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宽广的宴会厅里,雷瑟一直无法静下心来。
这个房间大概占了整个二楼四分之一以上的面积吧?房间呈南北向狭长型,中央的长桌摆向与房间方向相同,背向壁炉的南侧是主位。
东西面的两侧墙上各有三扇门并列,两个通往两翼的走廊,四个通往相邻的四个房间。
门与门之间的饰板上悬挂着裱在大型框架中的出色肖像画,以及具有极度复杂的美丽花纹的巨大壁楼。
饰板似乎是以高级胡桃木制成,在烛光下能看出其乌亮的光泽。
壁炉两侧有小小的窗户,窗上镶着色彩鲜艳的镶嵌玻璃。
裸露石材的地板上仅在桌子周边铺上深红地毯,以防椅子移动时发出声音。
北侧墙面的上半部有十学形的小型箭眼透气孔,墙面下半部也挂上了肖像画。
大理石打造的大型壁炉里似乎早已升起了火,室内相当暖和。
烟囱被巧妙地隐藏在厚厚的外墙中。
壁炉左前方的门边有个高度快抵到天花板的华丽老爷钟,设计别致的指针在镶金边的数字盘上滴答滴答地规律走着。
长桌上铺了一条刺绣精美的红色桌巾,桌子正中央有一只青铜狮子的饰品,青铜狮子两侧分置了两支华丽精致的烛台。
古色古香的黑色檀木椅椅背刻着复杂精细的花纹,椅座则是新换上的刺绣椅垫。
天花板垂下一只佛兰德斯制的枝状吊灯,就连黄铜制的托架也做得巧妙精敏,吊灯上则是点了六支长蜡烛,轻轻晃动的无数火舌与壁炉的火光投射在厅里的每个角落。
只有烛光照明的房间,意外地令人感到平静。
坐在椅子上的雷瑟非常能够放松下来休息。
那么,各位,我们先来干一杯吧!尽管上的是咖啡——在主位右侧的福登情绪高亢地致完词后,于长桌左右坐定的众人各自拿起白瓷咖啡杯,高高地举起——干杯!一如往常地,费拉古德教授爽朗的声音仍旧是最大声的。
酒的方面,晚餐时将会为各位宾客准备好上等美酒,敬请期待!福登向所有人预告说。
你是说,这座城里有年份不错的酒吗?就坐在福登旁边的柯纳根开玩笑地说。
您别说笑了!福登夸张地大叫,这里可是摩泽尔河与萨尔河的上游啊!恕我失礼,这里珍藏的美酒——像是摩泽尔大地、桑克多·尼可拉斯、艾冈·谬拉——多到会让您喝到觉得自己从未真正喝过酒。
这里虽是边疆小城,但饮食上可不输任何地方!那我就拭目以待啦!柯纳根用手指捻着花白胡髭,很高兴地说,大厨是谁呢?是一位过了中年、名叫艾莉的妇女,她可是一位相当有本领的厨师哪!各位若有什么想点的菜,请别客气,尽管提出来。
一旁的费拉古德教授开玩笑说:就算菜不好吃也不打紧,送上多到会让我喝到想吐的美酒就行了!福登发出嘿嘿的笑声,喜不自胜地搓着双手。
看那样子,他本身大概也相当好饮吧!对了,费拉古德教授,我知道您也很喜欢喝气泡葡萄酒,这里也有足以和特级香槟匹敌的好酒喔!这样就更好啦!费拉古德教授与柯纳根对看了一眼,威严尽褪地呵呵笑了起来。
福登先生,为什么这里会贮藏这么多的酒?柯纳根夫人阿格涅丝摆出高雅的笑容问道。
这是因为这座城堡的主人,也就是伯爵大人,非常喜爱葡萄酒。
伯爵大人在摩泽尔河沿岸拥有好几座葡萄园,甚至还会自己酿酒呢!前阵子他还开玩笑说,他最终目的是要酿出‘使人长寿的葡萄酒’之类的话。
哇!那真令人期待!柯纳根说。
大抵上,法国人都以葡萄酒为自己专卖独有的东西,但这根本就荒谬至极,葡萄酒要我们德国出产的才是正宗,自古以来,不是一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莱茵河流域是葡萄美酒的流域。
喝过莱茵河畔的酒,才会知道法国那种淡而无味的酒根本只是白开水!费拉古德教授也笑容满面地说:你说得没错!德国葡萄酒才是王侯之酒!连奥地利的皇帝约瑟夫一世与英国维多利亚女皇也都一向这么认为。
