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开了罐头、用过简单的晚餐后,布洛克与雷瑟、珍妮三人便将微弱的烛光聚在桌边,开始补充费拉古德教授做的牺牲者名单。
当然,宴会厅的门全都扣上门闩,要解决生理需求就用洗脸用的脸盆处理,洗脸盆放在其他房间,要使用时三人一起前往。
虽然不方便,对珍妮来说也很可怜,但为了安全,也只有忍耐了。
教授留下来的笔记记载了从管家班克斯到女佣汉妮这八名牺牲者的相关描述,项目有职业、现居地、出生地、死因与备注,备注栏里除了注意事项外,还有好几个语意不明的辞汇。
三人将自己参加这趟死亡之旅以来的所听、所见、所闻,以及与他人的谈话内容,全都尽可能地回想出来。
在彼此多方讨论后,决定先补上年龄与宗教,做成以下的表:〈赛门·班克斯〉职业:管家年龄:六十岁现居地:银狼城出生地:印度孟买宗教:天主教?死因:被倒下的时钟压在下面。
意外?备注:英国人。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以上?〈汉斯·柯纳根〉职业:珠宝商年龄:六十七岁现居地:约翰尼斯堡出生地:约翰尼斯堡宗教:基督教死因:不明。
被切下首级。
备注:所带的钱?第几度婚姻?SS。
〈阿格涅丝·柯纳根〉职业:汉斯之妻年龄:四十二岁现居地:约翰尼斯堡出生地:巴黎?宗教:基督教死因:不明。
被切下首级。
备注:当过舞娘?尸体上戴着首饰。
法国人?〈卡尔·谢拉〉职业:建筑师年龄:四十岁现居地:法兰克福出生地:法兰克福宗教:无神论者死因:被石弓射杀备注:鳏夫。
无子。
设计D·S?〈约翰·杰因哈姆〉职业:银行经理人年龄:五十岁现居地:慕尼黑出生地:慕尼黑宗教:基督教死因:被石弓射杀备注:儿子死于交通事故。
还活着?尸体下落不明。
〈马贝特·艾斯纳〉职业:会计师年龄:三十岁现居地:纽伦堡出生地:艾森纳赫宗教:天主教死因:中毒备注:盗领公款逃亡中?假名?〈汤玛士·福登〉职业:旅行社领队年龄:五十五岁现居地:海德堡出生地:奥格斯堡宗教:基督教死因:中毒备注:单身?〈汉妮,修蓓尔〉职业:女佣年龄:三十三岁现居地:银狼城出生地:科隆宗教:基督教死因:不明。
首级被切下,下落不明备注:丈夫身故,单身。
卡波?〈赫鲁曼·费拉古德〉职业:前大学教授,历史学者年龄:七十岁现居地:哥廷根出生地:福森宗教:基督教死因:被斧头砍杀备注:妻子身故,单身。
从东德逃亡。
被穿铠甲的骑士杀害。
来回细看了这张列表后,雷瑟叹了口气。
不行,完全没发现什么共通点。
教授在管家班克斯的备注写下‘身高’,在谢拉先生的则写了‘D·S’,这是指什么?珍妮指着那些地方。
‘D·S’应该是指希特勒策划的德意志活动中心,那是预定建在纽伦堡、足以容纳四十万人的超大马蹄形建筑,听说谢拉的父亲也是建筑师,或许他曾参与过这项设计——费拉古德教授大概是想到这一点。
柯纳根这里的‘SS’,明显是指‘纳粹亲卫队’;因此‘D·S’应该也与战争议题有关。
布洛克搔搔头,思索后回答。
所有人都有战争经验?雷瑟思考后,指出了这一点。
这样太笼统了。
有上过前线的人只是少数,女性大致都排除在外,而且,你与珍妮那时甚至还没懂事吧?布洛克不加思索地摇头。
这么说来,两人的确是战争结束前后出生的。
阿格涅丝是法国人吗?雷瑟询问珍妮。
不,我觉得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德国人。
我也这么认为。
布洛克附和。
汉妮的备注写着‘卡波’,这是什么意思?珍妮不解,雷瑟摇头默然,布洛克则用手指抚着下巴。
我在什么地方听过……到底是什么呢……原来艾斯纳先生是天主教徒?珍妮继续发问。
那家伙带来的东西里,有一本用旧的天主教圣经。
上面好像有写到,小偷也能享有上帝应许的权利……为什么问这个?因为我发现我们这群人里,好像以基督徒比较多……珍妮吞吞吐吐地说。
像我就是基督徒。
