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月十日的清晨,和往常一样,我又被行秀的钟声吵醒了,但是因为昨夜的冒险,我感到身心俱疲,即使是眼睛已经张开了,还是完全提不起精神。
所以我没有去大厅吃早餐,只去了洗手间,就又回房睡回笼觉了。
大约睡了两小时左右,八点多我就起来了。
刷完牙后,换上衣服,走到走廊上,看见走廊的下方好像有几个男的站在那里说话。
我心想,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便快步朝那里走去。
我看见了坂出,然后是犬坊一男,接着是二子山父子。
我慢慢靠近他们,对他们说了声早,但他们正专心的说着话,根本没发现我来了。
因为听到我的声音,他们全部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头不发一语,没有一个人回应我的早。
所有的人都脸色苍白,表情凝重,很明显的,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突然,我紧张得胃部痉挛,我看了看附近的蜈蚣足之间,难道是阿通母女发生了什么事吗?没有看见那对母女,我感到很恐惧,在心中暗暗祷告,希望不是她们母女。
怎么了?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了,战战兢兢的说:又发生了什么事吗?坂出慢慢的点点头,我看见他苍白的脸,有预感那张发白的嘴唇,会说出更更令我无法忍受的悲剧。
正因为他的表情严肃,我已有心理准备,这次发生的事要比之前的悲剧更惨烈好几倍。
请告诉我,没有关系。
守屋。
坂出突然说出口。
守屋?我无法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守屋先生?他?难道?被杀了,发现尸体了。
坂出说完后我哑口无言。
那个厨师看起来是如此强壮的一个大男人。
尸体在哪里?贝原岭的巴士站。
巴士站?贝原岭的!我不禁大叫。
在巴士站里吗?守屋的遗体?听说就在贝原岭巴士站的候车亭里。
候车亭里?贝原岭的巴士站是我最初来到这个村子时,深夜里从贝繁车站乘坐末班巴士下车的地方。
坂出这样一说,我想起那里确实是有间让人等巴士的小屋。
但是,为什么守屋的尸体会被丢弃在那里呢?为什么是在巴士候车亭?我不知道,警察也说不知道。
二子山一茂说。
警察来过了吗?刚才还在。
尸体是昨晚被丢弃的吗?贝原岭本来就是很多人会上下车的地方,根据警察的调查,昨晚一直到末班车,好像都有人在巴士站内,但是当时的乘客和司机都说,在候车亭内没有看到尸体。
坂出说。
应该是看不见候车亭内的情形吧!二子山增夫说:因为那里很黑,而且,司机从他的驾驶座是看不见候车亭内的吧!即使是这样低着头看。
大家都点头,他又继续说:即使是在那里下车,大家一定就赶紧回家了,谁会仔细看候车亭内呢?上下车的乘客应该都是这样吧!也就是说,当末班车到达时,即使守屋先生的尸体已经被丢弃在候车亭内,也没有人发现,是吗?我问。
嗯,我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候车亭内没有电灯。
二子山增夫说。
但是,警察是说,末班车到达时,守屋的尸体并不在候车亭内。
坂出对我说:听说是今天早上头班车发车时,在候车亭等车的乘客发现的。
头班车是几点?七点十分。
末班车呢?好像是十点五分吧!守屋先生的死因为何?听说是枪杀。
枪杀……我又陷入沉思。
那是白朗宁的达姆弹吗?不,这次听说不是达姆弹,至于是不是白朗宁,警察还在调查当中,只是,他也是被子弹从前方击中心脏,一枪毙命。
但是,为什么会被丢在候车亭呢?从这里要翻越一座山,才能到达那里耶。
我说,大家也都点点头。
为什么不丢在比较近的地方呢?到底有什么理由,必须特别翻山越岭,将尸体丢到巴士站呢?警察针对这一点,有没有说些什么?不,并没有说什么。
坂出说。
坂出先生,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这个,我也不知道。
现在还没判断出死亡时间和被杀的地点,如果警察公布出来的话,或许可以想到什么吧!所以,也有可能不是昨晚被杀的吧?不知道。
尸体被丢在候车亭的时间,好像是在昨晚十点五分以后到今天早上七点十分之间,至少警察是这样认为的吧?好像是吧!我也是这样认为。
坂出说。
所以说,守屋被杀的时间也不会距离这段时间太远吧?我推测着。
我想起了昨晚在法仙寺的墓园中冒险的事,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当中。
我犹豫着是否要说出这件事,如果有人问我再说吧,我决定不要自己说出口。
阿通说,参拜一百次的事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
因为这已经是杀人事件,所以这件事不能随便说,只可以对警察说。
如果对方没有问我,我就高谈阔论的话,阿通应该会不高兴吧!嗯,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间。
坂出说:不过,有件事有点奇怪,守屋失踪的时候,我记得他是穿着毛衣的。
但是,听说尸体身上只有衬衫和长裤,没有毛衣或是衬衫里面常穿的汗衫,也就是说,他曾经被脱过衣服,而且衬衫前面的钮扣也没有扣好,完全是敞开的,代表守屋的上半身只随便披了件花衬衫。
大家都双手抱胸,不发一语。
这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我问。
警察现在正在调查,总之就是,凶手曾经将守屋脱光光,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唔,凶手一开始只杀年轻女孩,后来菊子女士被杀时,我想,凶手已经连老人都杀了,不过杀害的对象还是只限女性。
