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现在看,仔细看:这条马路像美国任何其他的二级公路一样宽,且一样保养良好,但是,这条路是由一种卡拉人称作沃根的黏合细密的泥土砌成。
公路的两边都有排水沟;在沃根下,随处都是整洁且保养良好的木头水管。
在黎明前微弱诡异的光线下,十二辆由曼尼人驾驶的巴卡马车沿路前行,这些马车都有圆圆的帆布盖子。
那些帆布明亮洁白,看上去像奇怪的、飘得低低的云朵。
这些帆布能在炎炎夏日里反射强烈的日光以保持车内凉爽,就像那种低低的积云,可能你也看到过的。
每辆巴卡都是由六只骡子或四匹马拖着,座位上的两个驾车的人——他们或是战斗者,或者是指定照料孩子的人。
欧沃霍瑟驾着领头的马车,玛格丽特·艾森哈特坐在他的旁边。
接下来是来自蓟犁的罗兰,旁边坐的是本·斯莱特曼。
然后是逖安和扎丽亚·扎佛兹,以及埃蒂和苏珊娜·迪恩。
苏珊娜的轮椅折叠好了放在她身后的马车里。
在他们之后的是巴吉·扎夫尔和安娜贝尔·扎夫尔。
在最后一辆马车的顶座上坐着的是唐纳德·卡拉汉神父和罗莎丽塔·穆诺兹。
在巴卡里面的是九十九个孩子。
当然那第九十九个孩子就是本尼·斯莱特曼,他就是为了凑足这个奇数。
他在最后一辆马车里。
(他和他的父亲在同一辆车里,觉得有些不安。
)孩子们都缄口不言。
一些较小的孩子已经入睡,当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又不得不马上被叫醒。
前方不到一英里的地方,车就要左拐进入河谷村。
在右方,有一个向河流延展的缓坡。
所有的驾车人都看着东方,那被称作雷劈的黑暗之地。
他们等待从东面而来的尘云。
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来,至少现在还没有来。
此时,就连微风也渐止了。
卡拉汉的祈祷似乎得到了回应,至少微风听了他的话。
2本·斯莱特曼坐在罗兰旁边的马车顶座上,用一种细得听不见的声音说: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如果在马车从卡拉·布林·斯特吉斯出发的时候,斯莱特曼问关于他能活过今天的几率,罗兰想那个数字应该是百分之五。
当然,现在不会有什么上升。
现在他们必须要明确两个问题,而且还要合理地解决这两个问题。
第一个肯定得斯莱特曼他自己问。
罗兰本没想到他会问,可是斯莱特曼还是问了,亲口问了。
罗兰转过头来看着他。
沃恩·艾森哈特的工头脸色苍白,他摘掉眼镜,与罗兰目光对峙。
枪侠将此归结为缺乏勇气的特殊表现。
老斯莱特曼有足够的时间来揣测罗兰心里的杠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如果他还想要那么一点希望的话——尽管他也不是很愿意这么做,那么,他必须要对峙着看枪侠的眼睛。
是的,我知道。
斯莱特曼说。
他的声音很坚定,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知道一切。
我猜,是在我们带走了你的伙伴之后吧。
罗兰说,言语间似乎是刻意讽刺(讽刺是罗兰惟一真正懂得的幽默方式)。
斯莱特曼听到这话时,退缩了一下:伙伴。
你的伙伴。
但是他点点头,眼睛仍然定定地看着罗兰。
我猜想,如果你知道安迪的事情的话,你也就知道我做的事情。
虽然,它是绝对不会告密的,它的身体里没有告密这样的程序。
最后,他实在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目光对峙,于是就低下头,咬着嘴唇。
我主要是因为杰克才知道的。
罗兰脸上的惊讶之情一览无遗。
他变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像以前那么沾沾自喜,也不那么勇敢了,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不是对我,而是对我的孩子。
在最后的一个礼拜,一个半礼拜里。
本尼只是……嗯,很彷徨困惑。
我猜你会这么说的。
他感觉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他自己又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而我却很明白,就像你的孩子不再想和他待在一起了。
我问我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答案好像很明了,就像是杯子里的那点啤酒一样清澈见底。
罗兰他们的马车落在了欧沃霍瑟他们的后面。
他轻轻地抽了几鞭他的马队,他们现在跑得稍微快了一些。
从他们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了孩子们的小小动静,有几个在说话,但大部分孩子还在继续伴着马车轻轻的铃铛声打鼾。
罗兰让杰克收集一小盒孩子们的物品。
,现在他看到他已经动手在做这件事情了。
杰克是个从来不会拖拉,而又听话的孩子。
今天早上他带着他父亲的枪,还戴着顶防晒的帽子,好挡挡刺眼的阳光。
他和埃斯特拉达坐在第十一辆马车的座椅上。
罗兰猜想斯莱特曼也有一个好孩子,只不过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杰克有天晚上在道根,那时你和安迪也在那儿,来传递你邻居的消息。
罗兰说。
斯莱特曼退缩地坐在他的座位边上,样子像是个欠揍的男人。
那儿,他说,是的,我几乎能感觉到……或者认为我能……停顿许久后,他说,操他妈的。
罗兰看着东方。
现在,天已经亮了很多,但尘云还是没有出现。
那也不算很坏。
一旦尘云出现,那些狼就会蜂拥而至。
他们的灰马跑得很快。
罗兰还在随意地继续问斯莱特曼一些其他问题。
如果斯莱特曼有任何否定的回答,无论这些马跑得多快,他都将无法活到狼群来到的那一刻了。
如果你找到他,斯莱特曼——如果你们找到我的孩子——你会把他杀了么?斯莱特曼在寻思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重新把眼镜戴上了。
罗兰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这个问题对他的重要性。
他等着看这个杰克朋友的父亲是该活还是该死。
斯莱特曼必须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到时马车就要停下来,孩子们就会下车。
斯莱特曼终于抬起头来,再一次遇到罗兰的目光,但欲言又止。
事实已经很明朗:他没有办法做到同时既正视着枪侠的目光,又如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看着枪侠的时候他说不出话,而想要说话的时候又无法正视着他。
他再次低下头,眼睛盯着他的两脚之间马车裂开的木头地板,说:是的,我估计我们会杀死他。
他停顿了,枪侠点了点头。
当斯莱特曼转过头去的时候,有一滴眼泪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眼泪滴在了马车顶座地板的木头上。
是的,还有什么?现在他抬起头来;现在他又能与枪侠的目光对峙了。
他看到枪侠的眼睛的时候,他知道他的宿命已尘埃落定。
快点下手吧,他说,别让孩子们看到就好,求你了。
罗兰又在马背上抽了几鞭。
然后他说:我不会结束你苟且偷生的性命的。
斯莱特曼的呼吸在那一刻的确停下了。
他继续对着枪侠说,是的,为保护他自己的秘密,他会杀死一个十二岁男孩的。
那个时候,他的脸上竟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得意。
他的脸上现在是希望,而这种希望却使得他的脸很丑陋,近乎怪诞。
他接着说道:你在愚弄我吗?你在嘲弄我吗?你还是会杀我的。
你为什么会不杀我呢?一个懦夫通常都会根据自己的为人来判断别人的。
罗兰这样评论道。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杀你的,斯莱特曼,因为我爱我自己的孩子。
你对此一定也有深刻的理解,不是吗?去爱一个孩子?是的。
斯莱特曼又一次低下头,开始揉被日光灼伤的颈背,他本以为今天他的这颗头颅肯定会落地的。
但为了你自己、本尼和大家,你必须明白,如果狼赢了,你必死无疑。
你肯定也明白这一点,就像埃蒂和苏珊娜说的那样,让我们把这件事先搁一会儿。
斯莱特曼又看了罗兰一眼,眼睛在他的眼镜后面眯了起来。
你给我好好听着,斯莱特曼,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我们并不会去狼认为我们要去的地方,孩子们也不去。
不管最后到底谁输谁赢,这次他们肯定得留几具尸体在这里了。
他们会知道他们得到的消息有误。
谁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误导他们呢?只有两个人:安迪和本·斯莱特曼。
现在,安迪已经完蛋了,他们没有办法再去报复它了。
罗兰对斯莱特曼笑了笑,这个笑容比北极冰山还要冷。
但是,你还没有死。
你惟一在乎着的那个人,你的孩子,也还在。
斯莱特曼默默地坐在那里思考着罗兰的这番话。
他以前显然没有想到过这些。
但是,只要他能理出这里面的头绪,他就没有办法否认了。
他们可能会认为你故意叛变,罗兰说,即便你对他们说这只是个意外,他们也还是会杀了你。
为了报复,他们还会杀了你的儿子。
枪侠说这话的时候,这个男人的脸颊红了一片——罗兰以为,这都是出于羞愧——但,当他想到他的儿子也可能会死于狼手的时候,他的脸马上变得煞白。
或许,斯莱特曼是想到他们正在带着本尼往东走才变了脸色——带到狼那里,然后变成白痴。
对不起,他说,我为我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
去你的道歉,罗兰说,卡照样运转,世界也还是继续转换。
斯莱特曼没有回答。
我负责来送你和孩子们,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会做到的,罗兰告诉他,如果事情进展顺利,那你什么战斗也不会看到。
如果不顺利,那么你要记住萨瑞·亚当斯将是那场射击比赛的头儿,我希望我之后问她的时候,她说你是完全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儿的。
斯莱特曼继续沉默着,于是,枪侠的话就尖刻起来,告诉我你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妈的。
我想听到你说:‘是的,罗兰,我懂了。
’是的,罗兰,我完全理解。
停顿了一下,斯莱特曼说,如果我们真的赢了,你估计当地人会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吗……会知道关于我的……只要安迪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的,罗兰说,那个多嘴的家伙已经完蛋了。
只要你照你现在的承诺做事,我也不会说出去。
我的卡-泰特也不会说的。
但这不是出于对你的尊敬,而是出于对杰克·钱伯斯的尊敬。
并且,如果狼落入了我给他们设的圈套,当地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还有另外一个叛徒?他用冷冷的眼神打量着斯莱特曼。
他们是天真的人,值得信赖的人。
这些你都知道,只是你利用了他们。
斯莱特曼的脸又红了。
他又一次低头看着顶座的地板。
罗兰抬起头,离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有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了。
很好。
东面的地平线上仍然没有出现尘云,但他能感觉到尘云正在积聚了。
狼来了。
哦,是的。
他们在河对岸的某处下了火车,然后骑上马像魔鬼一样朝这里飞奔而来。
他可以肯定是这样。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的儿子。
斯莱特曼说道,安迪跟我说他们要带走他,就在那个地方的某处,罗兰——他指着东方,指着雷劈。
那边有一种可怜的生物,叫作断破者。
他们其实是囚犯。
安迪说他们是心灵感应者和心理运动学家。
这两个词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它们跟心灵相关。
断破者也是人类,他们吃和我们一样的东西来补充营养,但是他们还需要其他食物,特别的食物,来补充营养,使他们变得特别,和我们不一样。
补脑的食物。
罗兰说。
他记得他母亲把鱼叫做补脑的食物。
之后,他突然莫名地想起了苏珊娜的夜游。
那个午夜,不过拜访宴会大厅的不是苏珊娜本人,而是米阿。
无父母的米阿。
是的,我想是这样,斯莱特曼赞同道,这是只有双胞胎之间才有的东西,把他们的心灵连在一起的东西。
那些家伙——不是那些狼,而是把狼送来的那些家伙——把它取走了。
没有了这个东西,孩子们就会变痴呆,白痴。
那就是他们要的食物。
罗兰,你能理解么?那就是他们要带走孩子的原因!去喂那些天杀的断破者!不是为了填饱他们的胃,营养他们的身体,而是去喂他们的心灵!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被安排要断破的是什么!双柱仍然支撑着塔楼。
罗兰说。
斯莱特曼很震惊也很害怕。
黑暗塔?他低语道,你说的是黑暗塔吗?是的,罗兰说,谁是芬里?芬里·奥提戈?我不知道,每次,来取走我的消息的只是一个声音。
我认为那是獭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知道吗?斯莱特曼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不管它了。