就是说呀!就连东德也有很好的酒——欸,福登先生……不识趣地插口打断谈话的,是女演员莫妮卡,我们房间的事怎么了?还有,最重要的主人怎么还是没出现?我们到底何时才能见到招待我们来这里的伯爵大人?不论如何,我们都该向他道个谢吧?好谢谢他的大方慷慨啊!啊!房间的分配……福登稍微露出了认真表情,从时常带在身边的褐色皮包拿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纸。
房间的分配已经做了适当的安排,为了方便,我将房间分为1号房到10号房。
前面五个号码是三楼走廊上的南侧房间,后面五个号码的房间则位于北侧;号码愈小的房间愈靠近西侧,愈大的则愈靠近东侧。
此外,走廊中央的3号房与8号房比其他房间大了一点,所以我在3号房里放进两张床,优先安排给柯纳根夫妇使用。
我现在就公布各位的房间——1号房 赫鲁曼·费拉古德教授2号房 卡尔·谢拉3号房 柯纳根夫妇4号房 约翰·杰因哈姆5号房 珍妮·杰因哈姆6号房 马贝特·艾斯纳7号房 沃尔达·布洛克8号房 莫妮卡·库德9号房 提欧多尔·雷瑟10号房汤玛士·福登就是这样,各位应该没问题吧!福登说完后,坐在雷瑟旁边的布洛克立刻发难:喂!福登!没这种道理吧?为什么莫妮卡的房间在北侧?那边不是很冷吗?啊……不……这个……我想应该替莫妮卡小姐安排大一点的房间比较好,所以才……福登没料到有人会提出抗议,一脸快哭出来的可怜表情。
你听好了!莫妮卡可是有名的女演员哪!万一病了,导致之后的舞台剧都得开天窗,那该怎么办?你要负责吗?可是,不论住哪一个房间,其实并没有这么大的差别啊……福登语塞。
雷瑟认为福登说得没错。
若被这么厚的石墙包围,应该是不会有那样的差别。
然而,会发出这番抱怨,不论是莫妮卡还是布洛克,其背后的意思都是要换到柯纳根夫妇南侧的房间去。
但柯纳根夫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别过脸不加理睬。
这时,另一个女声怯怯响起。
那个……如果方便,不如我跟莫妮卡小姐换房间吧!我住哪一间都没关系的。
发言的是珍妮。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交互看向福登与表情傲慢的莫妮卡。
福登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安心表情,啊!可以的话,就真是帮了天大的忙啊……这样可以吗?布洛克先生?莫妮卡小姐?嗯。
布洛克应道。
也好,她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我们交换吧!莫妮卡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似地,对珍妮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
雷瑟没错过这时约翰·杰因哈姆以可怕的目光瞪向珍妮的画面,他大概正为珍妮的多嘴而生气吧?这样的话,我就换到8号房吧!珍妮的身体也很虚弱,我不想让她住在太冷的房间。
杰因哈姆独断地这么决定,将大房间抢了过去。
那……那么,就麻烦莫妮卡小姐住4号房,杰因哈姆先生住8号房了。
另外,钥匙就插在各房间的门把内侧。
