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怪异的影子

2025-03-30 06:17:56

1四月十三日星期二,上午十一点。

我们为了了解鲁耶尔·赛迪理事命案的调查结果、亚尔萨斯独立沙龙会员失踪事件的调查进展,以及警方对这些事件的看法,于是造访了史特拉斯堡警局。

相对地,我们也必须提供对方我们已知的事情、调查的结果,以及掌握的资料。

位于历史悠久地区一隅的史特拉斯堡警局,建筑外观很古老,邻近市立图书馆。

除了负责的警官外,警察局长路易·毕纽都亲自出面欢迎我们,这大概是只有在地方警局才能体验到的热情吧。

我们依照约定的时间抵达,随即便有人慎重地引领我们到局长室。

我们后来才得知,他们的善意,是其来有自。

原来毕纽局长是贝尼迪克天主教派的忠实信徒。

换言之,大概是浸礼教会在暗中牵线,安排他们来支援我们。

总之,不论理由为何,毕纽局长对我们相当友善。

他的头发稀薄,蓄着有如赫丘勒·白罗一般的翘胡子。

他的身材肥胖,挺着一个大肚子,那双短脚走起路来活像只螃蟹;要是再穿上红色和白色搭配的服装,在圣诞节一定是抢手的扮演圣诞老公公的人选。

我们在询问后得知他今年已六十三岁。

各位,无论如何,要是我们一开始就知道青狼城的事情就好了。

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找出亚尔萨斯独立沙龙那些失踪家伙的下落。

那间俱乐部的神秘主义真是让人头痛,最后,竟然还搞出那么多名牺牲者。

毕纽局长的嘴巴歪成ヘ字形,他一边捏着胡须末端,一边忿忿不平地说。

他既不是亚尔萨斯人,也不是本地人,因此他对沙龙完全没有好感,几乎都用法文交谈。

巴黎检察署在事前便将雷瑟的口述记录,以及罗兰德律师的日记,寄给史特拉斯堡警方。

因此,他们也在最快的时间内,针对发生在亚尔萨斯独立沙龙的命案,还有俱乐部会员们的集体失踪事件,做出进一步的调查。

兰子向他们询问调查方针,关于赛迪理事的命案,史特拉斯堡警方有什么样的见解呢?喔,你说那件事啊……那当然是单纯的强盗杀人或是挟怨报复杀人。

毕纽局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正朝着这两条线索追查。

你们可能会觉得失望吧?不过,说那命案是出自什么怪物之手,不论是用常识还是理性判断,都是不可能的。

要是真的采用那个想法,可是会成为世人的笑柄。

犯人一定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

赛迪理事的尸体是犯人从别的犯罪现场——虽然这部分目前还没有特定的目标——搬到沙龙大楼里。

那栋大楼的一楼有好几间面对后巷的空房间。

而犯人偷偷打开窗户,从那里将尸体拖进沙龙。

但是,当天晚上有人目击到活得好好的赛迪理事。

喔,二阶堂小姐。

那也没什么啦……毕纽局长夸张地耸耸肩。

我们仔细调查过后,已弄清楚那件事情。

是这样的,当天晚上确实有人看到赛迪理事。

是一名警卫和赛迪理事的秘书,而这两人是在一楼服务台的玄关附近,与赛迪理事擦身而过,顶多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那么您的意思是说,犯人乔装成赛迪理事?毕纽局长在回答之前,气定神闲地点燃香烟,具体来说,犯人作案的顺序是这样的……他吸了一口烟,你们还记得赛迪理事直到被杀的前一天都一直待在巴黎吧?也就是说,他那时有一些替换衣物。

而犯人从赛迪理事的行李中拿出衣服,假扮成赛迪理事,然后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沙龙的大门进入,躲在大楼里。

