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雄……我会给你脱胎换骨,让你拥有不死之身是啊……就做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吧——手冢治虫《阿童木诞生》1在黑根岛迎来的第一个早晨。
睡醒的时候,火村没在我旁边。
难道是去洗脸了吗?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七点半。
昨晚,我们去了初芝说的阿初度假村,边吃边喝地聊到凌晨两点多。
空落落的废屋里因为事先用心打扫过,干净且舒服。
坐在地板上进行的简单酒宴就像合宿一样,越来越感觉初芝是自己的一个老朋友。
从编辑创作到设立密德斯?日本的波澜万丈,从本土文化的价值到将之转化成商业的方法论,从日本社会应有的未来蓝图到教育论,超级社长热情的演说勾起我和火村的兴致,一起享受着议论的乐趣。
虽然被问了一些关于本格推理小说的初步问题,但基本上都成了酒桌上的杂谈,他本人也笑着说等不喝酒的时候再好好谈谈。
比起这些,我们更关心的是,海老原府上的人还有初芝真露来这儿的真正目的。
他已经断言——所有人都想造一个克隆人。
当然,他所说的所有人不包括拓海跟香鱼。
那两个孩子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才被带过来的吧。
所以,大人们很努力地讨他们的欢心。
当然,所有人也包括初芝真露。
他还毫无保留地说到明天就全知道啦。
相对于气势恢弘的梦想,神赐予的生命太短暂,时间太少。
他为此烦恼不堪而最终得到的结论是不同寻常的。
为了让自己的蓝图变成现实,虽然需要充裕的资金和优秀的人才,可这些东西再多,如果初芝真露离开人世的话,所有的计划就会随之停顿。
因为这个世界上拥有能把接触到的东西都变成黄金的密德斯国王的手指的人只有他。
虽然如此,这位初芝社长的生命也是有限的。
于是,他就思考并找到了一个终极的解决方法。
就是借助科学的力量,再做一个自己。
也就是用克隆技术复制自己。
有了与自己基因完全相同的儿子,初芝就可以把接力棒传给自己。
这是多么自爱,多么突发奇想啊。
能想到用这种方式继承事业的人,除了他不会再有了吧。
只是回想起这些事来我的头就够混乱的了,这些事情对于刚睡醒的大脑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可是,阿初的声音不自觉地在耳边回响着。
——人类只有有限的生命。
这既是常识,也是神的意志。
可是,克隆技术很快就要完成了。
它既然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的人类发明的科学技术,那么它本身也就可以被看成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利用它来逃离生命的束缚。
对不起了伟大的神。
虽然没有翅膀可是却能利用飞机在天空飞翔的人接下来就要利用克隆技术使生命永远延续。
没什么不好的。
虽如此,他还是不得不焦虑。
——必须得尽快实施。
就算明天我的克隆人就能诞生,可是培养这个孩子成长为阿初二世也需要至少二十年的岁月。
二十年后,我就五十一岁了。
要想把我的事业顺利地一步一步移交给他,这是最好的时间搭配。
所以,不抓紧的话就会错过这个最佳时机。
沃呜须说服藤井先生,尽快帮我造一个分身出来。
当然,我和火村也提出了疑问。
克隆人的确是继承了初芝的DNA,可是他的能力以及性格未必能毫分不差地也被继承过去。
目前对分身的见解仅仅是概念上的,也许不能期待得到他所希望的结果吧?这一点,他也应该能想到吧。
——当然,我也想到过这一点。
可是,我有信心能顺利进行。
如果非要让我提供证明的话,确实有些困难,包括密德斯?碰触效应在内,我会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灌输给我的儿子,然后————您的儿子在您这么大的时候也会想去做一个克隆人吗?火村追问,对方微微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愚蠢。
——嗯,正如您所说。
多么完美的继承啊。
我要把密德斯 ?日本打造成一个非我不可的事业。
更明白一点说,就是只有我才能操控的经济形式。
这也算是个因果关系吧。
——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拥有极其特异的才能。
如果认为才能也可以完美地代代相传的话,那简直就是妄想。
——您的思想很保守啊,火村先生。
可是,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才是我初芝真露的本性。
当做看笑话也好,就请您给我做个见证吧。
顺利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阿初三世的活跃呢。
——我想更长寿一些,去看看阿初六世。
两个人开心地聊着。
在这个偏远小岛的废屋里推杯换盏,现实感渐渐地淡去了。
这个岛确实不普通。
黑根① 这个名字也是在暗示克隆吗?虽然只是偶然,可会让人不自觉地认为其中有必然的联系。
——不会吧,难道你说的小黑是指克隆人?真让人吃惊。
我说。
——还以为是指乌鸦呢。
——这是个很精明的判断失误。
也是个很有意味的误解。
散发死亡气息的黑色乌鸦与能让生命永存的科学技术相配,既讽刺又很有意思。
乌鸦漫天飞舞的岛,现在竟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生命力的地方。
因为世界尖端克隆技术权威藤井博士就在这里。
虽说拥有尖端技术,可是藤井继介仅仅做过一只克隆猫。
就是这只被叫做玉的猫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导致他被驱逐出了东帝大学附属医院的妇产科。
我们国家在二○○一年的时候施行了《关于对克隆人类技术规范的法律》,即《克隆规范法》。
里面明确规定了禁止对人类进行克隆。
人与动物结合而成的四不像个体——克隆猫的诞生并没有马上成为犯罪。
可是因为内部合作者的告发,事情暴露了,在记者招待会上,藤井放言说我的最终目标就是制作克隆人,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如此公然的宣言使国立大学附属医院无法继续留任他。
新闻媒体很关注被放生野外的藤井的动向,总是追问他的信念和研究的进展状况之类的问题。
我也是通过这些报道才知道藤井这个人的。
可是面对众多记者的取材,藤井突然变得沉默寡言。
应该是觉得面对充满好奇心的媒体或者大众,即使抒发了己见也很难得到理解吧。
因此在骚乱高潮的时候他选择去了欧洲云隐。
那之后有很多关于他的谣传——和意大利学者共同进行研究、在美国宗教团体的庇护下终于开始着手制造克隆人、在东南亚出车祸去世了等——都只不过是谣言。
实际上,他在美国静养了半年,觉得社会舆论冷却下来之后就回国了。
几个月前有个周刊披露了这些,不过大家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不知是因为厌倦了面对大众的指责还是对此心生恐惧,总之博士就像被拔掉了所有牙齿一样,乖乖地对克隆只字不提了。
——那只不过是用猫做一个掩饰,其实藤井先生一直都没有停止研究。
初芝说。
——因为我花了大钱去做调查,所以我知道。
在克隆技术非常先进的意大利,有一个由新型宗教团体提供资金设立的研究所。
在那儿他跟一个伊斯兰老朋友一起钻研克隆技术。
而且对克隆人类的热情丝毫未减。
他想作为这一领域的先驱名流千古。
关于他的事,您就尽管问吧。
这口气就像他操控着中央情报局一样。
不过他确实拥有相当厉害的调查能力。
他事先就掌握了藤井会出现在海老原瞬的别墅里,并且连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而且他说这次聚会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的。
——藤井先生来这儿肯定是为了海老原先生的事,因为海老原先生一直都热切期望着为自己已故的爱妻做一个克隆人。
在这个可以完全避人耳目的岛上,他们一定是在进行着周密的计划。
其他的成员也都是希望被克隆的人。
估计海老原先生是出于一片善意,为大家提供了这个秘密的商谈场所吧。
这么完美的商谈场所也别无他处了。
当初他们想疏远我和火村这样的外来者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人家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聚在一起的。
后来形势逐渐有所改变,可能是觉得我们很适合照顾小孩子吧。
初芝自身本来是想对我们隐瞒他近乎丑闻的真实来意的,可当藤井的身份被揭穿,这种事想隐瞒也不能了。