接着,发现了留金八十次的尸体,但据说他是在龙卧亭事件发生前就自杀的,所以我认为,凶手行凶的对象仍然是女性。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已经不是这样了,凶手并不只针对女性。
我说。
是啊。
坂出附和。
我们就这样解散了。
因为龙卧亭内没有警察,照理说,应该可以自由的散步或买东西,但我却一点也提不起劲,只是关在自己的房间内,将新出炉的事证追加到大学笔记本上。
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就算我这样做也没有用,因为御手洗根本没有要帮我的意思,所以这只能当作是将来要出版龙卧亭事件时的备忘录。
说起来非常可笑,虽然我能力不足,但这或许可作为我在思考这个事件时的笔记。
老实说,我对这个案子是很绝望的。
没办法拜托御手洗,要由我独自来追出事情的真相,是令人十分无力的,从这点来说,这个笔记也失去了它的重大意义了。
到了午餐时间,我走去吃午餐,并没有看见里美。
吃完饭后,我想整理一下思绪,便穿上木屐走到中庭,爬上石阶在中庭里踱来踱去,突然,我看见四分板之间的芦苇草帘门打开了,犬坊育子正用布擦拭着里面的那张百济琴,我不知不觉往那里靠近,隔着走廊茫然的眺望着。
这样一来,我又想起了那天夜里与藤原两个人窝在龙头馆后方小木屋中的犬坊育子,令人觉得恶心。
但不可思议的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的那张脸好像变得很有魅力。
不过我当时并不是因为这样而对她感兴趣,因为我听里美说,她对琴非常了解,所以想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关于琴的知识。
啊!她发出了声音,因为她发现有人在看她。
然后她一面微笑,一面对我点点头,我也赶忙回礼。
这是百济琴吧?我稍微提高音量问。
唔,是的。
她微笑着回答我。
她那很有学养又很有妇德的样子,还有她给人似乎很诚实的印象,使我的头脑混乱。
她和藤原之间违反妇德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她,真是那天夜里的那个女人吗?我很怀疑。
这叫做箜篌,是现在竖琴的前身。
她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这是用梧桐树做的吗?我问。
不,这是用百日红的木头做的。
啊?百日红的木头也可以用来做琴吗?不,不可以。
像那里的琴是用松木做的,但其实松木也是不可以拿来做琴的,只有梧桐树才可以。
你要进来吗?喔,好。
我便在走廊边缘摆好木屐,走上走廊。
请进。
她这样说,所以我就走到她的身旁,也跪坐了下来。
我听里美提过,听说您很想了解琴。
唔,是的。
我说,虽然我这样说,但我还是一直觉得怪怪的。
您想要了解些什么呢?关于琴的所有事情,因为,我连最基本的都不了解。
回答了她之后,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怪怪的。
因为,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下人死了,却完全看不出她有受影响,还是和平常一样面带微笑的说话。
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悲剧的发生,还是说,她还不知道发生在守屋身上的悲剧?也不是要她一直哭个不停,但她也太无动于衷了。
我们就先从琴这个乐器的定义来谈吧!请看一下这个箜篌。
说完后,她就将身体靠到我这里来,我吓了一跳。
这个琴上有二十三根弦。
有二十三根啊。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根呢?因为这个弦只能拉,完全不能用手指按,也不能使用柱调节音阶。
用手指按弦是指……就像是吉他……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如果是吉他的话,因为我多少会弹,所以只要一比喻我就可以理解。
因为不能使用柱调节音阶,所以才会需要这么多根弦。
一根弦只会发出一个音阶的音,我们将这种乐器称之为‘琴’。
但是,现在所有的琴字都写成了‘琴’这个字,是因为在常用汉字中,没有‘筝’这个字的缘故。
其实,使用柱以一根弦表现出音阶高低的乐器,自古以来都称为‘筝’,和琴予以区分。
所以,这个箜篌是‘琴’,而我常弹的应该叫做‘筝’才对,琴和筝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乐器。
在《源氏物语》中,就清楚的区分了‘琴’与‘筝’,书里好像有提到,大多数弹‘琴’的女性比弹‘筝’的女性更老派。
唔,是吗?那琴应该要写成‘筝’,才是正确的罗?我说完之后,育子便笑着回答:是的。
那么,筝的弦有几根呢?十三根,所以,这个造型特殊的琴也是做成十三根弦,这里请。
她突然以优雅的姿态站了起来,走到里面的地板,让我看那张造型奇特的琴。
听说之前您在中庭演奏时,是用十七根弦的琴……我一面跟着她走,一面问。
育子跪坐在地板上,我也坐了下来。
数了一下绑着琴弦的螺丝,确实是十三颗没错。
十七弦是到了近代,由宫城道雄先生所制作的。
是吗?增加了四根弦吗?是的,但弦全都是粗的。
为什么?因为低音不够,特别是在演奏巴哈或是西洋音乐时,因为他们的音乐在低音部分都是另外设计的,如果要演奏的话,就一定需要低音域的乐器,需要十七根弦的琴。
但是,听说菱川小姐在被杀的那天夜里,是用十三根弦的琴弹奏巴哈的曲子,是吗?是的,是十三根弦的特殊琴。
啊?那是用特殊琴弹的?嗯,那张琴也和这些琴一样,是用松木做的特殊琴,我们家以前的那位樽元先生,不喜欢十七根弦的琴。