接下来,犯人算准时间,等到大楼里的人都离开后,再打开一楼后方的窗户,把事先藏在巷子里的赛迪理事的尸体给拖进去。

最后,他把尸体拖到三楼的仓库里。

司法解剖报告也支持这个推测。

尸体表面的尸斑有很明显的移动痕迹,这就表示死者在死后曾遭到移动或搬运。

赛迪理事是被刀子刺杀身亡的吧?但是他的衣服上却没有被刀刺破的痕迹。

请问这一点您又如何解释呢?我们认为死者在遇害时是赤裸的。

这是为了夺走他的财物,还有故意使他身份不明。

所以犯人就在仓库里脱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将衣物穿在死者身上。

这样一来,犯人岂不就光着身子了吗?兰子故意装出惊讶不已的样子。

这让我想起昆恩的《西班牙岬角的秘密》中那具魅力十足的尸体。

仓库里放着工作服之类的衣物呀!犯人是穿上那些衣物,然后逃出大楼。

以强盗杀人而言,这样还真是大费周章。

可是死者身上并没有皮包……那一定是犯人偷走的,再不然,就是犯人想要让人以为是强盗杀人。

不过这一点我并不是很清楚。

另外,犯人把尸体搬到沙龙里的目的,大概是想让人以为那是沙龙内部人员干的吧!那么,犯人要不就是被害者认识的人,要不就是熟知沙龙内部情形的人罗?是的。

所以我们正继续针对这条线索调查。

兰子将刘海挽起,你们找到嫌犯了吗?这个啊……唉,多的很呢!毕纽局长含糊其辞,由于可疑分子有好几名,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和动机。

我想你应该能了解,因为距离事件发生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想要确认所有的事情,可要花一点工夫才行。

我能理解。

兰子装出同情的样子。

毕纽局长调整坐姿坐正后,拉着胡子的末端,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还有,各位。

我想这真的要归功于我部下们的调查能力,因为他们昨天有一个重大发现喔。

他们找到欧能岗村附近一座名为‘希农城堡’的酒庄,也就是在罗兰德律师在日记中提过的农家。

那是在古城杀人事件开始前,使节团一行人野餐的地点。

真的吗?兰子瞪大了眼睛。

我也惊讶不已。

这真是个好消息。

罗兰德律师在日记里提到的酒庄如果真的存在,那等于也间接证明了青狼城的存在。

此外,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透过那座酒庄,找出前往青狼城的路呢!毕纽局长自豪地微笑,现在有了欧能岗村的名字,又有那些地形、地势的描述,搜查上所需的资讯已经相当充分了。

那么,你们在调查希农城堡后,有什么发现呢?兰子积极地问。

毕纽局长却缓慢地摇摇头,这个嘛……老实说,什么也没发现。

那里在很久以前就荒废了,这段期间也没有人住过的迹象。

附近的农家都表示这座酒庄从两年前人去楼空后,就再也没有人住了。

所以,当然也问不出关于那对可疑的普拉格夫妇的消息。

那么,那户农家的主人是另有其人?没错。

据说原本是一对老夫妇住在那儿,他们是村长的远亲。

现在那块地已经捐献给教堂了。

虽然房子还在,不过家具、财物几乎都被清空了。

酒窖里还留着几个酒桶,不过其实只是因为酒桶已用不到,才被扔在那里。

根据我的推测,当时可能有人——当然,应该就是青狼城的城主吧——使用这个酒庄吧!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招待罗兰德律师他们才暂时使用?没错。

只不过事到如今,我们也无从判断其目的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听完这些,修培亚老先生一脸愤慨,从结果看来,其实是不好的嘛……兰子则若有所思,还有没有其他关于青狼城所在位置的消息呢?即使局限在欧能岗村也没关系。

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毕纽局长草率地回答,我们也问过当地的乡土史学家,但全都表示连听都没听过那座城堡的名。

以上的对话,以官僚式的回答就是: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一切正在调查中。

因此,史特拉斯堡警察局能提供给我们的线索,就只有希农城堡这座废弃屋是存在的。

兰子强忍失望的心情,向毕纽局长提出请求,不好意思,请您告诉我们希农城堡的位置,我们也想亲自去一趟。

我知道了。

我会指示部下带你们去,或是画地图给你们。

谢谢您。

兰子道谢后,毕纽局长便神经质地用手指捏着他的胡须末端,似乎难以启齿,对了,我有件事情也想请教各位。

就是有关罗兰德律师日记里出现的怪物。

您是指人狼吗?兰子刻意不带感情地问。

没错。

真是抱歉,我实在是无法相信那个说法;也无法理解在这个一切讲求科学的时代里,还四处散播什么幽灵、怪物的那种心态。

对我这种被常识束缚住的人而言,这实在是愚蠢至极。

所以,我只能将它当作荒唐无稽的科幻电影,或是精神异常者的妄想。

兰子呵呵地轻声笑着,毕纽局长,这与信、不信这种信仰上的问题是不同的。

纯粹只是为了解谜的数学与物理逻辑罢了。

人狼的存在与否,只是在证明逻辑时,其中一个概念上的选项而已。

至于要如何去评价或解释它,就是每个人的自由了。

可是,像罗兰德律师那种既有学识、又有地位的人……毕纽局长!兰子毫不留情地打对对方的话,您是天主教徒吧?那么,您一定相信神的存在、耶稣基督的复活,对不对?啊、是啊。