布洛克点起烟,我母亲出身农家,是个只读过圣经的女人,话说不到两句就开始引用圣经,说到都令人觉得受不了。
而我的人生也以路德的‘敬畏神、爱神’为行动准则。
我们德国因为宗教革命的影响,天主教徒与基督教徒大约各占一半。
在宗教方面,可能再过不久就要列入这张名单的莫妮卡则是天主教徒。
就算除了谢拉以外的人都是基督徒,只要有一个异分子混入其中,就不能称为公约数。
雷瑟重新将视线放回列表上。
性别、职业、年龄、现居地、出生地、宗教……不论怎么看都完全不同。
说得极端点,就连各自的死因也都不同!别这么自暴自弃。
布洛克劝哄,我们再想想!犯人的目的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找到的,我们或许还忽略了什么。
星座或血型呢?珍妮战战兢兢地问,我曾在杂志上看过,美国发生过所谓的‘星座谋杀案’,被害者全是射手座或金牛座之类的特定星座。
为什么犯人要做这种事?雷瑟皱眉。
听说似乎是个替人进行星座占卜的男人,到处谋杀与自己星座不合的女人……原来如此,这种疯狂分子还真是钻牛角尖。
雷瑟、珍妮,把你们的生日说来听听吧!布洛克在烟灰缸中将烟捺熄。
我是九月七日。
我……我是六月十四日,就是明天。
哇!布洛克嘟起嘴说,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生日!本来应该是要说生日快乐的。
不,不用了。
珍妮的表情显得阴郁沉重。
我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二日,莫妮卡应该与雷瑟一样是九月生的。
叔叔是一月生的。
珍妮说。
就我所知,费拉古德教授应该是三月生的。
雷瑟补充。
这样的话,这一点也说不通了。
如果将年、月、日全都分散来看,根本完全不同。
珍妮提到‘星座谋杀案’后,我还想了一下,不晓得犯人会不会是按照十二星座、一人一个星座地个别杀害……布洛克露出了气馁的神色。
我的血型是0型。
雷瑟率先说。
布洛克是A型,珍妮则是O型。
我听叔叔说过自己是O型。
我们家族里,只有我母亲是A型,其他全是O型。
不论怎么看,杀害特定血型的人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除非是为了采集血液而杀人……布洛克双手抱胸。
这么辛苦地过滤,却仍是什么结论也没有,难道牺牲者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共通点?这样只能认为是没有特定对象的谋杀了。
雷瑟接着从水壶里倒出煮开过的难喝葡萄酒饮用。
我虽然不是医生或专家,却因为身为警察而学过相当程度的犯罪学。
就我所知,犯罪心理学这个领域中,有一种以犯罪者为对象的多元化诊断。
这是由精神病理学家克雷奇默提出的方法,他将犯罪者的人格分为四个层次,分别是生物学、医学心理学、心理社会,与文化社会。
换句话说,最先看的是遗传与体质,第二是智能与人格,第三看成长环境,第四则看价值观与地域性。
布洛克回视雷瑟,用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语调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上个世纪为止,犯罪这类行为几乎都被认定为遗传所引起的,也就是说,有精神异常病例的家族里,会不断出现犯罪者,但近年来,人们倾向认为犯罪行为是由更复杂的因素所引起。
所以又怎么样?雷瑟强烈地质疑。
就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不过是纸上谈兵,处在这种真实的谋杀漩涡中,那些东西比垃圾还不如。
除非是像上帝这样超然的存在,否则杀人犯所想的事,大概任谁也无法想像!这是布洛克第一次说出泄气的话。