喔,是吗?我现在才知道。
我还以为,那是梧桐树的木头所做正统的琴……不,那也是特殊琴,和这些琴一样,这里都有弦,也是我们家之前做琴的樽元师傅所做的。
虽然那和这些琴是相同的类型……但,这些琴不是都被固定在地板上吗?是的,地板和琴一体成形,是直接用一根木头刨出来的。
菱川小姐那天晚上弹的琴,应该不一样吧?不一样,那张琴并没有和地板相连,但那张琴本身就好像是一根圆木,是直接将圆木磨平,稍微做出形状,再在上面拉弦。
那种琴可以弹得出声音吗?只用圆木的话,应该没有共鸣箱吧?嗯,可以弹得出声音。
樽元先生就是专门做这种琴的名人,所以即使不是梧桐树,也可以选到很适合的东西。
梧桐树常用来制作衣橱或是木屐,一般人都觉得这是属于较轻的木材;但是,用来做琴的梧桐树,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喜欢使用生长在寒带地区的梧桐树,而且还要是生长在背阳处、木质较密的部分。
如果想做比较好的琴的话。
但,这是松木吧?因为樽元先生是在仙人山附近长大的,所以他对于那座山中的树木可说是了如指掌。
那座山里松树很多,当他走在山里,看到这块木头觉得不错,好像可以发出声音,他就会去和主人交涉,将树木锯下带回来,再从他锯回来的圆木中挑选,他常常做这些事。
但是说穿了,这是他的嗜好,他的正业应该是使用梧桐树木制造真正的琴。
他在这里制作的琴有在卖吗?是的,樽元纯夫的琴,口碑很好呢,小野寺女士非常喜欢,一直都是用他做的琴。
当我回过神时,犬坊育子的脸就在我眼前,我的手指正在摸着和地板一体成形的琴,琴的表面因烤过而呈现出漂亮的木纹,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的手指也跟在我的手指后面,当我的手指停下来时,她的手指眼看就要碰上我的手了。
我看向她的脸,发现她由下往上看我的眼睛有一些湿润,便赶紧挪开视线,将膝盖稍微离她远一点,慢慢站了起来。
我觉得她有点怪,虽然育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我却感觉到她不断对我散发出邪恶的电波。
听说,找到了守屋先生的尸体。
我说。
她也边站起来边说:凶手真是太过分了!但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藤原先生应该没事吧?我偷偷看着犬坊育子的脸。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看不出旁徨无助,只是以很忧郁的神情,非常平静的说:是啊,如果没事就好了。
这时,我想起在她的和服下,那道从背部到臀部的烫伤疤痕,我的心情很混乱,感觉一阵晕眩。
听说这间旅馆要卖掉。
是的,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待在这里了。
那你们要去哪里?我很想问个明白,她好像很认真的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这样回答,还没决定。
听说你们要去出云那里。
我先生想去。
那你不去吗?我不想去,但可能还是得去,没有办法呢!在片刻尴尬的沉默后,我就像是娱乐新闻的记者,嗅出了她想要离婚的念头,便想进一步挖取独家消息。
太太,你是真的不想离开这块土地吗?因为这是我土生土长的土地,从龙卧亭开始动工就在这里了,我实在不想离开。
如果案子可以破的话,问题就解决了吧?就不用搬走了吧?会怎样呢?或许要看破案的真相吧!育子笑了一下。
如果是御手洗的话,他或许会说:我们明天来破案吧!但我实在说不出这种话,所以只能保持沉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救这一家人。
育子所说的话还是令人难以理解,我在这里大胆假设,如果她是凶手的话,就算破案了,也救不了她。
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我会尽力的。
我不由得这样说。
在我正要往走廊走的时候,石冈先生!我听见有人叫我,好像是里美的声音,所以我便赶紧走到走廊上,看见里美正站在我房门前,她没有朝向任何一边,只是大叫。
我在这里。
我也大声回应,于是里美说了声喔,便转向我这里,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什么事?我问跑到眼前的里美,她稍微喘着气,她好像是一路从下面跑上来的。
刚才田中先生打电话来……啊?那你电话还没挂吗?不,已经挂断了。
里美摇着头。
喔。
他说他现在在警署里,请您打电话过去。
是吗?谢谢!我便丢下里美,连忙往龙头馆跑去。
我走进龙头馆的茶水间,我已经知道电话是放在橱柜上了,便拿起电话,拨了我已经背起来的贝繁警署电话(现在已经变成搜查总部了),电话响了一声,我就听见田中的声音。
我是石冈,听说你打电话给我!我很快的说。
石冈先生吗?你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吗?田中好像有点咳嗽的说。
就我一个人,你那里呢?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大家都出去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守。
为什么?好像又发生什么大事了,你听说守屋的事了吧?是的,听说了。
现在又找到犬坊菊子的尸体了。
啊?在哪里?在贝原岭的山里,离贝原岭巴士站很近,大约八百公尺左右吧!石冈先生来贝繁村的时候,应该也是在贝原岭的车站下车,再爬过那座山的吧?是的,没错。