福登说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于是,房间的分配就变更如下:1号房 赫鲁曼·费拉古德教授2号房 卡尔·谢拉3号房 柯纳根夫妇4号房 莫妮·卡库德5号房 珍妮·杰因哈姆6号房 马贝特·艾斯纳7号房 沃尔达·布洛克8号房 约翰·杰因哈姆9号房 提欧多尔·雷瑟10号房 汤玛士·福登然后,嘴上叼着烟的杰因哈姆缓缓开口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这座城堡的主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出来露个面?难道在晚餐之前,他都要这样摆架子、隐藏真面目?听他的语气,他只差没说出——主人没出面迎接,让他的地位、名誉因此受损——这样的话。
没错,他是在故弄玄虚吗?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艾斯纳,以漆黑冰冷的目光望向福登,出言附和杰因哈姆。
福登又擦了擦汗,坦白说,修达威尔伯爵大人今天无法出现在大家面前。
为什么?杰因哈姆问。
说实话……非常抱歉,伯爵目前不在这座城里,甚至可以说……他不在德国。
是到其他国家旅行了?呃……这……是的。
他正好有事出远门。
福登很不舒服似地抓着以发油梳妥的后脑勺。
主人既然不在,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换句话说,他是留下我们这些客人,随我们任意在这座城里参观了?杰因哈姆盛气凌人地抱怨着。
不、不,你误会了。
福登涨红了脸,双手伸向前否认,我只说伯爵大人不在啊!那还有谁在呢?艾斯纳不怀好意地说。
福登慌张地环视所有人,虽然伯爵大人有要事必须外出处理,但夫人还在这里。
因此,今晚海伦娜·玛利亚·修达威尔伯爵夫人会在晚餐上与各位见面。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现在出来?杰因哈姆粗鲁地道。
这……这是……其实是因为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才会安排在今晚的筵席上与各位见面。
原来如此,我们知道了。
费拉古德教授出面解围,好啦!这样不也可以吗?大家就开开心心地玩到最后吧!我一点也无所谓的。
谢谢您!福登躬身低头致谢。
问你一件事,伯爵夫人长得美吗?布洛克以粗鄙的口吻问。
呃……这个嘛……福登重新打起精神,点了点头,以她的年纪来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看不太出女性的年龄。
桌边因福登的诙谐而充满和睦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费拉古德教授向福登要求道:福登,在回自己的房间之前,我有个非看不可的地方。
哦?哪里?这座城堡的城塔。
登上那里,应该可以将四周一览无遗吧!我想知道这座城矗立于何处,还有,我一定要看看据说耸立在这座城对面断崖上的另一座双子城——‘青狼城’!喔!这应该是你最大的愿望吧!其他的各位意下如何?每个人都纷纷回答想去看看,艾斯纳与雷瑟也都赞成。
我懂了,那我们就去看看吧!只要爬上城塔的最顶端就可以了。
一行人从位子上站起,离开了宴会厅。
2要到城塔,非得从一楼的另一个楼梯口才能上去。
虽然麻烦些,还是请各位跟我来吧!在福登的说明下,一行人回到一楼,打开位在楼梯旁的铁门,进入城塔内部。
这座塔被城里的人称为‘东南城塔’,与位在另一侧的‘西南城塔’呈相对位置。
众人排成一列,登上一阶阶陡急的方型楼梯。
煤油灯的红色光影与前进中的幢幢人影,在未经粉饰的暗灰色石墙上错综交缠着。
天哪!我还是第一次在一天里上下这么多次楼梯!额头频频冒汗的柯纳根气喘吁吁地说着,望向身旁的雷瑟,阿格涅丝拿出了蕾丝手帕为丈夫拭汗。