于是他便借着酒劲儿把实情全部抖落了出来。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岛。
我自言自语着。
自从来到这个岛,我们碰到了很多让人不解的事情。
这些谜团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被解开了,可周围的情景却变得越发离奇古怪。
散发死亡气息的黑色乌鸦衬托着能让生命永存的科学技术,而为此聚集到此的每一个人心中深藏着的复杂意愿使状况变得更加曲折。
我也去洗个脸吧。
从包里拿出毛巾的时候,我注意到窗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难道是……我看了一下究竟,的确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大清早的,火村英生就被拓海缠着玩投球。
估计是下楼洗脸的时候被逮个正着。
火村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一边接球一边打着哈欠。
香鱼没有来。
两个人的手套都交相发出好听的声音,站在树梢上的乌鸦倾听着这一切。
火村先生,您能给我没一个曲线球吗?我很讨厌歪曲的东西啊。
我听到了他们这样的对话。
拓海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正在充分享受着转瞬即逝不再复返的童年时光。
我无来由地舒了一口气,离开了窗边。
在盥洗室刷牙的时候,镜子里映出了财津的身影。
相互问过早安后,他不知为何满含歉意地跟我说:一大清早就缠着火村先生一起玩。
这个小家伙真让人拿他没有办法。
先生回来以后请帮我跟他道个歉吧。
说完又换了一副口气道:不过,阿初那边怎么样了?昨天你们好像回来得很晚呢。
他的眼神里饱含着试探的神情。
在这儿举办的聚会不是围绕海老原瞬先生的,而是克隆人志愿者们的商谈会,他很在意这个实情有没有暴露。
不管怎么说,先搪塞过去是最保险的。
哦,他讲了很多关于他经商时的趣事,也可以说是自我炫耀吧。
这种事情很少有机会能亲耳听到,所以聊得非常开心。
他好像是来拜托藤井先生做什么事的。
对于这个,他说了什么吗?被这么一问,就没有办法再搪塞了。
这里也不是说谎的地方。
好像是想给自己造一个克隆人。
为了能够被接受,他日夜兼程甚至还动用了直升机跑到这里。
如此强行用事,不愧是独断独行的社长啊。
克隆人……吗?他稍稍有些泄气,有栖川先生,你们是不是已经注意到藤井先生就是那个小玉的生身父母了?是啊,琢磨了好久才回想起来的。
曾活跃一时的藤井先生竟然是海老原先生的旧识,的确很让人意外。
藤井先生哪蒯的时候好像也是一个文学青年。
据说是大学的时候在同人志上看到了海老原先生的作品,想着如此优秀的作品是出于什么人的手笔呢?就去拜访了他。
两个人的交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这应该是事实吧。
正因为有着深厚的友情为基础,海老原才能向他提出克隆亡妻这个非比寻常的请求吧。
虽如此,可那位社长大人真让人头疼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和海老原先生一起聚聚,绝不能让他愚蠢的行为给搅乱了。
大家都非常生气。
特别是藤井先生,还说要不然就以那个家伙的名义雇架直升机来把他带走呢。
看着财津嘟囔着的嘴,我脑海里又回响起了初芝的话。
——那帮家伙肯定都没有说实话。
你看他们搞得就像个秘密组织的聚会似的。
比如叫财津的那个人,是个私塾教师吗?让孩子演戏是很困难的,因此他是拓海那个孩子的舅舅的身份没有办法隐瞒,可是其他的情况我们却无法知道。
他没准儿也是想克隆家里什么已故的亲人呢。
比如说自己夭折的孩子。
因为拓海身上有自己儿子的影子,在儿子的克隆人被造出之前,先让他待在自己的身边像自己儿子一样疼爱他。
虽然只是单纯的想象,未必就不是实情。
我对财津的看法已经与昨日不同了。
我把洗面台让给他,要返回楼顶小屋时,香椎匡明和季实子夫妻下楼来了。
他们身后的香鱼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黄色的T恤衫还有牛仔裙。
三个人很热闹地说笑着。
好啦。
一早起来就去投球,我才不干呢。
不想这么早就去陪拓海玩。
可是,是你自己说要跟拓海好好玩的啊?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嘛。
接着季实子的话,匡明也说:是啊。
拓海没准还一边念叨着香鱼怎么还不来啊,一边等着你呐。
不——可——能!我们又不是恋人!看到我之后,他们中止了谈话,跟我打招呼:早上好!回礼后,我耳边回响起初芝的声音。
——带小香鱼过来的香椎夫妇,估计是不能生育。
克隆人这种事情,虽然可以开玩笑说马上就复制一个希特勒出来,可是对这个技术最寄予希望的不是某个独裁者或者统治派。
而是靠自己的能力没有办法孕育孩子的夫妻。
克隆技术是辅助生殖的王牌,意外的是,这一点并不为一般人所知。
藤井先生的专业起初是对不孕不育的治疗,可在研究的过程当中发现了克隆这条路。
因此,我承认像我这么有胆识地想去复制自己,的确是偏离了方向。
今天的天气也不错呢。
匡明说。
嗯,的确是。
我不自然地作答。
他们也已经不是昨天的他们了。
在人家不知情的前提下,单方面窥探了人家的秘密,总感觉有些内疚。
昨晚去初芝先生那边了吧。
真实的阿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侦察气球升起来了。
我敷衍地说跟电视上看到的一个样。
丈夫还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妻子季实子插嘴了:早饭好像是八点开始。
——香鱼跟拓海今天也拜托给您了。
跟藤井的商谈已经进行过了,可是还没有结束,他们也许是想在那之前让我们来帮忙照看孩子吧。
因为没有打算要插手他们的事,我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请求,回到狭窄的房间。
不大工夫,火村也回来了,抱怨说:我正洗着脸呢,衣角就被小鬼拉住了。
他虽然抱怨着,可心情看起来不错。
也许投球这个运动对治愈疲劳的男人很有效果吧。
海老原先生跟博士肩并肩地出去散步了。
他说,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看来初芝社长的闯入让他们很是头疼呢。
没必要发愁吧,博士把他赶走不就得了。
反正社长能做的也只有低头恳求。
话虽这么说,莫非是担心他们的一味拒绝让对方心生恨意?自己的委托被无情拒绝之后,他如果报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藤井继介克隆人类的事公诸于众,来妨碍你们的计划’,事情就难办了。
低头恳求不成的话,他也会考虑威胁吧。
阿初这种人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到这儿,我们才意识到自身面临的真正问题。
藤井跟海老原他们要做的事是违反《克隆规范法》的。
不小心知道了实情的我们,是不是应该警告他们停手呢?或者根据情况,作为必要的手段而不得不告发他们呢?现在回想起来在月下聊天的时候,初芝还针对犯罪征求了火村的意见呢。
对于克隆人,他的心里也许存有一丝罪恶感吧。
你真想那么做吗,有栖川?也不是。
法律具体是怎么规定的我也不太清楚,而且也没有人因此遭受伤害。
反而感觉这样会妨碍人家的幸福。
——你觉得呢?在搜查方面给予警察很多协助的犯罪学者望着窗外:单纯地断言克隆人在道德理论上是不被允许的,这种逻辑我是没有的。
生殖医疗本身就是用非自然手段让生孩子这件事成为可能。
而且——他猛地转过头看着我,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重要的见解呢。
——我们又没确定这里就是在举行克隆人制作委员会的定期会议。
你也太轻信初芝社长的话了。
没准儿他说的完全不对,实际上就是海老原崇拜者俱乐部的一个聚会呢。
咱们还没辨清真伪呢。
确实正如火村所说。
可是我就像被诅咒了一样。
刚才碰到的财津也好,香椎夫妇也好,总觉得他们心里确实隐藏着初芝说的秘密,没有办法让自己清醒。
难道是我太单纯了吗?基本上从海老原瞬想做亡妻的克隆人这一点上,就有很多讲不通的地方。
按阿初的说法,就算明天亡妻的克隆人诞生了,可也是作为婴儿出现的呀。
当她懂事的时候,先生已经将近七十岁了。
就算是为了回忆爱妻的音容笑貌而培育这个孩子,可他的年纪也未免太大了。
又不是什么值得去执著追求的事。
在这一点上,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样。
我有时候也会对某件事情产生没有理由的热情。
