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离开罗金B之后的半小时内,罗兰和杰克默默地向东面的小农场骑着,他们的马肩并肩友好地溜着蹄。
罗兰知道杰克的心里在想一些严肃的问题,他困惑的脸说明了一切。
终于,杰克握紧拳头,举到左胸前说:罗兰,在埃蒂和苏珊娜加入我们之前,我可以和你这个首领谈谈吗?此时,罗兰还是大吃了一惊。
我可以对尊贵的首领敞开心扉吗?但是这句话潜含的意义比这要复杂,这话比亚瑟·艾尔德那个时代都还要早上好几个世纪,像范内说的那样。
这有可能是要求某个首领帮助解决一些很难解决的情感问题,经常是与爱情有关。
当他或她真这么问的时候,他或她会立即,毫无疑问地按照首领给予的建议去做。
但是,当然杰克·钱伯斯还不会有爱情问题——除非他爱上了那个巨人弗兰西妮·塔维利——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这种套语的呢?这时候,杰克两眼突出,脸色苍白,严肃地看着他,罗兰不喜欢他这样。
首领——这个词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杰克?不是听来的,我自己想到的。
杰克马上补充说明,我从来不去探听什么,但是有时候,就是突然想到了。
这些都不是很重要,我以为,有时候我们毕竟还是要用这些词句的。
你学这个就像是一只乌鸦或是老鹰捡起它看到的发光的东西一样。
我想是的。
还有什么其他的?再告诉我一些。
杰克看似很尴尬。
我记不得了。
首领,那意味着我向你敞开心扉,然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同意。
那意思实际上比他说的要复杂得多,但这个孩子已经抓住了要害。
罗兰点头了。
他们一起骑着马走着,太阳晒到脸上很舒服。
玛格丽特·艾森哈特的表演让他舒心,之后他又和这个太太的父亲好好聊了一番,这么多夜以来,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是的。
让我想想,还有个叫‘告诉我啊’,意思——我想是——议论一些你不该议论的人。
它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因为那听起来就像是在说闲话:‘告诉我啊’。
杰克用一只手捂住耳朵。
罗兰笑了。
实际上应该是告诉啊我,但很明显杰克只是学会了发音。
这个真的很有意思啊。
他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深深地埋在心里。
还好有一些有效的办法,感谢上帝。
还有小首领,意思是某个宗教首领。
你今天早上在思考那个问题,我以为,因为……那个年长的曼尼人吗?他是个宗教首领吗?罗兰点头了。
应该是的,那么,他的名字,杰克?你能从我的脑子里读出他的名字吗?枪侠全神贯注于这件事。
当然可以,韩契克,杰克立即说,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和他闲聊过了……什么时候?昨天深夜?是的。
他还没有预料到这件事。
如果杰克不知道那件事,他会感觉好一点。
但是这个孩子感觉很灵敏,罗兰相信他,他说他没有探听这些。
至少没有故意探听。
艾森哈特太太以为她恨他,但是你以为她只是怕他。
是的。
罗兰说,你的感觉很灵敏。
比阿兰更灵敏,比你自己以前也要灵敏。
难道是因为玫瑰,是吗?杰克点了点头。
是因为玫瑰。
他们继续默默地向前骑了一会儿,在他们的马后扬起一阵阵薄薄的灰尘。
那天尽管有太阳,天还是很冷,看来秋天真的来了。
好吧,杰克,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和你的首领我说说话吧。
我也很感激你一直如此信任我的智慧。
但是,两分钟过去了,杰克什么都没有说。
罗兰试探着他,想要弄明白这个孩子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但还是有些东西的。
有一只老鼠……扭动着,被叉在什么东西上面。
她去的城堡在什么地方?杰克问道,你知道吗?罗兰没有办法掩饰他的惊讶,他其实很惊愕。
他猜想他的神情中还有一丝内疚。
突然,他明白了……当然不是全部,但明白了很多。
根本没有什么城堡,从来没有过,他告诉杰克,她去的这个地方只在她的心里,很有可能是根据她读过的故事编造的,那些我在篝火边上讲的故事。
她去那里,那样她就不必看到她真正吃的是什么。
她孩子需要的是什么。
我看到她在吃一只烤乳猪,杰克说道,就在她进来之前,有只老鼠在吃这只烤乳猪。
她用肉叉刺中了这只老鼠。
你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些的?在城堡里。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在她的梦里,我在她的梦里。
她看到你了吗?枪侠的眼睛非常敏锐有神。
他的马分明是感到了一些变化,停了下来。
杰克的马也停下来了。
他们现在到了东路,离瑞德·莫丽·杜林杀死雷劈的狼的地方还有一公里。
现在他们面对着对方。
不,杰克说,她没有看到我。
罗兰想起那个晚上,他跟着苏珊娜进入了沼泽地。
他知道她在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但他只能感觉到这点,不知道确切的地方。
他在她心里看到的景象都是模糊的。
现在他知道了。
他还知道其他一些东西:杰克很困惑,他的首领决定让苏珊娜继续走这条路。
也许,他的困惑是对的。
但是——你看到的不是苏珊娜,杰克。
我知道。
那个她还有自己的脚,而且叫自己米阿。
她还怀孕了,而且害怕死亡。
罗兰说:如果你告诉我这个首领,告诉我你在梦里看到的一切,还有在你醒来以后困扰你的一切。
那么,我会以我的智慧给你建议,我所有的智慧。
你不会……罗兰,你不会指责我吧?这次罗兰还是没有办法掩盖心里的惊愕。
不会的,杰克。
肯定不会的。
也许应该是我请求你不要指责我。
孩子天真地笑了。
马又开始向前行进了,这次比刚才要快点了。
似乎它们也知道这个地方会有麻烦,它们也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2杰克连自己也没把握,当他开始讲以后,他心里的事情究竟有多少会出来。
他又开始犹豫了,到底怎么告诉罗兰关于安迪和斯莱特曼先生的事情呢。
最后,从罗兰刚才说的话里他找到了答案——告诉我你在梦里看到的一切,还有在你醒来以后困扰你的一切——在岸边看到的一切都不说。
事实上,今天早上他觉得那一部分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了。
他告诉罗兰关于米阿怎样跑下楼梯,在她看到餐厅和宴会大厅没有吃剩下的东西时,她的恐惧。
然后是在厨房里发生的一切。
她在厨房发现了一块烤肉,但是有只老鼠在吃。
然后,她把她的竞争者给打败,独自开始享用那块烤肉。