就在那个山坡的旁边,凶手既然来到巴士站丢弃尸体,可能也是在那个时候一起丢弃的吧!唔,那尸体的状况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当然有啦。
是怎样的情形?石冈先生的朋友有从国外回信吗?我一听,顿时为之语塞,虽然有回信,但内容绝不是会令田中高兴的那种。
喔,有……我回答。
我本来是想回答还没的,但我觉得这样会让人以为御手洗根本不把我当朋友看,可是我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说。
他说了什么吗?田中当然会这样问。
不,我原以为他会很感兴趣,立刻冲回来,但他现在好像很忙走不开,他希望我先暂时一个人努力看看……那他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来了吧?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过来,但是他会以信或电报的方式指示……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说要用这种方式指示你吗?是啊,因为状况随时都在变。
在充满寒意的房间里,我却满身大汗的讲着电话。
田中好像有点不能接受,幸好他没再说下去,好像决定要继续说他想说的话。
嗯,总之,事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我们越来越不了解状况,这只能推断是精神分裂的疯子的杰作。
啊,精神分裂……老实说,我们已经招架不住了,所以我们正在询问广岛大学精神科监定医生的意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的上司也不会反对请御手洗先生出马了吧。
事情这么糟吗?如果这世界上有地狱的话,可能就是这种混乱的状态吧。
你能告诉我吗?我可以当作御手洗先生会帮助我们吧?说句老实话,如果不能用这些事实做为交换条件的话,我是不能说出口的。
田中这次很明确的告诉了我。
我真是莫可奈何,在这一瞬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想哭。
我不能回答他YES或NO,如果我回答他YES,就好像是在说谎,而我回答他NO的话,田中以后可能不会再告诉我任何事情了吧。
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我又一直对田中做些故弄玄虚的暗示,再加上我也没办法对这个案子不闻不问,于是我决定继续说谎。
应该可以说他了解,他说最近会再写些建议给我们。
说完之后,我全身冒出冷汗,身体因为罪恶感而颤抖。
我之前完全没有这种卯起来说谎的经验,现在的我因为罪恶感而感到退缩。
是吗?太好了,你应该也知道吧,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们的无能很可能会让世人知道,我希望至少还有这么一点胜算。
田中在电话另一头几乎是雀跃不已。
我了解。
我用像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回答他。
刚才下午两点四十分的时候,发现了犬坊菊子的尸体,但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奇怪?我的好奇心战胜了我的罪恶感。
是的,犬坊女士因为是在葬礼的前一天被盗走的,应该是穿着白色的和服,但是她却穿着守屋敬三的内衣还有内裤,怀里插着一个报纸包裹,里头放的是守屋敬三的男性生殖器。
什么?我几乎吓破胆。
这应该说是异常犯罪。
这么说来,是从在贝原岭巴士站发现的守屋先生的尸体上……是的,凶手将尸体上的男性生殖器切下来,所以,那具尸体当然没有穿内衣裤,只是穿着花衬衫和长裤。
原来如此,真是疯狂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有地狱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猥亵混乱吧!这不是正常人生活的世界。
还有,在守屋敬三和犬坊菊子的额头上,也都写着数字‘7’,好像是用麦克笔写的,包着守屋性器官的报纸背面。
也画了一整面鸟的图案。
鸟的图案?是的,就和三月七日发现包裹小野寺锥玉尸体所用的报纸完全一样,不知道画的到底是鸠还是乌鸦,总之是鸟。
不是展翅高飞的样子……是的,不是展翅高飞的样子,是两只脚站在地面时侧身的样子,因为是相同的笔触,所以应该是同一个人画的。
这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呢……完全不知道,应该只有你的朋友才看得出是什么意思吧?我又为之语塞,他这样说,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田中问。
守屋先生的死因是枪杀吗?是的。
但听说不是达姆弹。
不是,不过可以确定是一九三〇年代白朗宁公司制造的,但不是达姆弹。
衣服上有硝烟反应吗?有,从前方一枪射中心脏,是近距离开枪。
从前方被击中?是的。
我了解了。
现在正在处理犬坊女士的遗体。
在犬坊女士的遗体上,好像没有看见新的损伤,所以我们再检查一次。
如果没有特殊异常的状况,因为葬礼已经举行过了,而且尸体也有些损坏,所以我们是想就由我们直接将尸体火化,但是这样可以吗?啊?田中这样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说,如果你的朋友想要调查些什么,或是他希望我们再调查这个部分的话,我个人的意见是觉得要去执行……总之,田中以为御手洗已在指挥大局了,正在等我下指示,我又是一身冷汗。
我很想向他道歉,但是这样做可能反而会伤害田中的善意。
