忘情地将珍妮紧紧拥进怀中,她的体温迅速透过两人的衣服传了过来,对他冰冷的躯体来说,那温度就如火般炽热。
此时,雷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他爱着珍妮,从第一眼见到她的瞬间就渴望拥有她了;珍妮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女神。
如果这不是爱,又会是什么?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然后,珍妮非常害羞似地悄悄将头从雷瑟的胸前移开。
她泛红的脸颊因得到了爱情而显得十分艳丽动人……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两人的唇在心情激动下紧紧贴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雷瑟才问道:其他人又在做些什么?珍妮整理着上衣下摆,迅速地回答:费拉古德教授与佩达曾试着搜索城堡的每个角落,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当然,因为整栋建筑物很大,犯人也可以躲在暗处,等他们通过。
如果有密室或密道之类的,事情就变得很棘手了。
修达威尔伯爵夫人虽然说过城堡里什么秘密也没有,但是,她的话是真是假,我们也不清楚。
嗯,没错。
这么说起来,之前我与艾斯纳先生擦身而过时,他一脸阴沉地在喃喃着什么‘楼梯怪怪的’、‘奇怪’之类的话。
我问他怎么了,他却一脸不悦地看着我,说声‘没事’就调头走了。
这样真的很没礼貌!那个人好像什么神秘主义者,我不太喜欢他。
楼梯?哪里的楼梯?雷瑟的思绪转了一圈,回想城堡里的那几座楼梯。
是哪里的楼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是充当守卫的铠甲立像?还是壁毯?壁钩上的油灯……箭眼……铁门……发霉的墙壁……昏暗的梯间平台……边角受到磨损的石梯……不知道。
珍妮皱眉眉说,她还在为艾斯纳的态度生气。
有外来的援助吗?尽管雷瑟觉得应该不会有那种事,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出言确认。
完全没有。
珍妮沮丧地说。
就算室内乐团的成员按预定抵达,不论从哪里都无法进入城里。
伯爵夫人在做些什么?还不就那样!将自己关在房里!对了,雷瑟,你不觉得那位伯爵夫人怪怪的吗?她一定有事隐瞒我们!的确,也是有那种美则美矣,但总透着一份古怪的女人……雷瑟未曾多想地喃喃出声,珍妮没听漏他称赞自己之外的女人,即使对方上了年纪也不行。
你对她感兴趣吗?啊!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这么觉得吗?我不觉得。
那种来历不明的贵族怎样都无所谓!我讨厌伯爵夫人与这座城堡!非常讨厌!我早就想离开这个令人不舒服的地方了,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珍妮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中浮起斗大的泪珠。
她将脸别开,用洋装的袖子拭泪,抱歉……此时,半开的门外传来了某种声响。
珍妮回过头,雷瑟也将视线转向门口——退到一旁的玛古妲身后,出现了手提油灯的费拉古德教授与布洛克。
教授的双眼明显看得出疲劳造成的阴影,而且满是血丝;布洛克看起来则极度不悦。
珍妮与雷瑟并肩迎接他们进入狭窄的单人牢房。
费拉古德教授心情非常沉重似地先开口。
雷瑟,出来吧!雷瑟吓了一跳,轮流看向教授和布洛克。
怎么回事?难道我的嫌疑已经洗清了?他气着被不当对待的事,讽刺地说。
恐怕就是这样。
教授静静地颔首。
雷瑟与珍妮都惊讶地紧盯对方的脸。
是真的吗?是真的。
再把你关在这种地方也不是办法。
当时是因为情势所需,才做此决定,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雷瑟仍旧感到困惑,再次问道,难道已经抓到犯人了?雷瑟的眼前有一瞬间仿佛出现了曙光。
然而,他的话说得太早了,看了两个男人毫无血色的脸庞,他便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到底怎么了?请告诉我!雷瑟敏捷地拿起油灯追问道;焦躁与不安混杂的情绪令他的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如果是你,应该办不到……到底是怎么了?……又有人被杀了。
费拉古德教授用快吐血的声音说。
布洛克附和教授,抬起头,以仿佛涌自地底的低沉声音补充说明,我刚刚发现谢拉死在那个地下通道。
我本来想去帮他们的忙,所以才去狼之密道看看……从谢拉的凄惨死状看,他确实是遭杀人魔袭击。
珍妮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叔叔呢?我叔叔怎么样了?布洛克以平板无起伏的声音与表情回答:杰因哈姆目前下落不明。
珍妮以手掩嘴,手心底下逸出小小的惊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瑟眉头深锁,代珍妮发问。
此时,费拉古德教授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手上的油灯芯心发出灼热的孜孜声,瞬间增强了亮度,将他的表情映得分外鲜明。
距离谢拉尸体的不远处也有一滩血渍,而且地板上还留有从那里将尸体拖往地下室方向的痕迹。
我猜杰因哈姆大概也遇害了,而且尸体还不晓得被犯人带到哪里……是往主堡里面?嗯。
他们是怎么被杀的?费拉古德教授将双手伸到自己肚子前方,两掌比出约莫四十公分的宽度,谢拉的胸口被一根短箭射中,我想,杰因哈姆应该也被这武器射中了。
凶器是约莫这么长的粗箭,是早期军队在使用的‘石弓’。
命中率高、穿透力也强,是中世纪后期相当出色的恐怖武器。
一楼的武器房也展示了好几副同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