【牺牲者表格】2他们为了逃避不安与恐惧,其后也继续埋头制作表格,最终完成的表格不仅列出牺牲者,连活着的人也包括在内。
然而,不论就这份表格再怎么推敲,仍然毫无头绪,聚在这座古城的团员——还有牺牲者之间——依然没发现任何共通点。
当天三人皆一夜无眠,听着彼此辗转反覆、难以成眠的声响直到清晨。
尽管三人都早就醒了,却因疲惫而迟迟没下床,其中最先起身的是布洛克。
雷瑟看了手表,确认时间,已经九点了。
他与珍妮也换了衣服,三人。
一起走到宴会厅。
晨光从打开的窗子照进来,一在西侧形成一块向阳背风的暖和处。
今天的天空也是一片蔚蓝,雷瑟忿忿地凝视对面的青狼城,心想:我们这群人真的全会成为这座古城的俘虏吗……珍妮替壁炉添足了柴火,雷瑟重新点上油灯,布洛克则从墙上拿下壁毯与肖像画,折断框架,然后随意地扔在走廊的门前。
拿这种东西当柴烧,真的没关系吗?雷瑟有点胆怯。
布洛克的脸因疲惫而发黑,爱理不理地回答:如今费拉古德教授已经不在了,不会有人来阻止我们的。
就算有再了不起的历史价值,也没办法换我们的命!就照昨天所说的,拿这些东西去城塔的窗边烧掉,希望有人能看见从城塔升起的烟,可能是对面青狼城的人,也有可能是附近的登山者。
就算可能性再怎么渺茫都没关系,我们一定得有所行动,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要抵抗到最后一刻!我了解了,抱歉。
点头同意的雷瑟眼睛下方也出现了黑眼圈。
两人另外还搜集了从死者房间拿来的床单、放在皮包里的纸类、老旧椅子上拆下的木条等等。
珍妮将新开的罐头食物倒在金属器皿上,三人缓缓地进食。
虽然没有食欲,但布洛克说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就连精神也会崩溃,严厉地命令两人进食,然而,他自己盘里的东西也几乎没有减少。
雷瑟与珍妮都勉强将汤匙送进嘴里。
最后,雷瑟以难喝的煮沸葡萄酒吞下了所剩无几的药丸。
那是什么?雷瑟?珍妮觉得奇怪,问道。
呃,是胃药。
雷瑟不太自在地将小瓶子收进口袋。
用餐完毕,做好准备后,三人离开了房间。
珍妮提油灯,雷瑟抱着卷起的壁毯、画布、床单、木条等东西,布洛克则将充当武器的石弓拿在手上。
走廊寂静无声,他们的脚步声也迅速地被石墙吸纳。
珍妮将壁钩上的灯具一盏盏点亮,包围他们的红色光球渐渐在黑暗中化作一条火焰锁链。
看到走廊转角铠甲立像的瞬间,雷瑟吓了一跳,因为回想起了昨天的事,但是,这只是普通的装饰用铠甲立像,里面不但不会有人,连要穿上也没办法。
他对自己说:那不是敌人,铠甲立像连稍微动一下的可能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当他们走向楼梯中段的梯间平台时,雷瑟却突然感到有种被鞭子抽中似的冲击。
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雷瑟停下来,害怕地问。
有吗?布洛克回过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了?雷瑟?珍妮也露出担心的表情。
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声音,像虫在纸上爬似的……雷瑟微偏着头,专注地侧耳倾听。
其他两人也同样拉长了耳倾听着。
大概是你耳鸣,我什么也没听见!布洛克焦躁地断言。
我也没听见。
珍妮小声害怕地说。
雷瑟没有回答。
他的确听到某个声音了,而且……不,是心理作用吧?油灯晃动的光线令铠甲立像、墙壁与墙角之间、天花板的脏垢、地上的污渍,看起来都像正微微蠕动……抱歉。
雷瑟用力压抑自己的不安,可能是我听错了。
不要紧,振作点!还可以吧?走了!布洛克看向两人,随即弯过梯间平台向下走。
雷瑟回望后方,确认过没有任何人之后,继续与珍妮跟在布洛克身后。
修达威尔伯爵夫人与佩达他们就这样一直关在顶楼吗?大概吧!雷瑟回答珍妮,我们也只能希望犯人不要加害他们。