然后是杰克自己,害怕得发抖,控制着自己不要叫喊。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扫了一眼罗兰。
罗兰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继续,快说,把它讲完。
好吧,他想道,他答应不指责我的,他信守了诺言。
那是真的,但是杰克还是不能告诉罗兰他考虑过把一切都告诉苏珊娜。
无论如何,他的确说出了他心里最大的恐惧:他们三个都知道了这件事,而只有一个人不知道。
他们的卡-泰特在最最需要团结的时候涣散了。
他甚至还跟罗兰说了那个老笑话,当一个人放屁的时候,人们会说只有屁股才会泄密。
他不期望罗兰大笑,他的这个期望显然是达到了。
但是,他感觉到罗兰有些羞愧。
杰克觉得很害怕。
他一直以为羞愧只会在那些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身上出现。
而且到昨晚,比三个人知道、只有一个人不知道更加糟糕的事情出现了,杰克说道,因为你想把我排除在外,是吗?不是。
不是?我只是想顺其自然,我告诉埃蒂是因为我害怕,一旦他们同居一室,他马上就会发现她梦游,会把她叫醒。
如果他真那么做了,我害怕不知道什么事情又会发生在他们两个的身上。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罗兰叹气道:听我说,杰克。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柯特负责我们的体育锻炼。
范内负责我们的智力训练。
他们俩都想把他们自己对道德规范的理解教给我们。
但是在蓟犁,我们的父亲负责教我们有关卡的一切。
因为每个孩子的父亲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每个人对卡是什么,卡是做什么的,从孩提时代起就有不同的理解。
你明白吗?我知道你在回避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杰克这样想着,但还是点了点头。
关于卡,我的父亲告诉了我很多。
其中不少我都已经遗忘了,但有一件事情仍然记得很清晰。
他说,在你不确定的时候,你必须让你的卡独自解决问题。
所以,这就是卡。
杰克听起来有点失望。
罗兰,那没什么用。
罗兰听懂了孩子话语中的担忧,但是其中的失望更让他心痛。
他继续骑马,再要开口时,他意识到他要说的只是些空洞的理由,就又闭上了嘴。
他没有再争论,说了实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
你想告诉我什么?孩子的脸马上涨红了,罗兰意识到可能杰克以为他在讽刺他,所以他生气了。
这种误解让人害怕。
他是对的,枪侠想。
我们真的散了吗,老天帮帮我们吧。
不是这样的,罗兰说,听我说,我求你听好了。
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狼正在赶来。
在纽约,巴拉扎和他的那些先生们也正在赶来。
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苏珊娜的孩子能等到这些事情解决后才出生吗,是或者不是?我也不知道。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怀孕的样子。
杰克小声说,脸上的绯红退了一些,但是他仍然低着头。
是的,罗兰说,她是不像,她的乳房丰满了一点——可能还有她的嘴唇——但这些就是仅有的迹象了。
所以,我还有理由抱有希望。
我必须抱有希望,你也必须这么希望。
因为,排在狼和你世界里的玫瑰之前的,还有黑十三以及怎么处理它的问题。
我想我知道——我希望我能知道——但是我必须和韩契克再谈一次。
而且我们必须再听完卡拉汉神父的全部故事。
你想过自己和苏珊娜谈谈吗?我……杰克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这么想过。
忘了它吧。
如果在除了死亡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会涣散我们的人心,那么不需要我的应许,你就可以那么做。
杰克,我是你的首领。
我知道。
杰克几乎叫着回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认为我喜欢这样吗?罗兰问道,有点激动。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以前这些都要简单得多了……他声音小了,对自己差不多要说出口的话感到惊讶。
在我们来这里之前,杰克说,他的声音很平静,并不是我们自己要求来这里的,没有人这样要求。
我也没有要求你把我丢进黑暗里。
杀了我。
杰克……枪侠叹着气说,举起手,然后又把手放到他的大腿上。
前面是一个岔口,从那个岔口,他们就能到达扎佛兹小农场,埃蒂和苏珊娜在那里等着他们俩。
我所有能做的就是重说一遍我刚才说的话:当一个人对卡不确信的时候,最好让卡自己决定怎么解决。
如果你干涉它,你肯定会做错事的。
罗兰,这很像是纽约王国的警察说的话。
答案不是答案,只是让别人做你想要他们做的事的一种方法。
罗兰考虑着他的话,嘴唇紧闭。
你叫我支配你的心。
杰克机警地点了点头。
作为你的首领,我还有两件事想要跟你说。
首先,我说我们三个——你、我和埃蒂——要在狼来之前把实情告诉苏珊娜。
告诉她我们知道的一切。
告诉她她怀孕了,她的孩子肯定是个恶魔的孩子,而且她自己造了个叫米阿的女人来照顾那个孩子。
第二,在我们告诉她这些之前,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件事。
杰克考虑着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慢慢露出了舒心的宽慰。
你这话当真?当真。
罗兰尽量掩饰着这件事对他造成的伤害和他的怒气。
但毕竟,他还是很了解孩子为什么这么问。
我承诺,我对此发誓,这样行不?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罗兰点了点头,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确信这是对的。
而是因为你,杰克。
我——等一下,等等。
杰克说道,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你不会是把所有这些都推到我的身上吧。
我从不——别这么说胡话,罗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严厉,态度冷漠,杰克很少听到他这么说话。
你请求一个男人的决定,我同意了——我也必须同意——因为卡规定你在重大事件中要像男人一样做出决定。
