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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意想不到的助力

2025-03-30 06:17:56

1那一天,兰子和我造访位于青山的基督教会馆,这是我们第二次到那里。

从去年的六月到现在,已经整整暌违一年了。

在长野县的野尻湖畔有一间历史悠久的圣奥斯拉修道院,这里曾发生过一起可怕的杀人事件。

当初兰子受到修道院相关人士的请托前来调查,会面地点就是这间会馆。

青山路上的交通流量庞大,到了青山大学后右转进入一条岔路,刚才的喧嚣便如虚似幻地远离。

绵延不断的高耸石墙从左右包围着这条狭窄的街道,人车罕至。

主干道传来的低沉车声也宛如海浪声一般地暧昧不清。

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有一间庄严的歌德式灰色四层楼建筑,那便是基督教会馆。

或许因为它是大正时期的建筑,因此给人一种像男人一般强壮坚固的感觉。

和上回一样,这次邀请我们前来的也是一封信。

那封信在一星期前寄到,寄件人是东洋耶稣会。

此外,信里只写着希望我们到访的时间和地点,并未提到任何与委托内容相关的事情。

昭和四十五年九月七日星期一傍晚,我在用餐前,坐在客厅看杂志。

兰子走进来后,便把这封信给我看。

为什么对方没有提到委托的内容呢?我快速地看过一遍信件,心里充满讶异。

应该不是什么个人问题或简单的小事吧!穿着黑色无袖上衣和吉普赛风味长裙的兰子这么回答,并拨开染成金色的刘海。

在兰子引以为傲的鬈发上,玻璃制的发饰正闪闪发亮;而她的胸前则垂挂着一条缠绕了好几圈的珠链。

手腕上色彩缤纷的勾玉(译注:玉制装饰品,形似逗号,粗端有小孔)装饰,也随着她手部的摆动而奏出悦耳的音符。

‘个人问题’是什么意思?我反问道。

她悠哉地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口加冰块的伯爵茶,可能和圣奥斯拉修道院一样,不是教会内部出事,就是外部发生足以影响教会威信的事情吧!而且,一个势力那么庞大的教会竟然需要我的帮忙,所以我想这件事一定非比寻常。

兰子用她那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我立刻了解她想说什么。

东洋耶稣会其实是由名为贝尼迪克天主教派的世界级天主教会操控着。

其内部的人才和知识资源极其丰富,不输一个国家。

如果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情,他们应该不会麻烦到兰子。

由于遇到各种阻碍,因此去年发生在圣奥斯拉修道院的恐怖杀人事件并没有完全公诸于世。

警方的说法和报道都只有提到表面而已,连我也必须封口。

因此,除了与该事件相关的人之外,其他人其实都不太清楚兰子是拼上性命地解决事件,看破这前所未闻的惊悚真相。

没错。

所以要不是异常事件,就是非常微妙的问题。

不过,今年夏天,日本好像都没发生什么大事。

兰子和我平常都会注意报纸或新闻,并向熟稔的警界朋友或报社记者搜集与犯罪事件相关的情报。

虽然我们受警视厅的山本刑警之托,前天才刚解决某电影女星的分尸命案,但这阵子几乎没再听说有其他奇怪的案件。

至于拜托《多摩日报》的九段记者调查的德国集体失踪事件,从那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进展。

兰子微微地皱着眉头,对呀。

都是些小犯罪。

不过,这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为一些枝微末节的小事,日后也可能会发展成意想不到的大事,所以我们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那,我们要去青山吗?当然。

就算要拒绝,等听完委托内容后再拒绝也不迟。

然而,我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消沉。

总之我们在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九月十三日星期日,依约前往基督教会馆。

走进两侧立有门柱的庄严玄关,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相当高的宽敞大厅与走廊。

或许因为当时是星期日下午,因此走廊和会客室十分冷清,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冷冷的感觉,室外的炎热仿佛是一场幻觉。

我们在接待处表明来意后,对方让我们进入一旁的会客室。

小窗户里的修女似乎用带有责备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

因为我们两人都像是要去参加乌兹塔克音乐会(译注:Woodstock,一九六九年在纽约州小镇所举办之大规模音乐祭)的嬉皮打扮——我是T恤和喇叭牛仔裤,兰子则是紧身小可爱配上半短牛仔裙。