那些家伙的事先放一边去!布洛克命令,我们无法保证他们没有窝藏人犯,说不定他们是共谋要杀害我们。
珍妮本想出口反驳,结果却什么也没说。
三人谨慎地从东侧楼梯来到一楼。
尽管放轻了脚步,但僵硬而空洞的声音依然回响在四周。
在下楼梯时,倾斜的天花板与旁边的间隔墙发挥了阻挡的作用,不用担心被犯人从远距离以射击之类的武器攻击,不过,若真要说可能会被伏击的地点,那就是各楼层与走廊相接的平台了。
真是的!干么做这种又陡又窄的楼梯?布洛克发着牢骚。
到了一楼,走在前面的布洛克谨慎地从楼梯平台向走廊张望,确定安全无虞后,打了暗号叫后面的两人跟上。
正当布洛克的手要碰到进入东南城塔那座方形楼梯的铁门时——等一下!雷瑟神经质地喝止他。
怎么了?我听到某个声音。
雷瑟再次凝神细听,其他两人也依样画葫芦。
三汄动也不动地暂时静止在一片幽深的寂静里。
又来了!我什么也没听到啊!布洛克气愤地说。
雷瑟仿佛失神似地,缓缓摇摇头。
这不是错觉,远处的确隐约传来水或某种东西滴落的声响,或者……真是我听错了?但是那一滴滴,断续而静谧的……水声。
我明明听见了,他们两人怎么没听见?布洛克与珍妮看着我的表情,就像在看一样难以理解的东西。
是我的耳朵或脑袋不正常吗?但是,听哪!这声音明明就这么清楚……好了!走吧!布洛克打开门,催促两人。
珍妮像要为雷瑟打气似地,将自己的手叠在雷瑟的手上,她觉得他的手相当冰冷。
等等!雷瑟再度发出尖锐叫声,就是这个!他满溢恐惧的视线投向地面,那里被染得乌黑一片。
是血……布洛克呻吟。
珍妮害怕地将油灯移近那片染上颜色的地方。
半干的血从地下室延伸出来,经过他们脚边,继续往主堡中央的走廊一路绵延而去。
这不是新的血迹,但也不会太旧。
我昨天追莫妮卡追到这里时,还没有这个东西。
血迹弯过转角,往大厅的方向去了,是谁受伤了吗?不然怎么会——话声中落,布洛克举步朝铠甲立像的方向走去。
雷瑟将怀里的东西放在墙边,牵起珍妮的手,跟在布洛克后面。
来!千万小心!布洛克提醒道。
三人弯过转角,走进昏暗的长廊。
滴落的血迹在走廊正中央呈点状间隔开来。
滴答声……雷瑟耳边又听到这个声响,但其他两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可能是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听觉才变得异常敏锐吧?不论如何,他心中的恐惧已慢慢扩大、晕散开来。
珍妮手上的油灯在走廊的墙壁与地面形成一圈圈圆形光晕,而一行人的影子也处于光晕之中。
珍妮本想将壁钩上的灯点起,却被布洛克伸手阻止。
走廊两侧的门全是关上的,走在最前面的布洛克,握住武器的手加重了力道。
前方的大厅透着微亮,蜡烛朦胧泛红的火光摇曳着、从大厅中央向走廊流泻而出。
血迹一路延续到那里,感觉就像歪斜踉跄的脚印似的。
三人蹑手蹑脚地前进到走廊与大厅的转角处。
水滴声再度传来,除此之外,四下万籁俱寂。
布洛克拿稳武器,向雷瑟努努下巴,打了个暗号。
雷瑟从他身边挤过去,贴在走廊右侧墙上,珍妮则靠到他们身后。
布洛克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下,但仍下定决心进入大厅,然而——怎么会!就在他背向图书室,视线转入大厅时,竟错愕地叫出声,呆立当场。
怎么了?吃了一惊的雷瑟与珍妮也从走廊转角现身。
啊啊啊——接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人也因目睹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而坠入巨大的恐惧。
大厅的中央上方——就在吊灯与地板之间——不知怎地,竟悬吊着一个庞然的白色物体。
可恶!布洛克大叫,踉跄地踏出脚步。