虽然以常人的思路来讲有些偏离正轨,可我觉得在海老原瞬身上就很有可能发生。
培育亡妻的克隆人,简直就是在制作人工幽灵,这种作为的确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可是,如果那是海老原瞬选择的路,我就会像吃了迷魂药一样完全接受。
他的灵惶求那种千锤百炼过的美,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想起藤井先生真实身份的时候,你好像弄明白了什么事似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那个时候你的直觉也告诉你海老原先生要做克隆人呢?火村耸了耸肩,又开始望着窗外。
先生们都回来了啊。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没有理由的热情。
可是,要想让已故的妻子起死回生,得需要她身上的细胞吧。
肯定早就用某种方式保存起来啦。
说不定生前就事先提取了她的卵细胞呢。
那样的话,完全可以利用那个卵细胞培育自己跟亡妻的孩子啊。
用简单的人工授精就可以了。
也就没必要偷偷摸摸地避开大众的耳目了。
所以,制作已经死去的海老原夫人的克隆人这种说法不太成立啊。
不知道阿初是不是也明白这一点。
他自有他的说辞,我也有我的道理。
他没有理由信口开河地把我们推入烟幕之中啊。
他自身也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没准儿海老原瞬无法生育也说不定。
不得不放弃人工授精的同时,只能选择克隆这个办法了。
唉,不管了。
火村像哄苍蝇一样甩着手,这是人家的私事,跟咱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搁浅了。
可是最后火村还是唠唠叨叨地没完。
说是克隆人志愿者的商谈会也很奇怪。
除了博士以外,其他客人们的年龄都太接近了,这又代表了什么呢……他也被施了迷咒。
马上就到八点了,我们往餐厅走去。
昨晚在背地里打了一架的木崎夫妇过来迎接我们。
我们刚进去不久,海老原和藤井也过来了,这样全员都到齐了。
在我和火村的正对面坐着中西美奈和水木妥惠。
两个人中间透过来照片上八千代的微笑。
火村先生,您一早就被拓海缠上了吧。
您投球的时候,我在房间里观看了呢。
美奈说。
妥惠说:您一定很困吧?投球的时候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呢,可是您那样好性感啊!女人的心思实在是搞不明白,刚才还说我脖子上挂着毛巾的样子就像个小老头。
说火村性感?如果这个词语里包含一些真心的话,那么就可以说妥惠是在感受着男性的性魅力。
这就跟初芝的观测不一致了。
——有一对哪蒯的姐妹吧。
是叫中西美奈和水木妥惠吗?稍微观察了一下,感觉两个人很黏糊呢。
那肯定是一对同性恋吧。
作为不孕不育治疗法的克隆技术对同性恋者来说也是一个福音。
因为他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技术,生出自己的孩子。
允许同性恋结婚的国家世界上倒是有几个。
可就是在这些国家,同性夫妇要不然就是领养孩子,女同性恋的情况下还得被迫接受男性提供的精子才能有孩子。
这个问题现在也能解决了呢。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同性恋也对克隆技术寄托了希望。
这个世界好像在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瞬息变化着呢。
在想象女同性恋者利用克隆技术孕育生命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令人眩晕的例子。
在出生这个阶段,男性情侣不得不利用女性的子宫。
可是女性情侣完全可以自己在感受腹痛的同时生下小婴儿。
而且还可以互相生育所爱的人的分身。
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地偷瞄了一下眼前的二位。
难道她们真的想生育克隆人吗?是心中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同时还跟我和火村聊天的吗?怎么也想不明白。
吃完饭以后咱们去岛上探险吧,肯定很有意思。
因为一个人都没有呢。
还有阿初呢。
拓海和香鱼又开始缠上我们了。
今天应该也是漫长的一天吧。
鸡蛋羹、火腿、培根还有烤面包。
在这个英式早餐即将结束的时候,藤井干咳了一声,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一瞬间,突然响起了翅膀扇动的声音,一个黑影贴近了窗户。
是一只乌鸦飞过来站在窗台上。
就像死亡之翼扇动了一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出来。
初芝不请自来。
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他那丑恶的嘴脸,过一会儿我去他那儿一趟,严厉地斥责他,所以请大家放心吧。
没有必要理会他。
海老原对藤井说。
那可不行。
博士回答。
之后其他的事就完全交由藤井去处理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进行。
早饭过后,大家还没来得及回各自的房间,初芝真露就跑过来了。
2海老原说可以在书房里和他好好谈谈,可藤井谢绝了他的好意,把来访者带到了院子里。
我们都站在窗户边上窥探状况。
还以为博士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大清早不请自来的客人扫地出门呢,没想到他竟然两手又腰,要倾听对方的请求。
毕竟他也知道这个初芝不会被轻易地打发走,就索性听听他想要说什么。
藤井先生的对应很有绅士风度呢。
水木妥惠躲在窗帘后边,好像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她的伙伴中西美奈却对藤井的绅士风度非常不满。
这种人,赶紧把他赶走得了。
反正他——她赶紧闭上了毒辣的嘴,还很小心地用右手把嘴捂上了。
肯定是差点暴露了不能说的秘密,让自己很是惊慌了一下。
让我用想象来填补一下差点被她说出口的台词吧。
——反正他也只是来求藤井先生把他自己克隆的事优先,把我们往后挤。
肯定是这么回事。
因为注意到我和火村就在旁边,她变得谨慎起来。
阿初是为什么事来的啊?拓海向舅舅询问。
财津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是啊。
既然是来找藤井先生的,可能是有什么病症想让他诊断一下吧。
他这种名人对自己身体的关心程度比常人高出好几倍呢。
不过,像他这样特意坐着直升机来这么个地方看病,确实有点过分了。
肯定会惹先生生气的。
香椎匡明和季实子都默默地看着窗外。
比起藤井和初芝,站在他们中间的香鱼对这些注目观看的大人们更好奇,呆呆地望着他们。
说起木崎夫妇,妻子治美正站在水池边上刷碗。
她应该是在努力地试着无视初芝的事情。
与她相对照的丈夫则正在餐厅角落的窗户旁边,额头贴近玻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看到这个的妻子走到他身后,狠狠地拍了他一掌。
丈夫这才磨磨蹭蹭地离开了那里。
这也许就是财津苦笑着说的那样,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族也说不定。
主人海老原瞬——不见他的身影。
虽然他很关心初芝的动向,不过谈论的结果藤井会告诉他的,或者是不用问他也能预测到结果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从餐厅消失了。
海老原先生啊,刚刚出去了。
满脸若无其事呢。
原来火村看到他了。
满脸若无其事吗?那肯定是觉得阿初这种人很快就会被博士打发走。
谁知道呢。
不过,那边的交涉状况好像不妙啊。
很平静地听完阿初讲话的藤井,用很明确的动作表明了他拒绝的心意。
只清楚地听到他说了一句无聊!。
然后就像牧童赶羊一样,把阿初赶向了门外。
初芝一边慢慢地后退,还一边恳求拜托您帮帮忙嘛。
声音变得细弱哀柔,让人突感心酸。
这是怎么回事呢?在这个最完美的地方阿初的力量变得如此薄弱。
昨晚还愤慨激昂地说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明天我肯定会让藤井先生说‘嗯’的。
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藤井甩出场外。
很快初芝就要败下阵去。
真是不堪一击呢。
妥惠说,还以为他会很固执呢,这么快就要退场了。
没想到阿初在这种较量的场合士气这么弱啊。