可能我们到时会碰到他,他会顺便帮我们回答这个问题。
斯莱特曼没有回答,但罗兰感觉到了他的疑虑。
疑虑是正常的。
他们现在几乎要成功了。
枪侠感到把他拦腰勒住的那根无形的绳子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松开了。
他第一次这么坦诚地面对着这个工头。
总是有像你这样的人被安迪欺骗的,斯莱特曼。
我肯定那就是为什么它留在这里的原因,就像我也知道你的女儿,本尼的姐姐也并非死于事故。
他们总是需要留下一个双胞胎,再加上一个软弱的父亲。
你不能——闭嘴。
对你有利的话,你都已经说了。
斯莱特曼挨着罗兰坐着,不说话了。
我理解叛变这回事儿。
我自己也做过,一次是对杰克。
但是那不会改变你的为人;我们直说吧,你就是只吃腐肉的鸟,乌鸦变的秃鹰。
斯莱特曼的脸色先是发青,接着又变成了暗红色。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
他固执地说。
罗兰弓起手掌往里面吐了口唾沫,然后抬起手来擦了擦斯莱特曼的脸颊。
顿时他的脸颊又有血色了,热乎乎的样子。
然后枪侠抓住斯莱特曼戴的眼镜,在他的鼻子上抖动了几下。
你永远都洗刷不干净了,他轻声说道,就是因为这个。
这就是他们在你身上打下的标记,斯莱特曼。
这是你的招牌。
你告诉自己说你是为你的孩子才这么做的,只有这么想你在晚上才能睡得安稳。
我也告诉我自己,我那么对待杰克都是因为我不想失去抵达黑暗塔的机会……而那么想就让我晚上睡得安稳些。
我们之间的区别,惟一的区别,就是我从来不戴眼镜。
罗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
你把自己卖了,斯莱特曼。
你忘了你父亲的脸。
就让我这样吧,斯莱特曼低语道。
他擦去枪侠在他脸颊上留下的唾液,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眼泪。
我真的是为了我的孩子。
罗兰点点头。
好吧,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的孩子。
你把他当做一个十足的胆小鬼拽在你的身后好了。
好吧,不说这些了。
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你或许能和他在卡拉终老余生,受邻里们尊敬。
当枪侠沿着光束的路径来到镇上,你是那些勇敢地站出来抵挡狼群的英雄。
当你无法行走的时候,他将陪伴你,扶着你走。
我能想象这样的情景,但我不喜欢这情景。
因为一个为了一副眼镜而把自己出卖的人,总有一天会为了其他东西,甚至是为了更加便宜的东西再次出卖自己,而迟早你儿子将会发现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如果能够像一个英雄一样死去,那就是你能给你儿子的最好交待。
在斯莱特曼能够回答他之前,罗兰提高了嗓门喊道:嘿,欧沃霍瑟!嘿,看着你的马车!噢!欧沃霍瑟!停在这里啊!我们到啦!谢谢啊!罗兰——斯莱特曼开口说道。
不用说了,罗兰收起缰绳,说道,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你只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就好,先生:如果你今天死得像个英雄,你就帮了你孩子一个大忙。
3最初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时,他们称之为卡。
当事情开始有了变化,有人开始流血死去时,他们还是称之为卡。
枪侠会这样对他们说,我们最终都要为了卡而舍弃生命。
4在一切都还正常的时候,罗兰已经在燃烧的火把下告诉孩子们他想要他们干什么。
现在,天色已经渐亮(但是,太阳还没有冒出地平线),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路上从大到小排成一排,每一对双胞胎都手牵手。
巴卡马车停在马路的左面,侧轮恰好在沟渠上方。
这列队伍惟一的缺口是在从东边大路拐过来通向河谷村的路上。
在孩子们旁边站成一排的是照看孩子们的人,现在再加上逖安、卡拉汉神父、斯莱特曼和韦恩·欧沃霍瑟,他们的数目已经超过了十二个。
在他们对面,在右手边的沟渠上方排成一排的是埃蒂、苏珊娜、罗莎、玛格丽特·艾森哈特和逖安的妻子扎丽亚。
每个女人都背着装满盘子的丝质内衬编织袋。
在他们身后下方的沟渠上堆叠着装有更多欧丽莎的箱子,总共加起来可能有两百多个盘子。
埃蒂朝后面扫了一眼。
还是没有看到尘云。
苏珊娜对他紧张地笑了笑,埃蒂也暖暖地对她笑了笑。
这是最艰难的部分——最让人恐惧的时刻。
再过会儿,苏珊娜的离去将会结束这一切,让他不能自已。
现在,他还太清醒了。
他很清楚现在是他们最最无助脆弱的时候,就像一只没有壳的乌龟一样。
杰克挤出孩子们熙熙攘攘的队伍,他还随身带着一盒子他收集的孩子们的零碎东西:有扎头发的丝带,给长牙的婴儿咬的奶嘴,用紫杉木削成的哨子,一只几乎没底儿了的鞋子,还有一只袜子。
盒子里还有二十多样类似的东西。
还有本尼·斯莱特曼!罗兰叫道,弗兰克·塔维利!弗兰西妮·塔维利!到我这边来!嘿,本尼·斯莱特曼的父亲警觉起来,说道:你为什么把我儿子叫出队列——去做他该做的,就像你要做你该做的,罗兰说,就这样。
四个孩子被叫出来站在罗兰的面前。
塔维利兄妹仍旧手牵手,脸色发红,呼吸急促,目光明亮。
现在听好了,别让我重复一个字。
罗兰说着。
本尼和塔维利兄妹身体前倾紧张地听着他讲。
离开队伍让杰克有点不耐烦,但是他却不怎么好奇;他知道这一部分,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大部分事情。
罗兰希望的那些事情都会接着发生。
罗兰开始对这些孩子说,他声音很大,边上排着队的照看孩子的人也肯定听得见:你们沿着这条路走,他说,每走几步就要在路上留下点孩子们的东西,要看起来像是某个孩子在仓促艰难的行进中掉下的东西一样。
别跑,但要接近跑的速度。
注意脚下的路。
走到道路分叉的地方——差不多半英里的路——然后就别再走了。
你们明白没有?到了之后,就一步也别再向前走了。
孩子们急切地点了点头。
然后罗兰把目光转向站在他们后面的紧张的大人们。
这四个孩子开始两分钟后,其余的双胞胎再开始行动,大的在先,小的在后。
他们不会走得太远;最小的二对可能都不用出发。
罗兰提高了嗓门,用一种命令式的声调高喊道,孩子们!当你们听到这个时,立刻回来!立刻回到我身边!罗兰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到嘴角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如此刺耳,以至于有几个孩子用手捂住了耳朵。
安娜贝尔·扎夫尔说道:先生,如果你打算让孩子们躲在其中一个山洞里去,为什么还要再把他们召唤回来呢?因为他们不会藏在山洞里,罗兰说,他们要回到这里来。
他指着东方。
欧丽莎女士们会照看好我们的孩子的。
她们将藏在稻田里,就在河的这边。
他们都看着罗兰指的方向。
就在那时,他们看到了尘云。
狼来了。
5我们的伙伴在路上了,亲爱的。
苏珊娜说。
罗兰点点头,然后转向杰克:去吧,杰克,照我说的去做吧。
杰克从盒子里抓起两把东西,把它们递给塔维利兄妹。
然后他像一只鹿一样优雅地跳上左边的沟渠,朝着河谷出发,本尼跟在他旁边。
弗兰克和弗兰西妮紧跟着他们,在他们的右边;罗兰看见弗兰西妮从手上扔下一顶小帽子。
好吧,欧沃霍瑟说,我有点明白了,狼看见丢下的东西,会更加确信孩子们就在那儿。
但是到底为什么要把余下的那些送到北边去呢,枪侠?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躲进稻田里呢?因为我们不得不假设那些狼像真正的狼一样闻得到猎物的气味,罗兰说。
他再一次提高了嗓门,孩子们,前进啊!大孩子在先!拉住同伴的手千万别松开!我一吹口哨就赶紧回来啊!孩子们出发了,卡拉汉、萨瑞·亚当斯、扎夫尔夫妇和本·斯莱特曼帮他们跳上沟渠。
所有的大人都显得焦虑不安;而只有本尼的父亲除了不安之外还显得有些犹疑。
狼就要开始动手了,因为他们有理由相信孩子们就在那儿,罗兰说,但他们不是傻瓜,韦恩。
他们会寻找孩子的迹象,而我们将给他们制造这些迹象。
如果他们闻——我打赌闻到的将是镇上最后一块水稻田——当然他们也会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鞋子和丝带。
当大部队的孩子的气味消失之后,我先送出的四个孩子的气味会继续走得远些,这可能把他们带得更远,也可能不会。
到那时候,这已经不重要了。
但——罗兰没理会他的话。
他转向他的战斗小队。
总共七人。
好数字,他对自己说,这是个充满力量的数字。
他越过他们看他们身后的尘云,这阵尘云比任何鬼怪的尘云升得都要高,而且在以可怕的速度向他们飞奔过来。
然而,罗兰认为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听着,听好了。
他对着扎丽亚、玛格丽特和罗莎说道。
自从老杰米在扎佛兹的门廊里把他保存很久的秘密轻声告诉埃蒂后,他的卡-泰特内部的成员都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这部分内容。
狼既非人类,也非怪物。
他们是机器人。
机器人!欧沃霍瑟尖叫道,他不是怀疑,而是惊恐。
是的,是我的卡-泰特以前看到过的那一种。
罗兰说。
那时候,他想起了某块空地,大熊的最后几个幸存的侍从在那块空地上无止境地追逐着对方。
为了隐藏他们头顶会旋转的小东西,他们会带着兜帽。
他们可能有这么长,这么宽。
罗兰比划着大约两英寸高,五英寸长的样子。
这就是很早前莫丽·杜林击中并杀死的那个东西。
她是偶然击中的,而我们一定要命中他们。
思考帽,埃蒂说,他们通过这个和外部世界联系。
没有这个,他们就像一堆无用的废物。
瞄准这儿。
罗兰把他的右手放在他头顶上一英寸的高度给大家示范。
但是胸部……胸部的两侧……玛格丽特开始迷惑不解地问。
没用的,一直都是没有用的,罗兰说道,就瞄准那些兜帽顶就好了。
总有一天,逖安说道,我要看看,到底为什么那里有那么些该死的恶棍。
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罗兰回答道。
最后那对孩子——最年轻的那对——也遵照指示手牵着手开始上路了。
最大的那对孩子可能已经走了八分之一英里远了,杰克他们四人则要更远些。
罗兰回转身看那些看护孩子的人。
现在叫他们回来,他说道,把他们分成并排两列,带他们越过沟渠,穿过玉米地。
他看都没看,就竖起大拇指伸向背后。
我难道没有告诉你们不要扰乱那片玉米地吗?特别是靠近路的那一段,狼能看到的那一段。
他们摇了摇头。
在水稻田边上,罗兰继续,把他们带进一条小溪里,领他们到临近河边玉米地的地方,然后躲在高的绿色玉米丛中。
他分开双手,他的蓝眼睛炯炯有神。
将他们分散开来,你们大人在靠河的那边。
如果那里也出现问题——出现更多的狼,或是出现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那么那个方向应该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罗兰没有给他们提问的机会,他再次把手指放到嘴角并吹响了口哨。
沃恩·艾森哈特、克雷拉·安瑟勒姆和韦恩·欧沃霍瑟加入了沟渠中的队伍,并开始大声招呼孩子们转身朝大路返回。
同时,埃蒂又回头看了,一眼东边,他震惊了,那尘云朝着河这边前进的速度太惊人了。
一旦你知道这个秘密,这种感觉其实是很好的;那些灰马其实并不是马,只是伪装成马的机械运输工具而已。
像一支政府巡洋舰队,他想。
罗兰,他们真快啊,像魔鬼一样的速度。
罗兰看了一眼。
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说。
你确定吗?罗莎问。
当然。
最小的孩子手拉手穿过路匆忙返回了,他们因为恐惧和兴奋眼睛都瞪得老大。
曼尼的康塔布和他的妻子阿拉领着他们在跑。
她告诉他们沿着路直走,一点都别去碰那些玉米秆子。
为什么呢,夫人?泰克问,他肯定还没有超过四岁。
他的连身衣正前面有一个黑色的很显眼的补丁。
玉米都已经摘掉了啊,你看。
这是个游戏,康塔布说,一个叫做‘别碰玉米’的游戏。
他开始哼起歌来。
一些孩子也开始跟着哼了起来。
但是,大部分孩子仍然很迷惑,也很害怕,他们没有跟着唱。
罗兰看到小点的孩子都过了马路,现在是最后几个高点、大点的孩子了。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东方。
他估摸着狼从外伊河的那一边过来还需要十分钟。
十分钟应该够了。
但是上帝啊,他们跑得可真快啊!他突然想到,可能最终不得不把小斯莱特曼和塔维利兄妹他们几个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
这不在原来的计划之内,但事已至此,计划也总得变通一下。
必须得变了。
现在,最后那些大点的孩子也已经穿过马路了,只有欧沃霍瑟、卡拉汉、老斯莱特曼和萨瑞·亚当斯还留在路上。
快走。
罗兰对他们说。
我要在这里等我的孩子!斯莱特曼反对道。
快走!斯莱特曼似乎还想和罗兰继续争辩这个问题,但萨瑞·亚当斯抓住他一只胳膊肘,欧沃霍瑟抓住了另外一只,把他拖住。
好了,欧沃霍瑟说,他会像照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照看你的孩子的。
斯莱特曼最后怀疑地望了罗兰一眼,跳过沟渠,随欧沃霍瑟和萨瑞跟在下坡的孩子们的队伍末端。
苏珊娜,带他们看我们的藏身之地。
罗兰说。
为了确保孩子能够穿过路的靠河一边的沟渠,前一日他们在那里挖沟的时候一直都很小心。