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雷瑟基于好意地说。
对方摇摇头,不要,我可不想被丢在这种荒凉的地方。
说完,沉重的躯体再度恢复力气,向上挺起,迈开步伐。
在楼梯间里,距离最上层楼梯稍微下面的地方有另一扇门,这也是一扇相当坚固的铁门。
福登在这里稍稍停下了脚步。
这扇门可以通往主堡最上层的顶楼瞭望台,但如今已经不用了。
要怎样才能爬上城墙的垛口?费拉古德教授提出疑问。
本来从这里也可以过去,但还是请从一楼登上城墙塔吧!从那边可以到城垛通道,沿着通道过去,就能到城门塔与城门所在的正面城墙上方。
可以随意外出吗?费拉古德教授期待地问。
如果是白天就没关系,但晚上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因为外面既冷又暗。
一行人再度朝位于最上方的展望台前进。
推开楼梯尽头的低矮铁门后,众人留意着头不要撞上墙,依序进入其中。
铁门里是个四公尺见方的方形小房间,入口与楼梯显得比较狭窄,里面塞进十一个人,果然显得很局促。
房间里一片空荡,除了位在入口正面的四角窗外。
,什么也没有,窗上双扇式的百叶窗虽然紧闭,外面的寒风仍从缝隙间钻了进来。
众人为了抵御寒意,纷纷竖起衣服领口,缩起脖子。
位于城塔最高处的这扇窗,刚好面对那边的青狼城,窗户下面是溪谷;城堡这一侧的墙壁与高达百米的断崖就这样一面相连。
福登站在窗边说明。
在烛火的恶作剧下,他面向众人的脸庞处处可见跳跃浮动的火光,委实令人不舒服。
打开百叶窗吧!费拉古德教授迫不及待地说。
福登倾斜身体,将右手伸到窗框边,松开百叶窗钩环,并左右拉动,依序将窗户一扇扇打开。
强风一鼓作气地吹入,瞬间将他手上的烛火吹熄,但因百叶窗打开,室内显得明亮了几分。
来,请各位依序瞧瞧外面的景色吧!福登语调悠哉地邀着大家。
从费拉古德教授开始,最前面的三人率先将脸凑近窗户。
他们往外探看时,还不时发出声声赞叹。
教授紧抓厚实的窗缘,探出身子,窥看城塔下方连接的那片断崖。
过了一会儿,血气上涌、脸颊红润的阿格涅丝让出了位子,换上雷瑟。
雷瑟,你也来看看!很惊人的美景喔!要是天气放晴,应该还会更棒!谢谢。
已等得心焦的雷瑟立刻靠近窗边,往窗外眺望。
在那里等着他的是一片慑人的景色——城外有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令雷瑟陷入漂浮在空中的错觉。
山谷对面的断崖也与这边一样,裸露出岩盘与岩穴,崖顶则屹立着传说中的另一座城。
极目远望,那座城堡的周围除了幽深的森林,还是森林。
从那阵越过溪谷、令树林沙沙作响的风声中,雷瑟感受到了静谧、沉默,与死亡的阴影。
周遭变得很昏暗,覆满整个天空的乌云彼方,不时能见到闪电疾驰;几乎快沉至地面的晦暗,令山脊的棱线与天空的交界难以分辨。
唯有对面的城堡,因背后衬着朦胧的蓝天,鲜明地从一片灰暗中跳脱出来,呈现出一座四四方方、两侧建有方形城塔的古城轮廓。
那与一小时之前、自己这群人从远方眺望如今所在的这座城堡时所见到的,完全出自同一个模子。
——双子城。
就如传说中所言,银狼城与青狼城’的形貌几无二致,一起将奇迹呈现在众人眼前。
【人狼城位置图】那就是青狼城吧?雷瑟询问还没让出位子、正努力细看周遭的费拉古德教授。
嗯……教授的反应迟缓得令人心焦。
他将头伸出窗外,非常专注地观看外面景象,现在这么暗,没办法看清它与这座城在色泽上的不同,真是遗憾!雷瑟也学教授看向下方。
底下是一片令人晕眩的光景。