在严肃、守纪律又保守的修女眼里,这样的打扮的确令人皱眉。

在等待期间,我感到少许不安与紧张。

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邀请来这里;此外,建筑物内部的寂静气氛,也让人相当不自在。

但是,兰子却完全无动于衷。

我相当佩服她每次遇到这种状况,竟然都还能保持沉稳。

房间里有两扇彩色玻璃窗,五颜六色的光线微微透了进来。

地上摆着四排常在礼拜堂看到的木制长椅,长椅的正对面挂着一幅美丽的大型复制油画。

兰子翘起裙下的双脚,看着那幅油画,呵呵地笑了出来,这是布雪的《日落》唷。

对庄严的天主教来说,这幅画还真时髦。

这对男人应该很养眼吧?这幅十八世纪画作虽然以宗教为主题,但单就画面来看,也可以将它视为一幅裸体画。

没过多久,一位穿着白色夏季修道服的年轻修女出现,我们从椅子上站起来。

让您久等了。

请跟我上二楼。

年轻的修女安静地走在走廊上,引领我们到阶梯所在处。

走廊和阶梯上都没有照明设备,只有像是会出现在舞厅的彩色玻璃窗渗进的微弱光线,感觉非常阴暗。

修女缓缓步上宽阔的阶梯,走向二楼尽头的房间。

这里是?兰子在门前小声地问。

这里是会面室。

请进。

年轻的修女恭敬有礼地回答后,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去。

真是不亲切。

我耸耸肩,擅自将门打开。

房里一片黑暗。

没有开灯,窗户也拉上一层厚重的黑色窗帘,与外面的光线完全隔绝。

我们靠着走廊入口的微弱光线,往里面走了几步。

空气寒冷而干燥,感觉就像冷气开得太强。

几张椅子排放成圆弧状。

再往里面一点,有一个很大的方形物体靠着墙壁,大概是盖着黑色防尘布的祭坛或风琴。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氛围。

把门关上。

我立刻点蜡烛。

在黑暗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出,让我和兰子都吓了一跳,僵立在那儿。

那人不再开口,接着我们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由于兰子把门关上了,因此室内已是一片漆黑。

漆黑中,在稍微偏左的地方出现一抹小小的柔和光芒。

蜡烛燃起了摇曳的火光,红色的光线射入我的瞳孔中。

接着,在它的右边又出现了一道火光,然后,又是一道……小小的烛火由左向右逐一点燃。

昏暗的光芒宛如有生命似的,缓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数枝蜡烛的光线渐渐照亮四周。

我们的眼睛也逐渐习惯了黑暗。

盖着黑色防尘布的长台沿着房间靠内的墙壁排成匚字形。

在长台上又有一层比它小一点的台子,感觉像是一个祭坛。

长台前方有一张大型的扶手椅,另外有几张布质椅放在扶手椅的对面。

插着蜡烛的烛台放在墙边祭坛下层,刚才点亮的就是最右边的烛台,而火苗旁则站着一名全身穿着黑色修道服、个子矮小的修女。

由于那名修女面向旁边,因此我们看不见她被头巾遮住的脸庞。

她的身材十分娇小,背部微微弯曲。

由刚才的音调和她缓慢的动作看来可推测出她应该已是年纪很大长者。

我和兰子屏住呼吸,看着令人感到不舒服的修女。

这是什么仪式吗?难道要进行黑色弥撒吗?兰子问。

修女将七根蜡烛全部点燃后,无声无息地转向我们,你在胡说什么,这不是什么仪式。

别看我这样,我已经尽量对你们表示礼貌了。

我的眼睛不好,所以你们就屈就一下这样的光线。

修女手中的烛台使她的脸庞清楚地浮现。

在头巾之下的脸像木乃伊一样满是皱纹,皮肤白得发青,看来像是西方人。

她的双眼灰白而混浊,在蜡烛的光线下,散发出像陶器一般的光芒。

是。

兰子谨慎地点了点头,没关系。

到我面前来。

老修女对我们招招手。

然后,用像是骷髅一般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布质椅子,请坐在这儿。

我们默默地遵照她的指示坐下后,兰子直视着对方说:是你邀请我们的吗?修女微微点头,混浊的双眼望着别处,你说得没错。

是我找你们来的。

找我们有何贵干?年轻人就是这么急躁。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急,好像要赶着去投胎呢?老修女仿佛无法忍受似地摇摇头,然后将手中的烛台放在长台上。

