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因为全身疼痛,实在无法起床,只好让良子独自去上班,自己则决定下午再去工厂工作。
可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到了十点时,却怎么样也躺不住了。
我索性起身,换了衣服,去搭电车。
奇怪的是,一起来行动,身体反而没有那么痛了。
天气很好,前一天晚上的雨,好像是幻觉一样。
昨天晚上想到的点子,和我平日搭电车前往工厂时,在途中看到的御手洗占星学教室的招牌有关。
这个招牌很奇怪,让人印象深刻。
既然我对星座之事好像有些了解,也知道自己或许是天秤座的人,因此我想:或许找这一方面的专家谈谈,能得到找回过去的线索。
一个丧失记忆的人前来求助,这对占星师而言,应该也是难得的经验,会觉得有兴趣吧!记得是在纲岛车站附近看到那个招牌的,所以我在纲岛站下车。
可是,事实上那个占星学教室并不好找,离车站似乎也有些距离。
虽然在电车内时,可以看见那块招牌,但是下了车,出了车站后,那块招牌却不见了。
印象里,招牌贴在一栋陈旧的大楼墙壁上,可是,那栋大楼在哪里呢?找人问了,却没有人知道。
怎么找都找不到,心想:是不是应该放弃寻找,赶快去上班了?这样的念头至少出现十次后,才终于在一栋老旧大楼的信箱墙上,看到了御手洗三个字。
从信箱上的楼层与房间号码看来,这间占星学教室位于五楼。
我在一楼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电梯,只好爬楼梯上楼。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一栋老旧的房子,但是,愈往上爬,就愈感惊讶。
这栋房子已经不是老旧两个字可以形容,当我站在写着御手洗占星学教室的招牌前时,几乎想用废墟来形容。
大门已经有点倾斜了。
门上的铰链布满铁锈,已经超越古董,简直像是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古物。
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也担心会把门敲坏。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想:还是回去吧!里面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的心里有点发毛。
会不会是一个咳个不停,像乞丐一样的老头子?就算门后面藏着一个手里捧着水晶球,会挥动魔法棒的老女人,或是嘴角长着撩牙,像吸血鬼一样的人,也都不足为奇。
还是算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并且决定放弃敲门的举动。
可是,就在我转身走向楼梯时,却听到从门内传来的咳嗽声。
听声音,好像是一个难缠的老人家。
咳嗽声虽然令人不愉快,但至少让我知道里面确实有人。
我因此而有放心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放心了之故,我竟然想转身去敲门。
或许是我真的不想去工厂的关系吧!我敲门了。
请进。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一个嘶哑的声音回应我的敲门声。
果然是一个老先生。
我一边闭起眼睛推开门,一边想着:如果觉得无趣,到时候掉头走人就好了。
但是,张开眼睛时,意外地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的背部,他好像正在煮咖啡。
我下意识地寻找刚才那个嘶哑声音的主人,只是,房间里除了那个年轻男子外,没有别人了。
我想:眼前这个人是占星师的助手吧?说实话,我并不确定御手洗这三个字的发音,到底要读成otearai呢?还是otarai?或是onteari呢?我当下决定模糊其事,含含糊糊地用otearai和otarai的中间音带过。
请问……御手洗先生在吗?我就是。
这个年轻的男子非常有精神,几乎是用喊叫般的声音,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也有点哑哑的。
他回头看我时,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表情。
那个……你就是御手洗……名字只是一种记号!这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突然说,在意名字这种事情,是俗气的行为;以为名字隐藏着人生的秘密,是愚蠢的想法。
名字和一号、二号、三号之类的号码牌一样,只是代号。
是……虽然如此回答,其实我并不懂他的意思。
是‘mitarai’。
如果你没有异议,下次请把我的名字读成‘mitarai’。
啊,对不起。
我这么说,这位占星师却摇摇手,说:哎呀!怎么念都可以的。