毕纽局长暧昧地回答。

这其实是一样的。

如果您要批评罗兰德律师,那么请您先具体说明,在您心中,您是如何平衡科学至上的理念以及天主信仰的矛盾。

其实,包罗万象的认知与存在,都是从‘相信’开始。

然而相信的人是谁、相信的动机又是什么,却不是必然的。

兰子的一番话完全压倒毕纽局长,让他显得有点退缩,于是他拿出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接下来兰子也详细告诉他,我们假设人狼是真的存在,以及在这个立场下,对于这起事件的解释与推论。

然后,又向他说明我们从亚尔萨斯独立沙龙饲养的狗裘特身上所导出的结论。

毕纽局长如坐针毡似地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这么一来,假设人狼真的存在,想要追踪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兰子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些,是啊。

我也觉得很困难,因为线索全都断了。

附在狗身上的人狼,一定在找到下一个人的尸体时,就转移过去了。

因为,为了在这个世界上自由行动,还是寄生在人类身上最方便。

为了保险起见,我想问你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家伙真的已经逃到德国了吗?还是还在亚尔萨斯附近徘徊呢?毕纽局长露出非常担忧的神情。

因为他很担心人狼会不会又犯案。

由于那家伙能让尸体继续存活,因此警方也连带要负责任。

兰子为了让毕纽局长安心,于是说:,追踪人狼唯一的方法,就是确认有没有身份不明的尸体。

最近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命案,也没有找到不明尸体。

所以我们只能判断人狼已经成功脱逃。

德国纳粹所制造出来的战争恶魔,想必已回到祖国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毕纽局长总算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要是有人被杀害,也不会是我们法国同胞。

就算有德国人被杀,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反正那是德国人创造出来的怪物,就让他们自食其果吧!2翌日——四月十四日。

德国与法国同时发生了震惊全国的事件。

两国的报章杂志上,竟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人狼城事件的报道。

每条标题都夸张得不得了,包括:【恐怖的连续杀人事件真相大白!】【德国集体失踪事件有了最新发现!】【法国境内也发生相同的失踪事件!】【失踪的被害者之谜!】【如恶梦般的旅行团!】【横跨德、法两国的世纪大犯罪!】【古城恶梦,为数众多的牺牲者!】【染血的古城真的存在吗?】【离奇古怪的杀人事件!】【杀人魔与亡灵栖息的古城!】【恶魔般的杀人魔!】【波昂警方即将公布真相!】【史特拉斯堡警方发现犯人的秘密基地!】【吞噬人类的古城之谜!】【黑暗之城的秘密!】【恐怖之城!横尸遍野的牺牲者!】报纸上除了详细叙述事件的经过,还摘录雷瑟的口述记录及罗兰德律师日记的部分文章或大意。

也报道了这座古城的来历及传说,甚至还将中世纪的故事与现代的恶梦牵强附会地连接在一起。

此外,报道中也提到疑似与德国事件相关的某大制药公司。

虽然报上并没有写出公司名称,但只要一看就知道是费斯特制药。

但是,仔细检查报道内容,可发现文中既没有提到人狼城的名称,也没有指出该城堡的所在位置。

只是罗列出事件发生的时间、离奇失踪的状况、古城中撼人心弦的命案现场、两国被害者的人数等事实罢了。

虽然如此,但用来威吓那名杀人魔,却已经绰绰有余。

在报道刚出现时,两国国民全都陷入极度激动与慌张的情绪。

非但如此,这股巨大的战栗感与冰冷的恐惧,甚至席卷了整个欧洲。

只要是人类,没有不关心这起邪恶事件。

被害者一夕之间突然消失的情况,让人们除了感到诧异,也对他们的惨死表示哀悼,更畏惧不知名的犯人,也因这场灾祸的规模而为之震颤。

由于报纸聚焦于这宗悬疑案件,电视及广播等广电媒体也开始争相报道。

这使得人们的不安愈演愈烈。

有识之士要求警方尽早逮捕犯人,并希望检察署详细公开资讯。

然而两国警方却像是事先商量好一样,不约而同地表示他们尚未掌握任何更新的消息。

包括检察署在内,全都试图否认这则报道。

警方仅承认极少部分是事实——德、法两国在去年的同一个时期,都有人集体失踪,而失踪的人们可能在某处遭到杀害。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了。