啊,不……他并没有特别交代些什么,所以没有异状的话,就请将菊子女士的尸体火化吧,守屋先生的话……啊,这还要再检查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能会解剖吧。
是的,判断守屋先生的死亡日期是?尸体应该是死亡后两天发现的。
也就是说,他失踪之后马上就遇害了。
那就这样了,你那里还有什么问题吗?田中问。
关于龙卧亭的住宿客人该怎么办?我说。
什么怎么办?问题是,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当中,有没有人就是凶手?嗯……田中开始吞吞吐吐,我又接着说:尸体是在昨晚被丢弃的吧?不用逐一调查这个屋子里的人昨晚的行踪吗?调查不出什么吧!那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而且,听说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外地来这里的人干的,这一连串的事件,应该是外人的杰作。
田中断言。
我心想,或许是吧。
我犹豫着,是否要告诉田中我昨晚和阿通去法仙寺冒险的事,还有看见睦雄亡灵的事,但最后我还是作罢,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疾不徐地开始说起亡灵的事情,会被田中瞧不起。
那今天我们就说到这里,期待你朋友的建言。
田中又说了一次让我槌心肝的话。
我挂断电话,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骗子。
我回到了走廊上,站在那里想了一下,接下来就是自己一个人要面对的路了,即使我想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从没想过会破这个大案子。
我刚才告诉田中,御手洗已经确定会出马,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总之,就是向御手洗哀求,就算寄出再多封信,也要强迫御手洗给我答案。
如果他无法亲自出马的话,如果他连这个也做不到的话,至少要他给我一些暗示,否则再这样下去,就变成我在欺骗田中了。
我又再次回到龙尾馆的茶水间,打电话到KDD①,询问如何发国际电报,并发了以下的电报给御手洗:迫切需要你的协助,至少给我一些暗示,我会再将事件后续纪录寄给你,请联络,石冈。
然后,我又回到了长廊的木条踏板上,自从将影本寄给御手洗之后,我又陆续在笔记本上追加了好多事情,我想,还是把守屋和犬坊菊子尸体的事也写进去之后,再寄给御手洗比较好。
看了这个以后,不知道御手洗会不会针对这个案子给我建议,但就算是白费力气,我的能力范围就是适合做这样的工作。
我的工作反正就是写东西,说好听点,就是战地记者这种位置吧!木条踏板发出了声音,还有孩子的尖叫声,我一看,是阿通母女从龙头馆的石阶跑下来。
啊,石冈先生。
阿通说。
刚才我翻筋斗,结果把嘴唇弄破了。
小雪热情的对我说。
啊?什么?刚才我看电视,模仿做体操的哥哥,结果咬到了嘴唇。
是吗?阿通小姐,你今天晚上还打算去法仙寺吗?我挡住阿通的去路,小声的说。
我也不是刻意要这样做,但我的表情应该变得很严肃,昨晚我几乎丧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原本和女儿谈得似乎很愉快的阿通,她的表情突然阴沉了下来,然后说:是的。
阿通小姐。
我抓住她的左手腕,将她拉到长廊的旁边,想要阻止她去。
只要一想到昨晚的事,我就有权利阻止她。
小孩子怎么办?你要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间里吗?我低声问她。
如果可以的话……她回答。
如果我说,我不帮你照顾的话,你要怎么办?如果其他的人也不帮你照顾呢?如果是这样我就背她去。
昨晚我们身手矫捷,都还觉得好险逃过一劫,如果你身上还背着个孩子,会怎样呢?她应该会成为箭靶吧!阿通沉默不语,但不久之后她这样说:我是豁出性命了。
那能不能请你一个人去做?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不能放任不管。
说完之后,我觉得自己现在说话的口气很像御手洗。
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就算了,但子弹如果打中小雪,你要怎么办呢?如果只有你生还?如果是这样我也活不下去。
她紧咬嘴唇。
对吧!既然这样……但是,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如果遇到和我,或是我母亲,也就是她的祖母相同的遭遇,我也活不下去。
这个我了解,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参拜,真的会有用吗?到底是谁向你保证有用的?是有人跟我保证的。
译注①:国际电信电话株式会社KOKUSAI DENNSHIN DENNWA CO,LTD。
那个人是谁?是有这方面能力的人,但还是要我自己下定决心。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持续一百天。
参拜一百次是要持续一百天吗?不,不是的,是我自己这样决定的。
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能不能振作点?但我想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被盯上。
或许是这样,但大家到了晚上,都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啊!阿通沉默不语,她好像还是不为所动。
