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30 06:18:22

(01)伊果一上车就看到了站在门边身穿绿色碎花洋裙的翁蓓蓓,不禁一笑。

他转头看了看余光,见他脸上满了晦气,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进嘴里一般。

坐在座位上,伊果知道过一会一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于是挪了挪屁股,坐到了一个单人位上。

中巴车慢慢驶出了广场,沿着栽满杨柳的堤岸出了城,车的确开得很平稳,这刘师傅的技术不错。

果然没有出伊果的所料,车一出了城,翁蓓蓓就端着一杯可乐走到他和余光身边,在余光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她对着余光浅浅一笑,脸上满是妩媚:老余啊,你不是说你去外地办案了吗?怎么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你还把法仔交给我帮你照看,原来你是去旅游啊?余光难堪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任务改了,任务改了。

领导让我休假,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余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问翁蓓蓓:咦?!怎么你会在这里?怎么你会是我们的导游?还有,法仔呢?你出来了它怎么办?你不会把它扔了吧?翁蓓蓓闷哼了一声:嘁!你以为我像你这么不付责任吗?为了你的工作,我勉为其难地收留下了法仔,可哪里想得到你居然只是个幌子,其实是出来旅游的。

我跟你离婚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考了导游证。

谁知道我第一次单独带团居然能把你遇到?伊果幸灾乐祸地对着余光挤眉弄眼,余光依然不满地问:法仔呢?你把它丢哪里了?放心好了!翁蓓蓓冷冷地说:我把法仔寄放在了宠物之家,放七天,收了二百一,这钱我找你收的。

说完,她挪动着身体,在车厢过道里摇着猫步走回了司机台边。

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余光吞咽了一口唾沫,眼巴巴地问伊果:哥们儿,你说,怎么以前我没离婚时就没发现她有这么漂亮?伊果摊了摊手,皱着眉头说:我怎么知道?话音还没落下,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02)看着窗外的景色急速地向后掠过,伊果的心里满开心的。

自从他退伍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一次在网上闲逛时看到了一家杂志在征稿,征集恐怖小说。

他就胡诌了一个发过去,没想到中了三等奖,得了两百块钱。

从此他就一直在网上写小说,给各个杂志发过去,没想到竟也小有收获。

就在去年他还拿稿费买了个可以拍照的手机,没想到在去年好又来旅行社组织的邻省游时,放在火车上落下了,现在想起都还郁闷不已。

他看了看身旁坐在窗边的余光,正倚在椅子靠背上没心没肺地打着轻微的呼噜,嘴里吐出的气正好喷在了车窗的玻璃上,形成了一块水雾。

余光是个警察,他从前的战友,今年年初才和翁蓓蓓离婚,以前看着他们感情满好的,可谁知道他们还是离了。

也难怪,现在的人见面都不说你好,也不问吃了吗?,而是直接问离了吗?随着车厢有节奏地抖动,一鼓浓厚的睡意涌上了伊果的脑海。

正当他也准备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时,一股奇怪的味道冲进了他的鼻子。

是那个叫王晓瑟的小丫头坐到了他右侧的单人座上,这奇怪的气味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味道很淡,有一点点刺鼻,是淡淡的百合香水与另一种很难叙述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

一闻到这气味,就让伊果想到了医院。

哦,是来苏水的味道。

小姑娘,你是医院的护士吧?面对美女,伊果总是喜欢没话找点话的。

可当他问了这一句时,突然发现座位前后的人都扭过了头来望着他和王晓瑟,一双双眼睛里都夹杂着一点点怪异的神情。

王晓瑟连忙慌张地说:哦,不是,不是,我不是护士。

伊果笑了笑,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迷人的表情,说:我闻到了你身上有一股来苏水的味道。

王晓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慌乱,她马上大声地说:你闻错了,我是在一家化工商店里当营业员的,身上有一点点来苏水的味道很正常。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伊果,说:哼哼,你真无聊,干吗喜欢闻人家女孩子身上的味道啊?无聊!变态!车上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伊果讪讪地扭过头,闭上了眼睛,将头倚在了靠背上。