城堡厚实的石墙垂直向下延伸,与从谷底向上窜出的绝壁形成一条相连的直线;从险峻的断崖上还能见到谷底的湍急水流。
福登先生,这里正下方的溪流是萨尔河的支流吗?站在后面的珍妮问。
是啊!听说这地方的人都叫它‘高登河。
’这条河大约有多宽呢?五十公尺?还是更宽?总之,这道深谷完全隔绝了对岸的断崖与被森林覆盖的山脉,就算望向深谷的两侧,溪流的上下游也都隐没在森林中,无法看清。
喂!还没看完吗?谢拉出声催促。
——啊,抱歉!雷瑟将位子让给下一个人,费拉古德教授也终于退到后面。
此时,窗边的莫妮卡以夸张的娇声道:喏!看看这个,布洛克!对面城堡的窗户有光耶!你看!就在建筑物的正中央。
真的!就跟你说的一样。
布洛克几乎是搂着莫妮卡的肩膀,将脸凑近窗边。
雷瑟再次看向溪谷对面的城堡,在漆黑轮廓的中央附近,确实有忽明忽灭的微小亮光。
那是当然的!福登噙着笑意说,对岸的城堡里应该也有人在,说不定这时,对面的城塔也有人正望向我们这边呢!哇!那真是太棒了!莫妮卡的目光闪耀,回头望向室内。
那我们也能用灯光传递SOS的求救讯号了。
布洛克开了个玩笑,离开窗边。
雷瑟忽然想到,银狼城与青狼城的外观可说是完全相同,差别只在于它们呈现的色泽。
若是如此,从对面的城堡应该也能看到如今这群人所见到的相同景象吧?最后,珍妮、杰因哈姆,与艾斯纳靠近了窗边。
费拉古德教授在他们身后沿墙边来来回回,察看房间的构造,——但是,为什么这个房间北侧没有窗户?万一有敌人爬到瞭望台的屋顶上要怎么办?听到这个问句的福登回说:说到这个,我之前也问过伯爵大人同样的问题,结果,他发表了一个非常精彩的推论。
哦?什么推论?费拉古德教授吃惊地回过头。
福登微笑,放松了脸部肌肉,但脸庞上仍是被烛光映照出的复杂且歪斜的阴影。
他说,只要这边有窗子就行了。
至于理由嘛……因为这扇窗是自杀用的,为了让被攻进城内的敌人逼至这座城塔的家族,得以投身于下方溪谷而打造的。
这扇窗,只为此而存在。
那阵越过溪谷、呼啸作响的寒风,再度吹扬。
3离开城塔后,福登再度将一行人带回宴会厅。
管家班克斯已召集城里所有工作人员等在那里。
班克斯率先恭谨、严肃地行了一个礼。
各位贵宾,我们都是这个城堡的员工,承蒙各位给我们机会服务。
不论有任何事,都请各位不要客气、尽管吩咐。
接着,他向大家介绍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佣人。
汤玛士·福登,55岁,活动联络人;赛门·班克斯,60岁,管家;艾莉·拉维斯,59岁,厨师;汉妮·修蓓尔,33岁,女佣;玛古妲·霍夫曼,50岁,女佣;佩达·安培库,32岁,司机兼杂工。
另外还有一个叫爱丽丝·拉思嘉的二十二岁女佣,她是专属于修达威尔伯爵夫人的女佣,现在正在照顾女主人,因此无法到这里来。
名叫艾莉、有点年纪的厨师,有一张相当红润的脸,身材就像俄罗斯女人那样圆胖。
她的体型仿佛紧紧套上围裙的啤酒桶,好像如果自己做的菜不好吃,她就会在尝味道时将它吃个精光。
她的鼻子与嘴巴异常地大,声音也很低沉,全身散发爽朗的性格。
我做的东西一吃就会爱上喔!各位贵宾们可要注意些,别吃太多了!听她口音像是波兰裔出身,还微微带着普鲁士腔。
与艾莉对照下,名叫玛古妲·霍夫曼的女佣则显得较为痩削,身材也较高。
一头白发梳拢在脑后,看起来像个严谨的女老师,完全感觉不到一点女人味。
她似乎是一位个性强悍的女性,视线总是朝向正前方,连打招呼也像在对敌人挑衅,只简洁俐落地讲了几句话。
各位,请多指教。
我是为各位整理房间的玛古妲。
汉妮·修蓓尔满是雀斑的脸庞浮起一个天真烂漫的微笑:我是各位已经认识的汉妮。
汉妮微妙地以熟稔的态度向大家打招呼,微微屈膝提裙,行了一个瑞士少女风格的礼。