那至少,你能不能早一点去?这样还可以拜托里美帮你照顾小雪……已经定在十点以后。
是谁决定的?我哑口无言。
是我。
为什么……我心想,她真是个顽固的人,真希望她能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下,我没办法看着她一个人到那个可能会遭到杀害的地方去。
小雪的喉咙好了吗?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没有完全好。
我要告诉所有的人,要他们阻止你。
我说。
我……拜托你,请不要这样。
她也没有死命的求我,只对我点点头之后就走了,将我丢在长廊上,她就和小孩一起走进了龙尾馆。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空,这时,我在中庭的龙雕像旁看见了里美。
里美。
她转过头来,然后大叫,有什么事吗?我有事要拜托你,我可以过去吗?好的。
我穿上木屐,爬上石阶。
她穿着牛仔裤茫然的站在那里。
怎么了?我问。
没有。
她说。
你好像很寂寞的样子?我只要想到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欣赏这里,就有点……她说:因为,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又还没有决定要卖,不是吗?嗯,但是应该撑不下去了,已经无法再待在这里了。
虽然不干我的事,但每次听她这样说,我都会想要努力看看,即使过了一小时后就会感到挫折。
不过,人类还是应该分工合作的。
里美,我有点事要拜托你。
我说。
啊?什么事?里美似乎很惊讶的看着我。
今天晚上十点,你能不能来‘蜈蚣足之间’,看顾小雪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左右?啊?为什么?阿通小姐说要去法仙寺,非常危险,可能会被枪击……被谁?睦雄的幽灵,那亡灵长得就像挂在走廊上的油画一样,在法仙寺徘徊。
然后,开枪射击晚上到法仙寺去的人。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里美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她当然会这样问。
听说她是去祭拜,所以我想要保护她。
对方是用枪,要如何保护?她这样想也没错。
或许我什么也不能做,但我不能坐视不管。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太奇怪了!里美好像很生气似的这样说,让我吓了一跳。
里美转向我,盯着我看,给大家添麻烦,让许多人的生命暴露于危险中,我觉得这样太自私了。
如果她要去的话,就叫她自己一个人去,我才不管这么多!我抬头一看,里美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她转过身去,慢慢走下石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楞了一下,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只好由我来看顾小雪了。
晚餐已经沦为粗茶淡饭,味道和我做的晚餐几乎没两样。
吃完饭,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待了一阵子之后,已经快接近阿通去法仙寺的时间了。
我考虑的结果,决定对坂出说出实情,于是走到坂出的房间前面。
眼看着已经快十点钟了,阿通就要出发去法仙寺三十个牺牲者的墓园祭拜,如果坐视不管,她很有可能会被杀的。
我想采取一些行动,但是我到墓园去的话,就没有人看顾小孩了,里美也拒绝看顾小孩。
不管是要将小孩暂时留在房间里,或是一起带去,都需要有人帮忙。
如果带去,就必须保护她。
因为无法逃得快,所以我希望坂出能帮忙。
坂出也说,应该要先阻止她去,我说已经试过好多次了,但是行不通,坂出也很苦恼。
因为她说要一百天,目前可能还有十天左右。
现在跟她说不要去了,她根本不会听吧!虽然说要保护她,但是我也没有武器。
嗯……坂出思考着。
但是,如果阿通遇上枪击,我们应该可以帮上一些忙吧!没有办法,只能再去拜托二子山先生来照顾小雪,我们两个人跟着阿通去了。
为了不要让阿通知道我们的行动,我决定要若无其事的走到走廊上,在‘蜈蚣足之间’附近窥探。
现在,我先去找二子山先生,拜托他到‘蜈蚣足之间’照顾小雪,你在‘云角之间’前方的走廊等我,时间一到,我们就打暗号。
现在是九点五十五分,我慢慢走在走廊上,当我走到蜈蚣足之间的前方时,我看见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啊,里美。
我说。
我来了。
她说。
谢谢你来,太好了,你等一下,我现在去和阿通说。
我走进房间内,阿通穿着厚外套,已经准备好了。
啊,石冈先生,小雪已经睡了,她已经没有发烧了。
阿通小姐,里美说要来帮你照顾小雪,我会保持一段距离跟在你后面,和你一起去的。
阿通的脸色有点变了。
是,但是里美……但是……你说什么,只能这样做了,请你不要再说任性的话。
我严厉的训斥她之后,便回到走廊上把里美叫过来。
在四叠大的房间内,两个女性无言的互相点点头,里美走到小雪那里,阿通便走出房外。
我先去里美那里,告诉她小雪已经睡了,而且没有发烧,只要看着她就可以了,如果她醒来的话,就告诉她妈妈去法仙寺了,很快就会回来。
里美听了点点头。
阿通走下走廊之后,便从木屐箱中拿出鞋子默默穿上。
我一边在远处看着她,一边对坂出他们所在的云角之间那一带,比了比手势。
阿通不发一语,已经开始爬上石阶了,在还看得到她的时候,我们没有行动,但是,当她消失在中庭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人就像脱兔般跑了起来,爬上走廊,来到我的身旁。