还被合作伙伴出卖。
合作伙伴,就是指和阿初一起创办密德斯 ?日本的盟友,后来因为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的坚本政夫,别无他人。
因为是被中途驱逐出来的,听说坚本还曾经发誓要报复初芝。
所谓的报复,就是在商业上的较量。
他成立了一个叫坚本会社的新公司,专门向海外赠送日本制动画、玩偶等,从初芝的左膀又污摇身变成了他的劲敌。
同时,他还偷偷挖走了很多密德斯 ?日本的坚本派优秀职员。
为此初芝也很恼火,曾经大声地骂道:我一定要打败那个家伙!那是一哪匕的事了。
之后两个人一直都在暗中较量着,目前,虽然初芝略胜一筹,可是坚本也紧随其后。
今年年初公司在大证海格力斯上市后,股价也与密德斯 ?日本不相上下。
此后坚本在媒体上的曝光率猛增,还起了与阿初相对应的绰号阿坚。
我觉得还是阿坚厉害。
生意上他只不过是在模仿那个狂人。
但是出席公共场合的时候他会很整齐地打好领带,脸也很瘦,眼镜也很时髦,腿还很长呢。
讨厌狂人的美奈说。
可是,他那也仅仅是故作姿态罢了。
阿坚是在刻意扮演一个清新潇洒的青年企业家形象。
原来美奈是阿坚派啊。
我呢……哪边也算不上。
好友之间的意见有分歧了。
就这样,跟股份不沾边儿的人们也在给两大巨头作着比较,把这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绝大多数人认为,在同一领域正面交锋的双雄不会并肩作战共同进退,而是终究会有一方气绝身亡。
因此这个话题也就变得越发有吸引力。
虽没有打算把自己献给哪一方……可现在已经不自觉地成了阿初派了。
也许是拜密德斯 ?碰触所赐吧。
我可是大力支持阿初的哟。
声音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山羊胡的山崎得意地笑着。
从今往后的日本,就是需要这种不拘一格的人物。
虽然可能不是中西小姐喜欢的类型吧。
跟阿初相比,阿坚显得有些迫力不足。
啊?妥惠大吃一惊,真没想到木崎先生您是阿初的粉丝啊?您也喜欢追星吗?不不。
那个人做的什么生意我是一点儿都不懂。
连漫画跟连环画还有动画的区别我都没弄明白呢。
不过呀,光看他的人我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他是个被成功的光环围绕的男人。
全身散发着金钱的味道,这很不错。
对女人也很温柔,很有女人缘。
他自己这么说的。
他自己说的?那可不算数啊。
妥惠笑着说,总是说自己很受欢迎的男人很奇怪。
以我的经验来看,真正受欢迎的人,就算被周围的人极其称赞也会说‘关于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是这种感觉的。
——不过,也有不少女人喜欢他那种类型的人吧。
因为人家又哪蒯,还有那么多钱。
会挣钱的男人,就连我这样的人都很崇拜他呢。
哈哈。
你!治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把嘴给沃握上。
就会冒傻气。
家教真严啊。
丈夫被骂得非常扫兴,很不满地瞪了妻子一眼。
就知道跟大小姐们闲聊。
唠唠叨叨地胡说八道什么?就你,连初芝真露跟坚本政夫的区别都没弄清吧!治美又向着我们转过身。
这个人喜欢初芝,是因为他的名字发音跟人家发音相同,他是相信的信加上司,信司。
就这么简单。
为这点儿小事就夸大其词说是因为他很赞赏人家。
他这个人就是有这个毛病。
赌马的时候,还在叫信司的马身上下了大注,为这赔了不少钱呢。
你不也尽说些废话吗——我可不是因为跟阿初同名才支持他。
是因为我看到了他身后散发着很有魅力的光芒。
在电视上虽然也能看见,可是真人更耀眼。
哎哟哎哟,连马的魅力都没看明白呢,还敢说人的魅力,真是可笑啊。
拜托大家,就原谅他的愚蠢吧。
妥惠想试着缓和一下气氛,说:木崎先生,您好像很喜欢赌博呢。
可是,住在这里的话就没有办法玩了吧?可是回答她的不是丈夫,而是妻子。
那个嘛,最近可变的方便了呢,好像在网上就能玩,稍不留神,他就偷溜到电脑前边去也不知道打什么。
真让人发愁。
网络赌博吗?那只不过就是游戏而已呀。
又不会犯法,钱——行了行了,够了。
治美抓住丈夫的手,把他拉到厨房的最里面去了。
现在才注意到,那里边好像是管家住的地方,正好就在门厅的内侧。
大婶真恐怖啊。
对我们倒是挺温柔的……香鱼嘟囔了一句,却被季实子教训了一顿。
木崎信司跟电脑或者网络有联系,这一点很意外。
不过越是这种边境越不能缺少网络吧。
这个信司好像是在某个网站上尽情享受赌博的乐趣呢。
昨晚,治美骂他的那句你的臭毛病,也许就是指这件事。
再次看窗外的时候,初芝已经被赶出院子了。
藤井拴好门闩,背着手走了回来。
终于可以安心了吧,美奈舒了一口气。
还没尽兴,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被解决了。
可初芝为了来这儿作了那么多准备,即使硬攻不能得逞,应该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没有使出来吧?那么,接下来的一局,阿初又会使出什么招数呢?我不禁来了兴趣。
藤井没有回餐厅,也没有上楼的声音。
是不是去书房了呢?没准儿是去跟海老原报告刚才和初芝的交涉结果吧。
海老原先生的夫人是病逝的吗?站在八千代照片前的火村问匡明。
本来不应该打探人家私事的,可能是太在意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匡明的表情马上变得很沉重。
是啊,她得了恶性淋巴肿。
跟白血病一样,也就是常说的血癌。
听说是因为哪蒯,所以病情发展得太快,无法医治了。
是二十七岁吧。
只能说是命运太悲惨了。
那时候是藤井先生给治疗的吗?没有没有。
藤井先生不是内科也不是外科的医生啊。
不过听说在东帝大学附属医院住院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呢。
不管多好的医院也救不了八千代女士了。
日本数一数二的放射治疗师们都来了,也束手无策……火村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用食指慢慢地摩擦着嘴唇,看着墙上的照片。
3我们出去玩会儿。
说完,孩子们就跑了出去,我和火村赶紧趁机离开了这个家。
这样一来一直到下午我们都可以逃避照看孩子这个任务了。
到底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跑到这里的呢?这个疑问就暂时被封存一下吧。
黑根岛的地理形势已经在初芝给我看地图的时候牢记在脑子里了。
从上空俯视的话,这个岛呈一个短粗的F形。
方圆也就三平方公里。
正中央有一个险峻的悬崖,因此没有办法横穿或者纵贯。
但是可以沿着海岸线走一圈散散步。
我们选择了按顺时针方向转。
路有的时候伸向海边,感觉还有段距离的时候,突然就挨近了。
然后要远离了,可是透过树林又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海。
海浪的声音一直没有断过。
可以的话,本来想一直贴着海边走,可是因为有断崖,会比较危险吧。
有些地方还围上了绳索。
天气非常晴朗,春天的海风让人心旷神怡。
渐渐地开始觉得在这个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的岛上无忧无虑地享受一个惬意的假日也不错。
可偶尔从头上飞过的乌鸦的影子仍然让人有不祥的感觉。
又是乌鸦。
书房里有一个乌鸦的标本。
我念叨着,火村点了点头。
那个我昨天也听你说了。
你虽然被吓了一跳,可也只不过是一个文学家稍微有点怪异的癖好罢了。
作为一个推理作家,好像也会有点类似的癖好吧。
不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乌鸦的标本也好,首级、骷髅的模型也罢,在自己房间装饰些不吉祥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说是一个推理作家的幽默也好,恶作剧也好,这仅仅是个表现自己雅致的方式罢了。
美国爱伦?坡奖的头奖就是陶瓷制的乌鸦像。
可我就是不敢相信,乌鸦的标本会出现在海老原瞬的书房里。
虽然他还翻译过爱伦坡的《乌鸦》吧。
这是在爱伦 ?坡的作品中最有名的一首诗。
这首长诗,连火村都知道。
Never More吗?这是诗里面多次被重复的语句。
它被翻译成再见风暴、覆水难收、别无他般等意思,可海老原却翻译成永不复还,音节增加了不少,可是文字数却很对称。
Never跟永不的语调重音也很吻合,用片假名表示又能体现无情且没有商量余地的情感。
顺便说一句,日夏耿之介在描写怪鸟声音的时候,用了matatonakeme,e段音的连续使用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对。
