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手被人粗鲁地抓着,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我好像是直立着的,但是双脚悬空,然后,我躺在冶冷的石头地上。
我觉得很舒服。
但是,我又被拉起来,被丢到大马路上。
转头看看四周,四周的人也回头看我。
口袋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伸手进去摸摸看,好像是钱包。
掏出来看,果然是,打开来看,里面的千圆纸钞少了好几张。
大概是被拿去当作酒钱了。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回头,是元住吉的小酒馆。
我想起来了,以前良子夜归时,我曾经来找过几次。
我摇摇晃晃进了店,喝得不省人事。
我走了几步,眼前一片朦胧也不管摸到的是什么东西,总之先拿来当依靠再说。
我就这样向前走:心里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也不想以后的事。
大量的酒精,暂时解除了我的痛苦。
走过车阵,没有听到车子的喧嚣声,只感觉到前车灯刺眼的光芒。
但是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却突然在耳旁响起,我想赶快闪躲到路旁,但是动作却很缓慢,只是轻微地挪动了身体。
一直往前走的话,会走到哪里呢?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走,反正都是我所陌生的异地,走到哪里不都一样?酒精让我感觉不到脚的疲劳与酸痛,别人眼中的我,一定是步伐凌乱,走得歪歪扭扭的,可是我一点也不在意。
能走一直线又怎样?好像走进巷子里了,路人都不见了,路旁的水泥地缝隙里,长出杂草,杂草滑稽地长成一排。
夜色里,绿色的杂草看起来却像是紫色的。
我沿着这排杂草走。
转个弯,街区两边的墙撞在一起了,前面是一个像回廊般的场所。
月色皎洁,月光像白色的粉末般洒下来。
伸出合并在一起的手掌,手掌变得好亮,好像接住白色的月光了。
转动脖子,光线便像一条在风中游泳的发亮布带,在我身体的四周缠绕、飞行。
我感到晕眩,只好停下来,暂且让身体靠着墙壁。
一闭上眼睛,黑色的视界里,白色和紫色的光束乱舞,在我的视觉神经里画出梅氏圈的图形,挥之不去。
张开眼睛,再闭上眼睛,梅氏圈还在。
再张开,再闭上,结果都一样。
如果不想看到梅氏圈,就只好张大眼睛,直瞪着前方。
为什么会这样呢?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被我的上半身倚靠的墙,在我的错觉里,变成了一张石头床,眼前的世界好像做了九十度的旋转。
月光像探照灯一样,从右手边照射过来。
我看到了!我在这个异邦之地迷失以来,最最奇怪的事情出现在我眼前了。
在我的周围制造出无数怪异事件的根源,现在正和我对峙着。
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轻飘飘地从石头床后面出来。
他一头蓬乱的长发,像个已经流浪很久的诗人。
我很怀疑自己所看到的——面对这样的情形,不可能不怀疑。
因为眼前的现象,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一直盯着他看,而他——头上顶着白色的月光,站立在我的面前,也以一种奇怪而冷静眼光看着我。
他,就是我。
我站在我自己的面前。
这样的对峙持续着,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是一分钟?十秒钟?还是一个小时?我们两个人就像镜子的里外,只是姿势不同。
我是靠墙站着的,他的背后则是什么凭靠也没有,只是站在我的面前。
寂静。
听不到人的脚步声,也听不到虫叫声。
我的脑子麻痹了,只听到一点点像是金属音般的声音。
突然,我开口了,低声说了:回去公寓。
回去公寓房间?我低声反问。
那是像耳语一样的声音,我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别人一定听不到。
但是,这不重要,因为对方也是我。
是的。
对方回答了,有信。
对方又说。
信?对方用力点头,然后走到墙的后面,消失了。
我动也不动地靠墙站着。
过了一段长时间之后,我的背部才缓缓的离开墙壁,挪动脚步行走。
我恍恍惚惚地好像走在梦里的情境一般,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铁路线边的铁丝网,茫茫然地沿着好像已经沉睡了的铁轨前进。
回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公寓的门前了。
不管是没有电车行走的轨道,还是自己的公寓,都在夏天的夜晚里冻僵了。
它们像坟场一样,一片是死寂。
打开玄关的玻璃门,各个房间的信箱并排地钉在右边的墙壁上。
我在自己的信箱里,看到一封有红色快递记号的信封,信封上写着石川敬介先生。
字写得很漂亮,也很成熟。
我从似梦非梦中清醒,仔细地看着信封。
寄信人的名字是石川隆子。
我拿着信,慢慢地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