阿通刚刚才出门,里美帮忙照顾小雪,所以今天晚上,就由我们三个人一起跟着她去吧。
我连忙说。
我们三个人穿上鞋子,快步爬上了石阶,穿过中庭之后,小跑步在上次那个危险的石墩小径上,往龙头馆的后面走去。
来到龙头馆的后面,还是没有看见阿通的身影,她的脚程很快,但是我并不着急,因为我知道阿通走的路线和目的地。
在龙头馆后的空地上,仍然散发着水的味道和藻类的味道,其中还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
今天没有起雾。
石冈先生,要走哪里?是从这里爬吗?二子山一茂问。
是的,马上就可以走到法仙寺的院内了。
因为没有路,所以请你们跟在我的后面,还有,请仔细注意四周,因为很危险。
不知道子弹会从哪里射过来,尽量蹲低比较好。
今天的视野比较良好,我谨慎地环顾四周说道。
你是在哪里看到亡灵的?坂出问。
一次是在那间小屋后面的焚化炉,另一次是在上面这个法仙寺主殿前的石阶,我们现在就要经过那里。
啊?不要吧,我很怕幽灵……不要吓我吧!二子山这样说,我很惊讶。
你不是日本的大法师吗?你是神主耶。
那是装出来的,石冈先生,我要靠你了。
听一茂说完之后,我实在很震惊。
即使是开玩笑,这十年来也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要靠我,我实在很困扰,我想抗议,但是又觉得这样很愚蠢,只好不发一语地走进竹林里。
总之,即使我再怎么不可靠,但是只有我知道眼前的这条路以及所有的状况,这是事实,我只能振作了。
我找到之前曾经爬过好几次的山路,默默爬上斜坡,和之前比较起来,我今晚变得很坚强,因为我身旁有两个伙伴。
我们很快就到达法仙寺院内,撞钟房与土墙之间的断裂处。
没想到这么近啊。
一茂很佩服似的说。
第一次来这里时,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如果只知道外面那条通往法仙寺的山路,就一定会有这样的感觉。
真不隗是推理小说家,连这种地方都调查好了。
一茂说完,我又是一惊。
被他这样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我早已发现这个地方的这件事,就一般人的眼光来看,是有些奇怪,或许会让人觉得我有着专家的特殊能力。
和以前一样,我将身体靠在撞钟房的石墙上,压低身体,因为今天晚上没有雾,所以主殿沐浴在月光之下,我终于看到快步走向墓园的阿通身影。
我又看了看四周,没有奇怪的人影,也没有诡异的气氛,但是在这样的深夜,即使是有人躲在某处,我们应该也不会发现。
我们走吧。
说完之后,我便走入院内,快步追着阿通的影子,他们两人跟在我的后面。
阿通的身影消失在主殿的转角,所以我开始跑了起来,因为是三个人,如果有人在后面看到我们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吧!我们来到主殿的转角,一转过去就是石头小径,正前方有几阶石阶。
阿通已经爬上了这个石阶,正走在贯穿墓园之间通往前方山脚的石头路上。
在山坡前方,有一棵香椿树矗立在那儿,我之前曾经以为那是人影。
放眼望去,墓石和墓碑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泛着白光,但是今晚没有雾,所以看起来就是一般的墓石和墓碑。
阿通知道我跟在她后面,但是她不知道还有坂出和二子山。
让里美帮忙她照顾小孩,她都面有难色了,她一定不喜欢现在这个状况吧!但我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我想不管怎样,还是不要让她发现我们三个人比较好,我们沿着另一条小径,从后面守护着她,并慢慢靠近三十个牺牲者的墓地。
我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做这种事。
二子山一茂嘟囔着。
我曾经看过一次。
坂出说:但是我不知道她每晚都来。
请注意一下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开枪。
我提醒他们要小心,即使他们觉得我胆小也好,但我真的很怕被枪打到。
墓石后面也要注意。
他们两人在黑暗中点点头。
好像是在墓地中滑行般的矮小女人身影,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有点恐怖又很有魅力,让人印象深刻,有点像是凄美的怪谭。
在阿通右边就是昭和十三年因为都井睦雄事件而牺牲的三十人坟墓,她的身影停在那前面,就在有一个人那么高的香椿树旁边,看起来好像有两个人。
她面向着坟墓背对我们,双手合十。
我们三人一边压低身子,一边在她背后移动着,慢慢地跟在她的后面,同时还要睁大眼睛注意四周的情形。
啊,那是什么?二子山一茂低声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往他不断用手指着的竹林那里一瞧,就在接近墓地的山边,在这个斜坡上茂密的竹林里,我看见白白的东西。
二子山不断指着那里。
那是什么……我也说:希望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或许是枪手,要小心。
坂出说。
确实是一个人的大小……我也说。
或许要去看看比较好。
坂出说。
我回头看阿通,她已经祭拜完毕,准备要回去了,我决定要暂时将她留下。
请等一下。
我小声地对坂出他们说,并弯着腰,跑着穿过墓石间,接近阿通。
阿通小姐!阿通小姐!我小声叫着她的名字,因为当时非常安静,所以我的声音可以传到她那里。
是的。
她也在黑暗中小声回答,并停下脚步。