福登等人见了都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她却全然不以为意,言行举止都比三十三岁的年龄来得年轻许多。
这三人都作同样的打扮,身穿附有白色围裙的黑色连身洋装,头上戴着白帽。
佩达的工作内容并不清楚,不过大概是担任柯纳根夫妇等人的司机。
他的身材高大,低垂帽檐下的脸孔,在乡下人来说,算是很端正的长相,但是仔细一看,他那仿佛被尘土弄脏似的褐色肌肤与含着糖似的丰颊,予人一种驽钝的印象。
他的金色长发在脖颈处绑成一束,浏海遮住了戴着浅蓝色太阳眼镜的眼睛,令他的表情显得黯淡。
呃……我叫佩达,是男佣。
请多指教。
不知是个性忸怩或朴实木讷,他总是微低着头,口中习惯性地咕哝着。
雷瑟心想,虽然只有他们这些客人,但佣人的数目难道不会不够吗?坐在他旁边的莫妮卡似乎也有同样疑虑,暗暗掩口向另一侧的谢拉耳边刻薄地说:只有这么一点人,真能好好照料我们吗?所有佣人自我介绍并打过招呼后,宴会厅里只留下服侍一行人用餐的汉妮,其他佣人则全部下楼去了。
接着,福登习惯性地搓着手,很高兴似地对大家说:明天预定在山下一座名叫‘翡翠湖’的神秘湖泊边野餐,那里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喔!走路去吗?近的话还不打紧,要是远的话我可不要。
我已经走到双脚都硬梆梆的了。
莫妮卡微微皱起鼻头说。
啊,不!当然是坐车了。
但是明天车子只有一辆,佩达必须来回跑三趟,不过时间上还算相当充裕。
那今天我们搭的车子怎么了?费拉古德教授吃惊地问。
那些已经还回公司了,三天后还会再来接我们。
在那之前,我们应该都用不太到。
福登先生,也差不多该让我们换衣服了吧?莫妮卡来回看着珍妮与阿格涅丝说。
她想说的是,她想回到自己房间,在晚餐之前稍事休息,重新化个妆。
说的也是,真不好意思。
那我们就前往三楼各位的房间吧!就像之前通知过的一样,各位房里都有衣橱,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服装,请从其中挑一件出席今晚的餐会,麻烦各位了。
这件事在旅程出发之前,就在说明书里告知众人了——住在人狼城期间的晚餐时间,大家都要穿上以前的传统服饰,玩个简单的化妆晚会。
对女性团员来说,这是个很受欢迎的节目,因为这样就不用带太多替换衣物了——话说回来,莫妮卡另当别论。
一行人终于被带往自己分配到的房间,行李也早已搬进了房里。
钻过窄小的门进入房间后,只见一个被整理得美轮美奂、对一个人来说有点大得过分的空间。
门边与左侧壁炉上方的墙壁都悬挂着煤油灯,细小的火焰透过有点脏污的玻璃灯罩,散发出锐利光芒。
整个房内虽然有点昏暗,但若只是要换衣服,光线还算充足。
墙壁上半部是加了金线的深绿色壁纸,下半部是橡木材质的饰板,天花板则是贴有方形涡旋花样的壁纸。
地面铺上木板,走起来会有喀哒喀哒的声音。
房内备有壁炉、五斗柜、衣橱,以及摆在窗边的床等家具。
除了床是为客人准备的全新高级品,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外,其他家具都相当古老,从色泽上来看,就知道是年份久远的古董,而且状态相当良好,几乎没有什么伤痕。
壁炉对面的墙壁,也就是床的上方,挂了一张大型壁毯。
细看之下,壁毯上描绘了关于基督由来的三贤者与玛利亚的故事,上面的人物在煤油灯形成的阴影下,各个栩栩如生地变换着表情。
房里的窗户——不知能否称之为窗户——只是一个在最内侧墙壁上的十字形箭眼,并位于相当高的地方,完全无法看到外面。