现在,苏珊娜用一只短了一截的残疾的腿踢开一堆枯枝乱叶和干玉米秆子——这类东西本来应该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路边沟渠里——一个黑洞露出来了。
这只是个壕沟。
她歉意地说,顶部上方有一些板,很轻,很容易推上去。
我们就藏在那里。
罗兰做了一个……噢,我不知道你们把它叫做什么,在我来的地方,我们管它叫潜望镜,里面有个小镜子,你可以通过它看到上面……当时机到来的时候,我们就站起来,那些板会自动落在我们周围。
杰克和其他三个人在哪儿?埃蒂问道,他们现在该回来了。
还没有那么快,罗兰说,镇静,埃蒂。
我镇静不了,而且也不早了。
他们现在至少应该在我们的视野之内了。
我得去那里看看——不,你不能去,罗兰说,在他们发现一切之前,我们得尽量集中,也就是说,我们得把火力集中在这儿,在他们的后方。
罗兰,事情有些不对啊。
罗兰没有理他。
女士们,现在你们躲到里面去。
剩下的几箱盘子也会在你们的身边;我们就踢了几片叶子盖在上面。
当扎丽亚、罗莎和玛格丽特开始爬进苏珊娜给她们揭开的洞时,他看到去河谷的路完全空了。
但仍然看不到杰克、本尼和塔维利兄妹的影子。
他开始想或许埃蒂是对的;可能什么地方真的已经出了差错。
6杰克和他随行的同伴们很快就到了小路分岔的地方,也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最后,杰克手里还剩下两件东西,当他们到达岔路口时,他朝格洛里亚扔了一只会格格作响的玩具,朝雷德伯德扔了一只小女孩的编织手镯。
有什么好选的啊,他心想,这两条路都很该死。
他转过身,看见塔维利兄妹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本尼在等他,脸色煞白,眼睛却闪着光。
杰克朝他点了点头,还向他回了个微笑。
我们回吧。
他说。
当他们听到罗兰的口哨声时,双胞胎开始拼命跑,尽管路上都是碎石和掉落的岩块。
他们仍旧手拉着手,在这条随处都是危险的路上,任着性子跑着。
嘿,别跑!杰克大叫,他说了我们不要跑,你们看着点路——正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弗兰克·塔维利的脚踩进了一个洞里。
他的脚踝断了——杰克听到他的脚踝扭转折断时发出的声响。
从本尼脸上惊恐退缩的表情来看,杰克知道他也肯定听到了。
弗兰克发出低沉的撕心裂肺的呻吟,身子倒在了路的一边。
弗兰西妮把手伸向他,抓住了他的上臂,但这孩子太重了。
他像只吊锤一样从她的手中滑了下去。
他的头撞在路边上露出地表的岩石上,那声音比脚踝碎裂的声音要大得多。
血立即从头皮破裂的地方流了出来,在清晨的光线里显得特别鲜亮。
这下麻烦了,杰克心里想道。
而且我们还在路上呢。
本尼吓呆了,脸色像干乳酪一样惨白。
弗兰克扭曲地躺在那里,脚还卡在洞里。
弗兰西妮跪坐在她哥哥的身边,发出尖利、急促的哀叫。
然后,突然,她的哀叫声停止了。
她两眼翻白——昏死了过去,倒在她失去知觉的同胞哥哥的身上。
来吧,杰克说,当本尼仍旧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时,杰克捶了他的肩头一拳。
看在你父亲的分上,快点啊。
这句话让本尼回过神来,立即跟上杰克。
7以枪侠冷静清醒的视野,杰克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溅在岩石上的鲜血,粘在岩石上的发束,卡在洞里的脚,弗兰克·塔维利唇边的白沫,他妹妹笨拙地倒向他时那初长成的隆起的胸部。
现在狼要来了。
不是罗兰的口哨声告诉他的,而是感应。
埃蒂,他感到,埃蒂想要赶过来帮他们。
杰克从来没有尝试使用心灵感应,但他现在这么做了:待在那儿别动!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赶回来,当他们经过的时候,我们会找地方藏起来的!你们待在那儿千万不要过来!不要毁了整个计划!他不知道信息是否已经传出去了,他只知道他只有做这一件事情的时间了。
同时,本尼……什么?用什么样地道的词才合适呢?派珀的艾弗莉小姐偏爱使用地道的词语。
他终于想到了,是叽里咕噜地叫。
本尼现在就在叽里咕噜地叫个不停。
我们该做些什么,杰克?啊,圣人耶稣啊,他们两个怎么办啊!他们本来好好的!只是在跑,然后……狼来了怎么办?如果狼来了我们还在这儿怎么办?最好留下他们,我们自己走啊,好不好啊?我们不会留下他们的,杰克说。
他斜身抓住弗兰西妮·塔维利的肩膀,让她坐起来,主要是不让她靠在她哥哥的身上。
那样,她的哥哥才可以呼吸。
她的头往后垂着,头发像黑色丝绸一般散了下来。
她的眼睑颤动,显出光洁的眼白。
想都没想,杰克扇了她一耳光,重重地扇了她一耳光。
哎哟!她的眼睛睁开了,美丽的震惊的蓝眼睛。
起来!杰克嚷道,从他身上起来!到底多少时间过去了?孩子们现在又都回到了路上,那么事情进展如何了呢?没有听到一声鸟叫,甚至连苍鹰的叫声都没有。
他等待罗兰再吹一声口哨,但是罗兰没有。
的确,他为什么要再吹呢?他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弗兰西妮挪到了一边,然后摇晃着站起来。
帮帮他……求你了,先生……本尼,我们得把他的脚从洞里弄出来。
本尼在这个扭曲地摊在地上的孩子身边单膝跪下。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嘴唇紧闭,杰克还是觉得很受鼓舞。
抬他的肩膀。
本尼抓住弗兰克·塔维利的右肩。
杰克抓住他的左肩。
他们站在这个昏迷的男孩子的两边,他们的视线现在相遇了。
杰克点点头。
拉。
他们一起用力。
弗兰克·塔维利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和他妹妹的眼睛一样碧蓝美丽——他发出一阵无声的痛苦尖叫。
但脚还是没有出来。
卡得很深。
8现在尘云中已经出现了灰绿色影子,他们能够听见砸到硬地上的嗡嗡作响的马蹄声。
三个卡拉女人藏在洞里。
只有罗兰、埃蒂和苏珊娜仍然留在沟渠里,两个男人站着,而苏珊娜强壮有力的大腿叉开跪在那里。
他们盯着对面通向河谷的路。
路上仍然空无一人。
我听见了些什么,苏珊娜说,我觉得他们中有一个人受伤了。
妈的,罗兰,我得过去。
埃蒂说。
是杰克要你这么做还是你想这么做?罗兰问。
埃蒂脸红了。
他感应到了杰克的话——并非每个字,而是主要的意思——他猜想罗兰也感应到了。
这儿有一百个孩子,那里只有四个孩子,罗兰说,躲起来,埃蒂。
苏珊娜,你也是。
你呢?埃蒂问。
罗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如果我能帮上忙,我会帮的。
你不会是真的要去找他们吧,埃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真的吧?罗兰朝着那尘云和尘云下面灰绿色的怪物看了一眼,再过不到一分钟,那些马和骑者就清晰可见了。
那些骑者带着绿色兜帽,露出咆哮的狼脸轮廓。
他们不是朝河边骑过来,而差不多是猛扑过来。
不,罗兰道,你们不能这么站着。
快躲起来。
埃蒂站在那里,手握左轮手枪的一端,脸开始变得苍白。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抓住苏珊娜的胳膊,在她身边跪下,钻进洞里。
现在只有罗兰看着空无一人的河谷路,那支左轮手枪挂在他的左侧腰间。
9本尼·斯莱特曼是个体格健壮的少年,但是,他也挪不动卡住塔维利脚的那个大石头。
在他第一次拉的时候,杰克已经看出来了。
他(以他那冷静清醒的头脑)在判断这个被卡住的男孩的重量和卡住他的那石块的重量,这两个到底哪个更重呢。
最后他估计石块肯定会更重一些。
弗兰西妮。
她眼中有泪,由于惊吓还有点晕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爱他吗?杰克问。
当然,我全心全意地爱他!他是你的心肝,杰克想道,那很好。
那么,过来帮帮我们。
当我喊的时候,你用全力拉他。
不管他怎么叫,我们都要把他拉出来。
她好像听明白了,点了点头。
杰克希望她是真听明白了。
如果这次我们不能把他拉出来,我们只好留下他不管了。
我绝对不会丢下他的!她喊道。
没有时间争辩了。
杰克走到本尼和那平坦的白岩石旁边,和他一起拉。
岩石凹凸的边缘下面,弗兰克血淋淋的胫骨一直伸向深深的黑洞里。
这孩子现在完全清醒了,他开始喘气。
他的左眼在惊恐不安地转动着,而右眼上是一摊血泊。
一片头皮耷拉在他的耳边。
我们要抬起这块石头,你一定要把他拖出来,杰克告诉弗兰西妮,我数三下。
准备好了吗?她点头的时候,头发像帘子一样垂在她脸上。
但是,她现在根本没有想要撩她的头发,只是紧紧地抓住她哥哥的大臂。
弗兰妮,别弄疼我。
他呻吟道。
闭嘴。
她说。
一,杰克说,你要拖出这个该死的家伙,本尼,就算是拼了小命,你也得把他拉出来啊,你听明白了吗?该死,数你的吧。
二。
三。
他们使劲拉,大声地喊着。
岩石松动了。
弗兰西妮用尽全力猛地把她的哥哥往后拉,大声地喊着。
当弗兰克·塔维利的脚得到解放的时候,他是他们三个中喊得最大声的一个。
10罗兰听到嘶哑的叫喊声,接着是剧痛的尖叫。
那儿一定发生了什么,而杰克肯定已经在处理了。
问题是,他的努力够不够挽回那些意料之外的差错呢?当狼群驾着他们的灰马疾驰涌入外伊河的时候,尘土在早晨的阳光里飞扬。
现在罗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五只或六只一拨,驱策着他们的坐骑。
他估计大概一共有六十只。
在河那一边的远处,他们隐没在绿草覆盖的峭壁下。
然后他们将在不到一英里的地方重新现身。
最后他们会隐没在一个小山丘后面——他们全部,如果像现在一样成群行动的话——那是杰克回来的最后机会,不然的话他们四个都将葬身于他们的马蹄之下。
他盯着那条路,希望孩子们能快点出现——希望杰克出现——但路上仍然空无一人。
现在,已经能够听到狼在河的西岸尖声呼啸,马身上的汗滴洒落在早晨的空气里像金子一样闪烁。
尘土飞扬。
马蹄声像雷声一样轰隆隆地向他们逼近。
11杰克拉着弗兰克的一只肩膀,本尼拉着另外一只。
他们就这样拉着弗兰克·塔维利横冲直撞地沿路前行,他们几乎都没有低头看路上的岩石。
弗兰西妮就跑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来到最后的弯路,杰克看到罗兰站在马路对面的沟渠上,那只完好的左手放在枪柄上,帽子倒戴着观望着,他心里一阵欣喜。
是我哥哥!弗兰西妮对他喊道,他摔倒了!他的脚卡在洞里了!罗兰突然消失了。
弗兰西妮环顾四周,她没有感觉害怕,但就是不明白。
什么——?等等,杰克说,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该这么说。
他不知道除了这个还可以说其他什么。
如果枪侠真的逃了的话,那么,他们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的脚踝……痛啊……弗兰克·塔维利喘气道。
闭嘴!杰克说。
本尼笑了。
这是由于害怕而发出的笑,但他真的笑了。
杰克隔着哭泣着的,血淋淋的弗兰克·塔维利看着他……对他眨了眨眼。
本尼也朝他眨了眨眼。
就这样,他们又是好朋友了。
12苏珊娜躺在埃蒂的右手边,黑暗的壕沟里充斥着腐烂的树叶刺鼻的味道。
她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痉挛。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阵冰刺般的疼痛粗暴地渗入了她的左脑,让她整个半边的脸和脖子都麻木了。
就在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盛大宴会的景象:热气腾腾的烤肉、酿馅鱼、熏牛排、大瓶的香槟、肉汁海鸟肉、成山的红酒。
她听到钢琴声,还有歌声。
那歌声让人感觉到的是无可救药的悲哀。
今夜,有谁来拯救,拯救,拯救我的生——命。
歌里那样唱道。
不!苏珊娜对那个试图吞噬她的力量大叫着。
那个力量有名字么?当然。
它的名字叫做母亲:那双手就是摇动摇篮的手,这摇动摇篮的手控制着——不!你让我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如果你想要我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生下他!但是如果你现在要我这么做,我是誓死不从的!如果我死了,我会把你那个心爱的小子一起杀死,我说到做到!你听清楚了么,你这个婊子?有那么一阵子,她只感觉到了黑暗,埃蒂压在她身上的腿,左脸的麻木,向他们驶来的马群的轰隆声,腐烂的树叶的刺鼻味道,以及姐妹们的呼吸声——她们已经准备好战斗了。
然后,有一个声音从苏珊娜左眼的后上方清晰地传来,那是米阿第一次对她说话:你去冲锋陷阵吧,女人。
如果我能帮你,我会帮助你的。
但是,你一定要遵守你的诺言。
苏珊娜?埃蒂在她旁边嘟囔,你还好吧?是的。
她回答道。
她的确还好。
冰刺的疼痛已经过去,那个声音不见了,可怕的麻木也没有了。
但是米阿就在近旁等候着。
13罗兰俯卧在沟渠上,用直觉和想象代替双眼观望着狼。
狼正在断崖和小山丘之间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疾驰而来,斗篷在身后飘动。
他们将在小山后面消失七秒钟。
如果,他们还成群地这样行动,而领头的那只狼也没有加速。
如果他准确无误地计算了他们的速度,如果他是对的,他有五秒钟来示意杰克和其他人过来,或者七秒。
如果他估算得没错的话,他们也要在这五秒钟内穿过马路。
如果他错了(或者其他人慢了一些),狼群将会看见沟渠里的人,路上的孩子,或者他们都会被看见。
这样的距离对他们的武器来说太远了,但那也没有大碍,因为之前精心安排的埋伏可以出洞参加战斗。
明智的做法是按兵不动,而让孩子们去自生自灭。
四个孩子在河谷路被抓的话,狼会更加确信其余的孩子也是躲藏在更远的一个古老的矿井里。