其他蜡烛的火光也随之整齐地摇晃。

时间是很宝贵的,我只是不想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兰子似乎在试探对方的意图。

老修女像是在确认般地将手放在台子上,然后缓缓地在扶手椅坐下,你说得的确是真理。

天父赐给我们这些子民的时间是有限的。

能够自由自在地操控时间的只有创造出时间的天父……说到神的时候,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计算时间这点,教会的想法和我好像还蛮一致的。

兰子故意洪亮地说。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二阶堂兰子。

修女突然说出兰子的名字,但语气非常冷漠。

教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兰子无视于她的冷漠,一派轻松地沉着询问。

修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在她沉默的期间,蜡烛摇曳的橙色火光让她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融化在黑暗中的蜡。

我从圣奥斯拉修道院的人那边听到很多你的事情。

尤其是普利西拉院长,听说你好像帮了她很多忙。

她以前可是我很重视的学生。

我只是尽我身为侦探的责任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

那正是重点啊。

如果你不介意,请直接切入正题好吗?兰子有点焦急地要求。

你应该知道吧?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广大的宇宙里只存在着神和虚无。

神在虚无中释出一道圣洁的光芒,然后那道光芒便构筑出这个世界……兰子慵懒地将刘海往上拨,你是为了和我讨论宗教论才特地写信给我的吗?修女这时仿佛才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似地,上半身颤动了一下,原来是在摇头,不。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我们非常感谢你,替我们保守圣奥斯拉修道院的丑闻。

其实,我今天是想向你道谢。

老实说,修女的话让我吓了一跳。

那件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虽然知道修道院地下书库的秘密的我们,对教会来说应该是个麻烦。

老修女向前半步,然后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冥福尼。

你们也这样称呼我吧!2蜡烛时明时暗,冥福尼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要是没听到她那不规则的呼吸声,大概会以为她是座雕像。

冥福尼……是你在这世上暂时的名字吗?兰子反问,脸色丝毫没有改变。

你想怎么解释都没关系,因为那并不重要。

冥福尼看似不满地回答兰子的问题。

她消瘦的脸庞稍微朝下,因为头巾的关系,脸的上半部被隐藏在影子中。

我想起圣奥斯拉修道院的惨剧。

当时,我们遇到三名在背后操控修道院,宛如《马克白》中的魔女的怪修女。

而我们面前这位老修女可能也是她们的同伴之一。

若真是如此,那么我们绝对不可大意。

兰子耸耸肩,关于那件事,普利西拉院长已付给我们酬劳了,而我们也没有打算再要求其他东西。

就算你没有要求,我们还是欠你一份人情。

我想我们的认知有出入吧?或许吧!不过没关系,‘主记念祂的约,直到永远。

’在我们之间的各种事物也一样。

兰子并没有回应,只用严肃的眼神凝视着她。

你觉得不满吗?修女用沙哑的声音问。

我无所谓。

兰子不以为然地回答,你爱怎样就怎样。

因为不论是什么事,都不能影响我的信念或行动。

令人惊讶的是,老修女竟然笑了起来;她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头部和肩膀都微微颤动,那就好,二阶堂兰子,为了你好,我也是这么希望。

你到底想说什么?兰子的眼神带着愤怒。

修女静静地抬起头,在蜡烛的光线下可以清楚看见她脸上的皱纹,甚至可以将它一条一条地数出来。

我一直在思考究竟可以送你什么东西来当作那件事情的谢礼。

所以我决定跟你谈谈‘危险’。

你有没有注意到哪些关于‘危险’的事情呢?危险?兰子挑起右边的眉毛,谁有危险?是我吗?还是你们?危险有很多。

首先是即将降临在你身上的危难和厄运。

换句话说,也就是灾祸。

有一些不祥的影子躲在你周围。

你已经发现了吗?更严重的是,那些危险终究会危害到教会,甚至有可能会危害到全世界。

真是让我吃惊。

兰子带有讽刺意味地笑着,原来你们还会看相跟占卜啊?走在路上五分钟后就被石头绊倒的人,在那之前是不会知道自己将遭遇到不幸。

要将它视为不幸,还是单纯的事件,应该由当事人自己决定。

不需要你们这么费心地替我下定义。

老修女点点头,或许吧!但是,等你发现就太迟了。

你可能在跌倒的瞬间就被车子碾过;也有可能擦伤了膝盖后,因为细菌跑进伤口而送命。

因此,知道路的人立下正确的路标,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对旅行者的慈悲,不是吗?总之,你想要对我提出什么警告吧?警告、忠告、建议……冥福尼喃喃自语。