即使踏上桌椅,想透过箭眼向外窥看,也会因为它的开口太过狭小而徒劳无功,因此,将它想作是单纯的通风口会比较恰当,而且它还附了一个木头盖子,可以将箭眼盖起来。
后来经过确认,北侧房间全是这样的构造。
根据费拉古德教授的解释,这是为了让侵入中庭的敌人无法攻击室内。
另外,面向南侧的房间则是都有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然而,那扇凿开厚墙而成的窗子,上面还嵌有十字形的铁格子,不论怎么看,都不像具有开放性的设计。
雷瑟将自己的行李放进衣柜后,打开衣橱,里面吊了六套男性服饰。
雷瑟不太在意衣着的事,所以连比量身材也省略,直接取出挂在最旁边的衣服,在床上摊开一看,是一件十八世纪的合身外套。
布料是豪华的灰绿色绢丝,上面还有刺绣,领口还有总领作为领带。
雷瑟看到半长的裤子与长统袜时,觉得实在很丢脸,但也没办法,只得勉强穿上。
准备妥当后,雷瑟前往二楼的等候室。
就如他所料,女宾们的着装打扮看来相当费时,大部分的男宾都已经换好衣服,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正自吞云吐雾。
费拉古德教授头戴白色假发,穿着十六世纪后期的服饰,衣襟上的绉领令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圆胖;杰因哈姆身着十六世纪中期的日耳曼风格的服装,其余的人也都各自穿上十六到十八世纪的传统服饰,譬如艾斯纳选的是路易十四时期的服饰,窄身的合身上衣相当适合过于瘦削的他。
费拉古德教授看见雷瑟,大力挥手说:喔!雷瑟!怎么样,很有趣吧?很棒的扮装队伍哪!你看看谢拉,简直就像拿破仑皇帝嘛!还有柯纳根,现在看起来就像路易十三吧!被点名的两个人都一脸乐在其中。
柯纳根的黑色假发垂到胸前,他正在调整饰有皱边的巨大衣领,口里兀自说道:如果有发粉的话,还真想洒上一点试试,口气听来颇为愉悦。
桌子前方放置一只低矮的座台,上面摆了一个看起来很陌生的箱型机械物品。
这是十九世纪英国制的圆盘式音乐盒。
是班克斯贴心地拿来让我们打发时间的。
费拉古德教授对着在椅子上坐下来的雷瑟说明,并拨动使其开始运转的装置,音乐盒便流泻出记忆于其内部的曲子。
大家一起聆听那段美丽却相当悲伤的曲调。
不过,曲子大概只持续了三分钟。
没办法,这是要上发条才能转动的。
费拉古德教授站起来,再次上紧音乐盒的发条。
教授,现在这首曲子叫什么?杰因哈姆戴上单片眼镜,同时问道。
壁炉的火光映在他的镜片上,看起来简直就像瞳阵中燃烧着赤色火焰。
这个……费拉古德教授从音乐盒上抬头。
他上完发条后掸了掸手,在齿轮运转、曲调响起前回到座位上,不好意思,曲名我就不清楚了。
对了!雷瑟应该知道吧?他是音乐家嘛!众人的视线集中在雷瑟脸上,他感到非常害羞。
嗯,我知道。
雷瑟语带踌躇,这首曲子是十八世纪一位名叫帕耶瓦克的宫廷作曲家所作的曲子当中的一段。
曲名是〈献给葛蕾多芬的舞曲〉,但一般称为〈死之舞〉。
他的恋人罹患舞蹈病,狂舞至黎明时衰弱而亡,为了表达对恋人逝去的绝望,所以帕耶瓦克作了这首曲子。
听说完成这首曲子后,他也同时陷入疯狂,从住处的屋顶往下一跃,蒙主宠召了。
老实说,这是一首相当不吉祥的曲子。
为什么说不吉祥?杰因哈姆嗤之以鼻似地说。
如果是其他人提出这个疑问,雷瑟大概会编个谎言,但是被此人如此挑衅,他却无法再保持沉默。
他以顽固的情绪告诉对方:有传言说,当这首曲子在演奏会上响起时,必定会有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