你想得太多了,柯特在他的脑子里对他说道。
如果你要叫他们过来,快叫,这是惟一的机会了。
罗兰立即站起来。
就在他站着的路的对面,在东路和河谷路岔口的一些散落的巨石的掩护下,站着杰克和本尼·斯莱特曼,他们两个搀着塔维利。
这孩子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只有上帝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妹妹在朝他身后张望。
在那一刻,他们两个看起来不仅仅相貌一模一样,而且还是有心灵感应的双胞胎。
罗兰两只手在头顶上猛挥,好像要在空气中抓点什么东西一样。
过来!到这边来!同时,他看了看东边。
没有狼的影子。
很好。
这会儿山把他们全挡住了。
杰克和本尼拖着男孩穿过马路疾跑过来。
弗兰克·塔维利的短靴在沃根上划开了新的口子。
罗兰只能指望狼不会对这些记号特别注意。
女孩是最后一个过的,她像精灵般轻巧。
快下去!罗兰吼道,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平平地扔进了壕沟。
快下去,快下去,快下去!他跳到女孩身边,杰克落在了他的头上。
透过他们俩的衬衣,罗兰感觉到他肩胛之间剧烈的心跳,他静静地玩味了一下这种刺激。
马蹄声隆隆而来,每一秒隆隆声都在增强。
领头的狼看见他们了吗?这不得而知,但不久他们总会知道的。
现在,他们也只能照计划行事。
他们的藏身之地如果再加三个人会变得很拥挤。
而如果狼看到杰克和其他三个人穿过马路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将没有任何机会射一发子弹或是扔一个盘子,他们将通通被杀死。
现在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
他们最多还有一分钟,罗兰这样估算道,现在可能只有四十秒了,而他们这最后一点时间正在悄然流逝。
快从我身上下来,躲起来。
他对杰克说。
马上。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杰克钻进了壕沟。
该你了,弗兰克·塔维利,罗兰说,保持安静。
两分钟后你们想怎么叫怎么喊都随你们,但现在,把你们的嘴闭起来。
你们几个都一样。
我会安静的。
这男孩哑声说道。
本尼和弗兰克的妹妹也点了点头。
我们要在适当的时候站起来,然后开始射击,罗兰说,你们三个——弗兰克、弗兰西妮、本尼——留在下面,躺平。
他停顿了一下,要保住你们自己的命,就不要挡着我们啊。
14罗兰躺在充满树叶和泥土味道的黑暗里,听着左边孩子们急促的呼吸声。
这声音旋即会被逼近的马蹄声淹没。
他的心里又开启了他的想象和直觉之眼,而且,前所未有的敏锐。
不会超过三十秒——可能只要十五秒——惨烈的战争将结束所有这一切想象,到时候最真实的眼睛将看到一切。
但现在他看到了一切,所有的一切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会那样呢?又有谁会预见到自己的计划陷入迷途呢?他看见卡拉的双胞胎们像尸体一样伸直了一动不动地躺在水稻田里最茂密潮湿的地方,粪肥渗进了他们的衣衫。
他看见孩子们后面的大人们,等在靠近河岸的地方。
他看见萨瑞·亚当斯手里拿着盘子,看见曼尼人阿拉——康塔布的妻子——手里也拿着一些,因为她也要参与战斗(尽管作为一个曼尼人,她无法和其他女人和睦相处)。
他看见男人们——埃斯特拉达、安瑟勒姆、欧沃霍瑟——把弓箭紧抱在胸口。
沃恩·艾森哈特这次没有带弓箭,他拿着罗兰为他收拾干净的那支来复枪。
路上,他看见穿着绿色斗篷的狼群驾着灰马从东边一队接着一队疾驰而来。
现在他们的速度减缓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阳光在他们的金属面具上闪烁着。
好笑的是,金属面具下面的还是金属。
罗兰睁开想象的眼睛,在脑海里寻思其他的那些狼群——比如,是否会从南边进入那不设防的小镇。
他觉得他们不会去那里的。
至少,在他看来,所有的狼群应该都在这儿了。
如果狼群全盘接受了罗兰和他的九十九卡-泰特精心布置的这个圈套,他们应该全部都在这里了。
他看到巴卡马车队伍排列在靠近小镇那边的道路上,希望他们的这队人马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但是,当然,这条路看上去更好走点,也走得快点。
他看见这条路通向河谷,那些废弃和没有废弃的矿山都在那里,矿山后面是布满岩洞和洞穴的悬崖。
他看见领头的那只狼用带着金属护套的手勒了一下他坐骑的马口,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罗兰在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人类的温情,而是无尽的冰冷,就像是玛格达看到的眼睛一样。
他还看到了弗兰西妮·塔维利扔在马路边上为了误导狼群的孩子的帽子。
罗兰的心里除了视觉,还有嗅觉,他闻到了柔和而浓郁的孩子们的芳香。
他闻到了那些丰饶浓厚的东西——那些狼要从抓去的孩子们身上夺走的东西。
除了嗅觉,他的心还有听觉,他能听见——微弱的——像是安迪身上机器发出的嘀嗒声和咯咯声,还有那些继电器、马达变速装置、液压泵低沉的哀鸣,鬼知道他们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机器。
他想象到狼可能会先观察到路面混乱的车马痕迹(他希望对他们来说是混乱的),然后朝河谷路寻去。
因为如果他想象他们并没有那么看,而是已经做好准备要把在壕沟里的他们十个像平底锅里的炸鸡一样给炸了,那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他们看的就是河谷路,肯定是河谷路。
他们在嗅孩子们的味道——可能他们的脑子里除了强大的东西之外也还深埋着恐惧——他们会看见他们的猎物留给他们的那些孩子留下的垃圾和他们的宝贝东西。
他们坐在他们的机器马上,还在观望。
走吧,罗兰在心里催促地想道,他感到身边的杰克动了一下,感应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在祈祷:走吧,跟着它们去,走你们该走的路。
一声劈啪巨响从狼群里边传来。
是狼群中一匹狼发出的警报。
紧接着是杰克曾经在道根听到过的可恶的颤悠悠的口哨声。
之后,狼群又开始继续前进了。
起先,听到的是它们的马蹄子踏在沃根上发出的钝响,然后是踏在远处河谷路多石的路面上的隆隆声。
接着,就没什么其他事情发生了。
这些马没有紧张地嘶鸣,像是被套在巴卡马车上的那些马一样。
对罗兰来说,这已经足够。
他们已经上钩了。
他从套子里拿出手枪。
在他后面,杰克也转身了,罗兰知道他也在做相同的事情。
罗兰告诉过他们当他们从藏身处跃起的时候大概应该站成什么样子:大约四分之一的狼在路的这一边朝河那边看,四分之一转向朝着卡拉·布林·斯特吉斯。
或者从那个方向来的狼会多一些,因为如果真的有麻烦,那个镇就是那些狼——或者说狼的设计者——理所当然该来的地方。
其余的那些呢?其余的三十只或更多的狼?他们也应该都上路了。
该是最后决战的时候了,不是吗。
罗兰开始想数到二十,但当他数到十九的时候,觉得应该是时候了。
他收起腿来——他没有感觉到抽筋,甚至连疼痛都没有——然后,他高举着他父亲的枪站了起来。
为了蓟犁也为了卡拉!他咆哮道,枪侠!欧丽莎姐妹!现在,我们杀死他们!一个不留!把他们通通杀光!15他们像伸出地表的龙牙一样从地下跃出。
盖板飞开在壕沟的两边落下,旁边的杂草和树叶也随之飞舞。
罗兰和埃蒂每人都握着一把檀香把大左轮手枪。
杰克拿着他父亲的鲁格枪。
玛格丽特、罗莎和扎丽亚每人拿着一个丽莎盘子。
苏珊娜拿着两个,双臂交叉在胸前,显得很冷酷。
狼群确确实实是按那样的队伍排列,与罗兰这个冷静清醒的枪侠想象的一模一样。
在其他的思绪和情感在红幕下一扫而空之前,他还是立即尝到了一丝胜利的味道。
一直以来,在他面对死亡的时候,他总是很庆幸自己还能活到现在。
这只需要五分钟的血战和勇猛,他已经告诉他的同伴们,现在这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五分钟。
他也跟他们说过,过了这五分钟之后,他总是感觉难受。
尽管,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在开战的那一会儿,他觉得他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好的状态,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真实地投入过。
这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他们是不是机器人这个并不重要。
上帝啊,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曾经一代又一代地掠杀无辜的人们。
这一次,他们都被毁灭,将完全出乎意料地被毁灭。
兜帽顶上!埃蒂尖声叫喊着,而这个时候,罗兰已经在他的右边轰轰地开火了。
那些拴在马车上的马和骡子在他们不远的路上开始骚动,暴跳;有几只在惊恐地嘶鸣着。
兜帽顶上,一定要打到他们的思考帽!似乎是为了验证他话的真实性,路右边的三只狼的绿色兜帽突然向后倾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拨翻了他们的帽子。
那三只狼立即软绵绵地掉下了马鞍,砸在了地上。
在祖父的故事里,莫丽·杜林砍中的那只狼,倒地之后还要抽搐好一阵呢,但这三只狼却倒在他们腾跃的马蹄旁边,如地上的石头般木然不动。
莫丽可能没有完全砍中他们藏着的思考帽,但埃蒂知道他应该射在哪里,并且已经让他们命归黄泉。
罗兰也开始加足火力射击,样子很是勇猛,看似随意地开枪,但却枪枪中的。
他在对着路上的那些狼群开火,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射死的狼多得足以堆成路障。
丽莎一定命中,罗莎丽塔·穆诺兹尖声喊道。
她扔出的盘子,尖厉地呼啸着闪过东路。
盘子削掉了一个正在河谷路口拼命勒马的狼的兜帽。
那东西朝后翻倒,双脚朝天,倒立着栽倒在地上,穿着的靴子也散落在地上。
丽莎!那是玛格丽特·艾森哈特的叫喊声。
这是为我的兄弟!扎丽亚喊道。
欧丽莎姐妹们来取你们的狗命来了,你们这些混蛋!苏珊娜展开双臂,将两只盘子都扔了出去。
盘子在半空中交叉而过,啸叫着命中了各自的目标。
绿色兜帽的碎片飘忽而下;接下来的那会儿,那些带着兜帽的狼死得更快,更惨了。
明亮的光刀在清晨的阳光中闪耀,路两边横冲直撞的狼群挣扎着拔出他们的能量武器。
杰克射中了第一个想拔出武器的狼的思考帽,狼倒在他自己的烫得咝咝作响的剑上,剑使得他的斗篷起了火。
他的马受到了惊吓,直往后跳,跳到了那只狼左方正在下落的电棍上。
电棍的头散了开来,露出电线和一窝火星。
那个时候,警报突然开始叫了,那是地狱的防破坏自动警铃。
罗兰本来以为离镇最近的那些狼会停下来,然后,朝卡拉方向逃窜。
但是,那个方向的九只狼还是留在那里——埃蒂已经用他的前六发子弹杀死了他们中的六只——他们要冲过马车,直直地朝他们冲来。
两只或者三只狼向他们掷来嗡嗡作响的银球。
埃蒂!杰克!飞贼!当心你们的右边!他们立刻向左转,从那些女人身边走开,那些勇猛的女人还在以她们最快的速度从丝衬口袋里拔出盘子,然后扔出去。
杰克两脚张开站着,右手拿着鲁格枪,左手扶着右腕。
他的头发被风吹到额头后面。
他睁大着眼睛,俊朗的脸庞上还带着微笑。
他接连射了三枪,每一枪都在早晨的空气中回响。
他隐约记起了那天在小树林射击飞在空中的瓷碟的情景。
现在,他在参加真正的战争,射击威胁他们的东西,他为自己感到高兴。
他很高兴。
前三个银球在耀眼的蓝光中爆炸了。
第四个急转过来,径直向他飞来。
杰克连忙蹲下,听见它从他头顶飞过,嗡嗡作响,像是从那种该死的烤箱里发出的声音一样。
它会再飞回来,杰克知道,它会转回来。
在它飞转回来之前,苏珊娜朝它旋转着掷出一只盘子。
盘子呼啸着朝目标飞去。
盘子和飞贼相遇的时候,它们一起粉碎了。
引火棒落在了玉米地里,引燃了一些玉米秆。
罗兰又开始给枪上子弹,冒着烟的枪管直指着他两脚间的空地。
在杰克身后,埃蒂也在给枪装子弹。
一只狼跳过河谷路口杂乱的狼尸堆,绿色的斗篷在他身后飘动,罗莎的一只盘子削翻了他的兜帽,露出藏在下面的雷达抛物面天线反射镜。
其他狼的思考帽都是在慢速地停停动动;这只狼的帽子却转得飞快,你只看得到一阵模糊的金属发出的光。
然后它就不动了,而那只狼也倒向一边,倒在了拉着欧沃霍瑟的领头的巴卡马车的马队上。
马队受到了惊吓,拼命往后退,这辆巴卡马车受到推挤,撞到了后面的那辆马车,于是,又激起一阵嘶叫声,后面的马车的四匹马也开始乱蹿。
它们试图逃开,但却无处可逃。
欧沃霍瑟的巴卡开始摇晃,最终翻倒在地。
被击毙的那只狼的马开始夺路而逃,但却被绊倒在另外一头狼的尸体上,四脚朝天落在尘土之中,其中一只脚弯曲地凸向一边。
罗兰已经不再想象了;他的眼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切。
他已经重新装好了子弹。
正如他所料,原来跑在前面的那些狼群现在被牵制在一堆杂乱的尸体后面。
小镇这个方向的十五只狼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的两只。
在右边的那些狼试图从侧翼包围沟渠的末端,三个欧丽莎姐妹和苏珊娜早就在那里攻守了防线。
罗兰把他那边剩下的两只狼留给埃蒂和杰克,疾跑下沟渠去支援苏珊娜,向冲向她们的剩余十只狼开火。
一只狼正要拿起飞贼向他们扔过来,就被罗兰的子弹击中了思考帽。
罗莎击中了另外一只,玛格丽特·艾森哈特击中了第三只。
玛格丽特低身去拿另外一只盘子。
在她站起来的时候,一道火光扫下了她的头,她的头发起了火,落到他们的沟渠里。