在你置疑我的行为时,你已经开启了这扇门。
你难道想否认这个?杰克的脸红了又白。
他看起来很害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头。
罗兰想,天哪,我讨厌所有这些。
这比什么都糟糕。
他心平气和地说,不,不是你自己要求来这里的。
我也不想掠夺你的童年。
然而,我们现在在这里了,狼站在山的那边嘲笑我们。
我们必须按他的意愿做,不然我们就得付出代价。
杰克头垂得很低,颤抖着小声说道:我知道。
你相信苏珊娜应该知道这些事。
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在这件事上,失去了方向。
当有些人知道该怎么做,而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不知道的人只能听命,而知道怎么做的人必须勇敢地承担这个责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杰克。
是的。
杰克小声说道,用弯曲的手碰了碰眉头。
好吧。
那么就不要再提这事儿了。
你的感应很强。
我希望我不是。
杰克脱口而出。
不管怎样,你能感觉到她吗?是的,我没有有意探测——她或是你们中的任何人——但有时候我的确感觉得到她。
我听到她想唱的歌,以及她对她在纽约的公寓的看法。
有一次,她是这么想的:‘我希望我能够有机会再次阅读读书俱乐部的爱伦·德鲁里的新小说。
’我以为爱伦·德鲁里在她那个世界肯定是个著名的小说家。
这些都是些很表面的东西,换句话说。
是的。
但是,从这些东西,你能触及到更深的东西。
我有时候还能看到她脱衣服,杰克沮丧地说,但这是不对的。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是对的,杰克。
你就把她当作是一口井,你每天必须要去,取一滴水,来确保水仍然是甜的。
我想要知道她是否变了。
特别想要知道她是不是打算逃跑。
杰克睁大眼睛看着他,逃跑?逃到哪里去?罗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一只猫到哪里产崽,在橱柜里,或是在谷仓里?但是,如果我们告诉了她,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她占了上风呢?如果米阿逃跑了,罗兰,并且把苏珊娜也带走了呢?罗兰没有回答。
这就是他所担心的,杰克聪明地想到了这些。
杰克看着他,眼中带着理解的怨恨……但也有接受。
一天一次,不会再多了。
如果你感觉到了变化,还会有更多麻烦的。
是的。
杰克说道,我讨厌这些,但是,首领,我问你。
我想你会带上我吧。
杰克,这不是扳手劲,不是一场游戏。
我知道。
杰克摇了摇头,感觉你好像把问题都转到我这边来了,但是也没什么。
我的确把问题转到你那边了,罗兰想。
他想还好没有人知道他刚才是多么的迷茫,带他渡过这么多难关的直觉似乎也缺失了。
我的确这么做了……但我也别无选择。
我们现在保持沉默,但是在狼来之前,我们一定要告诉她,杰克说道,在我们必须战斗之前,就这么说定了?罗兰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必须先对付巴拉扎——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恶棍——在我们行动前,也必须告诉她。
好吗?是的。
罗兰说,好。
我讨厌这些。
杰克犹豫地说。
罗兰回答道:我也讨厌。
3埃蒂坐在扎佛兹家的门廊里切着肉,还一边听着爷爷的令人困惑的故事,在他认为该点头的时候点着头。
当罗兰和杰克骑着马出现的时候,埃蒂放下刀,大步跨下阶梯去迎接他们,还一边回头叫苏珊娜。
今天早上,他感觉特别的好。
他晚上的恐惧已经一扫而光,就像是我们对夜晚的恐惧一样。
就像是尊者说的一类和二类吸血鬼,对这些东西的恐惧在阳光下就全然不见了。
首先,扎佛兹家的所有孩子都好好的,吃早饭的时候都出现了。
其次,谷仓里的确少了一头小猪。
逖安问了埃蒂和苏珊娜他们在晚上是否听到了什么,当他们俩都摇头时,他满足地点了点头,但神情还是有点黯然。
啊。
在这个世界的这个部分,无声的焦虑到处都是,但北方没有。
每年秋天都有一群一群的野狗出没。
两个礼拜前,他们还在卡拉·埃米提。
下个礼拜,他们中的一些就会来到我们这里,他们就会成为卡拉·洛克午德的一大问题了。
他们沉默无声,我说的不是安静,我说的是沉寂。
这里什么也没有。
逖安用一只手掐在喉咙上示意。
而且,他们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在这里找到一些硕大无比的谷仓鼠。
已经死了。
其中一只的头颅都被舔干净了。
恶心。
赫达说道,做着好笑的鬼脸把他的碗推开了。
姑娘,你来吃粥啊,扎丽亚说,吃了粥,在你出去晾衣服的时候,你会很暖和的。
呵呵,为什么呢?埃蒂捕捉到了苏珊娜的眼睛,他对她眨了眨眼。
她也向他眨了眨眼,一切都很正常。
是的,可能她在晚上会梦游。
在午夜吃点夜宵,然后把剩下的埋到土里。
这都没什么啊。
但是,她怀孕的问题一定得解决。
这个问题当然该被解决。
埃蒂确信,这件事最终会被妥善地解决。
在太阳底下,有关苏珊娜可能会伤害一个孩子的想法真是荒谬。
嗨,罗兰,杰克。
埃蒂转向正走出门廊的扎丽亚。
扎丽亚行了屈膝礼,罗兰摘下帽子,冲着她亮了亮帽底,然后又戴上。
夫人,他问她,在抵挡狼群这件事情上,你是和你丈夫站在一起的,对吗?她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很坚定。
是的,枪侠。
你需要援助或是增援人员吗?这个问题问得不带丝毫的夸耀——事实上,很随意——但是埃蒂感觉到了窘迫,当苏珊娜的手放在他的手里时,他轻轻地捏着她的手。
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还没有向卡拉地区的大农场主、大牧场主或是大商人提出来过,但却先向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妻子提出来了,一个小农场主的妻子。
她稠密的棕色头发在脑后系成一个发髻,她的皮肤尽管是自然的暗色,但却由于过多的光照而显得粗糙开裂。
这是对的,本来就应该这样的。
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灵魂主干就是在四十多个像这样的小农场里,埃蒂估算着。
让扎丽亚·扎佛兹代表他们,又有何不妥呢?需要,说谢啦。
她就这样直接地回答道,上帝和耶稣圣人保佑你们和你们的家人。
罗兰点了点头,似乎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数着时间度日。
玛格丽特·艾森哈特给我展示了些东西。
是吗?扎丽亚淡淡地笑着问。
逖安拖着重重的脚步走到角落附近,尽管现在才早上九点,他看似很累,而且还大汗淋漓,有只肩膀上放了一个破旧的马鞍。