余光拍了拍伊果的腿,笑着说:你也是,我知道你的鼻子好,以前咱们当兵时找不到水源就全靠你这鼻子了。

可鼻子好并不是你搭讪的工具啊,呵呵。

伊果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他拉开了一丝玻璃窗,点上了一根烟。

窗边灌进了一股冷冷的风,再加上香烟的气味,身边那股来苏水的味道越来越淡,竟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03)车厢有节奏地抖动着,这频率很容易让人陷入梦乡。

车上所有的人都倚在靠椅上,半闭着眼睛,放松了身体。

就连司机老刘也忍受不了睡眠的引诱,眼皮不停地打架。

他警觉了,连忙摇了摇脑袋,摸出了一根烟点上。

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做了一次大回转,然后慢慢从微微翕开的两片嘴唇之间渗出。

出了城,沿着国道行驶了两个小时就进入了原始森林山区公路。

中巴车前后的车辆也越来越少,几乎看不到一辆其他的车。

老刘把车窗大大地打开,一股新鲜的空气灌进了车厢,他惬意地唱起了一首老歌。

车从森林中的一条笔直的路横穿了过去,眼前突然一暗,一个转弯之后,老刘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

在面前是两条岔道,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左边一条是一座石桥,桥的对面是一条狭长的公路,在婆娑摇晃的树影中渐渐隐去,看不到尽头。

右边是沿着山壁紧靠着溪流修的便道,远处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层薄雾,看不清通向哪里。

没有一个路标。

老刘一愣,踩住了刹车。

他不记得平时到这里来遇到过这样的岔道,车在岔道前停住了。

车上的人还继续陷入了昏睡中,老刘不愿意让乘客们看到他出糗,于是把头从车窗伸了出去,希望可以看到一个能问路的人。

可是路上好空旷。

老刘无力地坐在了驾驶台上,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热热的,好象有谁正从背后盯着自己。

他猛地回过头去,所有的乘客都熟睡着,一动不动,仿佛死人一般。

一想到死人,老刘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一股冷汗飕地一声从背上的肉缝里涌了出来,整个背上的衬衫都和皮肤紧紧贴在了一起,汗津津的,黏乎乎的。

莫名其妙中,老刘觉得一阵没来由的腻心。

没有人盯着他,没有人的眼睛是睁着的,肩膀处的灼热感也消失殆尽。

老刘耸了耸肩膀,浑身上下颤栗了一下,转回了头,盯着挡风玻璃发起了呆。

他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这时,他的肩膀上的毛孔忽然一紧,那种奇怪的灼热感又袭了上来。

他低下了身体,想换个角度从后视镜往后望去,看到底是谁这样偷偷窥视自己。

老刘的身体缓慢地下移,通过后视镜的视野也渐渐开阔。

没有人!没有谁在盯着他。

可这灼热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那双逼视的眼睛也越来越近!这眼睛在哪里?老刘一动不动,车里很安静,静得连他自己的心跳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扑通,扑通!他的动作僵硬了,身体滑落在司机台座位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后视镜,可却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他的身体一震,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惊之下,老刘心脏砰砰乱跳着,身体差点没掉在地上。

他回过头来埋怨地说:兄弟,别吓我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神情忧郁的男人,是那个叫秦涛的旅客。

他苍白着一张脸,眼睛无精打采,眉头耷拉下来,紧锁成一个川字。

他张开嘴,声音低沉麻木地对老刘说:前面两条路,往右边走。

声音虽然有点不自觉的颤抖,但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老刘唯唯诺诺地坐回了驾驶台,战战兢兢地踩了一下油门。

他正要问一句秦涛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可回过头来,秦涛已经不在身后了,他已经回到了最后一排,靠在椅子上闭目养起了神。

老刘觉得自己的脖子里像是有一只蚂蚁爬过一般,痒痒的,又麻麻的。

他哆嗦了一下,连忙轰了一脚油门,向右边这条靠着山壁的道路开了过去……(04)这只是一条黄土铺就的便道,坑坑洼洼,可老刘开上去后却觉得异常平稳,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虽然车开得很顺利,但那阴骘的秦涛却在老刘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个阴霾的影子。

转过一个弯道,又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粗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也在瞬时间黯淡下来。