到底是什么事?很简单。

老修女把头稍稍偏向一边,接着,慎重地划了一个十字,我们要给你一些与‘敌人’有关的忠告。

不听的人只能说是愚蠢。

这是出自于好心,还是只是遵从信仰而做出的人道行为?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一样。

所谓的因果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懂耶。

况且,我并没有什么敌人。

小心为妙!无知并不是罪!你所谓会带来危险的‘敌人’,该不会是你们的敌人吧?说不定你们是想要我代替你们,去面对那个敌人。

这个想法真有趣。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老修女思索了片刻。

可能有风从门缝吹进来,蜡烛的火焰同时变得细小,让包围在她四周的黑暗显得更深。

兰子浅浅地笑了笑,慵懒地用右手拨开刘海,你和耶稣或其他圣职人员一样,遇到不想谈的话题就闭嘴微笑。

冥福尼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换了位置。

她的右手放在下面,左手改放在上面,二阶堂兰子,你还有话想说吗?如果你说神的立场是绝对的,而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是祂创造的,那么,为什么你们会相信与祂敌对的恶魔的存在呢?难道恶魔也和人类一样,都是神创造出来的吗?那岂不是矛盾至极吗?恶魔是从人类的罪里诞生的副产物。

这么说,人类本身岂不就是一种恶、一种污秽吗?你不相信耶稣。

对一个不信耶稣的人,就算跟你说神的契约也是没有用。

那就请你让我相信。

我想请拜托你去问问神,祂能不能创造出一颗连祂自己都搬不动的大石头呢?诡辩是没用的。

因为矛盾本身就已经包含在神之内。

兰子的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你也是诡辩,冥福尼。

就算你封住经院哲学(译注:欧洲中世纪的教会哲学,运用逻辑和哲学方法讨论、讲授基督教的教义,设法调和理性与信仰间的冲突)创始者的嘴巴,也不能强迫我保持沉默。

不过,托马斯·阿奎那(译注:Thomas Aquinas,一二二五?一二七四年,十三世纪欧洲神学家,著有《神学大全》)已证明了神的存在。

你要怎么看待这个事实呢?我不相信神的存在。

就算相信,我也会像新教徒一样,想要证明神就在我身边。

兰子和冥福尼对峙着,她完全不隐藏敌意,更没有一丝动摇。

先开口的是老修女。

她低声喃喃地说:诞生于红色星星(译注:即金星)之下的女孩,你非常有勇气。

你说你不相信我们,不承认敌人的存在,更不期待神的援助,不过,没关系,你要抱持什么样的信念生存在这个世上,是你的事。

但是,神依旧会一直看着你,祂会知道所有关于你的事,也会仔细思考你应该要做什么。

真是令人感激呀!兰子故意用带有侮辱意味的口吻说,然后轻轻地鞠躬。

发饰随着鬈发的摆动,发出微微地碰撞声。

冥福尼非常缓慢,静静将右手从膝上举起。

然后,用那根骨瘦如柴的食指,指着兰子,二阶堂兰子,让我代替神问你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想保护自己呢?这个日出之国是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待在这里,恶魔的灾祸就不会降临到你身上。

可是,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到遥远的欧洲呢?老修女最后这个唐突的问题,让我和兰子产生相当剧烈的动摇。

我们迅速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说我要去哪里?兰子努力地装出冷静的样子。

我突然发现冥福尼的头巾微微地振动着。

起初,我以为是她背后的蜡烛火光在摇晃,但原来是修女因为自己占了上风而高兴不已,笑得全身都在摇晃。

二阶堂兰子,你未来要走的路非常明确。

耶稣永远都会指引迷途之人往正确的方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兰子不悦地出声,你说我会怎么样?我知道你对欧洲的某个古国非常有兴趣。