他过来问罗兰和杰克好。
然后,他站在他妻子的旁边,一只手绕过她的腰,放在她的臀部上。
啊,跟我说说欧丽莎女士和格雷·迪克的故事。
那是个有趣的故事。
她说。
的确。
罗兰说道,夫人,我不会说话,我就直说了吧。
当那个时刻到来之时,你会带着你的盘子战斗吗?逖安瞪大了眼睛,还张着嘴,然后又闭上。
他看着她的妻子,就像是刚刚被告知了什么隐情似的。
啊。
扎丽亚说道。
逖安扔掉马鞍,拥抱她,她也抱他。
拥抱很简短,但是有力。
然后,她转向罗兰和他的朋友。
罗兰微笑着。
埃蒂有点飘忽,就像他以前看到类似场景的时候一样。
很好。
你能教苏珊娜抛盘子吗?扎丽亚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珊娜,她要学吗?我也不知道啊。
苏珊娜回答道,罗兰,我该学吗?是的。
枪侠,那她什么时候学呢?扎丽亚问道。
罗兰估算着:再过三天或者四天,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
如果她没有这个潜质,你就把她送回来,我们会试试杰克。
杰克开始有点蠢蠢欲动。
我想她会学得很好的。
我还没见过掌握不好新武器的枪侠。
我们必须至少得有一个人既能扔盘子又能射击。
因为我们有四个人,却只有三只可靠的枪。
而且我喜欢这些盘子,很喜欢。
我肯定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的。
扎丽亚说着,害羞地看了看苏珊娜。
那么,九天后,你,玛格丽特,罗莎丽塔和萨瑞·亚当斯要来尊者的房子里,我们到时候就等着看你们露一手了。
你有计划?逖安问。
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
到时候我会有的。
罗兰回答道。
4他们四个骑在马上以同样不急不慢的步伐朝城里走去。
但在东大道和另一条路交汇的地方,那条路变成了南北向的。
罗兰勒住马。
就在这里我要和你们分开一阵子,他告诉他们。
他指着北方的小山说,再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就到那些赶路人称作曼尼·卡拉的地方了,其他人管那儿叫曼尼·赤径。
不管叫什么名字,那都是他们的地盘了。
这是一个大镇子里面的小镇。
我要到那里去见韩契克。
他们的首领。
埃蒂说。
罗兰点头,出了曼尼村,再走大概一小时的路程,就是废弃的矿井和很多山洞。
那个地方就是你在塔维利双胞胎画的地图上指出来的地方?苏珊娜问道。
不是,但也很近了。
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叫做门口山洞的那个山洞。
在卡拉汉讲完故事前,我们今晚肯定能从他那里听说这个地方。
那是事实,还是你自己的直觉?苏珊娜问道。
我是从韩契克那里听说的。
昨晚他讲到了这个地方。
他还讲到了神父。
我能告诉你一些,但我们最好还是让他亲口讲出来比较好。
不管怎么样,那个山洞对我们很重要。
那是回去的路,对吗?杰克问道,你认为那是回纽约的路。
不仅如此。
枪侠说,借助黑十三,我认为那里可以通向任何地方和任何时候。
包括黑暗塔?埃蒂问道。
他的声音很嘶哑,比耳语大不了多少。
我不能这么说。
罗兰回答,但是我相信韩契克会让我看看那个山洞,那时候我就有可能知道得更多了。
对了,你们三个在那个商店还有事情要做,去那个图克杂货店。
我们需要这么做吗?杰克问道。
你们需要。
罗兰在他的大腿上放平他的小包,打开,然后伸手进去。
最后他拿出一只小小的有系绳的小皮袋,他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个。
我爸给我的,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只剩下这个了,除了我年轻的脸庞的残骸之外,那张很多年前和我的卡-泰特一起骑马进入眉脊泗的那张年轻的脸庞。
他们都敬畏地看着这个小包,心里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如果枪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小皮包肯定有好几百年之久了。
罗兰打开它,看了看,然后点头。
苏珊娜,伸出你的手来啊。
她伸出手来。
罗兰倒空了小皮包,大概有十块银子掉到苏珊娜合拢的手掌上。
埃蒂,伸出手来。
罗兰,我想小皮袋已经空了啊。
伸出手来。
埃蒂耸了耸肩膀,伸出手来。
罗兰把皮袋子倒在他的手上,倒出十几块金子。
杰克?杰克伸出手来。
奥伊在袋子和雨布之间,兴致勃勃地看着。
这次在小皮袋变空之前,罗兰倒出了五六颗宝石。
苏珊娜倒抽了口气。
它们只不过是些石榴石,罗兰说,有点抱歉。
据他们说,外面市场上这种宝石的交易很好。
它们换不了很多东西,但我想,要换一个小男孩需要的东西应该够了。
酷。
杰克高兴地笑了。
说谢啦,先生!他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空袋子,罗兰微笑着。
我以前做过的和会的大部分魔术现在都忘了。
你们看到的只是一些残留,就像是茶壶里泡过水的茶叶。
里面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吗?杰克好奇地问道。
现在没了。
到时候,又会有的。
这是个生长袋。
罗兰把这个古老的皮袋子放回他的包里。
这次他拿出来的是卡拉汉给他的新鲜的烟草,他卷了根烟。
去店里买些你们喜欢的东西。
可以买些衬衣,给我也买一件。
然后,你们就到门廊上去休息会儿,就像镇上的人那样。
图克先生不会太在意的,他肯定不乐意看到我们装备得如此精良地向东去雷劈。
但他也不会把你们哄走。
他敢那么做,就让他试试。
埃蒂咕哝道,还伸手摸了摸罗兰的枪把。
你用不着那个,罗兰说,顾客们就足以让他守在柜台后面,看管他的钱柜子。
这是镇上的规矩。
这对我们有利,是不是?苏珊娜问道。
是的,苏珊娜。
如果你直接问他们,就像我问扎佛兹太太那样,他们是不会回答你的,所以我们最好不要问,还不是时候。
但是,当然他们都是想要战斗的,或者让我们为他们战斗。
只要不是与他们作对就行。
为那些不能为自己战斗的人战斗是我们的职责。
埃蒂把祖父告诉他的一切都告诉了罗兰,然后沉默不语。
罗兰没有开口问他。
尽管,那就是他们为什么去扎佛兹家的原因。
他还意识到,连苏珊娜也没有问他。
她根本就没有提及任何他与老杰米的对话。
你会问韩契克你问过扎佛兹太太的问题吗?杰克问道。
是的。
罗兰回答道,我会问他的。
因为你知道他会回答什么。
罗兰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微笑并没有给人带来任何宽慰,事实上他的微笑冷似雪地里的阳光。
一个枪侠从来不问他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说,我们在神父的房子里再见吧,共进晚餐。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太阳落下地平线的那一刻,我肯定会在那里了。