本尼的剧烈反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如同是他的亲生妈妈一般。
当燃烧的头颅落在他边上的时候,他猛地把它推到一边,慌乱跳出沟渠,恐惧地嚎叫着。
本尼,不,回来!杰克喊道。
剩下的那两只狼向这个在地上爬动着,还不停尖叫的孩子掷来银弹。
杰克在空中击碎一个。
他根本没有时间来对付第二个球。
本尼·斯莱特曼被击中前胸,炸了开来,一只手臂炸飞了,手掌朝上落在马路上。
苏珊娜用一只盘子削翻了杀死玛格丽特的那只狼的思考帽,然后用另外一只结束了让杰克的朋友丧命的那头狼的性命。
她从袋子里拿出两只新盘子,朝狼来的方向转身时,最前面的那只狼跃下沟渠,他的马的前胸把罗兰给撞翻在地。
他朝枪侠挥舞着剑。
在苏珊娜看来,那把剑看上去像一支耀眼的橘红色霓虹灯管。
不,你不会得逞的,你这个杂种!她尖叫着掷出了她右手的盘子,盘子击中了发光的刀,那把刀的刀柄开始爆炸,炸烂了那只狼的一个胳膊。
接下去,罗莎扔的另外一只盘子削翻了他的思考帽,他从一侧跌落下来,砸在地上,在阳光下闪烁的金属面具对着塔维利双胞胎笑着,而他们俩已经吓得瘫倒在地,紧紧地互相依偎着。
不一会儿,狼开始冒着烟熔化。
杰克大叫着本尼的名字穿过东路,边走边给他的鲁格枪重新上子弹,无意识地追逐着他死去朋友的血迹。
他的左边,罗兰、苏珊娜和罗莎正着手对付从北翼攻过来的剩余五只狼。
那些袭击者停停转转,在做最后无用的挣扎,看到眼前的景况,他们已经不知所措。
要我陪你吗,孩子?埃蒂问他。
在他们的右边,守着河谷路朝着小镇那个方向的狼全部倒地死了。
只有躺在沟渠里那只还没有死;那只狼戴着兜帽的头扎在了他们挖沟渠时新翻过的泥土里,而脚还在路上。
他身体的其余部分都包在绿色斗篷里,像一只未出生就死在茧里的虫子。
当然。
杰克道。
他到底是在说话,还是在思考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刺耳的警报声充斥着这一片。
无论你怎么做,他们都已经把本尼杀死了。
我知道。
他妈的。
死的应该是他的混蛋父亲!杰克说。
他在哭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说得很对。
送你个礼物。
埃蒂把一些直径大约三英寸的小球放到杰克手中。
小球表面看上去像钢,但当杰克挤捏它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些弹性——就像是在挤捏用很硬很硬的橡胶做的孩子的玩具似的。
球侧边的小牌子上写着:飞贼哈利·波特型序列号:465-11-AA HPJKR当心爆炸牌子的左边是一个按钮。
杰克默默地想着哈利·波特到底是谁。
肯定就是飞贼的发明者。
他们到了堆满死狼的河谷路口上。
可能机器并不会真的死掉,但他们乱七八糟地堆在那里,杰克肯定是当他们都死了。
是的,死了。
他歇斯底里地高兴着。
他们身后传来一阵爆炸,紧接传来的是由于过度痛苦或是过度高兴而发出的尖叫。
杰克现在不想管这些。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陷在河谷镇路上的那些剩下的狼身上。
总共大概还有十八到二十四只。
前面有一只狼,他举着咝咝作响的电棍,半朝着他的伙伴,半朝着路的这边挥着。
那不是真正的电棍,埃蒂想道。
那应该是光剑,就像电影《星球大战》里的光剑。
只不过这些光剑不是用作电影里的特效道具——它们能真真正正地杀人。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哦,很明显,前方的那只狼试图重整他的队伍。
埃蒂不再继续猜测。
他按动了自己留着的三个飞贼中的一个边上的按钮。
那东西在他手里震动着,发出嗡嗡声,就像握着一个蜂鸣器玩具。
嘿,阳光!他叫道。
领头的狼没有转头朝这边看,所以埃蒂就把飞贼扔向他。
他随便扔了一下,他以为球会落在离剩余的那群狼大概二十到三十码的地上,然后下来。
但是,球加速飞了起来,击中了那只领头狼的要害部位,落在了他扭曲的嘴里。
那个东西的脖子上面全部炸开,思考帽,还有其他的全部。
你来试试,埃蒂说,试一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杰克没有理会他,扔下埃蒂给他的飞贼,踉踉跄跄地走在狼的尸堆上,朝前走去。
杰克?杰克,你不要到前面去啊——一只手抓住了埃蒂的上臂。
他猛转过身来,抬起枪,看到是罗兰,又把枪放下了。
他不会听你的,枪侠说,来,我们和他一起去。
等等,罗兰,等等。
那是罗莎。
她的身上有血的污迹,埃蒂想那可能是可怜的艾森哈特太太的血。
他没有在罗莎身上看到任何伤口。
我想要一些这个。
她说。
16他们赶上杰克的时候,狼群正准备与他们进行生死决战。
一些狼向他们扔飞贼,罗兰和埃蒂轻易地把它们从空中击落。
杰克右手托着左手,用鲁格枪间隔着稳稳地开了九枪,每开一枪,总有一头狼倒向马鞍的后背,或者倒向一边,被从后面上来的马踩在脚下。
鲁格枪没子弹了,罗莎大喊着欧丽莎女士的名字,扔出盘子取了第十头狼的性命。
扎丽亚·扎佛兹也加入了他们,第十一头狼向着她倒了下来。
当杰克为鲁格枪填装弹药时,罗兰和埃蒂也肩并着肩开始战斗。
他们当然能够杀死余下的八只狼(在最后狼的队伍中还有十九只,这并未让埃蒂太惊讶),但是他们仍然想把最后的两头只留给杰克。
他们在头顶上挥舞光剑向他逼近,他们的这种架势毫无疑问能吓倒一堆农夫。
男孩射中了左边那只的思考帽。
然后,他躲到一边,最后幸存的那只狼正有气无力地向他挥舞着光剑。
他的马跳过小路末端的狼尸堆。
苏珊娜远在路的另一边,坐在落下来的覆着绿色斗篷的机械和熔化腐烂的面具的垃圾堆里,身上满是玛格丽特·艾森哈特的血。
罗兰明白杰克把最后的那只狼留给了苏珊娜。
她因为失去了她的小腿,几乎没能参加他们在河谷路上的最后战斗。
枪侠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这孩子看到了可怕的景象,遭遇了可怕的打击,但罗兰认为他会没事的。
在神父的屋舍里等他们回去的奥伊,肯定会帮他度过这段最为悲恸的时光。
欧丽莎女神!苏珊娜大喊一声,这时候狼正想调转马头,转向东边,朝着所谓的家的方向逃跑。
苏珊娜飞出了最后一只盘子。
盘子升起来,呼啸着,削下了绿色兜帽的顶部。
这个偷孩子的贼在马鞍上战栗着,发出刺耳的警报,开始求助,但救助永远都不可能出现了。
然后他猛地向后栽去,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砸在地上。
警报也戛然而止。
好了,我们的五分钟结束了,罗兰想。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冒烟的枪管,然后把枪放回了枪套。
倒下的那些机器发出的警报一个接一个停了下来。
扎丽亚用一种不理解的眼神,茫然地看着他。
罗兰!她说。
怎么了,扎丽亚。
他们死了么?他们真的死了么?真的么?都死了,罗兰说,我数过了,一共六十一只,他们都在这里了。
躺在路上或者是在我们的沟渠里了。
有那么一会儿,逖安的妻子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回味着这些话语。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这个不太会吃惊的男人吃惊的事情。
她扑倒在他的怀里,毫无掩饰地贴着他的身体热烈地吻他。
罗兰让她吻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推开她。
现在病痛来了。
那种无用的感觉。
他感觉他将永无止境地这样战斗下去,在大螯虾那里失去一只手指,也许在狡猾的老女巫那里失去一只眼睛,在每一次战斗后,他都感觉黑暗塔离他更远了,而不是更近了。
每当他想到这些时,都心如刀割。
打住吧,他对自己说,这些都是很愚蠢的想法,你自己明白的。
会有更多的狼来吗,罗兰?罗莎问道。
恐怕他们派不出更多的了,罗兰说,如果有更多的狼可以派,那么在这儿的狼就不会有那么多。
而且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杀死他们的秘诀了,是不是?是的,她说着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的眼睛似乎是在向他许诺他会得到比吻更多的东西,只要他愿意。
到玉米地里去,罗兰对她说,你和扎丽亚两个人一起去吧。
告诉他们现在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欧丽莎姐妹今天帮了卡拉人大忙啊,当然还得感谢艾尔德的后裔。
你自己不去吗?扎丽亚问他。
她已经走到离他几步远,双颊通红。
你不去让大家为你欢呼吗?可能要等一下,他们会为我们大家一起欢呼的。
罗兰说,现在我们需要跟我们的卡-泰特之一交谈,你知道,那孩子刚刚受了很大的打击。
是啊,罗莎说,是啊,好的,我们走,扎丽。
她拉住扎丽亚的手。
让我们一起去宣布好消息吧。
17两个女人穿过马路,在倒在地上血渍斑斑的小斯莱特曼身边驻留了好一会儿。
他的身子都炸烂了,只有他的衣服上还留有他残留的身体,扎丽亚很难想象他父亲看到这个场景时会悲痛成什么样。
年轻小伙和断腿女士正远在沟渠的北端,检查散落在各处的狼的尸体碎片。
苏珊娜发现有一只旋转物没有被完全打落,还在试图旋转。
那只狼带着绿色手套的手在尘土中不停地颤抖着,像中风了似的。
罗莎和扎丽亚看见苏珊娜捡起一块很大的石块,像翻土节那晚一样酷地砸向思考帽的残留物。
狼立刻安静了。
他身上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也随之停止了。
我们去告诉其他人吧,苏珊娜,罗莎说,但首先,我们想对你们三个说,我们是那么爱你们,真的!扎丽亚点点头。
我们想说谢谢,纽约来的苏珊娜。
我们心里比嘴上更加感谢你。
是啊,是真的。
罗莎同意道。
苏珊娜女士抬头看着她们,甜蜜地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罗莎丽塔有一丝怀疑,仿佛她从那茶褐色的脸上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似乎觉得苏珊娜·迪恩已经不在这里了。
然后怀疑的表情消失了。
我们一起去告诉他们好消息吧,苏珊娜。
她说道。
但愿大家都高兴,无父母的米阿说,去把他们带回来,告诉他们危险已经结束。
让那些不相信的人数一下尸体吧。
你的裤腿湿了,是不是?扎丽亚说。
米阿严肃地点了点头。
又一阵挛缩使得她的腹部像石头一样沉重,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我想那是血。
她朝那没有头的大农场主的妻子的尸体转了转头。
都是她的血。
女人们手拉手开始穿过玉米地。
米阿望着罗兰、埃蒂和杰克穿过马路走向她。
这会很危险的,在这里。
可能也不会太危险;苏珊娜的朋友看上去在战斗后还没有转过神来呢。
如果她表现出有那么一点的厌食,他们可能也还是不会怀疑她的。
她觉得现在主要的问题是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然后溜走。
她的腹部又一阵挛缩,就像在浪尖颠簸的小船一样。
他们会知道你去了哪里,一个人低声对她说道。
这话不是她脑子里想的,而是从她的肚子里发出来的,是她肚子里孩子的声音,那个声音说的也是事实。
你把那个球带上,那声音告诉她。
当你走的时候带上它。
让他们别想穿过门跟上你。
是的。
18鲁格枪清脆地发射出一颗子弹,有一匹马丧命了。
马路下面,从水稻田里传来一阵喜悦的欢呼声,那也是预料之中。
扎丽亚和罗莎已经宣布了她们的好消息。
接着,一阵尖利的痛哭声划破众人喜悦的笑声,她们肯定也把坏消息告诉了他们。
杰克·钱伯斯坐在翻倒的马车车轮上。
他放了那三匹没有受伤的马。
另外一匹断了两条腿躺在那里,嘴里吐着白沫,求救般地注视着这个男孩。
男孩让它早点解脱了这种痛苦。
现在他坐在那里,眼睛盯着他死去的朋友。
本尼的血渗入马路里。
本尼的手掌向上伸开在那里,似乎想要和上帝握手。
哪有什么上帝?有谣言传,黑暗塔的楼顶是空的。
从欧丽莎女神的水稻田里传来了第二声悲痛的叫喊声。
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个声音是斯莱特曼,哪个声音是沃恩·艾森哈特了。
杰克坐在远处想,现在你根本没有办法分清楚哪个是农场主,哪个是他的工头或者哪个是老板,哪个是雇工了。
那是个该让人吸取的教训,或者那就是原来有着优良传统的派珀的艾弗莉小姐称作的恐惧,假做真时真亦假?但那指着明亮的天空的手掌,那肯定是真的。
现在人们开始唱歌,杰克知道他们在唱哪首歌。
这是他们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第一晚罗兰唱的一首歌的改版。
来吧—来吧—考玛辣水稻就要熟啦我—有—个兄弟来到了我们身边丽莎帮了我们大忙……庄稼也随着人们的歌声开始摇摆,似乎在为他们的欢乐而随风起舞,就像罗兰在那个点着火把的晚上为他们跳舞一样。
有些人怀抱婴儿,动作很笨拙,即便如此,他们也在左右摇摆。
今天早上,我们都在跳舞,杰克这样想着。
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是他的真实感受。
我们在跳舞。
跳着我们惟一会的舞蹈。
本尼·斯莱特曼?虽然死了,也在跳舞,还有艾森哈特夫人也是。
罗兰和埃蒂走到他的身边。
苏珊娜也过来了,只是稍稍犹疑了一下,她似乎觉得至少现在,男孩应该和男孩们待在一起。
罗兰在抽烟,杰克向他点点头。
你也给我卷一支吧。
好吗?罗兰转向苏珊娜,竖起眉毛。
她耸了耸肩,然后点头同意。
罗兰给他卷了一支烟,交到他手里,然后,在他身后的地上划了火柴给他点火。
杰克坐在马车轮上,手上拿着烟,偶尔放在嘴里吸几口,含在嘴里,然后又吐出来。
他的嘴里满是唾沫,但是他也不介意。
唾沫和某些东西不一样,唾沫很容易处理。