老刘打开了车前灯,中巴车前后看不到一辆其他的车,这让老刘觉得心里毛毛的。

路越来越狭窄,看不到尽头。

老刘心里暗暗忖道:是不是走错路了?没走错。

一个声音在他脑后幽幽传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涛有站了在老刘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木然的眼神似乎洞穿了老刘所有的心思。

老刘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撩起一绺遮住眼睛的汗津津的头发,战战兢兢地踩着油门继续在便道上往前驶去,一幢幢阴暗的树影摇晃着快速向后掠过。

又是一个弯,转过后,视野豁然开朗。

横亘在面前的是一座桥,一座摇摇晃晃狭窄破旧的木桥。

车是开不过去了,老刘停下了车。

隐约中,看到桥的对面是一座墨绿色的山。

一条山路斜斜地插了上去,路边种满了松树,地上铺满了松针,一阵风掠过,传来了沙沙的松涛。

就是这里,顺着对面的小路走上去,就是金鱼山庄。

这是后山,一般没多少人知道这条路。

翁蓓蓓醒了过来,望着眼前的这座桥喃喃地说。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颤抖地问:咦?!怎么你知道这条路?我都从来没走过这条路,竟然直接来到了后山。

老刘指了指身后的秦涛,这时,秦涛已经扛起他的背包径直下了车。

他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脸,一个浑圆的阴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动着阴骘如鹰一般的神情。

一股寒意莫名其妙地笼罩了翁蓓蓓的全身。

(05)怎么我觉得那个秦涛神神秘秘的啊?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翁蓓蓓走到了余光身边,问道:你看,他一路上一言不发,一点表情也没有,老是一幅闷闷不乐的臭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

余光笑了笑:你管别人怎么多干什么?哪来这么八卦啊?伊果把头凑过来说:嫂子,说不定这家伙是才失恋来着,所以才这么一个德行。

去!翁蓓蓓一脚踢在伊果的胫骨上:谁是你嫂子?我早就和这混蛋离婚了!伊果哧着牙齿闪到了一边,余光脸上也直得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山满高,看不到山顶在什么地方,一阵阴风袭过,路边的松树不停摇晃,发出呜呜呜的惨叫声。

天边的天色竟有点发暗,翁蓓蓓看看表,原来车在路上开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了,可奇怪的是,一天都在车上,什么东西也没吃,竟没人感觉到饥饿。

踏在冰冷的石板上,一股寒意从脚板处渐渐蔓延,伊果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看身边的余光和翁蓓蓓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周围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那个叫薛娓的胖女人,不停喘着粗气,大声地咒骂着这鬼长鬼长的山路。

只有老刘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支明晃晃的手电筒射来射去,鼓励着大家往前行,王晓瑟和王晓淼那对漂亮的双生女蹦蹦跳跳地走在老刘身后,精神十足。

终于爬完了长长的阶梯,他们一行十四人看到了一幢宾馆般的别墅屹立在面前。

天已经黑透了,因为月光黯淡的原因,看不清楚这别墅到底是什么形状,但是外墙上似乎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正随着微风缓缓摇曳。

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摇曳,所以翁蓓蓓的心里毛毛的,后背上像是有千百只看不见的小虫在爬一般。

她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一丝冷汗从额头渗出。

突然,面前灯光大作,别墅里外顿时一片灯火通明。

这时翁蓓蓓才发现这别墅原来是幢歌特式的建筑,周围还有几幢相同的别墅,但是都隐没在了深不可及的黑夜中。

而外墙上随风摇晃的细微东西原来是爬满整个墙壁的常春藤,墨绿色的叶子一片片翻飞着,似极了暗夜里飞舞的精灵。

翁蓓蓓不禁哑然失笑,但是突然她心里想到了一个问题:咦?!是谁开的灯?我们都在别墅外的啊!她抬头望去,别墅大门吱呀一声,黄铜铸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削瘦矮小的影子站在拱型大门的下面,一个阴森苍老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欢迎来到金鱼山庄。

这个人是谁?翁蓓蓓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忽然远处的天边闪过一道隐约的白光,大概是闪电吧?也许要下雨了?一丝冷意席卷而过,翁蓓蓓不由得紧了紧碎花长裙外的上衣,向那个站在门前的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