你们也会在那里的吧,埃蒂?杰克?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有苏珊娜?他们都点头了,奥伊也点了点头。
那么就晚上见了啊。
但愿你们顺利,但愿你们心中的太阳永远不落。
他一蹬马,调转头,朝那条少有人走的小路北面骑去。
他们看着他,直到他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
正如每次他走后一样,他们三个备感孤单。
他们都体会着同一种复杂的感受,其中有恐惧,有孤独,还有一些带着几分紧张的骄傲。
他们上路了,他们的马互相靠近了些。
5不要上来,不要上来,不要把那个脏兮兮的蠢东西带到这里来,绝对不要带到这里来。
伊本·图克站在他柜台后面叫喊着。
他的声音很尖利,像女人。
这声音像是玻璃的碎片刮擦着这个商店让人昏昏欲睡的安静。
他指着奥伊叫喊着,而奥伊正从杰克前面雨布的口袋里往外瞧。
十来个漫不经心的顾客转身来看,他们多半穿着手织的棉布。
两个农场工人,穿着普通的棕色衬衣,脏了的白裤子,便鞋,站在柜台前。
他们立即后退,好像这两个带着枪的外来人会立即抽出鞭子,把图克先生轰到卡拉·布特山去似的。
是的,先生。
杰克和善地说,对不起。
他把奥伊从雨布的口袋里抱出来,然后把他放在门外阳光灿烂的门廊上。
你待在这里,小子。
奥伊待在这里。
貉獭说道,然后把尾巴翘到屁股上。
杰克重新跟上他的朋友,他们一起走进店里。
对于苏珊娜来说,店里有某种她在密西西比州时感到熟悉的味道:一种混杂的香味,里面有咸肉、牛皮、辣椒粉、咖啡、樟脑和年久的樟木的味道。
小木桶盐水里的腌菜发出强烈的、让人泪下的气味。
我这里是不记账的。
图克用一种尖利、短促、恼人的声音喊道。
我不会给任何从别的地方来的人记账的,从不。
我说的都是真话。
先生们。
苏珊娜紧紧地拉着埃蒂的手,暖暖地握着他,可被埃蒂不耐烦地摔开了。
但是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和杰克一样和善,说谢啦,图克先生,我们不需要记账。
然后他想起了卡拉汉神父跟他说过的话:活着就绝不。
店里有些顾客小声地表示赞同。
没有人再假装购物。
图克脸涨得绯红。
苏珊娜再次去拉埃蒂的手,一边握紧它一边给了他一个微笑。
起初,他们默默挑选着商品。
但是在他们结束之前,一些人——两个晚上之前那些在凉亭里的人——向他们打招呼,和善地询问他们好不好。
他们三个都说很好。
他们买了衬衣,给罗兰也买了两件。
他们还买了牛仔裤、汗衫、三双短靴子,靴子尽管看起来很丑,但却很实用。
杰克买了一包糖,在图克先生很不情愿地慢吞吞把它放到一个草编袋中时,杰克手指着把它挑了出来。
当他想要给罗兰买一些烟草和卷烟纸的时候,图克很直接地拒绝了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快意。
不卖,不卖,我不会把烟草卖给一个孩子,永远不会。
好主意,埃蒂说道,这是通往魔鬼草的一步,医生们肯定会对此说谢啦。
但是,你会卖给我的,先生,对吗?我们的首领喜欢在晚上抽根烟,当他在计划用新的方法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时。
店里有人在偷偷地笑。
店里突然满是人。
他们事实上是来看戏的,埃蒂却也不介意。
图克越来越像混球,这不奇怪。
他本来就是个混球。
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说话比他更好了!有个人从过道里喊道,有人小声表示赞同。
说谢啦,埃蒂说道,我会把你的话传开的。
你的妻子似乎唱歌唱得很好。
另一个说道。
苏珊娜行了一个没有屈身的屈身礼。
她最后把腌菜桶的盖子推开了一点,用钳子夹起一大片腌菜。
埃蒂凑近了说:我本来似乎闻到了有什么东西使我的鼻子焕然一新,只是后来不记得了。
亲爱的,别搞怪了。
苏珊娜回答道,一直都甜甜地微笑着。
埃蒂和杰克都很满意让她来承担讨价还价这个任务,苏珊娜也很乐意这么做。
因他们带着枪,图克想要尽量抬高价格,埃蒂以为他这么做并不是有意针对他们的,伊本·图克认为这么做是他的工作的一部分(或者是他工作的神圣召唤)。
当然,他肯定也有足够的精明来推测他的顾客的财力。
等到交易完成时,他的唠叨已经让人受不了了。
但是,他还是要在一块正方的铁板上,把硬币弄得叮当作响,这块铁板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功能。
他拿起杰克的宝石举到灯下仔细看了很久,然后把一块退还给他。
(在埃蒂、苏珊娜和杰克看来,这块和其他的几块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这里会待多久?在讨价还价之后,他几乎友善地问道。
然而他的眼睛还是很锐利。
埃蒂确信,在最后那一天来临之前,他们现在说的一切都会传到艾森哈特、欧沃霍瑟和其他与这件事有关的人的耳朵里。
啊,那要看我们会看到些什么。
埃蒂说,而我们会看到些什么取决于你们向我们展示些什么,你说对吗?是啊。
图克赞同地回答道,但他的脸上满是疑惑。
现在,在这个杂货店里大概挤了有五十个人,大部分人进来只是为了观看。
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兴奋与激动。
埃蒂喜欢这样的气氛。
他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但是他喜欢。
也取决于你们这里的人想要什么。
苏珊娜补充说。
我来告诉你,这里的人想要什么,美人。
图克用他那尖利、仿佛玻璃碎片的声音尖叫着。
他们想要和平,就像人们一直希望的那样。
他们希望在你们四个出现之后,这个小镇仍然完好无损。
苏珊娜抓住这个男人的大拇指,把它弯了回去,动作做得很巧妙。
杰克怀疑可能只有离柜台最近的两个或者三个人看到了这个动作。
但是,图克的脸色突然白得很难看,眼睛都从眼眶里突出来了。
我会以为刚才那句话是个丧失理智的老头儿说的,她说,但我不以为那个老头儿就是你。
再叫我声‘美人’,快点。
不然,我就把你的舌头从你嘴巴里扯出来,打你的屁股。
请原谅我,图克气喘吁吁地回答,汗珠子从他的脸颊上冒出来,令人讨厌的汗珠。
求你原谅我吧,我求你原谅。
好的,苏珊娜说罢,就不再追究。
现在我们要出去,去你的门廊上坐一会儿,购物真是件累人的事啊。
6图克的商店没有罗兰说的在眉脊泗那种电子护卫系统,但是在门廊上却有一长排摇椅,可能有二十多把。
而且为了庆祝收割节,每三个台阶就放置一个稻草人。
当罗兰的伙伴们出来的时候,他们挑了中间的三把摇椅坐下。
奥伊满足地躺在杰克的双脚之间,把他的鼻子靠在前爪上,似乎睡着了。
埃蒂翘起拇指朝背后图克的商店指去,黛塔·沃克没在这里顺手牵点东西,实在是便宜了这个狗娘养的。
我其实很想代替她一次。