至于发生在亚尔萨斯独立沙龙的命案,以及罗兰德律师日记中所提及的星光体兵团等部分,则完全隐瞒。

此外,由于也顾虑到雷瑟的安全、因此对他的生还也极度保密。

而日本侦探二阶堂兰子正参与调查,也是其中一个秘密。

于是,人们因资讯不足而焦躁不安,群情激愤。

最后只得倚赖幻想,热衷私下的探查。

然而臆测带来更多的臆测,谣言演变成疑神疑鬼。

数不清的流言蜚语蛊惑人心,情报开始四处流窜。

各种推测从四面八方互相交错。

人们只要聚在一起,就是在讨论这个话题。

家里、路上、咖啡厅、教堂、公司、军队、学校、和家人、和朋友,甚至是和陌生人,不论场所、不论对象。

整个世界因为这起事件而染上相同的色彩。

疑惑只是不断膨胀,人心的狂乱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事实上,整个社会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恐慌,是源自于某个特殊的原因。

骚动的背后其实是以兰子的计划运作。

她和波昂警局的鲁登多夫主任、巴黎检察署、巴黎警察总局、史特拉斯堡警局里的干部或要员讨论后,决定适度提供大众媒体一些讯息。

当然,当局对此报道加以否认一事,也是兰子的算计。

担任我们与杂志社之间的桥梁的人,在德国是筱原摄影记者;在法国,则是当初在记者会上,因兰子的一席推理而哑口无言的布雷杰克先生。

兰子这样告诉巴黎警察总局与史特拉斯堡警局代表:这则报道的第一层意义,就是警告社会大众,提醒大家注意,不要像那些被害者一样,遭遇到不明的灾祸。

再者,犯人得知警察仍在拼命追查那起犯罪,想必也会感到不安。

即使他躲在人狼城或其他地方,也会难耐警察的追捕与疑惑,并体认到自己的安全不保。

这时,对方一定会有所行动。

其实,兰子还有一个目的——为了要刺激某个人,不过只有鲁登多夫主任知道。

她期待随着具有挑衅意味的报道的散布,那个人或许就会采取与之前不同的态度。

那个人就是法兰兹·里宾多普伯爵,也就是费斯特制药的最大股东。

但是此人的身家背景和真面目却相当模糊。

兰子推测此人应该握有与该起事件,或与人狼城相关的资讯。

她透过鲁登多夫主任,数度要求与里宾多普伯爵会面,但对方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因此,深感愤怒的兰子便选择公布部分事件真相这方法,借此暗中对他施加压力。

只要人们开始谣传费斯特制药与这起事件有关联,他们的企业形象就会受损。

这么一来,对方大概也不会再默不作声吧!我想他们一定会提出某种形式的回应。

这是只有鲁登多夫主任和兰子两人知道的秘密。

于是,我们便一边观察着群众的恐慌和情势,一边等待目标从烟雾中现身。

在这段期间,警方同时也获得许多市民所提供的情报。

然而那些几乎——不,应该是全部——都是假消息。

这些情报根本毫无用处,更遑论可当作证据。

骚动持续维持。

四月十九日夜里,鲁登多夫主任从德国前来与我们会合。

因为我们计划隔天将造访欧能岗村附近的废弃酒庄——希农城堡。

一大早,鲁登多夫主任就搭乘火车,从卡尔斯鲁厄越过国境,抵达史特拉斯堡。

几天前,兰子已打电话给他,与他商谈将事件内容泄漏给媒体这计划。

当时她也提到史特拉斯堡警方已找到罗兰德律师日记里的酒庄。

因此,鲁登多夫主任便表示想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晚上七点,我们在一间名叫波尔特·毕的著名餐厅吃晚餐。

这间餐厅位于尚裘姆饭店的地下室,店内相当安静。

据说这里除了红酒之外,最有名的还有蜗牛及红酒炖鸡等具有勃艮地风味的乡土料理。

享用完美食,等待餐后甜点送来的这段时间,兰子便将我们来到史特拉斯堡后,所搜集到的资料、线索,还有明天的预定行程等,全部告诉鲁登多夫主任。

鲁登多夫主任挺着突出的大肚子,以看似痛苦的动作伸手拿起红酒,这么说来,史特拉斯堡警局那些家伙在调查亚尔萨斯独立沙龙的理事命案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人狼的存在。