嗯,那也是一条路。

不过,你确实还有别条路可以选择。

我们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一点。

兰子慢慢地将耳边的头发塞到耳后,你的话还真有意思。

我现在觉得非常有兴趣。

我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事,竟然被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你的态度会不会太霸道?事实就是事实,不会是别的。

这是为了什么?为了彼此的利益吗?或许正是如此……冥福尼微微地点头。

请你说得具体一点。

兰子眯起她那双线条美丽的眼睛。

如果你愿意帮我们的忙,我们教会将会协助你。

帮什么样的忙?兰子似乎对冥福尼那种太过细微的说明感到不耐烦。

我们希望你到法国。

法国?没错。

古时候称西法兰克王国,在更早之前则是罗马帝国属地——高卢。

只要你到那里,那里的教会会全力支援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到那里做什么?你去了之后,自然就会知道。

愚蠢至极。

我有我的生活,怎么可能毫无理由和目的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修女灰白的双眼看着兰子,我不认为你会拒绝这份请托。

反正你也打算要去德国,就帮我们一个忙,稍微变更一下目的地,应该也不会太麻烦吧……我大吃一惊,顿时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老修女会知道兰子注意到德国的集体失踪事件呢?兰子察觉了我的讶异,往我这儿看了一眼,黎人,你不必那么惊讶。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魔术、预言,或是超能力。

你回想看看,隶属于东洋耶稣会的组织,势力甚至深入长野的信越报社。

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全日本的大众传播媒体一定也布满他们的眼线。

又不是每个天主教徒胸前都会挂着十字架。

以他们的力量,想要打听出我拜托《多摩日报》的九段记者的事情,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也就是说,这些人一直在监视着我们?我惊讶地说。

兰子轻轻摇头,语气强烈地纠正:是现在正在监视着我们。

老修女静静地低下头,怎么用‘监视’这种世俗的词汇呢……然后,又用一种虔敬的声音说:天父无时无刻都在看守着你们这群迷途的羔羊。

总之,我非但不去法国,也没有去德国的打算。

兰子表现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是吗?冥福尼把脸抬起来反问。

是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做出任何决定。

好,好。

这样反而对我们双方都好。

你只要遵照东洋耶稣会的请托,乖乖地前往法国就好了……所以我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兰子半放弃地问。

蜡烛的火焰再度整齐地轻轻摇晃。

橙色的火光让老修女的轮廓看起来像是在缓动着。

冥福尼思考了一阵子后,用沙哑的声音回应,也可以这么说。

不过,也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这一切都取决于你的行动……3最靠近老修女右边的那根蜡烛发出滋滋的声音后,便熄灭了。

老修女静静地站起身,拿起烛台,将蜡烛重新点燃。

黑暗中,只听见她衣服摩擦的声音。

又有一个人从这世上消失了。

不管我们多么慎重地看顾、庇护,难以操控的不幸依然存在。

老修女带着感叹的语气喃喃自语。

接着,她将烛台放下,非常缓慢地坐在扶手椅上,仿佛已经精疲力竭。

我和兰子静静地看着冥福尼的行动。

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话,年轻人啊,人类的理性在遇到任何对象时,都会自动进行思考活动。

人们总是努力地想要找出答案。

但是,那也仅限于在地球上所发生的一些枝微末节的小事罢了。

这正代表着你、我的能力都是有限……你的意思是说,耶和华并非如此吗?祂的能力超越了一切?兰子故意半开玩笑地问。

不可以随便说出神的名讳!冥福尼愤怒地说。

抱歉!兰子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我不知道原来你是犹太教徒。

对方并没有针对这句话做出回应,反而说:二阶堂兰子,你刚才提到‘敌人’这个词汇。

没错,‘敌人’的确有可能存在。

那是我们双方共同的‘敌人’。

我什么时候和你们站在同一阵线?我们过去也不是敌对的啊。

我知道耶稣说过:‘要爱你的敌人。

’对吧?如果是这样,那你现在所担心的新威胁,不是也一样吗?冥福尼微微地笑了笑,小姑娘,你还真有自信。

你认为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是值得畏惧,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真正恐怖或令人惊异的事。

你觉得所有事情都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发展,任何事情都可以用自己的智慧战取胜。