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就在那边的竹林里面,我想要去看一下,所以请你蹲下身体,稍微等一下,好吗?不要让别人发现你。
于是她便蹲下。
可以,但是请你小心,不要冒险。
没问题,我马上回来,所以请换个地方,不要让人发现你在哪里。
我知道。
然后我又低着身子,在墓石间穿梭,再次回到坂出和二子山那里。
好了吗?那我们开始行动吧!但是我们不要集中在一起比较好,三个人分开,各自朝那个白白的东西前进吧,可以吗?坂出说。
我们决定听从有作战经验的人的意见,呈扇形散开,从三个方向,朝那个看起来自白的可疑目标前进。
我是从右边逼近那个目标,坂出从中央,二子山从左边。
今天晚上没有风,竹林也没有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非常安静,就连时间都好像静止了一样。
这里的竹林和白山竹都很茂密,随着我慢慢前进,也就是随着我视线的改变,我隐约看见在竹林及白山竹的树丛中,我们锁定的那个目标。
然后,我渐渐看清楚那个目标了,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之那好像是人。
有个人横卧在白山竹的树丛中,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白白的东西,就是这个人身上所穿的衣物,似乎是和服,因为衣服的长度一直到脚踝。
但问题好像不只如此,随着我越来越接近,还有另一个状况开始令我感到不安。
就是在穿着白色和服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大小相同的黑色物体横躺在一旁。
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但这好像也是人的身体。
两个人横卧在朝湿的白山竹树丛中吗?情况不容许我松懈,因为又不能保证这两个人不是枪手,如果是枪手的话,没有朝我开枪是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有可能是他们还没发现我。
我知道大意可能会丧命,在我离目标只有十公尺左右时,我几乎是用爬的前进,仍不忘注意着四周,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听见阿通的尖叫。
石冈先生。
我突然听见很小声的男人声音,好像是坂出。
是的。
我回应,但是我看不见坂出,他现在在哪里,我完全不知道。
没问题,请过来,还有二子山先生也过来了。
坂出好像已经走到横卧在白山竹中的人旁边,我也将身体压得很低,几乎像是爬的,快步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移动。
我看见坂出的右侧脸,他蹲在那里,好像正在检查那个目标,我看见二子山一茂的脸就在他的对面,他们的下半身淹没在茂密的白山竹中。
石冈先生,这是尸体……坂出对我说。
尸体?我说。
是的,是尸体,而且还是女的,年轻女孩。
尸体,年轻女孩的话……那就是?二子山紧张的说,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坂出在白山竹林中爬行,慢慢将上半身往前伸,他想看清楚尸体的脸,我也不断注意着四周的情形。
不管怎么说,我曾经在这里被开过枪,子弹划破空气的爆裂声,还有在我眼前击碎墓石的声音,那种恐怖实在难以言喻。
这个速度很快的东西,因为发出的声音离我很近,让我以为打碎的不是石头而是我的身体,一点都不是电影中演的那么酷。
啊,果然没错,是仓田惠理子小姐,虽然很黑,但一定不会错的。
坂出悲痛的说。
那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放入棺材中时所穿的和服对吧?二子山说。
对,没错。
坂出也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她躺得好好的,另外还有一具。
这是男人,怎么会……我说。
另一具尸体是穿着西装裤的。
是谁?也已经死了吗?怎么会……二子山说。
然后,坂出又再一次将上半身伸向白山竹之间,这次好像要确认男人的脸。
我不敢松懈对四周的警戒心,心脏跳得很厉害,并不是因为害怕被枪击,我怕我的心情会比现在还要混乱,如果这个男的已经死了也没办法,但是我祈祷至少不要是我认识的人,我希望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啊,怎么会这样!这不像是一直都很冷静的坂出的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我不由得顺着皈出的身体,像是竞赛似的爬行,将上半身钻入白山竹中,我的手心摸到了湿湿的叶子,当我用手爬行时,又摸到了另一个硬硬的东西,这是什么呢?我用手抓起来一看,是一本书。
喂!振作一点!你要振作,你死了吗?不可以!喂!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我问。
坂出没有回答我,我将书丢掉继续往白山竹林中爬,我看见了尸体的脸。
透过微弱皎洁的月光,我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肥胖的脸颊,厚厚的嘴唇微张,还露出一些牙齿,他的眼皮紧闭着,没有要睁开的样子,微微稀疏的头顶,微秃的额头……啊!我也叫了出声。
是犬坊,犬坊一男先生。
犬坊先生?我的话似乎让二子山也脸色大变。
龙卧亭的老板横卧在白山竹林中,他那肥胖的脸颊在月光的照耀下,像冰一样冷。
我在绝望的当时,想起了里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