我本来也想在招牌的汉字附上假名,可是……招牌挂得太高了,我拿不到……他的声音愈说愈小,说完时已经就近坐了下来,并且闭起眼睛,纤细的手指按着眼睑,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大约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精神振奋时,讲话喋喋不休,侧脸如鹰,像个少壮派的大学教授,精神颓败时,就立刻变得有气无力,一副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站在一旁。
看他头发凌乱、眼睑浮肿,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刚才像老人家一样的嘶哑声音,应该也是刚睡醒的缘故。
你要喝一杯吗?喝什么?啊,不用了,我……我已经煮好了。
你不喜欢咖啡吗?不,我喜欢咖啡。
那就喝吧!你要把我的名字读成‘otarai’也没关系。
读成这样,已经比很多人好了。
他说得很无奈,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啊,请这边坐吧!要加糖吗?糖呢?糖……糖……啧!请等一下!占星师说完话,就走到后面的房间,从我的眼前消失。
看来,我还是回去吧!喝咖啡时会找不到糖罐子的占星师,能帮我找回过去吗?我不认为。
还有,我现在所坐的沙发,可能比某些被丢弃在大型垃圾弃置场的沙发还要破烂。
不过,这个房间倒还算整洁;只是,这是和外面的走廊与门比较之下的结果。
最令人讶异的是:窗户的地方,竟然有一套音响。
这个地方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到音响之类的东西。
音响的扩音器上有唱片,唱片的封套上有奇克·柯瑞奇这个名宇,和一个穿着西洋盔甲,骑在马上,有如唐吉诃德的人物。
和占星术有关的资料,并排在书架上;墙壁上有一个软木的圆盘,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像地球仪,但是比地球仪更复杂的天体球仪,看起来已经很陈旧。
占星师终于拿着糖罐子回来了。
看!糖在这里。
他以牛顿发现地心引力般的口气,非常得意地说着。
我除了说噢,没有什么可说了。
咖啡为什么非加糖不可呢?为什么喝茶就不用加糖?害我每次喝咖啡都找不到糖。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煮咖啡,都会忘记糖罐子。
他一边说一边加糖,却把糖撒在咖啡杯的周围,所以大概只有一半的砂糖,是掉进咖啡杯内的。
我喝了一口……咦?这是什么味道?我怀疑这是咖啡,因为除了有一点点的可可亚味道外,这根本是一杯红茶。
占星师自言自语地说道:刚刚起床,嘴巴对食物味道还很迟钝。
御手洗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姿很随意,整个人都陷入椅子内了。
唉!还没有清醒哩。
他说的当然不是我,因为我醒来很久了。
接着他好像在征求我的同意般,又说,再来一杯吧!你也要吗?我反射性地摇头。
我的动作看起来或许像在抽搐吧!那样的东西喝一杯就很受不了了,我绝对无法忍受喝第二杯。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年轻的占星师脸上,仍然是一脸睡意的模样。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这个奇特的占星师竟然让我一时呆住,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虽然我对此行的成果,早已不敢抱持希望,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我有相识已久的错觉。
或许我跟他真的本来就认识了,所以刚才他初见我的时候,表情似乎有点微妙。
于是,我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全部说出来了。
老实说,我本来无意说太多,没想到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说,把认识良子,和良子一起生活的事,也全都说了。
如果御手洗给我的感觉不对,我应该不会告诉他和良子有关的事。
大概是我觉得他和我是同一类的人,才会在没有防备的心情下,什么事情都告诉他。
在倾听我说话的过程中,原本一脸瞌睡样的御手洗,不知是不是在咖啡的帮助下,竟然渐渐清醒,表情也认真了。
你能为我推算出我为什么丧失记忆?以前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我是几月几日生的吗?不可能。
御手洗冷冷的说,出生年月日、出生日期和出生地,是利用占星术推算命运的三大条件。