苏珊娜说。
有人朝我们这边来了,杰克说道,他们似乎想和我们谈谈。
他们当然想和我们谈谈,埃蒂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他们谈谈。
他笑了,他俊朗的脸庞显得更为俊朗了。
他低下声音说:朋友们来见见这些枪侠。
快点。
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闭上你的臭嘴,小子。
苏珊娜说着,但是脸上却是笑容。
他们都疯了,杰克这样想。
但如果他以为自己是个例外,为什么他也在笑呢?7曼尼的韩契克和蓟犁的罗兰正午的时候在巨大的突出岩石的阴影下吃了饭,他们吃了冷鸡肉,包在玉米粉圆饼里的米饭,还喝了苹果酒。
苹果酒装在一个小壶里,因为只有一个小壶,他们俩轮流着喝。
在吃饭之前,韩契克讲了他叫做力量和结局的故事,然后就开始沉默了。
罗兰也乐得安静。
在枪侠问他需要知道的一个问题时,这位老人回答说是。
他们吃完饭的时候,太阳已经照不到高高的悬崖和峭壁了。
他们就在阴影里前进,那条路上布满了碎石,对他们的马来说,很窄。
因此,他们把马拴在下面落满黄叶的白杨树上。
很多条小蜥蜴在他们面前逃窜,有时候这些蜥蜴会钻入岩石的裂缝里去。
不管有没有树阴,这里都比刚才要热得多。
在足足爬了一英里的山坡之后,罗兰开始呼吸急促,开始用他的大手帕擦拭脸颊和脖子上的汗水。
韩契克看起来八十岁上下,在他前面稳健地走着,就像是在公园里散步那么轻松。
他把他的斗篷脱下来,放在一个树杈上,但是罗兰发现他里面的黑色衬衣上压根没有大片汗迹。
他们到了这条小路的转角处,此时他们下方西北边的世界朦胧而壮观。
罗兰可以看到大片褐色的矩形牧草地和牧草地上的小牛群。
当他们向河岸边的低地骑去时,东南边的草地越来越绿了。
他现在可以看到卡拉村了——在梦似的遥远的西方——他们就是穿过那大森林的边界来到这里的。
路这边的风刮在身上是如此的冷,冷得罗兰直喘气。
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把脸伸入到空气中,双眼紧闭,闻着属于卡拉的一切:牛,马,农作物,河水,水稻,水稻,还是水稻。
韩契克摘下他的宽沿平顶帽,也抬头站着,双目紧闭,在默默地做着祷告。
风把他的头发吹到背后,还顽皮地把他齐腰的胡子吹成叉子形。
他们在那里站了差不多三分钟,任凭凉爽的微风吹拂他们。
然后,韩契克把帽子又戴到头上,他看着罗兰。
你说这个世界会终结于水中还是冰中呢,枪侠?罗兰考虑着这个问题。
最后,他说:都不会,我认为是在黑暗中结束。
你真的那么认为?是的。
韩契克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上路了。
罗兰想要快点到达他们要去的地方,他有点不耐烦了。
但他还是搭着这个曼尼人的肩膀。
是诺言就该兑现,特别是你对一个女士许下的诺言。
我昨天和一个被遗忘者待在一起。
罗兰说道,你是不是这么称呼那些离开卡-泰特的人?我们是有‘被遗忘者’这样的说法,韩契克说,仔细看着他,但是那和卡-泰特没有关系。
我们知道那个词,但是那不是我们的语言,枪侠。
不管怎么说,我——无论如何,你昨晚睡在罗金B,和沃恩、艾森哈特还有我的女儿玛格丽特待在一起。
她还抛盘子给你看了。
昨晚讨论的时候,我没有提这些事,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清楚这些事情。
但是,我们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谈,不是吗?比如说山洞。
是的。
罗兰尽量想要掩饰他的惊讶。
他肯定掩饰得不成功,因为韩契克微微点了点头,胡须下面隐约可见的嘴唇浅浅地笑了。
曼尼人有很多方法知道这些,枪侠,我们总是有办法的。
你不能够叫我罗兰吗?不。
她叫我转告你红途族的玛格丽特和她的凡夫男人过得很好,至少目前很好。
韩契克点了点头。
不知道他是否感觉痛苦,反正别人看不出来,甚至从眼睛里看不出来。
她真该死,他说道。
他的语气如同人们平常见面时说——看今天下午有可能出太阳——那么寻常。
你叫我这么跟她说吗?罗兰问道。
他感觉既好笑又害怕。
韩契克的蓝眼睛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退色,而且变得很湿润。
但是,当听到这个问题时,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惊讶的眼神。
他的睫毛竖立。
我为什么要关心?他说,她自己知道。
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为自己的凡夫男人在内疚中悔过。
她知道这一点。
快来,枪侠。
再走一刻钟的路,我们就到那里了。
但得快点了。
8是得快点,的确很快。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一块从山上掉下来的大石头挡住了大部分的道路。
韩契克绕着石头走过去,黑裤子在风中飘动,胡须被风吹到了一边,留着长指甲的手指紧紧抓住石头。
罗兰也照做了。
由于一天的光照,石头还是暖暖的。
但是风很冷,他的身体几乎在颤抖。
他感觉他旧靴子的脚后跟伸向大概两千英寸远的一个蓝点之上。
如果这个老人现在决定推他下去的话,一切都会立即结束。
一切都会那么果断而平淡无奇地发生。
他想,他不会这么做的。
埃蒂也要走过他在走的这个地方。
另外两个会跟着他,除非他们俩掉下山去。
石头的另一边是一个高九尺、宽五尺的荒蛮的黑洞。
一阵风从里面吹出来刮在罗兰的脸上。
这阵风与刚才他们上山时的风不一样,风中的空气发臭,令人不悦。
随风飘来的还有叫喊声,罗兰不能辨认。
但是,这却是人的叫喊声。
我们听到的是人的叫喊声吗?他问韩契克。
这次,老人胡须下面隐约的嘴唇没有露出笑容。
不要开玩笑,他说,不会在这里,你的面前就是悬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罗兰相信他的话。
他谨慎地向前移动,他的靴子摩擦着碎鹅卵石,他的手放在他的枪把上——现在他只要带枪,都会把枪放在左边,在左手之下。
山洞口恶臭的气味更加浓重了。
如果不是有毒,至少也对人有害。
罗兰拿出他的大手帕,用他呈锥形的右手捂住嘴巴和鼻子。
山洞里的阴影处肯定有东西。
有骨头,蜥蜴的骨头和其他动物的骨头。
但是还有其他东西,一个他认得出的形状——小心点,枪侠。
韩契克说道,但还是站到一边,以便罗兰想进洞时可以进去。
我想不想并不重要,罗兰想。
我只是一定得进去。
那样也许会让事情简单点。
阴影中的那个形状越来越清晰了。
他看到一扇如同他在海滩上看到过的门时并不惊讶。
不然这个洞怎么会被叫做门口山洞呢?这扇门是由硬木做的(也许是鬼术),离洞口大概二十英尺远。
门有六英尺半高,就像是海滩上的门。
而且,它也是悬空地竖立在阴影中,它的铰链好像没有固定在任何地方。