他不想把烟吸进去。
罗兰往小山丘的下面看,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刚刚跑进玉米地里。
那是斯莱特曼,他说,很好。
为什么很好,罗兰?埃蒂问。
因为斯莱特曼先生过来就可以先指责我了,罗兰说,他这么伤心,他并不在乎谁会听他的指责,或者他会用他的特殊经历评判一下他在今天早上的战斗中扮演的角色。
舞蹈。
杰克说。
他们转向杰克。
他坐在马车车轮上拿着烟卷,面色苍白,若有所思。
今天早上的舞蹈。
他说。
罗兰看似考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他在今天早上的舞蹈中扮演的角色。
如果他到得够早,我们就能让他平静下来;如果他来晚的话,那么他儿子的死只会成为本·斯莱特曼的考玛辣的开始。
19斯莱特曼比农场主差不多要小十五岁,他先于其他人到达了这边的战场。
好一会儿,他只是在他们的藏身处的边缘处站着,看着路上支离破碎的尸体。
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血在流淌了——沃根已经贪婪地把它们吸干了——但是那炸落的手臂还在原地躺着,诉说着一切问题。
罗兰宁可拉开裤门对着男孩的尸体撒尿,也不想在斯莱特曼到达这里之前搬动它。
小斯莱特曼已经到达了他人生之路末端的那片空地。
他的父亲,他的至亲,有权利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发生,在哪里发生的。
这个男人站在那里安静了五秒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尖利地叫喊了一声。
这叫声让埃蒂浑身冰凉。
他环顾四周寻找苏珊娜,发现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没有为她的避开而埋怨她。
这么糟糕的场景。
糟透了的场景。
斯莱特曼看了看左右,然后直视前方,他看到罗兰双臂交叉在胸前站在翻倒的马车旁边。
杰克仍旧坐在他旁边的车轮上,抽着他生平的第一根烟。
你!斯莱特曼尖叫着。
那时,他手里拿着弓箭,他就拉紧弓箭对着罗兰。
是你干的!你!埃蒂娴熟地夺去斯莱特曼手里的武器。
不,你不要这样,伙计,他低语道,你现在不需要这个,为什么不让我替你保管呢。
斯莱特曼都没有注意他的弓箭已经不在手上了。
他还是伸出右手在空气中做出弧线形的动作,似乎要拉紧他的弓箭,然后射击。
你杀死了我的儿子!偿命来!你这混蛋!谋杀犯——埃蒂几乎不相信他自己的眼睛,罗兰用诡异的速度跑到斯莱特曼跟前,用一只臂肘勾住他的脖子,然后把他拖向前来。
这么一来,他也就不再叫骂了,罗兰把他拉到小斯莱特曼的跟前。
听我说,罗兰说,好好听着。
我不在乎你的性命或者名誉,你的性命毫无意义,你的名誉早就没了,但是你的儿子死了,而我非常在乎他的名誉。
如果你现在不给我闭嘴,你这个可怜虫,我就亲自来让你闭嘴。
不管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会对他们说你看到他就疯了,从我的枪套里抢过枪去给了自己一枪,随他去了。
你想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
艾森哈特受了刺激,但仍然跌跌撞撞地穿过玉米地,用沙哑的声音喊着他妻子的名字: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亲爱的,回答我!快回句话呀,我求你了!罗兰放开了斯莱特曼,坚定地看着他。
斯莱特曼用可怕的眼神盯着杰克说道:你的首领有没有为了报复我而杀死我的孩子?告诉我真相,孩子。
杰克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扔掉了烟头。
烟头在那匹死马旁边的尘土里冒着烟。
你难道没看到吗?他问本尼的父亲。
子弹能让他变成这样吗?艾森哈特夫人的头几乎掉在了他的头上,本尼爬出了沟渠,因为……惊吓。
杰克意识到,他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
他从来不需要说这个词。
他们向他扔了两个飞贼,我打飞了一个,但……他开始哽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哭声。
另外一个……我本来可以,你知道……我努力了,但是……他的脸变了颜色,声音也开始嘶哑。
但是,他的眼中没有泪,有点像斯莱特曼的眼睛那么吓人。
我根本来不及打掉另外一个了。
他说完,低下了头,开始抽泣。
罗兰竖着眉毛看着斯莱特曼。
好吧,斯莱特曼说,我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
告诉我,他死得勇敢吗?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他和杰克带回双胞胎中受伤的那个,埃蒂边说边指着塔维利兄妹。
那个男孩。
他的脚卡进了一个洞里。
杰克和本尼帮他拉了出来,一左一右把他拖带回来了。
你的孩子非常勇敢。
斯莱特曼点了点头。
他把眼镜摘下来看着它,神情貌似从未见过这副眼镜一般。
他把它举到眼睛跟前,看了有一两秒钟,然后扔到地上,用鞋跟把它踩烂了。
他几乎充满歉意地看着罗兰和杰克。
我相信我知道了我需要知道的一切。
他说,然后,他走向他的儿子。
韦恩·艾森哈特现在也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
他看到他的妻子,开始大声吼叫。
然后他撕开他的衬衣,开始用右拳击打着软绵绵的左胸,每打一拳就叫一遍他妻子的名字。
哦,伙计,埃蒂说,罗兰,你必须得制止他。
别让我去。
枪侠说。
斯莱特曼拿起儿子的断臂,对着他的掌心来了一个父亲的温柔的吻。
埃蒂几乎无法承受这一幕。
他把断臂放在儿子的胸口,然后向他们走来。
因为没有戴眼镜,他的脸看上去空空的,有点变形。
杰克,你能帮我弄一床毯子吗?杰克跳下马车车轮,帮他找到了他要的毯子。
在已经没有了遮拦的藏身沟渠里,艾森哈特环抱着妻子烧焦的头颅,轻摇着它。
孩子们和他们的看护者唱着稻米之歌从玉米地里走来。
一开始埃蒂以为他听到从镇上传来的歌声只不过是孩子们的歌声的回音,然后他意识到是剩余的卡拉人在唱歌。
他们知道了消息。
他们已经听到了歌声,他们知道了,他们也正在赶来。
卡拉汉神父怀里抱着利阿·扎佛兹走出玉米地。
尽管歌声很响亮,小女孩仍然在睡梦中。
卡拉汉看着成堆的狼尸,从小女孩身下抽回一只手,在空中颤颤巍巍,慢吞吞地划了一个十字。
感谢上帝。
他说。
罗兰走向他,握起他正在祈祷的手。
给我也划一个吧。
卡拉汉看着他,摸不着头脑。
罗兰向沃恩·艾森哈特点头致意。
那个人发誓说如果他的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将带着他的诅咒离开小镇。
他本可以多说些,但没有必要了。
卡拉汉听明白了他的话,就在罗兰的眉骨间划了个十字。
很长一段时间里,罗兰都能感觉到卡拉汉手指留下的余温。
尽管,艾森哈特并没有打算履行他的诺言,但枪侠也没有因为他请神父给他加了一重保护而感到遗憾。
20人们在东路上热烈地欢庆着,这种喜悦中也夹杂对在战争中倒下的两个人的悲痛之情。
但这时候的悲痛也是沐浴在喜悦中的悲痛。
似乎没人认为他们的死可以与他们的胜利相提并论。
埃蒂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死的不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孩子,人都会这么想的。
从小镇传来的歌唱现在离得更近了。
现在,他们几乎能够看见因人们赶来而扬起的路上的尘土。
在路上,男男女女相互拥抱。
有人试图把玛格丽特·艾森哈特的头颅从艾森哈特身上拿走,可是此刻,他还不想放手。
埃蒂转向杰克。
没有看过《星球大战》吧,是吗?他问。
没有,告诉你,我正准备看,但——你离开得太早了。
我知道。
那些会旋转的东西——杰克,他们是从电影里学来的。
你确定?是的,那些狼……杰克,那些狼本身……杰克缓慢地点了点头。
现在,他们能够看见镇上赶来的人。
那些新赶来的人看到孩子们——所有的孩子,仍然安全地在这里——欢呼起来。
那些走在最前面的开始跑了起来。
我就知道会这样的。
你知道?埃蒂问,他的眼神似乎是在恳求。
你真的知道?因为……这很疯狂——杰克看着狼的尸堆。
那些绿色兜帽,灰色四肢,黑色靴子,狰狞的正在融蚀的脸。
埃蒂早已经翻掉其中一个腐化的金属脸,看了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除了光滑的金属之外,还有作为眼睛的透镜,用作鼻子的网格状东西,太阳穴处两个突出的用作耳朵的麦克风,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他们穿戴的面具和衣服就是他们令人畏惧的全部。
这听起来似乎很疯狂,但我知道他们是什么,埃蒂。
或者至少知道他们从哪儿来。
奇迹漫画。
埃蒂的脸上露出明显释然的神情。
他弯下身,在杰克脸上亲了一下,男孩的嘴角露出隐约的微笑。
那没什么,但至少那是个开始。
《蜘蛛人》的漫画书,埃蒂说,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总是看个没够。
我自己不买,杰克说,市中心路上的提米·穆奇店收集了众多的奇迹漫画杂志。
《蜘蛛人》、《神奇四侠》、《绿巨人》、《美国上校》,所有这些。
这些家伙……他们看上去像‘末日博士’。
埃蒂说道。
是的,杰克说,但也不完全像,为了让他们看起来更像狼,我相信他们改良了这些面具,但其他的……同样的绿色兜帽,同样的绿色斗篷。
是的,末日博士。
我觉得不是的,你觉得呢?我也觉得不是,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飞贼是一种未来的武器。
可能是出自惊奇漫画一九九〇年或一九九五年出的漫画书吧。
你明白我说的话吗?杰克点点头。
这些都是十九,是吗?是啊,杰克说,十九,九十九,还有一九九九。
埃蒂环视了一下四周。
苏珊娜在哪儿?可能去找她的轮椅了。
杰克说。
但是在他们还没开始进一步追究苏珊娜·迪恩的去向前(到那时可能也太晚了),镇上赶来的第一批人已经到了。
埃蒂和杰克他们顿时被卷入了疯狂的欢庆之中——彼此拥抱,亲吻,握手,大笑,哭泣,一遍又一遍地不停致谢。
21镇民的大部队赶来十分钟之后,罗莎丽塔迟疑不定地靠近罗兰。
枪侠看到她非常高兴。
伊本·图克拉着罗兰的胳膊对他说——似乎是在没完没了地,一遍接一遍地跟他述说——他和特勒佛德之前完全错了,他们是多么愚蠢,在罗兰和他的卡-泰特准备出发的时候,他会帮他们从头到脚地进行装备,而且不会要他们一个子儿。
罗兰!罗莎喊道。
罗兰从伊本·图克身边走开,拉着她的手臂,带她向前走了一段。
狼的尸体四处散落,疯狂欢乐的人们毫不留情地掠夺着他们的战利品。
剩余的人也在不断地赶来。
罗莎,什么事情?你们的那个女伴,罗莎说,苏珊娜。
她怎么了?罗兰问。
他环视四周,皱起眉来。
他没有看到苏珊娜,记不起他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是他给了杰克一支烟的时候么?那么久之前了?他想着,问道:她在哪儿?说的就是这个,罗莎说,我不知道。
所以我匆忙看了看她坐的那个马车,想着可能她到那里休息去了,可能她感到头昏或者恶心,是不?但她也不在那儿。
并且,罗兰……她的轮椅也不见了。
上帝啊!罗兰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腿,咆哮道,我的上帝啊!罗莎丽塔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么,埃蒂在哪儿?罗兰问。
罗莎丽塔指了指埃蒂。
他正被一群仰慕的男女紧紧地包围着,罗兰肯定埃蒂没有看见他,他的肩膀上托着的那孩子肯定可以看见他;那是赫顿·扎佛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你真的要这么告诉他吗?罗莎胆怯地问罗兰,也许,她只是稍微走开一会儿而已,为能让自己好好静静。
稍微走开一会儿,罗兰想。
他感到他的心在下沉,凶多吉少。
她只是稍微走开一会儿,那没事。
他知道现在是谁取代了她的位置。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战后的收场上……杰克的悲痛……人们的祝贺声……混乱、欢乐和歌声……但是这些都不是借口。
枪侠!他怒吼道,欢呼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如果他仔细看,他会看到那些释然和奉承的表情下的恐惧。
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新鲜了,他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他们总是害怕那些荷枪实弹的人。
现在战争结束了,他们可能只想让他们饱餐一顿,或许再加上些感激涕零的奉承,然后,直接把他们送回去。
那样他们就可以继续捡起他们的农具,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好吧,罗兰想,我们会尽快出发的。
事实上,我们其中一个已经离开了。
上帝啊!枪侠,快过来!快到我这边来啊!埃蒂先走到罗兰身边。
他环视了一圈后,问道:苏珊娜在哪儿?罗兰指着断崖和河谷那片多石的荒地,然后抬高他的手指,指向天际边上的那个黑洞。
我想她在那里。
他说。
埃蒂·迪恩的脸立刻失去了血色。
你指的是那个门口洞穴,他说,是不是?罗兰点点头。
但是,那个球……黑十三……在卡拉汉教堂里时,她甚至都不敢靠近它——是,罗兰说,苏珊娜不会靠近它。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了。