但是,要利用占星术反过来推算出这三大条件,目前是不可能办到的。
我知道我可能是天秤座的。
我说出我昨天的想法。
天秤座吗?嗯,有可能。
那么,你大概是早上十一点左右出生的吧!你将来或许会是一个名人。
不过,你知道你是昭和几年生的吗?不知道。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几点生的?从你的脸看出来的。
你的上升宫好像在射手座,我也是。
我们有点像吧?呃,是吗?……我可不认为自己和他长得像,起码我不会老是一脸睡眠下足的样子。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不妨聊聊天。
听到他这么说,我不禁露出不安的表情。
他便说:你担心我向你收取谈话费吗?这样吧!我们当个朋友吧,我当然不会向朋友收费。
这就是占星师和医师不同的地方。
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试着推算你的出生年月日。
突然要我变成他的朋友,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正好如我所愿,我先问他音响的事。
一提到音乐,御手洗说:我是个神经质的狂热分子。
我口上称是。
其实御手洗的神经质,不必透过音乐,就可以感受到。
再问他奇克·柯瑞奇。
他表示很喜欢奇克·柯瑞奇的音乐,还问我现在想不想听音乐?接着,这位占星术师的音响在占星术师的操作下,发出令人吃惊的巨大声响。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大声的音乐;不,应该说: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听音乐。
当音乐撞击我的身体时,我感觉体内有被尘埃蒙蔽的部分,那一部分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
现在,那个部分开始活动了,它张开入口,接受这美好的音乐。
我的身体逐渐热起来,曾经被遗忘的冲动复苏了,这个感觉让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钢琴弹奏的每一组音符跃出来,都让我脑子一片恍惚,好几次感动得眼角发热。
我记得!我的身体清清楚楚的记得这种感觉。
没有错,这是我喜欢的东西。
无上的喜悦,让我忍不住对着占星师叫好。
但是,音乐的声音太大了,他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所以只是答非所问地回答我。
我因为太高兴了,便不断地对着他点头。
这张唱片听完后,御手洗换了一张吉姆·霍尔的唱片。
我一边听着这张唱片,一边走到窗边,看着窗下的街景。
多么脏乱的地区呀!灰色的屋顶几乎完全掩盖路面,走在路上的行人的衣服颜色,和道路的色泽没有两样,都与大竹部长的衣服同一色。
但是,隔着玻璃的这个室内,和室外有着很不同。
除了良子的房间外,我第一次喜欢另外一个空间。
这里也是一面镜子也没有。
认识御手洗,并且拿他和我自己做比较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有自闭症。
当我说也想买奇克·柯瑞奇的唱片,好和良子一起听时,御手洗就说:元住吉的唱片行里或许没有这样的唱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的唱片可以借给你。
我要回去时,他一再说:欢迎你随时再来。
看来他好像不讨厌我。
我想:今天真是来对了。
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好。
走向车站时,我紧紧拿着御手洗借给我的唱片,心想得赶快去买音响了。
但是,我也同时想到:糟了,忘了带印章了。
昨天晚上部长说必须拿印章,才能领取工作奖金。
今天出门时,如果有带良子的印章出来,现在就可以直接去工厂了。
急急忙忙回到元住吉后,我抄捷径回公寓,所以没有经过良子工作的蛋糕店。
一进到房间,我立刻打开小衣橱的抽屉相餐具柜的小抽屉,但是都没有看到印章影子。
良子很会收纳东西,什么东西都收藏得好好的,真后悔昨天没有先问她拿印章。
幸好就在我想放弃寻找,出去外面打公共电话问她时,终于在餐具柜小抽屉的深处找到了。
好极了!我边想着拿出装着印章与印泥的小盒子时,看到盒子下面有一包用绣花手帕包起来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手帕包里着的东西,大概是钱包吧!虽然觉得私自打开良子的东西,是不好的行为,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躯使,拿起手帕包,打开来看。
看到手帕包里的东西时的感觉,我到现在还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