然而,这些铰链肯定很容易转动,他这样想,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它会转动的。
门上没有钥匙孔。
门把手似乎是用水晶做的。
上面刻着一朵玫瑰。
在西海的海滩上,那三个门上分别刻着高等语:一扇门上刻着囚犯,一扇上刻着影子女士,另外一扇上刻着推者。
这扇门上刻着的神符,他在卡拉汉教堂的那只藏着的箱子上看到过:*****这个意思是‘虚幻’。
罗兰说。
韩契克点了点头。
当罗兰向那扇门走去时,老人向前走了几步,伸出一只手说:小心点。
你自己就可以发现这些声音是属于谁的。
罗兰明白他的意思。
离那个门还有八到九英寸的地方,山洞的地面呈五十到六十度的斜角。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站上去,上面的岩石光滑如玻璃。
离门三十英寸的地方,原来的光滑地层裂开了。
裂缝里传来呻吟,夹杂着人的声音。
然后这个声音慢慢清晰了,是佳碧艾拉·德鄯的声音。
罗兰,不要!他过世的妈妈从黑暗中尖叫道。
不要开枪,是我!你母亲——但是,还没等她说完,两下同时响起的手枪开火的声音让她安静下来。
罗兰开始头痛。
他使劲地用大手帕捂着自己的脸,他捂得太用力了,几乎要把自己的鼻子给拧断。
他想要放松自己手臂的肌肉,一开始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从烟雾缭绕的黑暗中,接下来传来的是他老爸的声音。
自你学走路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是什么天才。
斯蒂文·德鄯疲倦的声音继续说道,但是,直到昨天我才相信你是个白痴。
任他摆布!天哪!不要在意。
这些根本不是什么鬼魂。
我想他们只是回音,他们是从我的脑子深处发出来的,然后又被反弹回去。
当他走近那扇门的时候(把手在他的右边),门不见了。
只有韩契克的轮廓,一个如同黑色剪纸般的人像站在山洞门口。
门还在,但是你只能从一个方向看到他。
从这一点来说,这扇门又像是其他门。
有点迷糊了,是不?沃特嗤笑的声音从山洞深处的过道里传出来。
罗兰,放弃吧!你最好放弃并且去死,如果你找到黑暗塔的顶层房间却发现它是空的,那只会更糟。
然后是艾尔德的紧急号角吹响的声音,罗兰的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脖子后汗毛直竖:库斯伯特·奥古德的最后一战——他哭着跑下界砾口山,最后死在那些长着蓝色面孔的野人手里。
罗兰把手帕从脸上拿下来,又开始向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他靴子下面的骨头都咔嚓咔嚓碎了。
在他走到第三步时,门又出现了。
起初,看到的是门的侧面,插销似乎是插在薄薄的空气里,铰链在门的另一边。
他停了一会,盯着门的厚度,玩味着门的陌生感,就像是玩味那些他在海滩上碰到的门的陌生感一样。
在海滩上,他病入膏肓,几乎丧命。
如果他把头往前倾斜,门就会消失。
而他把头伸回来,门就仍然还在那里。
门从不摇摆,也不闪动。
它永远都既在那里,又不在那里。
他退回来,把张开的手放在硬木上面,人也整个靠在上面。
他可以感觉到轻微的,但还是可以察觉到的颤抖,就像是动力机械。
从山洞过道的黑暗处,库斯的蕤冲他尖叫,叫他乳臭未干的孩子,连自己的父亲的脸都没有看到过,最后在告诉他最后那部分的时候,她的尖叫让她的喉咙爆破了,然后她被烧毁了。
罗兰不管不顾地抓住水晶门把。
不,枪侠,你不敢!韩契克喊着警告他。
我敢。
罗兰回应道。
他想转动把手,但是把手朝哪个方向都转不动。
他退了回来。
在你发现牧师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吗?他问韩契克。
他们在前一天的晚上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但是罗兰还想再听一次。
是。
是我和杰米找到他的。
你知道我们年纪比较大的曼尼人都在寻找另外一个世界?不是为了寻找财富,而是为寻找开悟。
罗兰点头。
他也知道其中一些人从他们疯狂的旅途中回来了,而还有一些却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山真是奇妙,里面藏着很多通向其他世界的道路。
我们去了在石榴石旧矿井附近的一个山洞,我在那里找到了一条信息。
什么信息?在山洞口有一个机器,韩契克说,你按一下按钮,就会有声音出来,那个声音告诉我们来这里。
你以前就知道这个山洞?是,但是在神父来之前,这个山洞被叫做声音洞。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么叫了吧。
罗兰点头,并示意韩契克继续讲。
从机器里发出的声音能模仿你至亲的那些人,枪侠。
机器说我们该来这里,杰米和我,我们在这里能找到一扇门,一个男人和一个奇迹。
我的确找到了。
有个人给你指示了啊。
罗兰觉得他的话很有意思。
他现在想到的是沃特。
黑衣人,给他们留下了被埃蒂称为奇宝的饼干。
沃特就是弗莱格。
弗莱格就是马滕,马滕是……梅勒林,那个能讲故事的老流氓?就这一点,罗兰还不确信。
他知道你的名字吗?不,他知道的不是很多,他只知道我们是曼尼人。
这个人又怎么知道去什么地方留下这些声音机器呢?你怎么想?韩契克嘟着嘴说:为什么你认为这是个人呢?为什么不是讲人话的上帝,或是‘结局’的代理人呢?罗兰说:上帝留下警告,人留下机器。
他停顿了一下。
以我的经验来,当然,先生。
韩契克做了个小手势,似乎是说罗兰不要奉承他。
当时有人知道你和你的朋友正在探索那个发现了能说话的机器的山洞吗?韩契克不悦地耸耸肩。
我猜,有人看到我们了。
有些人可能用他们的监视眼镜和望远镜监视我们了。
当然还有那个机器人。
它看到了很多,跟只要愿意聆听它的人进行闲聊。
罗兰同意这样的看法。
他相信,有人知道卡拉汉神父要来,知道在他到达卡拉边界的时候,会需要别人的帮助。
门开了多大?罗兰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让卡拉汉来回答,韩契克说,我答应带你来到这个地方。
我做到了。
相信你也满足了。
当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有知觉吗?一阵迟疑的停顿,然后他回答说:不,只是在咕哝,就像人在做噩梦时呓语那样。
那么,他不可能告诉我,对不?不包括这部分。
韩契克,你需要援助。
这是代表你的部落的人告诉我的。
那么就帮帮我吧,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啊!我觉得这没什么用的。
有可能这没有什么用,至少对狼的这件事情没什么用,尽管这件事和这个老人以及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人关系都很重大。
然而罗兰还有其他的担忧和需求,他还要钓其他的鱼,就像苏珊娜说的那样。