是的。

他们在调查使节团失踪事件时也是。

换句话说,他们一概无视那些麻烦的事情。

兰子的脸上浮现一抹讽刺的笑容。

鲁登多夫主任替自己和修培亚老先生的酒杯斟满红酒,哼!那是法国人将自己的自私、任性合理化。

不过,唉,也不能全怪他们啦。

因为这里的警察很讨厌自己变成世间的笑柄。

你叫他们公布人狼这个怪物就是杀人犯,人们不认为他们头脑坏掉了才怪。

事到如今,不但没有确切的物证,就算想要追捕德国纳粹时期的遗物,也无计可施,因为连它的下落都不知道。

不过那也只能放任不管了。

要是我是史特拉斯堡警察的主管,大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修培亚老先生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对了,主任。

里宾多普伯爵还没与你联络吗?没有。

我几乎每天都与他的律师联系,可是完全没用。

律师的说词总是千篇一律,说什么伯爵很忙,连他都找不到。

看来我们的期望是落空了。

对啊。

不过,推测那个人与事件有关的人,只有二阶堂小姐,我可没有。

算了,反正我们的计划也才刚开始。

修培亚老先生望向兰子,表示安慰。

鲁登多夫主任看了看我们,不过,费斯特制药倒是有些反应了。

他们向某些出版社提出抗议,说杂志刊登的报道有损公司名誉。

对一间制药公司而言,光是谣传,就足以令他们形象受损。

就算他们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会抱怨。

你认为他们是清白的吗?兰子装作不知情地说。

鲁登多夫主任挑起他的粗眉毛,他们当然有问题!在合法的买卖背后,他们一定干过一些非法或游走法律边缘的坏事。

不管是哪一国的药品公司,都在拼命研究有可能会替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新药。

就拿人体实验来说,如果在自己国内无法施行,就到国外进行实验。

所以招待一些自愿者到国外旅游,然后让这些人在旅途中试吃新药,等回国后再请他们交出报告之类。

像这种掩人耳目的方法多的是。

拥有核准权的官员总是聚集在那里,不论哪个国家都一样。

兰子带着鄙视的表情说。

意思就是:‘不要用法律那种东西来烦我啦!’修培亚老先生戏谑地说。

他引用歌德的《浮士德》中的一段话。

鲁登多夫主任用鼻子发出笑声,然后拿下单边眼镜,用手帕擦拭镜片。

接着,再将眼镜挂上,对了,二阶堂小姐,明天不是要去欧能岗村吗?有谁要一起去呢?兰子依序望瞭望我和修培亚老先生,当然是我们三人,再加上主任你。

还有两位负责向导的史特拉斯堡警官,他们会坐另一辆车。

文化部那个叫做玛斯卡尔的人呢?他不会去。

他会留在史特拉斯堡等我们。

我是我们要搭乘的那辆车的驾驶。

我补充道。

你可以吗?鲁登多夫主任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嗯。

我已经习惯左驾,还有雪铁龙那种柔软又独特的悬吊系统了。

那种软弱没力的悬吊系统,正好代表法国人的轻薄。

鲁登多夫主任露出一个自以为幽默的微笑。

对一名道地的德国人来说,只要有可以嘲笑法国人的材料,就很高兴了。

兰子也呵呵地笑着,他们大概会觉得,那是死板的德国人无法发明的东西吧!鹰勾鼻的主任的好情绪似乎被破坏了,他干咳了两声,回到正题吧,二阶堂小姐。

那间酒庄已经废弃了,而亚尔萨斯的警察不是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吗?那你为什么还要特地去那里一趟呢?修培亚老人听完后,挑衅地问:那么,主任你又为什么要特地从德国来到这里呢?是我先提出问题的!鲁登多夫主任鼓起腮帮子,忿忿地道。

兰子耸耸肩,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史特拉斯堡警方和我的调查方法,其实有些微妙的差距。

而且,我们想找的东西也不同。

怎么个不同?兰子用食指指着自己面前装着矿泉水的玻璃杯,就以这个玻璃杯来说好了,虽然是同样的东西,但是从旁边看和从正上方看,形状却是截然不同。

从旁边看来是流线型,从上面看却成了几何的正圆形吧?同样的道理,史特拉斯堡警方在追查的只有失踪者的痕迹。

但是相关的物证,犯人应该早就湮灭了。

所以?我所追寻的,则是那个冷酷无情、凡事依照计划行动的犯人心态。

就像人的指纹一样,每个犯人的心理状况都不同,而且那必定会留在犯罪现场。

我就是要把它找出来。

还有其他期望吗?鲁登多夫主任不满地问。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先说。

兰子鞠了个躬,是最新消息。

罗兰德律师的日记里不是曾提到,在他们前往希农城堡前,曾绕到另一个地方吗?就是一处种植樱桃的小农家,他们还在那里烤肉。

史特拉斯堡警方昨天找到一个地方,很可能就是那里唷。

住在里面的人呢?一样也没人住。

据说房里几乎没有家具。

至于果园,则是从十年前就属于隔壁人家。

也就是说,那里也被犯人拿来伪装罗?青狼城里的人,举动愈来愈可疑了。

我也有同感。

兰子带着诚挚的眼神点点头。

这样的话,各位,明天好像会是一趟有趣的郊游。

我特地从德国来到这里,真是值得。

身材壮硕的鲁登多夫主任不断地点头,他下巴的肉也跟着抖动。

3翌日,也就是二十日。

天空中飘着白云,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我们一大早就在史特拉斯堡警局前集合,分别搭上事先准备好的两辆车。