你知道那是一首什么诗吗?上学的时候一次就把它读完了,没什么印象了。
就记得里面有古斯塔夫 ?莫罗画的插画。
莫罗的画是很有名的。
在马拉美的法语译本里有莫奈的画作为插画,那一本是出版史上残存的最豪华的版本了。
的确。
很久以前,在一个阴郁的子夜,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沉思许多古怪而离奇、早已被人遗忘的传闻。
一只乌鸦从窗户飞了进来,和我一问一答……火村式的见解——乌鸦能说人话这在现实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没有必要非得说明白这是传闻。
就算是讲求思维的合理性,那也该有个限度吧。
那首诗据说是爱伦?坡在吸食鸦片以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写出来的,也许这是真事吧。
虽然有些地方的描写手法我不太喜欢,不过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十二月,寒风肃瑟的夜晚。
失去了心爱的女子的男人在房间里半睡半醒地看着书,耿于沉思,思念着丽诺尔。
这时响起敲门声,门外却空无一人,男人呼唤的丽诺尔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正要放弃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男人以为是风声作怪,便打开铁窗,这时一只大乌鸦飞了进来,呼扇着翅膀落在门上的帕拉斯半身像上,在地上没下黑影。
男人向乌鸦问话,乌鸦用人类的语言回答。
你叫什么?永不复还。
我在天国能和丽诺尔再相会吗?永不复还。
男人十分害怕,命令乌鸦离开,可是乌鸦的回答依然是永不复还。
乌鸦停在半身雕像上,一动不动。
男人陷入绝望,他终于领悟到,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摆脱这只乌鸦的灵魂!你说不敢相信,是觉得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中的海老原瞬身边不可能会放着跟这首残酷的诗有关联的标本,是这样吧?正如他所说。
爱伦坡发表《乌鸦》是在一八四五年。
两年之后,跟自己相依为命十三年的妻子得肺结核去世了。
那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弗吉尼亚。
她比坡小十四岁,虽然不像海老原夫妇差那么多,可他们的年龄差距也不小。
爱伦 坡在二十七岁结婚,那个时候弗吉尼亚——爱称西西——只有十三岁。
坡对妻子的爱是柏拉图式的,体弱多病的妻子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
有人说是丈夫没有性能力,不过也有人支持爱伦坡,说那是他把弗吉尼亚当做妹妹一样呵护着。
等一下。
这么说的话,《乌鸦》这首诗不是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中写出来的了?啊,不是的。
妻子虽然尚在人间,可是体弱多病,又经常咳血。
是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中写出来的。
而坡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了事实。
爱伦 坡在四十年的生涯里爱过很多女人。
暂且不说他一直思慕着的母亲伊丽莎白,快十一岁那年,他要和罗埃丝特一起生活,在养父的干预下,关系破裂了。
妻子弗吉尼亚死后不久,他自暴自弃一样跟很多女性发生关系,并沉溺在酒精里。
这可能是爱伦坡软弱的一面,也许是想在不断地寻求新伴侣的过程中忘记亡妻之痛吧。
他向诗人萨拉 ?海伦 ?怀特曼求过婚,也对有夫之妇安妮 里奇蒙动过情。
《致海伦》、《致安妮》都是为她们写的诗。
而最终接受他求婚的是罗埃丝特这个他一直憧憬的女人,这时她已经是个寡妇了。
可是,幸福并没有眷顾这对可怜人。
就在结婚的前一天,爱伦坡在懊畸的摩的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被发现昏倒在马路上。
接着,持续昏迷四天后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的海老原瞬应该恨不得把自己的不幸全归结于爱伦坡的《乌鸦》上才对,乌鸦的标本就是不祥的代表。
要是我的话,连看都不想看。
火村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这是因为主观意识不同,他认为对于妻子已故这个事实,海老原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放在里面。
非但如此,他还暗示海老原有可能是把这个标本当成可以抚平悲伤的道具来欣赏。
今天的副教授比我更富有想象力。
在失去深爱的妻子的悲伤里破碎的心。
如果在无法摆脱这个伤痛时,用绝望的诗来装饰侵袭自己的悲剧,就可以把刺痛缓和的话,那人类的心可真是难以琢磨了。
也可以说是复仇的一种体现吧。
火村说。
为什么用复仇这个词呢?如果说海老原瞬真的想克隆自己妻子的话,那么他手上就握住了和妻子再会的希望。
所以,就算跟书房里那只乌鸦面对面,也可以坦然处之了吧。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享受打破自古以来诗里咏颂的宿命这种特权式的快感,也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可以说乌鸦的标本就是向命运复仇的象征吗?沃位他反问了。
本来,答案应该仅存于海老原瞬心里。
不过,也许现在的海老原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吧。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了乌鸦的叫声,好像在对什么发出抗议一样。
前面是一小段开凿出来的山路。
两旁黑松的树枝在风的吹拂中歌唱。
我们两人相对无言地走了一会儿。
火村打破了沉默。
海老原夫人是死于恶性淋巴肿。
说是在东帝大学附属医院住院以后,还被日本数一数二的放射治疗名医诊治过。
也就是说,在进入治疗之前,很有可能已经把卵子取出来进行保存了。
照X光的话,对卵子的损伤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跟精子不一样,卵子的冷冻保持很难,不过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先进,应该没问题。
什么呀。
你的脑袋里也离不开她要被克隆这件事啊。
别打探别人的私事,是你说的吧?他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又没什么别的事好想,就随便说说嘛。
——正在琢磨怎么才能从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得到细胞呢,就想到这个事了。
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而且把这个细胞从医院里拿出来也没有什么阻碍,有藤井继介的帮忙事情就简单多了。
虽然无法判断是不是很简单,不过肯定是天时地利人和具备的状况。
因为当时医院里就有克隆界的权威人物。
也许正因为如此,海老原才想到克隆妻子这个办法。
夫人是在六哪匕去世的。
用了六年的时间酝酿,海老原先生和藤井先生的计划也该成熟了。
应该是还在酝酿呢。
就我所知道的来说,现在克隆人的技术还不成熟。
虽然现在大家都在预测很快就会有人成功。
就算今天明天不行,人类最初的克隆人出现也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海老原先生就得跟时间斗争了,漫长的等待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虽然不比阿初,但他心里也应该很焦急。
不过……很努力地想跟他有同感,可就是想不出妥当的计划。
在我含糊其辞的时候,火村接着说:制造一个拥有跟自己已故妻子一样DNA的婴儿,他就能心满意足了吗?在抱起呱呱落地的妻子的分身的那一刻,希望他不会被后悔与空虚的海啸侵袭。
初生的婴儿和妻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海老原想要做的,也许会是无视八千代的人格而导致推测落空的愚蠢行为。
走到岛的最南端,接着向西前进。