你太相信自己的力量,认为所有不可思议的现象都能找到答案……或许吧。

真是傲慢!那可是一种虚幻的错觉。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你只要率直地接受我们所伸出的援手。

如果我拒绝呢?拒绝并不是聪明的策略。

你这样不也是傲慢吗?兰子的眼中映照出正熊熊燃烧的蜡烛火光,你们的企图跟火光一样明显。

你们打算强迫我加入你们,把我当作一颗棋子,放在你们和敌人的战场上,对吧?我才不会上当。

我不想被任何人指挥,我的行动全都由我自己决定。

老修女沉默的那段时间,令人觉得宛如永远一般的久,最后她才明白似地摇了摇头,听好了,二阶堂兰子。

我要说的只有一件事。

听清楚了,绝对不能听信那个邪恶的地狱使者——魔王别西卜的巧言,绝对不可以!这点你务必要铭记在心。

魔王别西卜!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仿佛在一瞬间冻结了!魔王别西卜就是导致我和兰子的好友暮林英希死亡的原因啊!还有,兰子和修女口中所提到的警告,说不定和那张从别西卜恶魔像中掉出的英希的纸条有关联。

别西卜……兰子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这还真令人意外呀。

像你这么虔诚的天主教徒竟然会如此轻易说出那个有损神之名、代表着邪恶的名字。

我完全没想到呢!兰子讽刺的声音还没结束,冥福尼便一动也不动地说:主的伟大是我们无法想像的。

堕落者的名字并不足以动摇祂的威信。

兰子调整了一下坐姿。

为了探知对方的想法,她缓慢地提出问题,但是,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比喻吗?冥福尼把脸稍微向左转,让她混浊的右眼直视着兰子,那并不是什么比喻。

魔王应该曾向你攀谈过。

不,我不知道。

不然,就是魔王的手下。

并没有。

情你仔细回想看。

就算不是言语,也可能是某种抽象的暗示。

恶魔很想跟你说话,一定会用某种方式与你联络。

我们非常清楚这件事。

兰子稍稍扬起她细细的右边眉毛,看着老修女,我想不出来。

一股沉重无比的沉默包围着我们。

蜡烛的火焰时而伸展,时而缩回,修女四周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变换着形状。

那么,可能是我弄错了吧。

冥福尼带着笑意说,说不定是我太高估你了!原来神也会弄错事情。

兰子笑了笑。

我原谅你的无礼。

老修女立即回应,同时望着上方,划了一个十字架。

你说神在哪里?兰子开玩笑地问。

天父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另一个世界。

祂没有形体、颜色或味道,更碰触不到。

祂并非我们的对象,而且并不存在。

神超越人的认知,也超越了一切。

我们的内心将神的本质视为一种灵光。

你也必须倾听你内心的声音……兰子毫不留情地打断老修女这段自顾自的宗教性说明,够了。

那些泛神论你说再多也是没有用。

如果没有更具体的说明,那我们要回去了。

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没关系。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切记我所说的,千万不能相信污秽者们的谎言和虚假的声音。

绝不能听信诱惑,它们会从你心里的缝隙钻入,用甜美的耳语来怂恿你,引导你走向堕落。

真谢谢你的忠告,我非常感激。

对了,在感激之余,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我必须去法国,而不是去德国呢?难道你们的敌人不在德国,是在法国吗?老修女稍稍犹豫了一下,你去了就知道。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详细内容。

就像我一直重复的:神会指引我们走向正确方向的。

你是叫我不要管那起发生在德国的事件吗?还没有准备好。

冥福尼看似痛苦地低声道,对你,或对我们来说都是。

我们好像一直在兜圈子耶。

兰子展现出不耐烦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得到正确的认知。

所谓的认知就是弄清楚事物的本质,在那之前必须先获得适当的知识才行。

现在,我却觉得好像是你们在妨碍。

然而,冥福尼却好像在思考别的事,她低着头,唐突地低声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我们希望你把你手上的某样东西交给我们。

你一定要把那个受诅咒的东西送到我们这儿。

愈快愈好。

那个东西可能会成为这世界的灾祸。

我手上的东西?兰子和我不约而同地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们有一尊在耶路撒冷挖掘出来的恶魔石像吧?你必须把它交给我们。