那并非什么道具或装饰,而是莫妮卡的尸体!在黄铜吊灯底下,莫妮卡的身体从脖颈处被残酷地悬挂起来,她的头就在枝状吊灯再下来一点的地方,双脚则悬在地面上方不远处。
吊灯烛台上插了两根已燃起的粗大蜡烛,摇曳的细小火焰阴森森地照着莫妮卡的尸体。
太过分了!珍妮激动地呜咽出声,埋进雷瑟胸前。
雷瑟反射性地抱紧她,两人均不停地打冷颤。
勒在莫妮卡脖子上的是骑马用的缰绳之类的绳索。
那条绳子套上她的脖子后,在吊灯上方缠了一圈,接着延伸至骑士厅的门前,绑在圆形门把上。
她的胸口正中央插着一柄双刃的剑,磨利的剑刃根部被油灯一照,显得熠熠生辉。
雷瑟想起武器房里也有一柄同样形式的古剑。
莫妮卡的衣服自胸口以下全被伤口流出的大量鲜血濡湿为暗红色,血从裙摆与涂着指甲油的裸足趾尖向下滴落,她的双脚正下方有一只大金属盆,乌黑黏稠的血液几乎就要满溢而出,这应是犯人为了盛住莫妮卡身上流出的血而故意放置的。
……我听到的就是这个吧!雷瑟一阵晕眩。
布洛克怔然抬头望向那具被吊起的尸体。
莫妮卡凌乱不堪的金发像要盖住面容似地垂落,肌肤已变成丑陋的灰色;不知是否因为被绳子勒住的部分骨头断裂,头部以诡异的角度倾向左前方;眼珠向上翻起,几乎只露出眼白;下巴无力地垂下,微微露出一节泛紫的舌头……牺牲者又多了一个——雷瑟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
3蜡烛散发燃烧过的气味,整个大厅充满令人窒息的空气。
摆饰陶器的小茶几、铺着红黑色的瓷砖的地板、涂成白色的墙壁,以及暗褐色的墙板——这些都与他们刚踏进这座城堡时没什么两样。
然而,如今这个大厅里却摆了一具模样凄惨的尸体。
大厅有四扇门,一扇是玄关的铁门,一扇是图书室的门,加上两扇位于左右两侧的房门。
铁门除了被锁上外,钥匙孔也被破坏了——纵使那扇门能打开,隔壁的前厅还有一扇铁门,多半也是上了锁。
这也正是雷瑟等人会被关在这座城堡内的原因。
布洛克将绑在骑士厅门把上的绳子解开,将莫妮卡的尸体放到地上。
这是他们如今所能做的最起码的慰藉。
布洛克蹲在横卧的莫妮卡尸体旁,试图将她的眼皮合上,但尸身已开始僵硬,合不起来。
布洛克检查过她的衣服后,将她的手交叉放在胸前,拔出那把作为凶器、插入她胸口的双刃剑,金属盆则搬至了墙边。
珍妮面着墙壁,双手掩面不断哭泣。
在布洛克整理尸体外观时,雷瑟则在一旁祷告。
莫妮卡生前那张端丽的容颜,如今却成了这副无比凄惨的样貌。
不知是痛苦或恐惧,又或两者皆是,她的表情仿佛老了好几岁似地垮下。
在被吊起来之前,她就被犯人以双刃剑杀死了。
这样还比较好,至少没受什么苦就结束了。
另外,她也没遭到凌辱。
是谁作出这么残酷的事?雷瑟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着。
至少我们知道一件与犯人有关的事了。
犯人是个左撇子。
布洛克吃力似地站起来,双手都沾满了血。
为何你会知道?雷瑟惊讶地问。
从绳子的使用方式。
结成套住脖子的绳圈,以及绑在门把上的绳结,都是左撇子才会打的,另外,绳子是以逆时针方向在吊灯底座绕上一圈,这就是左手比较灵活的证据。
再者,从能将尸体吊上去这一点来看,若不是男人,恐怕没有力气办到这件事。
左撇子的男人……是谁?我知道的只有约翰·杰因哈姆——真的?听到那名字,雷瑟身子一颤。
那家伙的右手不是戴着一只劳力士吗?珍妮对布洛克的话一个劲儿地点头。
犯人果然是杰因哈姆!雷瑟激动地说,这么说起来,在武器房攻击我的那家伙的确是以左手拿着战斧来回挥动的!也许是,但也可能不是。
布洛克似乎有些不满。
你知道莫妮卡大约是在何时遇害的吗?雷瑟改变话题,不想再加深珍妮的恐惧。
好几个小时之前吧?血几乎已经止住,开始凝固了。
从肌肉的状况看来,死后僵硬的情形也有好一阵子了。
也就是发生在昨天晚上?没错,一般说来,这情形应该是死后六小时到十二小时之间的状态。
但她是在白天不见的。
也许是在哪里被人抓住、监禁起来了。