因为春霞的掩盖,连陆地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路不仅损害严重,还激烈地起伏着,这还真是不错的运动呢。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乌鸦的身影,我们被岛的支配者严密地监视着。
很快,路就钻入了森林深处,要跟海暂时告别了。
树枝上到处都落有乌鸦。
他们紧紧收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翅膀,一声不响地站着。
一只啼叫的乌鸦都没有,森林被静寂包围着。
这也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安。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祸事的发生。
如果在这儿对他们询问些什么的话,应该会一起嘎嘎地回答吧。
NeverMore、NeverMore、NeverMore——永不复还、永不复还、永不复还!穿过森林,我们又向着岛的北面转过去。
从出发后算,走了一小时的路程时,我们来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
被废弃的村落的尽头,初芝真露的安身之处——初芝度假村出现在眼前。
我们过去看看吧?很想去了解一下他接下来的计划。
哦,这主意不错。
正好有栖川推理小说的全球推广计划还没商量好呢。
闭嘴!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直以来,谁都没有依赖过,我都是靠着自己仅有的微弱力量走过来的。
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给我。
可是,仅仅听初芝说了几句甜言蜜语,被他轻轻碰了碰肩膀,我就开始沾沾自喜了。
就当这事没发生吧。
直到哪天阿初为了正式签约来找我,我是不会再主动提这事了。
你也决不能再提了。
知道啦。
我再也不提了。
就让我们一起为了光明的未来脚踏实地地付出努力吧。
我为能找回自己而兴奋。
越过损坏的栅栏,轻轻地拉开了门厅的门,刚要冲着里面喊一声时,陋室中传出了很不友善的声音,让我们顿时哑口无言。
不是说了不让你们打电话过来的吗?你是不是耍我?就知道待在那儿发愣,是坚本派来的内奸吧。
啊?真是会找时候。
说是休假,我也没闲着!正为二十年以后的事做打算呢。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靠不住,我才不得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你敢再为点无聊的事打电话试试?我就在连《机器猫》、《七龙珠》都收不到的国家的深山里设一个事务所,让你上那儿当终身所长去。
行了,听明白了吧,快点回答我!啊?什么?我绝不会再打开电源了,就这么扔在包里算了。
这样对你我都好。
哭什么,你这个笨蛋。
赶紧麻利地处理一下,下周一就得给我出一份报告书!……真是的。
刮了一场时速五十公里的飓风。
被骂的应该是密德斯 ?日本的社员,真是灭顶之灾啊。
因为被藤井拒绝了,初芝好像变得极端苛刻。
看样子他应该是没什么秘密武器了。
那应该是他的本性吧。
真有威慑力啊。
都可以被选拔当搜查一科的取证官了。
恐怖的疯狂刑警。
也能胜任黑社会老大吧。
我们放轻脚步声,悄悄地离开了阿初的住处。
好像是有件事没弄明白……可是这件事是什么来着,受到初芝的怒骂声影响,突然想不起来了。
4好,渐渐变得健康了。
在来这里之前,因为极度的疲劳,他的状态非常糟糕。
虽然来到黑根岛是一个失误造成的,可是大婶说的休假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我也好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在治荚说明天船可能来不了。
因为是周日,大家都不想出海的时候,我们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困惑,可是内心却觉得,如果这里的人不觉得麻烦的话,在这儿待着也不错呢。
听完她的汇报,主人很爽快地说:那样的话,就请他们多留一日吧。
又对我们说:周一肯定会找船来。
这与其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如说是留我们在此能讨得孩子们的欢心。
考虑到这样的确是住的太久了,治美又帮我们打电话询问有可能余来的船只。
我们可以多付租金的。
火村说。
不知道他能承受多步。
关于船,我们只有等待好消息了。
这件事暂时被我们搁置了。
还阻为孩子会很想让我们照顾,结果人家要么两个人跑出去玩,要么就各自读带来的书,要么打电玩,根本没有照顾的必要。
说起来,他们今年春天应该要上五年级了呢,这个年纪也不怎么需要过多的照顾了。
即便如此,我们却被当做宝贝一样看待,本想是因为大人们之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可是—一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要开始什么重要会议的兆头。
在餐厅,本来海老原和藤井在那儿玩国际象棋,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香椎季实子跟美奈、妥惠的聊天场所。
一会儿匡明过来了,有人离开了,又会有别人再参与进来,就这样,这里就像是艺人们等待出场的后台。
有人懒散地出去散步,也有人睡午党——我也小睡了一会儿——每个人过的都很悠闲。
在楼顶屋里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五点了。
乌鸦们还在空中嘈杂着。
峙 因为口渴,就下搂去餐厅。
香椎夫妇的房间里传出了香鱼和拓海的笑声。
有电子的声音,估计是在打电玩吧。
我的心里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按初芝其露的说法,这里应该是要开一个围绕克隆人的秘密会议,可是现在一点几苗头都没有。
如果不是初芝的推测出了偏差,难道是他们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而在竭尽全力地掩饰着?也许他们是刻意装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呢。
也就是说,在这副假象背后的确有秘密存在。
餐厅里只有财津一个人正在冲咖啡。
他有些咖啡因中毒了。
有栖川先生,您受累了呢。
不过,托您的福,拓海玩的很开心呢。
难不成,您是0型血?我肯定了他的猜测,他报信服。
是觉得O型血人有旺盛的奉献精神吗。
我自己倒觉得很多地方我都缺乏奉献精神呢。
那么财津先生是什么型的呢?。
是神秘的AB型哟。
很深邃的。
什么地方神秘深邃了?关于血型的话题,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的东西。
我连包括火村在内的身边的人的血忻患不知道。
如果这样说的话,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我喝了一口从冰箱黑拿出来的矿泉水,坐在了财津前面。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而且对方也是比较好说话的人,我就又想起克隆这个话题了。
藤井先生来这儿跟克隆的研究没有关系吗?财津正在向咖啡里倒牛奶的手突然停住了。
然后,仍然低着头,回答说:没有啊。
连一根试管都没有的岛上,您说能做什么研究呢。
还是我说过的那样,是到从学生时期开始就关系密切的海、老原先生府上放松一下。
我不毙说你是在撒谎。
这样啊。
不过,这个岛现在可不得了呢。
既有海老原先生,又有藤井先生过来——有孩子们的偶像作家有栖川有栖先生的光临,还有蠹脸阿初过来烦人,这可是全明星萍容呢。
阿初不管对还是错,就想擞一个自己的克隆人,藤井先生有没有可能接受他的请求呢?绝对不可能。
我觉得藤井先生没空理会这种脑子进水的大孩子的妄想吧。
他也讨厌初芝,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在这个家里,除了木崎信司,好像再没有人支持阿初了。
可是不是有一点点趋炎附势了呢?初芝又没有直接地伤害到财津的利益,没有必要对他如此的冷嘲热讽吧。
也许有一些对我挑起克隆这个话题的不满吧。
可是不是有一点点趋炎附势了呢?初芝又没有直接地伤害到财津的利益,没有必要对他如此的冷嘲热讽吧。
也许有一些对我挑起克隆这个话题的不满吧。
这么想着,可我还是试着把问题更深入一步。
在来这儿度假之前,火村因为忙的不可开交曾发牢骚说‘真想有两个身体啊’。
初芝社长肯定要比火村忙得多,因此才想到要做一个克隆人作为分身。