而亲自到场的毕纽局长这样祈祷:愿神保佑各位!迎着清爽怡人的春风,车子在美丽的田园风景中疾驶。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新绿,嫩叶初生的葡萄园连绵不绝,些许雪白碧绿山脉点缀,悠然地耸立于后。

一路上交通顺畅。

我们从史特拉斯堡出发,先驶往阿格诺镇,然后从那里进入沿着德、法国境开辟的山路。

方向几乎是一直线。

从出发到我们的目的地——欧能岗村近郊的酒庄,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因为卢布朗的著名冒险推理小说《神秘黑衣人》中有个欧能岗城,因此对我和兰子而言,欧能岗村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这部作品是罗苹系列之一,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犯人也令人大感意外,整个故事洋溢作者以身为一名法国人为荣。

正确地说,欧能岗村其实是位于与亚尔萨斯邻接的洛林境内。

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我们推测人狼城应该位在亚尔萨斯地区,而从罗兰德律师的日记看来,从希农城堡到人狼城之间,距离似乎也不远。

这么一来,我们便可以推论出人狼城很可能就位在亚尔萨斯、洛林以及德国等三地的交会处附近。

由史特拉斯堡警察驾驶的前导车驶过一座森林后,便进入一间被零星的葡萄园包围,坐落在丛生杂草中的残破白色教堂。

古色古香的歌德式钟楼高高耸入蓝天。

没过多久,车子便抵达以栅栏隔开的停车场。

我们下了车,眺望四周的风景。

酿酒厂就是那座有钟楼的老旧教堂,在它的左右与后方,则有三间以石板为屋顶的旧平房。

从停车场到那里的途中都种满了白杨木。

眼中所见的景致都与罗兰德律师日记中所叙述的如出一辙。

引领我们来此的史特拉斯堡警官双手一摊,观望着四周,各位,这里就是那间有问题的酒庄了。

所有建筑物都没有上锁,请各位自行入内查看。

由于鉴识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各位可以放心观看。

我们会在那间教堂里准备午餐,等待各位。

我们预定调查完这里后,还要再去另一处农家。

兰子对我使了个眼色后,便直接走向停车场入口。

那儿有一个酒桶倒在地上。

她观察着它,罗兰德律师的日记里提到,这里有一个用白色油漆写着‘希农城堡’的标示。

这个木桶的底部有钉子钉过的痕迹,但是标志好像已经被拆掉了。

这么说来,那个标志也是让这里看起来像是酒庄的伪装之一?没错。

标志是新的本来就很怪。

如果是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一开始就会被认为是赝品,而乏人问津吧!鲁登多夫主任站在车旁,他拿出香烟,二阶堂小姐,你们先去,我抽完烟后就过去。

我们点点头,便和修培亚老先生一起沿着白杨木中的散步道,走向建筑物。

太阳已爬升到白云间,让四周变得温暖。

开满了野玫瑰的原野以及葡萄园中,有蝴蝶和蜜蜂快乐地飞舞着,花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修培亚老先生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对了,兰子,这里究竟能找到什么啊?兰子用手背将领口的鬈发往后拨,不知道。

其实我也没抱太大的期望。

问题不在亚尔萨斯独立沙龙的人们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事,而是他们为何会被带来这里。