在哪?这种事我哪知道!布洛克的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终于爆发出来,在这座城里的某处应该有密室或密道,她就是被关在那里!看走廊的血迹,大概就是在地下室。
莫妮卡应该是在地下室的某处被杀,然后被搬到这里,并被刻意地悬吊在空中!那是否代表什么意思?雷瑟向墙边盛满鲜血的金属盆投上一瞥。
有什么意思?就是将一个被利刃刺杀的女人刻意悬在吊灯上让众人观摩!这表示凶手性好杀戮、喜欢玩弄尸体、热衷于夸示自己的残虐行径。
或者,你也可以说凶手讨厌被害者滴下来的血弄脏地毯。
不过,感觉上好像要将血液收集起来,拿来做些什么……雷瑟困难地说。
做些什么?布洛克的眼神变得疯狂,什么意思?是要吸血?舔血?还是拿来涂满全身?你是想说,虽然不晓得对方是吸血鬼还是狼人,但这个怪物确实是要拿她的血来填饱肚子,是吗?原来如此,配上腊肠搞不好还很对味!够了!珍妮还在这里!两人互相瞪视,渐渐收敛起怒气,各自沉默下来。
雷瑟拆下装饰在墙上的壁毯,覆盖在尸体上。
接下来要怎么办?雷瑟茫然若失地问。
照原订计划,去城塔!我们得救的希望也只有那里了。
雷瑟与珍妮默默跟在布洛克身后。
他们回到最初发现莫妮卡血迹的楼梯旁,重新拿起放在那边的壁毯与其他可燃物,开始爬上城塔里的方形楼梯。
他们带着几分踌躇的脚步声,碰到天花板后,形成回音,回荡在城塔狭隘的内部。
楼梯很窄,又有大角度的转弯,油灯光线沿着粗糙不平的墙面由下往上蔓延。
途中看到了通往瞭望台的铁门,布洛克上前确认,门还是无法开启。
城塔上的小房间没有任何异状,由于窗户一直是开着的,里面充满与微风一同涌进的清新空气。
已经好久没呼吸到这样美好的空气了——雷瑟心想。
将易燃物尽量放在窗子那一边。
布洛克指示着,雷瑟帮忙将那些东西堆起来。
窗外是一片辽阔的蓝天。
褐灰色的断崖像一张大布幔矗立眼前,峡谷对面绵延着幽深苍翠的森林,断崖上方清晰可见耸立着与这座城一模一样的古城——青狼城。
那边会有人正在看我们吗?珍妮的声音虚软无力。
没问题的,一定会有人发现我们。
雷瑟鼓励她,同时撕开壁毯好帮助燃烧。
对面青狼城两座城塔的窗户也朝向这边。
百叶窗是打开的,也没有灯光,总觉得那里似乎没有任何人在,仿佛一座昏暗的地窖。
窗户整齐地并列在城堡垂直的外墙上,窗户外面也与这里一样,嵌上了铁栏杆,无法窥知内部状况。
我们出去吧!布洛克掩着嘴咳嗽道。
三人走出小房间,来到楼梯,并关起门。
这里面的其他可燃物顶多只有百叶窗,即使放着不管,火也会自己熄灭。
不用担心。
说完,布洛克便率先下楼,但才走没几步,事情就发生了——他突然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接着身体就像被折成两半似地,上身向前倾倒,石弓也从手上掉落。
雷瑟与珍妮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布洛克就这么站着不动,全身微微颤抖,缓缓回过头,痉挛似的眼睛向上瞪视,紧咬牙关,唇边流出了黏稠鲜血。
他的双手叠在胸前,手指与手指间竟深深插着一支饰有羽毛的长箭。
布洛克!布洛克先生!雷瑟的大吼与珍妮的惊叫同时响起。
布洛克发出痛苦呻吟,上身向后倒去,一阵垂死的颤抖通过他全身,下一刻,他便从狭窄的楼梯跌落。
一道破空的尖锐声响掠过耳畔。
有个东西撞上了雷瑟与珍妮身后的墙壁又反弹回来。
落在他们脚边的,正是与插在布洛克身上一样的石弓粗箭。
布洛克弯成く字形的躯体倒卧在方形楼梯最初的转角上,那对面则有个从头到脚都披着斗篷、头上罩着黑色头巾的男人。
男人脸上还戴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褐色陶土面具,并将石弓架在身前,由下往上瞄准他们。
雷瑟在一瞬间感受到那人全身散发出强烈凄厉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