他站在那里看着韩契克,那只手还是放在水晶门把上。
门开了一点。
韩契克最后说道,盒子也开了一点,但只是一点而已。
被他们称为尊者的那个人俯卧在那里。
他指着布满碎石和尸骨的地面说道,罗兰的靴子就踏在这块地面上。
那个盒子在他的左边,开了那么一点。
韩契克伸出他的食指和拇指比划着,大概两英尺。
从里面传来敲钟声。
我以前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但没有这么响亮。
这个声响让我的眼睛疼痛,还流泪。
杰米大声呼喊着,朝门这边走过来。
尊者的手伸开放在地上,杰米走过的时候,踩到了其中一只,自己都没有注意。
门只是微开着,就像那个盒子一样,但从门内却射出一道可怕的光。
枪侠,我去过很多地方,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
我看到过其他的门,我看到过现实黑洞,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光。
光是黑色的,空虚无边,但中间有红的一片。
眼睛。
罗兰说。
韩契克看着他,一只眼睛,你说是一只眼睛?我想是的,罗兰说,你看到的黑色是黑十三投下来的光。
而红色的一片则是血王的眼睛。
血王是谁?我也不知道,罗兰回答,他居住在遥远的东方,在雷劈,或是在雷劈外面。
我相信他是黑暗塔的守卫者,他甚至可能认为自己拥有黑暗塔。
听罗兰讲到黑暗塔,老人用双手捂住眼睛,这是一种神秘的宗教敬畏的姿势。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韩契克?求你,跟我说吧。
我开始伸手去够杰米,然后想起了他怎么用靴子后跟踩到那个人的手,我好好地想了一会儿。
我这样想着,‘韩契克,如果你那么做的话,他也会把你拉到他那边的。
’老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兰的眼睛。
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我知道你也是。
我很少会害怕,因为我们相信‘结局’。
然而,我害怕那些光和那些钟声。
他停顿了一下,非常害怕。
我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讲过那一天。
甚至对卡拉汉神父都没有讲过?韩契克摇了摇头。
他醒来后,难道都没有和你说话?他问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告诉他如果他死了,那么我们俩也都死了。
那杰米呢?两年后死了。
韩契克在他的黑衬衣上拍了拍前胸的位置,心脏。
你在这里发现卡拉汉有多少年了?韩契克的头前后成拱形摇动,也许是基因遗传,每个曼尼人都这么做。
我不知道,枪侠,因为时间——是的,在移动,罗兰不耐烦地说,你说有多久呢?五年以上,你看他有了自己的教堂,而且还有了很多迷信的教徒去他的教堂。
你做了什么?你是怎么救杰米的?我跪下,然后把盒子合上。
韩契克说,我只知道这个了。
如果那时我犹豫过哪怕一秒钟,我就有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时候也有这种黑色光射出来。
这种光使我变得很虚弱,而且……沮丧。
我想肯定是这样的。
罗兰阴沉地说。
但是我很快就闪开了,当盒子的盖子合上时,门也旋转关上了。
杰米用他的拳头重重敲打着门,叫喊着,恳求让他过去。
然后他就昏倒了。
我把他拖出山洞,我把他们俩都拖出山洞。
在新鲜的空气里待了一阵后,他们俩都恢复了知觉。
韩契克举起手,然后又放下,好像是在说,事情就是这样的。
罗兰最后一次试了试门把。
门把怎么都转不动。
但是那只球——我们回去吧,罗兰说,我要在晚餐时间到达神父的家里。
那么我就得快点下山去找马,然后快马加鞭地骑回去。
韩契克点头表示同意。
他满脸的胡须容易隐藏他的表情,罗兰却以为这个老人为能够返回而如释重负。
罗兰自己也稍微舒了口气。
有谁愿意听到自己死去的父母从黑暗中冒出来怒斥自己呢?更不用提自己死去的好友的哭喊声了!那个会讲话的机器怎么样了?在他们退出山洞时,罗兰问道。
韩契克耸了耸肩膀说:你知道电齿吗?是电池。
罗兰点头表示知道。
那个机器还在工作时,它一直都重复地播放同一个消息。
那个消息叫我们来到这个声音洞,来找一个人,一扇门和一个奇迹。
那个机器还放了一首歌。
我们给神父放过一遍,他哭了。
你最好问问他,因为那也是故事中的一部分。
罗兰又点了点头。
然后,电齿用完了。
韩契克耸耸肩表示对那个机器,或者消失的世界的蔑视,又或者对两者都蔑视。
我们把电齿取出来,他们是耐用电齿,你知道耐用电齿吗?枪侠。
罗兰摇了摇头。
我把它们带给安迪,问他是否有可能再给它们充充电。
它拿着它们走了进去,但是当它出来的时候,它们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用。
安迪说它也没有办法,我还是感谢了它。
韩契克还是像刚才一样蔑视地耸了耸肩膀。
我们打开机器——另外还有个按钮能用——有声音出来。
就那么长。
韩契克伸出两只手,中间间隔四到五英寸那么远。
里面有两个洞。
洞里有棕色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像绳子。
神父称之为‘磁带’。
罗兰点头同意。
我很感谢你把我带到这个山洞来,韩契克。
而且还告诉我这么多你知道的事情。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韩契克说道,你会信守你的承诺,是不?蓟犁的罗兰点了点头,听天由命吧。
我们也这么说。
从你讲的话看,似乎你是认识我们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
机警地看着罗兰,眼中流露着一定的妒忌。
或者说你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讨好我?谁只要读了《圣经》都看得出这点。
你是说我今天在演戏,在这个除了他们之外谁也听不到我们的交谈的地方?罗兰朝还在继续胡说的黑洞侧了侧头,我希望你能了解。
如果你不能,那么你就是个笨蛋。
老人考虑了一下,然后伸出他粗糙的、指甲长长的手,你说得很好,罗兰,这是个很好的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罗兰伸出他的右手。
当老人握他的右手,然后捏下去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最不希望他的手感受这样的疼痛。
不,还不是。
我最不希望感觉这样的疼痛的是其他地方。
那个地方目前还是完整的。
也许,这次狼会把我们全部杀了。
韩契克说。
也许。
然而,也许我们是难以对付的。
也许,我们是的。
枪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