他对这个克隆人的渴望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所谓克隆人不是分身。
因为是作为婴儿出生的,为了养育这个孩子会无端地变得更忙。
——啊,我知道有栖川先生不是认真的,是在服我开玩笑吧。
他喝了一日咖啡,又加了三分之一勺的糖。
虽然外表很有拉丁风情,可实际上是个很神经质的人。
难道是AB型血人的特质吗?不过说他想做克隆人,有栖川先生一定是被他耍弄了吧。
也≈许是害怕自己心爱的宠物死掉了,自己肯定会伤心寂寞,所以想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做一个备用品吧。
如果的确是很认真地想做一个克隆人的话,那肯定是误认为克隆技术已经达到了实际应用的阶段了,可以说他是学习不够充分呢。
原来还是不能做啊。
就算是侥幸也不可能。
如果您真的对这个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跟藤井先生请教一下。
得到第一手情报之后,没准儿还能写本科幻推理小说出来呢。
我和藤井还没有好好谈过话呢。
因为他一直都在和海老原聊天,很难找到机会。
而且他对我们这些闯人者是最反感的。
不过……财津一副得意的样子,不来了呢。
什么?就是初芝啊,初芝。
因为一大早就跑过来了,还以为会有第二波、第三渡的攻击呢,可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会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他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还真让人有些害怕呢。
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吗……他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不过,不管他用什么怪招来进攻,藤井先生也只会说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吧。
说要克隆人类,还真让人觉得好笑。
让克隆人的话韪就到此为止吧。
财津也转移了话题。
您和火村先生在岛上转了一圈吧。
感觉怎么样呢?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在这儿生活会很不方便,不过偶尔过来疗养一下那真是太棒了。
海老原先生经常过来吗?一年里来几次吧。
为什么会把别墅建在这儿呢?哺财津摸着粗重的眉毛。
那是因为…这里是留存着八千代女士的记忆的家。
夫人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是个新情报。
原来是这样啊。
夫人真是出生在了一个极度偏僻的地方呢。
她是在东京出生的。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在十岁的时候被亲戚带到了这里。
在家庭方面,真是没有得到上天太多的眷顾。
不过因为搬到了这个空气绝佳的地方,她天生的哮喘病好像也被治愈了。
那些亲戚们?三哪匕和其他岛民一起离开了。
您应该能想象得到,这个岛上的人是靠打鱼维持生计的。
连个像样的港口都没有,却能捕捞到很多龙虾、鲍鱼什么的。
为了能够自给,还发展了一点农业。
八千代没靠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家很富裕。
据说主人是个有点异想天开的人。
借着自己建筑家的手,多半靠自己设计建造了这个宅子。
好像是叫普请道乐的人。
的确,先生说过大概是九哪匕第一次来到这里的。
是在结婚前被八千代女士带到这里的。
说是那个时候完全被这个岛和家吸引了。
当先生听说黑根岛要被废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继承了这个家。
当然也付了一笔可观的费用。
因为夫人已经不在了,跟八千代女士的养父母也没有什么关联了。
不只是喜欢这里,还因为思念八千代女士才买下来的吧。
嗯,这是肯定的。
他把夫人的坟墓建在了这里,本来自己也想搬过来住的,可现实条件不太乐观,毕竟先生不能永远保持健康。
坟墓啊。
简直就是……财津猜到了我脑海里的意象。
简直就是《安娜贝李》吧!因为弗吉尼亚的死衙沉最在悲伤中,过早地落下生命之幕的爱伦,坡。
这是他遗留下来的最后一首诗。
这首诗让人感觉到文字背后深深的悲痛,同对字句的表面却仿如将人拉回初恋般的甜美与纯情。
安娜贝李不是别人,就是弗吉尼亚。
和《乌鸦》一样,诗中的我也被悲伤打击得体无完肤。
为在海的王国里生活的少女安娜强李的死露痛哭的沃委叹着,是天国的天使们因为嫉妒才把我们拆散。
我发疯似的喊着,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都无法将我们的灵魂分离。
每一个月夜我都会在梦中与她相见,每一个星夜我都能见到她聩亮的双眸。
就这样,我每夜都躺在大海边墓穴里的安娜贝李的身旁。
我也是忽然就想到了。
松本清张的《零的焦点》就是以这首诗作为结尾。
我这个引用也许有些唐突了吧。
这酋诗拥有很多读者聪。
有栖川先生,您也喜欢吗?噫,怎么说骣。
这首诗有点过于甜腻了,很难说喜欢。
’如果只看被翻译成日语的文章的话确实有些甜点的味道。
不过,诗是要体会它的感觉跟韵味,不是吗?海老原先生曾经nFr过原文的朗读,当时就被一种无法忍住的冲动驱使,突然就拿了那本书读起来了。
那是夫人去世以后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煲了起来。
那种悲哀的美,简直达到了极致。
只是这么听着,眼睛里的泪水也快落下来了。
所有的人,应该是指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吧。
最终,海边的坟墓没有建起来,不过对于海老原先生来说,这个岛本身就是八千代女士的陵墓吧。
乌鸦们的啼叫在海老原瞬听来应该另有一番意味。
他们是在说—一永不复还。
5那个……财津换了轻松的口吻问道,怎么没看到火村先生呢,是有什么事吗?不知道啊。
我一直睡觉来着。
估计是在傻呆呆地望着海吧。
这可是在这里最棒的消磨时光的办法。
——哦,说曹操,曹操到。
用英语说的话,是说狼,狼就来了。
我望向窗外,不知是一起出去散步的还是在中途碰上的,副教授和海老原瞬肩并肩地走着呢。
火村在叙述着什么,海老原不断地点着头,他们在聊些什么呢?我的目光追随着他们正要进门的时候,看到木崎治美从走廊过来了。
满脸不知所措地问我们;那个…您看见木崎了吗?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因为要开始准备晚饭了,所以她到处寻找丈夫的身影。
我们开始渝油加醋地说:逃避烂化可真让人头疼呢。
真是个不可靠的人呐!从昨天晚上开始,夫妻两个人就意见不合,估计现在是跟她闹别扭呢。
三点左右的时候还在这儿来着,财津说,我看见他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来了。
是的,这个我知道。
他好像是上网查天气预报了,还说了句‘明后天都是晴天呢’,三点多出去以后就再也没看着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估计是找阿初要签名去了吧。
也有这个可能哦。
治美叹息的时候,海老原和火村进来了。
治美问:想喝些什么吗?两个人谢绝后就坐在了餐厅的沙发上。
海老原看起来心情不错,火村应该是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
火村先生的话很让人感兴趣娓。
今貌也想跟有栖川先生讨教一下您的推理小说呢。
他们是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碰上的,火村说了些报有品位的话题,把海老原瞬给拉拢了过去。
副教授也真有本事呢。
可拜他所赐,沃纬上了多余的负担。
作为参考,我问他:您和他都聊了些什么话题?我对他过去亲身参与的犯罪调查进行了一下采访。
这让我再次认识到,人类的行为其实是很奇妙的。
越近乎合理的行为就越接近疯狂。
火村先生说‘过度地追求合理,反而会走上疯狂的道路’,这句话攫有道理。
希求思想的纯粹与坚定、行动的彻底与协调的人,往往会使自己的生命污浊。
一边享受着璃教者的{击悦一边在内心深娃嘲笑着所有的人,在贯彻着自我满足的过程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与其这么活着,还不如冲动地谈一场恋爱,生命会更加精彩呢。
太循规蹈矩的话,简直就是地狱。
的确像您说的那样。
不过,太冲动的行为也会下地狱的啊。