米阿?杰克问道。
是的。
罗兰的眼睛无神地看着那个高高的山洞。
米阿去那里生孩子了,她要生下那个小子。
不。
埃蒂说。
他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罗兰的衬衣。
周围的人都安静地站在那里,观望着。
罗兰,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我们现在去追她,希望不会为时太晚。
罗兰说。
但他心里知道,他们已经晚了。
尾声 门口洞穴1他们走得很快,但米阿走得更快。
在离河谷路岔口一英里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她的轮椅。
她推得很用力,用她强壮的胳膊在这颠簸的无情的地面上凶猛地推着她的轮椅,最后它狠狠地撞到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撞得很厉害,连她轮椅左边的轮子都给撞歪了,把轮椅撞废了。
这真是个奇迹,真的,她坐在轮椅里都走了那么远。
操—考玛辣。
埃蒂看着轮椅上那些凹痕和刮擦,嘟囔着。
然后,他抬起头,把双手掬成杯形放到嘴边,喊道。
挺住!苏珊娜!挺住!我们来了!他推开轮椅,直直地向前冲去,根本不看其他人是否跟上了。
她不可能爬过进山洞的那条路,对吗?杰克问,我的意思是,她没有腿了啊。
你是这样认为的,是吗?罗兰问,但脸色阴沉。
他的脚也开始跛了。
杰克本想说点什么,想想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说了。
她想去那儿干什么啊?卡拉汉问道。
罗兰用异乎寻常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去别的地方,他说,你肯定会看到的。
快来吧。
2在山路开始陡峭的地方,罗兰赶上了埃蒂。
他第一次把手搭在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上时,埃蒂甩开了他的手。
第二次,他转过身来——不情愿地——看着他的首领。
罗兰看见埃蒂的衬衣前面溅着点点血渍。
他在想这血到底是本尼的,还是玛格丽特的,或者都有。
如果那是米阿的话,最好还是先让她独处一会儿好。
罗兰说。
你疯了吗?和狼打了仗,你的大脑就短路了?如果我们让她独处,她或许完事就走了。
罗兰说这话的时候,是心虚的。
是啊,埃蒂说,用愤怒的眼神打量他,等她完事后,是啊。
首先,她先生孩子。
然后,把我妻子给杀了。
那是自杀。
但是她有可能会那么做的。
我们必须得跟着她。
妥协是罗兰很少会用到的一门艺术,但在必要时,在某些场合了,罗兰也是会使用得很有技巧的。
他又看了一眼埃蒂·迪恩那苍白而坚定的脸,他妥协了。
好吧,他说,但我们必须要小心。
为了不被我们带走,她会反抗,或许还会开杀戒。
如果那样的话,可能你是第一个她要杀的人。
我知道,埃蒂说,脸色阴沉。
他抬头望着路,上去还有大概四分之一英里那么长,然后路蜿蜒至断崖的南边,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之后路又曲曲折折地蜿蜒置山洞口下。
那段向上延伸的路上不见她的踪影,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她可能在任何地方。
埃蒂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可能并没有往这边来,那撞坏的轮椅很可能是个假象,就像是罗兰在河谷路上故意扔下的小孩玩具一样,那只不过是为了用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的。
我不相信那些。
卡拉的这个地区有成千上万个鼠穴,如果我相信那是真的,她就有可能在任何一个洞里面……卡拉汉和杰克跟了上来,站在那里看着埃蒂。
来吧,他说,我不在乎她是谁,罗兰。
如果四个健全的大男人抓不住一个没有腿的女人,我们不如用我们的枪自己了结算了。
杰克无力地笑了。
我很感动。
刚刚你把我称为男人了。
别想太多了,小子。
来吧。
3埃蒂和苏珊娜以夫妻相称,以夫妻相待,但他却没能正正当当地用车迎娶她,也没有给她买过钻石和婚纱。
他曾经有一只很好看的高中毕业戒指,但他在十七岁那年夏天把它丢失在了科尼岛的沙滩上,那是玛丽·吉恩·索比尔斯基之夏。
从西海一路过来的旅途中,埃蒂重新发现了他的木刻才华(娘娘腔刻匠,那个伟大的先人,出了名的瘾君子会这么叫他),他用柳木给心爱的人刻了一只美丽的戒指,虽然很轻,但却很结实。
苏珊娜把它用牛皮绳串起来,挂在胸口。
他们在小路口发现了这枚戒指,仍旧穿在牛皮绳环上。
埃蒂把它捡起来,阴沉沉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从头上套进去,藏在衬衣里面。
看!杰克说。
他们往小路的一边看去。
这儿,一小块没有什么草的地方,有一些痕迹。
不是人,也不是动物的。
埃蒂觉得那像是小孩的三轮车。
那到底是什么?来吧。
他说道,思忖着自从意识到她不见了之后,这句话他到底说了几遍。
他还在想如果他继续这样说,他们还会跟着他走多久。
这不要紧。
他会继续走,除非找到了她,或者除非他死了。
就那么简单。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个孩子……她称作小家伙的那个孩子。
如果那个孩子开始攻击她?他有预感,它肯定会那么做。
埃蒂。
罗兰说。
埃蒂不看罗兰,而是望着他身后的远方,然后用罗兰自己常用的那个不耐烦的手势示意道:我们走。
罗兰指着那个痕迹:这是某种车子留下的痕迹。
你听到了声音吗?没有。
那么你就肯定不知道。
但我确实知道,罗兰说,有人给她送了个车子,或是某个东西送的。
你怎么知道的,该死。
安迪有可能给她留了一辆,杰克说,如果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话。
谁会让他做这种事呢?埃蒂怒道。
芬里,杰克想道,芬里·奥提戈,不管他是谁。
或者可能是沃特。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埃蒂已经够心烦的了。
罗兰说:她可能已经走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去死吧!埃蒂怒吼道,然后转向上山的路说,快走!4在心里,埃蒂也承认罗兰是对的。
他在赶往门口洞穴的路上,心里抱的其实不是希望,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决心。
在那处被掉落的巨石挡住大部分去路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辆被抛弃的车子,车子有三个低压轮胎,电动马达仍然在低沉地嗡嗡叫着。
对埃蒂来说,那东西看上去就像他们在阿贝尔克罗姆比和菲奇专卖店出售的时髦的(能行驶于各地的)全地形汽车。
在车的手柄处还有一个加速器和刹车。
他弯下身去看刻在左边手柄上的字:┌──────────────────┐│ 拧压派刹车,北方中央电子制造 │└──────────────────┘这个车子有类似自行车的座椅,座椅后面有个载物筐。
埃蒂翻开那个载物筐,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他看到了一个可装六瓶诺茨阿拉并可手提的厚纸板箱,各个地方爱挑剔的醉鬼都喜欢喝这种饮料。
其中一罐饮料的扣环已经被打开。
她当然很口渴。
快速的跑动自然会让你感觉到口渴,尤其是在怀孕的时候。
这个东西原本在河的对岸,杰克小声说道,道根。
如果我之前回去的话,我可能会看到这个车子是停放在那里的。
可能,还有一个车队的车呢。
我猜那是安迪干的。
埃蒂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其实很有道理。
那个道根很明显就是他们的前哨阵地。
可能这里就是现在雷劈的那些可恶的鬼怪以前居住过的地方。
要在这样的地形进行巡视,你就得使用这样的车子。
借着那块掉落在地的大石头边上有利的地势,埃蒂望见他们刚刚扔着盘子,射着子弹与狼奋战的战场。
现在,东路的那一带人潮涌动,这番情景让埃蒂想起了梅西的感恩节游行队伍。
整个卡拉的人都在那里庆祝,那个时候埃蒂真的很憎恨他们。
他心里想,我妻子就是因为你们这群鸡屎不如的笨蛋才不见的,你们现在却还在狂欢。
这个想法很愚蠢,也极其刻薄,但至少这个突然的愤怒能让他感觉宽慰。
他们在高中时候读的斯蒂芬·克雷恩①『注:斯蒂芬·克雷恩(Stephen Crane,1871—1900),美国作家,他的作品有《红色英勇标志》和《海上扁舟》等。
』的那首诗里是怎么说的?我喜欢,因为痛苦,也因为我的真心。
类似的句子。
跟政府公文的风格很接近。
这会儿,罗兰也到了被丢弃的三轮车旁。
车子还在轻声嗡鸣着。
他在枪侠眼中看到的是同情——或者,更糟糕,是可怜怜——他不想要这样的施舍。
来吧,伙计们。
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5这一次,在门口洞穴深处和他打招呼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埃蒂从来都没有见过。
但是,他以前听到过她的声音——啊,很熟悉的声音——他立即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她已经走了,你这个弱智!库斯的蕤在黑暗中叫喊着。
你知道的,她到别的地方去生孩子了。
我相信当她的食人孩子最终诞生时,他会立即吃了他的妈妈的,啊。
她笑了,就是那个(刺耳的)褐色巫婆的笑声。
他要吃的不是奶水,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他要吃的是肉!你给我闭嘴!埃蒂对着黑洞喊道,闭嘴,你……你这个该死的影子!奇怪的是,那个影子真的不说话了。
埃蒂环顾四周,他看到塔尔的那两个该死的书柜——那些头版的书都藏在玻璃门里——但是里面却没有粉色的印有中世界保龄球馆的金属丝包;也不见了那个鬼木盒子。
找不到的门还竖立在这里,它的铰链还是挂在空气里,只是这门现在看起来很木钝。
不仅找不到而且似乎已经被遗忘;只有一小片无用的世界还在继续转换。
不,埃蒂说道,不,我不相信。
这里肯定还有动力,这里肯定还有动力。
他转向罗兰,但是罗兰却没有在看他。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罗兰现在竟然在看柜子里的那些书。
好像这样找苏珊娜让他厌倦了,他只是想好好地读读书,等着时间流逝。
埃蒂抓住罗兰的肩膀,把他拉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发生的这些事还不够清楚吗?罗兰说。
卡拉汉也跟着走到他的身旁。
杰克,他还是第一次来门口洞穴,还逗留在洞口张望。
她带着她的轮椅尽可能地走远,然后爬到路口,对这样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来说也真够受的。
在路口,有个人——也许是安迪,就像杰克说的那样——给她留了辆车子。
如果那是斯莱特曼干的,我回去后一定亲自把他给杀了。
罗兰摇摇头说:肯定不是斯莱特曼。
但是他想斯莱特曼肯定知道。
这些也许都不重要,与现成的歪曲事实的解释比起来,他更喜欢那些零散的真实的线索。
嘿,兄弟,很遗憾让你知道这些,但是,那个婊子已经死了,亨利·迪恩在洞的深处说道。
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有遗憾的意思,反而听起来很愉快。
那个该死的东西一下子把她都吃了!只是在吃她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顺便把她的牙齿吐了出来。
你给我闭嘴!埃蒂叫喊着。
你知道的,人的脑子才是最好的补脑食品。
亨利说道,语气愉悦而且专注。
整个世界的食人兽都敬畏她生的这个小子,埃蒂!这小子不但可爱,而且很饿。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不要说了!卡拉汉尖叫道,埃蒂的兄弟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至少,这会儿停了下来。
罗兰还是在继续看他的书,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来到了这里,然后取了袋子。
打开盒子,那样黑十三才能打开门。
做这些事的都是无父母的米阿,而不是苏珊娜。
然后,带着那个打开的盒子,她过了那扇门。
到了那边后,她关上盒子,也同样关上了门。
那样,我们就没有办法追上她了。
不。
埃蒂说,紧紧地抓着那个水晶门把,在水晶的几何侧面上还刻有一朵玫瑰。
门怎么都不转动。
不管怎么推,门还是纹丝不动。
艾默·钱伯斯在黑暗中说道:如果你动作快点,儿子,你就可以救得你的朋友了。
这都是你的错啊。
说完这句他就不说了。
他说的不是真的,杰克,埃蒂说,亲密地用手指擦着他的鼻尖。
他的手指尖上都是灰尘。
似乎那扇既虚幻又无用的门竖立在那里已经有好几个世纪了。
山洞总是能告诉你脑子里想的最坏,最糟糕的想法。
我一直都很恨你,你这个笨蛋!黛塔在门后面的黑暗中胜利地叫喊着。
能够离开你,我能不高兴吗?就像这样的声音。
埃蒂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指向那个声音。
杰克点了点头,脸色苍白,若有所思。
那个时候,罗兰又转向了塔尔的那个书柜子。
罗兰?埃蒂想让自己听起来有点发火,或者至少有那么点幽默,但他都没能成功,你在这里烦了吗?没有。
罗兰说道。