我在心里大吃一惊,感到一阵微微的恐惧。

他们竟然连这种事都知道?兰子似乎也吓了一跳,于是小声地说:什么恶魔石像?老修女将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往前倾,愤恨地说:你装傻也没用。

我知道那东西在你们手上。

你一定要把它送来这里。

这样一来,我们的同伴才能好好处理。

你们也知道,我们教会里有一些有能力又懂得仪式的驱魔师。

他们会对那尊恶魔石像做出适当处置……兰子显得慌张,开始摸着自己耳边的头发和发饰,你说的是别西卜恶魔像吗?冥福尼沉默地点点头。

如果我拒绝呢?愚蠢。

这对你来说完全无益啊,那东西可是会带来可怕的灾祸。

可是,那是我朋友的遗物。

把它忘了吧。

要是继续把那东西留在身边,连你也会感染到恶魔的气息。

那只是一尊小小的石像,不是吗?你真的认为它被诅咒了,或是具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吗?这只不过是迷信!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但是,我们不允许那丑陋的东西存在于这个世上。

那你们会怎么做?先驱魔,然后再销毁它。

你们想要从我手上抢过去吗?不……老修女压低声音,没必要使用暴力。

因为等时候到了,就算你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会主动把它送过来。

她们两人之间又是一片沉默。

我知道了。

我会考虑的。

还有,去法国的事我也会考虑。

兰子突然将音调缓和,向对方表示妥协。

喔,这样吗?那就谢谢你了。

或许是对兰子的妥协感到惊讶,冥福尼高兴得提高了声量。

我搞不清楚兰子为何会被她说服。

而兰子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果我决定去法国,何时出发比较好?愈快愈好,随时都可以。

在你下定决心的瞬间,就是做出正确的判断。

那也是神的旨意。

可是办理护照也需要一点时间吧?法国大使馆的人听闻过你们,所以手续应该很快就能办好。

没想到连大使馆都有他们的手下,我再次体验到这个团体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但是仔细想想,天主教可是法国国教。

贝尼迪克天主教派的人的确潜伏于各个角落。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兰子确认道,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也跟着站起身。

对,就是这些。

我们的谈话非常有意义,我觉得很高兴。

彼此、彼此。

你们可以离开了。

接待你们的人已经在走廊上等候。

冥福尼举起纤细的手,指着出口的方向。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不,今世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那真是遗憾。

兰子向老修女鞠了躬,便催促我走向门口。

修女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好比蜡像一样动也不动。

在蜡烛的火光中,她的身影被留在不断摇曳的黑暗里。

如同冥福尼所说,刚才带我们来这里的年轻修女,已在走廊上等待,我送你们到玄关。

我们安静地跟在年轻修女的后面来到一楼。

建筑物里还是一样一片寂静,只听见我们的脚步声。

走出建筑物后,刚才的凉意瞬间消失殆尽,暮夏炎热的空气将我们包围。

湿黏的汗水不断渗出,我赶紧拿出手帕。

迈开步伐,我问兰子:怎么了,兰子?你要接受他们的提议吗?也没有啦。

兰子直视着前方,还没决定,算是还在观望中吧。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你去法国呢?这倒可以调查一下。

立刻联络九段记者,说不定他那边也有一些和德国失踪事件有关的事情呢!咦?跟德国的事件有关?应该有吧。

兰子把双手盘在胸前,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反而可以这样推测:说不定贝尼迪克教派不希望我们去调查那件事,所以才想用别的诱饵吸引我们。

这么说来,那起失踪事件难道是那边的天主教教会干的好事?由于太过于惊讶,我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这点并不清楚,但也是可能之一。

所有的可能性,我们都必须考虑。

从事侦探这份工作,必须排除先入为主的观念。

是呀。

我坦率地点点头。

兰子停下脚步,转向我,总之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一定有什么非同小可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说不定我们也是当中的齿轮之一。

可是,一旦启动后,大概就无法让它停下来了。

非同小可的东西?你是指命运之类的吗?我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气,小声地问。

兰子再度迈开脚步,接着,她用有如自言自语般的细微声音回答:没错。

所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我们要仔细观察接下来周遭所发生的事情。

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既然事态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事件也会自己找上我。

而相对地,我只需要看清事实,最后再解决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