为什么?我认为,来到这座酒庄这件事,本身并不是重点。

说不定这个行动只是为了让使节团暂时远离青狼城。

喔?例如,在日记中,罗兰德律师一直觉得很奇怪的一点,就是施莱谢尔伯爵再三拖延和亚尔萨斯独立沙龙使节团的会面时间。

你们不觉得似乎事有蹊跷吗?修培亚老先生眯起他灰色的双眼,伯爵回到城里时,可能有什么东西不想被宾客看到。

这样一来,这件事和罗兰德律师在青狼城地下所看到的那具无头尸体,说不定有什么关联喔。

我们首先大略地看了一下正面的礼拜堂。

这栋以石墙砌成的主建筑以墙壁隔成几个小房间。

每一间房里不但都没有家具,地板上也尽是灰尘,还有蜘蛛网从天花板上垂下,四周一片寂静。

不过,内部装潢却是又新又漂亮。

综合这几点,我们可以推论出改装似乎是最近才进行,而且是为了去年的那起事件才改装。

我们看过厨房和饭厅等房间,也都是同样的感觉。

就在我们大致检查完这间屋子时,鲁登多夫主任便与史特拉斯堡警局的警官一同走进。

罗兰德律师就是在这里遇到第一起事故。

当时他认为是人狼做的,但是真正的犯人却是原纳粹的盖世太保葛罗德·兰斯曼。

我们以兰子为首,再次仔细查看这间红砖主建筑。

屋里没有窗户,一片漆黑,于是我们使用事先准备的手电筒。

每间房里都有空酒桶倒在地上。

走进罗兰德律师受伤的地下储藏室,只见许多木桶整齐地排列着。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一一确认这些木桶,但每个都是空的。

兰子道出她的感想:去年发生那起事件时,一定也是这样。

为了让这群人信以为真,所以只在酒瓶里装入真的酒。

光是准备这个,也要花不少时间和金钱呢。

我说出我的意见。

对啊。

也就是说,犯人一开始就计划要带亚尔萨斯独立沙龙的宾客来这里。

还有,施莱谢尔伯爵迟迟不在青狼城露面这件事,或许也在犯人的计划中。

修培亚老先生一边用手电筒照着因发霉而产生黑斑的墙壁,一边观望四周,不过,现在还不能断定城里的人就是犯人。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就是那起杀人事件的主谋者。

他们也可能担心自己卷入杀人事件,所以才把宾客所到之处都清理干净而已。

是啊。

我们还是先别急着下定论好了。

因为情况总是会误导观察者的判断。

兰子接受修培亚老先生的发言。

我们爬上陡斜的阶梯,回到玄关。

外头的阳光亮得刺眼。

我们走出屋外,让清新的空气充满整个肺部。

我们走向另外一间酒窖。

罗兰德律师受伤时,就是在这里休息的。

横排成一列的房间同样只剩下空壳,后方的马廏和仓库也是一片寂静。

最后,我们就和没找到任何线索的史特拉斯堡警方一样,什么收获也没有。

感到有点无力与饥饿的我们,决定回到主屋吃午餐。

由于我们探查时间比预定还久,想必鲁登多夫主任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走到餐厅,只见桌上已铺好桌巾、餐具和三明治等食物,红酒也都整齐地摆放在上面。

看到这副景象,我只想到史特拉斯堡警局的警官们,一定很常野餐。

然而,屋子里却不见人影,整栋建筑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鲁登多夫主任!我大声地呼唤,但是却没有回应,真奇怪,他们跑到哪儿去啦?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因为实在太饿了,所以便拿起一块综合三明治,然后眺望着四周。

玻璃窗上满是泥泞,因此屋内的采光不是很良好,更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他们三人是不是在外面呀?兰子也露出讶异的神色。

大概是去车子那里拿什么东西,等一下就来了吧!修培亚老先生轻松地说,接着坐在椅子上,兰子也跟着坐下。

我去看看。

于是我便离开了餐厅。

搞不好他们三人找到一整桶香醇红酒,正想合力把它抬出去呢!我带着半是期待的心情,跑出大门敞开的玄关,来到屋外亮眼的阳光下。

然而,我高昂的情绪却在一瞬间冻结了,因为发生了一件实在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个不知名的男子站在屋外。

他穿着淡咖啡色西装,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金发、蓝眼。

雪白的皮肤上有许多雀斑。

他的体格十分标准,但稍微偏痩,手脚相当修长,脸上则挂着一抹阴险的笑容。

你是谁?由于我压根没想到这间酒庄里竟然还会有别人,因此吓得心脏差点就要停止。

那个人带着亲切的微笑,朝我走近一步,然后滑稽地耸耸肩,用德语说:看来‘你是谁’就是你的问候了吧?我是特地来找你们的。

来找我们?我的头脑非常混乱,无法理解他的话。

对呀。

因为我很想要接近你们,二阶堂先生。

你到底是谁?我不禁再度大声吼叫,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在说什么?我是律师,一开始不是你们主动跟我联络的吗?总之,我们握个手吧!他一派轻松地伸出右手。