那么,我求你不要再看那些书了啊,帮我想个办法打开那扇门——我知道怎么开那个门,罗兰说,第一个问题是它会带我们去哪里呢,那个球怎么不见了?第二个问题是我们自己又要去哪里呢?我们是追随米阿呢,还是去塔尔和他的朋友为了躲避巴拉扎那帮人待着的地方呢?我们当然是跟着苏珊娜!埃蒂叫喊道,你难道没有听到这些该死的声音说的话吗?他们在说那个孩子是个食人兽!我妻子有可能现在正在生育一个食人怪兽,如果你认为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塔更重要,罗兰说道,在门的那边的某个地方有个男人,他的名字叫塔尔。
他有一块空地,上面种着玫瑰。
埃蒂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杰克和卡拉汉也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罗兰再次转向那个小书架。
那个书架放在这个黑漆漆的山石上,是很奇怪。
他还拥有这些书,罗兰沉思着说道,他愿意放弃一切来拯救他的这些书。
是啊,因为他是个十足的笨蛋。
然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卡跟随光束的路径,罗兰说着,从书架最上面拿下一本书。
埃蒂看到那本书被倒放着,那可不是凯文·塔尔一贯的作风。
罗兰把那本书拿在他那裂痕累累的手上,似乎在犹豫该把那本书给谁。
他看了看埃蒂……然后又看了看卡拉汉……但最后他把书给了杰克。
把封面上写的那些读给我听听,他说,你们世界里的文字看着让我头痛。
那些看着很容易,但当你真的用心去理解时,几乎都看不懂。
杰克没怎么在听他的话,他的眼睛盯着书封面上的那幅画,画上是一个夕阳下的乡村小教堂。
这个时候,卡拉汉从他身边走过去,他要去仔细看看竖立在幽暗的山洞里的那扇门。
最后,那男孩抬起头。
但是……罗兰,这不就是卡拉汉告诉过我们的那个教堂吗?在那个教堂里,吸血鬼折断了他的十字架,还逼他吸他的毒血?卡拉汉猛地从山洞口转过身来,你说什么啊?杰克静静地把书递过去。
卡拉汉接过书,不,他几乎是从杰克手里把书夺了过去。
《撒冷之地》,他开始读道,作者斯蒂芬·金。
他抬头看看埃蒂,又看看杰克,你们两个谁听说过他啊?我想他至少不是在我的时代里。
杰克摇了摇头,埃蒂也想摇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个教堂,他说道,看起来怎么像卡拉的聚会大厅啊,几乎一模一样。
那看起来也像建于一八一九年的斯顿汉东部卫理公会派教徒聚会厅。
卡拉汉说,所以,我猜想这次我们大家有了三个答案。
但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遥远,就像从山洞底部发出的那些假声音一样空洞。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很不真实。
他感觉他像是又回到了十九岁。
6那是个笑话,他的一部分理智这么告诉他,那一定是个笑话,那本书的封面说那是本小说,所以——然后,一个念头击中了他,他感到一阵快慰。
那是一阵短暂的快慰,但是聊胜于无。
他想,有时候人们也会用真实的地点写一些虚构的故事。
肯定是那样。
一定是那样。
你看看第一百一十九页,罗兰说道,我能猜出一些来,但不是全部。
现在还没有办法。
卡拉汉翻到那页,开始读道:‘还在神学院的早些时候,神父的一个朋友……’他的声音小了,不见了。
眼睛在往这页的后面看。
你继续读啊,埃蒂说道,神父,你读啊,不然我来读。
慢慢地,卡拉汉又开始读了。
‘……卡拉汉神父的一个朋友给了他一个亵渎神明的毛线刺绣样品,神父看到那个刺绣样品,立即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亵渎神明相比,人们开始更加关注那件事的真实性了:上帝让我以宁静的心接受一切不能改变的事,上帝更叫我要以一颗坚韧的心去改变那些可以改变的事情,上帝还将好运赐给我,让我不会经常把事情搞砸。
人们会经常在太阳初升的时候默念这些古老的教义。
’‘现在,他站在丹尼尔·克里克的……丹尼尔·克里克的送葬者前,那个信徒……他又想起了那个信徒。
’卡拉汉拿着书本的手松开了。
如果不是杰克及时接住那本书,它说不定已经掉进山洞底了。
你真的有那个刺绣样品吗?埃蒂说道,你真的有一个那样的刺绣样品。
是弗兰妮·弗伊勒给我的。
卡拉汉说道,他的声音很小。
那时候,我们还都在神学院里学习。
丹尼尔·克里克……也的确是我主持了他的葬礼,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
然而,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
但这只是本小说而已!小说是虚构的啊!它怎么……怎么能够……他突然大声吼叫。
在罗兰听来,他的吼声和山洞里面传来的声音一样的怪异。
见鬼,我可是个真实的人啊。
这部分写到了吸血鬼折断你的十字架,杰克说道,‘终于在一起了!’巴洛笑着说。
他的脸坚韧智慧,虽然冷酷,但却还算俊朗——然而,随着光线的变动,他的脸似乎——别读了,卡拉汉钝钝地说道,那让我头痛。
书上说他的脸让你想起了那个妖怪,当你还是个孩子时就住在你柜子里的那一个。
弗利普先生。
卡拉汉的脸色煞白,就像是刚被一个吸血鬼袭击过一样。
我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弗利普先生,我甚至都没有对我的兄弟说过这件事情啊。
这些不可能出现在书里,不可能。
但那出现了。
杰克直直地说。
我们直说好了,埃蒂说,在你还是个孩子时,的确是有个弗利普先生,而当你面对这个特殊的第一型吸血鬼巴洛时,你也的确会想起他来。
是不是这样?是这样的,但是——埃蒂转身对着枪侠说:你认为,这对我们寻找苏珊娜有什么帮助吗?是的。
我们已经知晓了一个秘密的内核,也许就是那个秘密。
我相信现在黑暗塔已经近在咫尺。
如果我们离塔楼近了,那么我们离苏珊娜也近了。
卡拉汉根本不理睬他,他继续翻阅那本书。
杰克在他的身后望着。
你知道怎么开那个门吗?埃蒂指着那个门说道。
是的,罗兰说,我需要点帮助,但是,我想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人会帮我们的,他们欠我们的,他们会的。
埃蒂点了点头,那么好吧,我告诉你:我确信我以前看到过斯蒂芬·金的名字,至少有那么一次。
在那个推荐书目公告板上?罗兰皱着眉头问。
塔尔的推荐书目公告板上,埃蒂说,那块板就挂在玻璃窗上,你忘了吗?那也是他那个‘心灵餐厅’的一部分啊。
罗兰点了点头。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杰克看着那本书说道,在我跟埃蒂去隔界时,那个名字就在那里了,但是在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那个名字没有在推荐书目公告板上。
那次深纽告诉我关于河的谜语时,那儿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是在变化的,就像是《小火车查理》的作者的名字。
我不可能在那本书里的啊,卡拉汉还在说,我不是虚构的啊……难道我是虚构的吗?罗兰,埃蒂叫道,枪侠转向他,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不在乎到底谁是真实的,谁是虚构的。
我也不在乎到底谁是凯文·塔尔,谁是斯蒂芬·金,谁是罗马主教。
现在,我想要的就是她。
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帮帮我啊,罗兰。
罗兰伸出左手接过那本书。
他用右手摸着门板。
他想,她是不是还活着呢,我们到底能不能够找到她呢,她醒过来没有。
如果。
如果。
如果。
埃蒂拉起罗兰的手臂,求你了,他说,求你,不要让我一个人去找她,我真的很爱她。
帮我一起找到她。
罗兰朝他笑了,他笑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年轻很多。
这时山洞也似乎亮了点。
所有艾尔德的那些古老的能量似乎都蕴藏在了他的微笑之下:白色的力量。
是的,他说,我们走。
然后,他又重复了他刚刚说的,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地方所需要的坚定都融在了他的话里。
是的。
于缅因州班哥尔二〇〇二年十二月十五日附言无需赘言,美国西部对我写作黑暗塔全系列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卡拉(拼写稍作了一些改动)这个名字是有由来的。
但是还应指出的是,这个故事从至少两个非美国的源头汲取了灵感。
瑟吉欧·莱昂①『注:瑟吉欧·莱昂(Sergui Leone,1929—1989),意大利西部片导演。
一九六四年他把黑泽明的《大镖客》改编为《荒野大镖客》,空前轰动,开创了意大利西部片热潮。
括号里列出的三部片子是他六十年代拍摄的赏金三步曲,有多种译法,此处选择了使用最广的译名。
』(《荒野大镖客》、《黄昏双镖客》、《黄金三镖客》等)是意大利人。
黑泽明(《七武士》),不用说了,是日本人。
没有黑泽明、莱昂、佩金法②『注:山姆·佩金法(Sam Peckinpah,1925—1984),美国西部片导演。
』、霍华德·霍克斯③『注: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1896—1979),美国导演,其作品题材多元,涉及黑帮片、战争片与爱情片等。
』和约翰·斯特奇斯拍的电影,这个系列就不可能写成。
莱昂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但我认为,没有其他几位导演,也就没有莱昂。
我还要感谢罗宾·福斯,他总能给我提供最需要的信息。
当然,最后也要感谢我的妻子塔比莎,她一如既往地耐心支持我、鼓励我,给我充分的创作自由,使我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写好这些故事。
斯蒂芬·金后记在您阅读这篇简短的后记之前,我想请您花几分钟(如果您愿意的话)再看一下书前的题献。
我等您。
谢谢您。
我想让您知道,自《肖申克的救赎》开始,弗兰克·穆勒为我的多部小说录过音。
第一次相遇是在纽约的有声书籍公司,我们立刻喜欢上了对方。
这份友谊持续的时间比我的某些读者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时间还要久。
在我们的合作过程中,弗兰克为黑暗塔全系列的前四本录了音。
我一边听那些磁带——总共差不多有六十盘——一边继续写着枪侠的故事。
有声故事对于我漫长的写作来说是个完美的陪伴,因为它能使我听清每一个词,而飞快扫阅的双眼(或时而疲倦的大脑)则无法做到。
我想要的正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罗兰的世界里,而这正是弗兰克给我的。
他还给了我别的东西,出乎意料而又妙不可言。
那是我在写作过程中丢失的新鲜感;他让我感觉到罗兰和罗兰的朋友们都是真实地生活着的人,有他们各自丰富的内心世界。
我在题献中说,弗兰克听到了我脑中的声音,我是在说一个事实。
他就像一扇奇异的门,可以重新赋予从门中穿过的人们以生命。
这个系列剩下的几本书已经完成了(第五本已经定稿,最后两本的初稿也已经写好了),在很大程度上,我要感谢弗兰克·穆勒,他的朗读给了我灵感。
我一直希望弗兰克能够接着为剩下的三本书录音(没有删节的朗读;我不允许也从不赞同对我作品的删节,这是原则),而他也十分乐意。
二〇〇一年十月在班哥尔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讨论了这件事。
谈话间,他告诉我,黑暗塔全系列绝对是他的最爱。
因为知道他已经为至少五百本小说录过音,所以这个评价让我受宠若惊。
那次晚饭和那个充满对未来期待的愉快谈话过了还没有一个月,弗兰克驾驶摩托车在加州的高速路上发生了严重的车祸。
几天前,他刚刚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第二个孩子的降生。
他当时戴着头盔,很可能正是头盔救了他的命——骑摩托车的朋友们请注意安全——但他仍然身受重伤,多处都伤及神经。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为黑暗塔全系列的最后三本书录音了。
几乎可以断定,弗兰克最后的作品就是对克莱夫·巴克《冷酷谷》的精彩演绎;那本书是在二〇〇一年九月录制完成的,就在车祸发生前。
弗兰克·穆勒职业生涯的完结就像是一个奇迹的中断,而他的康复练习——几乎肯定要持续一生——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大量的照料和专业帮助。
那些都需要钱,但在正常情况下,从事自由创作的艺术家往往是拮据的。
我和几个朋友发起了一个基金来帮助弗兰克;如果有可能,也希望帮助和他一样遭遇相似不幸的自由艺术家。
《卡拉之狼》朗读版得到的所有收入都将捐献给这个基金。
这些钱远远不够,但为弄潮儿基金(弄潮儿是弗兰克帆船的名字)筹款的行动,就像弗兰克的康复练习一样,尚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
如果您手头有宽裕的几美元,并且愿意帮助弄潮儿基金的话,请不要把钱寄给我;请将您的捐赠汇往如下地址:纽约10001,纽约公园大道101号弄潮儿基金亚瑟·格林先生 收弗兰克的妻子爱瑞加感谢您。
我也感谢您。
如果弗兰克能够说话,他也一定会向您致谢。
于缅因州班哥尔二〇〇二年十二月十五日卡拉之狼(黑暗塔系列·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