火村反驳了一句,海老原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因为恋爱丽下地狱的人都能堆成山了。
确实正如你所说,不管偏向哪边都是地狱吧。
虽如此,如果哪边都不偏离的话就太无聊了。
人生就是发生在虚无与虚无之间的缝隙里的短剧。
一个瞬间的地狱。
不愧是饱含激情的先生的见解啊。
沃违含激情吗?火村先生也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在我这个几近枯萎的男人身上,一点儿激隋的影子都没有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两个人能志趣相没,挺不错。
这样的话,在这个家的停留也能变得自然些。
海老原脱下外套的时候,有个东西落在了地板上。
火村把它捡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
是乌鸦的羽毛。
主人伸出手捏住它拿了过去。
哦呀,还带了这么个特产回来。
这可比被控一身鸟粪强多了。
真漂亮啊,这根羽毛。
说着,海老原把它放在桌子上,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爱惜地看着它。
真是完美的羽毛。
被打湿一样闪着光的黑色。
尖尖的羽尖也很漂亮,羽轴积霹片上连灰尘和伤痕都没有。
死一样的完美。
先生,您喜欢乌鸦吗?听到我的问话,他抬起了头。
心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也不会接近这个岛了。
是啊,我很喜欢乌鸦。
有的时候在他们身上仿佛能看到自己。
有些小聪明却不被人认可,这一点跟沃稳较相像吧。
如果先生您都说不被人认可的话,我就更无地自容了。
在您的周围不是聚集了这么多崇拜者吗?茫茫人海中,也有好事的人,他用羽毛指了指财津,他这个人,比起作者,他更能正确地引用我的书。
因为这个,他很扬扬自得呢。
听了这番夸赞,财津一脸的得意。
初芝真露也说他是您的作品的爱好者。
可能对您来说是个大麻烦吧。
为什么说他是个麻烦呢,有栖川先生?他能喜欢我的作品,我很开心。
——可是,他现在还在岛上吗?当然了,肯定在呢。
财津说,他现在没办法离开这个岛啊。
没准儿正在哪个隐蔽的地方策划薪的经营策略呢。
他可真是个有趣的人物呢。
虽然让你们跟藤井感觉厌恶,我却挺想招待他来喝杯茶什么的。
唉,我久晃那么乐观了。
坐着藏升机贸然地闯进来,这太没有礼貌了,不过来都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如果打个响指就能让他消失的话,我还真想试试呢。
说着,财津打了一个响指。
这样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倒是很省事啊。
那个社长也会站在帕拉斯像上,反复地说‘永不复还’吧。
他穿的是白色夹克,里面配的红色衬衫吧。
这只大鸦可是够华丽的呢。
海老原把《乌鸦》的发音念成了大鸦。
我已经习惯了在爱伦坡的诗里读乌鸦,也许正式的翻译里读作大鸦吧。
这个时候,水木妥惠带着拓海过来了,喊了一声站在壤厅角落里的治美。
是为了商量晚饭的事情过来的。
木崎夫人抱怨了一下丈夫不在这里的事。
啊,是吗?难道是去观察那个珍兽阿初去了?他好像是木崎先生的偶像呢。
她相财津说的一样。
哦,拓海好像有事情要拜托海老原先生。
——好了,你自己说吧。
拓海后背被妥惠轻轻地推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像个小绅士一样对里面的主人说;可肚借用一下电话吗?真正的绅士手掌向上伸出手说:请!要求被很痛快地允诺了,少年鞠了一躬,走出了走廊。
虽然餐厅里也有电话,可能是要用门厅里的分机吧。
我出去看看吧。
火村边说边站起了身。
是指找木崎信司的事。
我去下初芝那里。
因为大家跟他没有建立友好邦交,我和有栖川最适合做这个特使了。
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地,我也要一同过去。
今天还没有跟初芝见过面。
现在竟然有一点点迷恋上他耍的嘴皮子了呢。
往外走的时候,我们跟拿着分机往餐厅里跑的拓海擦肩而过。
关上门之前,背后传来了他说电话打不通的声音。
又是一个夕阻夕罪的时间。
仲望东方的天空,想象着今天也会有一架直升机从不知哪个方仲望东方的天空,想象着今天也会有一架直升机从不知哪个方位飞过来的情景。
然后,又会有一位新的稀客从着陆的飞机里走出来。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人会是谁呢?首相阁下,超级女明星,责任编辑,筱官大婶……胡思乱想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最终的目标人物——初芝的克羟人。
他住所附近的道路曼一个缓缓的s形状的弯。
走到那里的时候,路旁的草丛里飞出了几只乌鸦。
沃位他们飞起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
不对,让我惊奇的不是声音,而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向着右上方飞走的鸟儿们的样子,辽阔的风景,s形的路。
这些组合,跟凡高的<乌鸦群飞的麦田》描画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有一点不同,就是那幅名画描绘的不是傍脱,仅此而已。
关于《乌鸦群飞的麦田》,我也知道一些。
凡高画这幅画的地点是奥弗,时间是在用枪自杀之前。
然后我也隐隐约约地记得,他给作为自己知已兼后援团的弟弟泽奥的绝笔信的最后一节。
里面这样写道——这幅画对狂风乱舞的天空下无进无垠的麦田的广阔的描绘,好像充分体现了我极度的悲伤与孤独。
就要到阿初度假村了。
屋顶上的鸟鸦——这只比其他的要大一圈——四处张望着,高声啼叫。
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
虽然这是在岛上司空见惯的情景。
乌鸦张开翅膀,更加高亢地啼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像化石一样一动不动。
,仿佛教意向我们展示它象征死亡的翅膀。
火村哔啦一声拉开门,藏了一声:初芝先生!您在家吗?我是火村!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到回话。
看来是外出了。
如果没在这里的话,两个人都去哪儿了呢…我正说着,火村给我指了指脚下。
有一双穿旧的男式拖鞋。
不是初芝的。
是蝗来了吗?我说。
是他的拖鞋。
我有印象。
虽然没有得到社长的允许,不过我们就进去打扰一下吧。
火村在前面,我们走了进去。
左手边的洗碗池里丢满了速食拉面的纸杯和矿泉水瓶。
虽然过后有可能会收拾吧,不过现在的邋遢样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拉开残破的屏风,里面是十几平米的空间。
地上散满了阿初的行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昨晚在这几摆酒宴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凌乱。
半天时间就把房间搞得一塌糊涂,真不敢相信这种人还BB经营卡几二十家公司。
这跟那是完全不同的能力吧。
——哦,不愧是青年企业家呢。
不仅没有看见漫画、游戏机什么的,还有很多工作方面的资料在这儿呢。
海外的动画市场动向啊,美国著作权法啊,知识产权的信用保险啊,他在分秒必争地学习着呐。
成功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正在说笑的火村突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没什么。
只是…一觉得这些东西不是被乱扔的,而是他在找什么东西。
跨过这些散乱的资料,火村伸手去拉隔离。
里面还有一间同样的房间。
火村说过他是在那间屋子里钻进睡袋睡觉的。
拉开有些发涩的隔扇,里面有一个男人背朝上伏卧在那里。
是木崎倍司。
他在这个地方干什么呢?木崎先生?火村用膝盖晃动7一下他的身体,他的脸就转向了这边。
额头上粘着黑红色的东西,是被什么东西敲破的伤口。
副教授没有再叫管家的名字。
因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山羊胡男人再也不会笑了。
再也不会生气了。
也再不会流泪了。
永不复还。
永不复还。
永不复还。
好像是在为胜利欢呼,屋顶的乌鸦啼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