我被他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所骗,不自觉地也伸出右手。

就在那一瞬间,他将我的手向后折,把我的双手缚在背后,让我根本来不及抵抗。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软呢帽与墨镜的壮硕男子,从建筑物的阴影下走出。

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而枪口正对着我的胸部。

不必惊慌。

年轻男子从我身后强押住我,我不喜欢暴力,也不想加害你们。

我只是想要得到你们协助,让事情可以进行得更圆融一点。

你们到底是谁?我故意放声大喊,希望屋内的兰子他们也能听见,到底有什么目的?目的?押着我的青年呵呵地笑着,我才想问你们有什么目的呢!算了,没关系。

我想你应该很快就能知道,我们的期望其实是一致的。

这时,我的身体又涌上一股更深的寒意,因为兰子和修培亚老先生正高举着双手,从玄关走出。

他们身后各有一名拿着手枪的黑衣男子。

脸色铁青的兰子,看到我被制伏的情况,显得更加惊讶。

我们实在是太大意了。

生长在日本的我们虽说拥有许多犯罪调查经验,却几乎从没想过自己会遭到这样充满危机的状况。

真是太掉以轻心了。

身后的男子用枪抵着兰子与修培亚老先生,让他们并肩站在玄关前。

黑衣男子们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这名看来是首领的青年用一种愉悦的口吻说:好啦,现在主角全都到齐了。

那么,就请各位移动脚步,到停车场去吧。

他将我转向被白杨木围绕的散步道,接着说:二阶堂先生,我现在要把你的手放开,不过请你别轻举妄动。

不要忘了,有两把枪正瞄准你妹妹和修培亚先生。

我默默地点头。

那名青年便放开我的手,然后往旁边退了一步。

我转过头去,瞪着他。

唉呀,我还以为东方人的忍耐力应该会更强一点呢!鲁登多夫主任和史特拉斯堡警局的警官他们怎么了?喔,这你不必担心。

我们已经先让他们坐上车了。

我们等你们来这里,简直等到望穿秋水的地步。

请跟我来。

你的手可以放下来了。

年轻男子说完后,便悠哉地率先踏出步伐。

我们带着担心的神情互相望着对方。

兰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和修培亚老先生便决定照那名青年的话做。

我们身后的黑衣男子依然用手枪抵着我们的背。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们也只好跟着往前走。

年轻男子中途虽曾回头,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他肆无忌惮地说:二阶堂小姐,你今天好安静喔!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在巴黎记者会上的表现,当时我还以为你是个能言善道的女孩子。

兰子高傲地拨开耳际的头发,因为我和你一样,正在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的确,虽然一开始是有点震惊,但兰子随即便恢复冷静。

现在,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从她那发亮的眼睛看来,她确实所言不假。

真不愧是东方的名侦探。

那么,你应该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来接你们?那当然。

他们两人的对话让我很惊讶,于是激动地问:兰子,你在说什么?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黎人,这些人一定是里宾多普伯爵的手下。

兰子高兴的断言。

这让我和修培亚老先生瞬间因惊讶而停下了脚步。

没错,二阶堂先生。

年轻男子回头说道,同时露出一个令人嫌恶的笑容,我是受里宾多普伯爵之命,来这里带你们的。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那还用说,当然是去人狼城!年轻男子再度呵呵地笑了起来。

然而不知为何,我感到不寒而栗,背后直冒冷汗,人狼城?对了,请各位坐那辆车。

从这里到城堡,并不会花太长的时间。

请各位稍事休息吧!年轻男子指着一辆停在我们车子旁的黑色箱型车。

车窗全都像银行运钞车一样被涂成黑色,看不到里面。

正想停下脚步的我们,又被身后的黑衣男子用手枪抵住。

我们被押到箱型车后方。

年轻男子拿出钥匙,打开后车门的锁。

要委屈各位坐在后面了。

年轻男子愉快地说,然后打开对开的后车门。

车内的两侧各有一张长沙发,而鲁登多夫主任及两位史特拉斯堡警局的警官正倒卧在上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一股怒气充满我的全身。

没什么。

年轻男子若无其事地说,只是让他们睡一下罢了!就在此时,我们三人的双手分别被黑衣男子押在背后;同时,他们还用不知道沾了什么药剂的手帕,按住了我们的口鼻。

我拼命地反抗,一边喘息、一边怒吼,奋力地想要拨开那黑衣男子的手。

我使劲挥动双脚……不,我的全身,想要挣脱那个人的控制。

我瞄到兰子也在奋力挣扎着。

然而我们的抵抗并没有持续太久。

首先,我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全身无力,接着,眼前一黑,身体直坠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地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