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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3-30 06:18:40

1戴林在那个微雨的黄昏从街上回学校。

小雨半个小时前才从如同国画淡墨般的天空飘落下来,开始的时候悄无声息,等到整个街道被润上了一层淡淡的湿润,人们才想到原来下雨了。

但这雨是如此的温柔,它甚至不想惊扰正在行走的人们。

戴林抬头看天空细若毛发若有若无的雨丝,想到了在大学里写就的一些风花雪月的诗句,于是那一些更年轻的岁月便在雨中飘过来,恍如昨日。

黄昏的天边仍然有一抹红晕,在远方大厦的顶上。

走到一座桥上的戴林惊诧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致,一边是细雨若雾,一边是夕阳涟漪。

这个黄昏,青年教师戴林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生活将会有所改变。

戴林在桥上停了停,细细的雨丝飘到脸上,沁凉而温柔。

戴林注意到桥两边的花坛里几株迎春花开得灿烂,就想到春天已经来了。

春天里的女孩从桥的那头走过来,那是几个艳丽的新潮女子,她们在春天里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夏装。

长裙从戴林身边飘过,银铃般的笑声不断冲撞戴林的耳膜,戴林在她们走过自己身边时忍不住就要回头看她们的背影。

这时恰好几个女孩说些什么一起回过头来盯着他看,年轻的教师便红了脸,慌忙转过身来,加快脚步向桥下去。

女孩的笑声像雨丝一样沁凉,落在戴林的心上,戴林的心里甜甜的。

沿着宽阔的海昌路向南,过一个十字路口再转东,远远的就能看见学校的校门了。

细雨的人行道上纤尘不染,两行笔直的白杨新芽乍绿。

戴林走得慢,他呼吸着潮湿带着些粘绸的空气,觉得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而躁动起来。

人行道上还有不多的一些行人,也全都不慌不忙的样子,全没有以往在雨中的匆忙。

戴林想,一切都是因为春天的这场雨,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切都是美好的。

走进学校新修的校门时,戴林下意识地抚弄了一下胸前的校徽。

他以前就是这所中学里的学生,走出学校三年后重新回来,和昔日的师长成了同事。

能够在这所中学里任教,戴林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他的家在离这城市八十多公里的一个县城,县城的贫瘠让他在孩提时就发誓要离开那里重新开始一种生活。

教师的职业在现代城市已经不再具有任何优势,但最起码,现在戴林已经取得了一种资格,作为城市人的资格。

这也是家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爹娘和兄妹们最骄傲的。

这所学校是市重点中学,自然有着非常不错的校园。

两座崭新的教学楼在阴暗的天气里仍然雪白明亮,造型别致的实验楼前一个名叫随园的花园里已提前一片葱荣。

走在随园外的戴林这时候忽然听到了些细微的声响,那声音若有若无如同细雨般缥缈,但戴林知道它真实存在,而且就发自身边的随园。

戴林在随园的矮墙边停住,透过矮墙的木格花窗向里面望去。

这时,那声音便更具体了些,戴林这时分辩出那是一首时下街上正流行的歌,他曾许多次在街道上听街两边的店铺里传出这歌声。

但这歌声从随园里传出来显然是不同的,它飘飘摇摇,如同被这细雨淋湿般多了些虚无的雾气。

随园里有两个五角型的花坛,里面金黄的迎春花盛开在一些常绿的植物间,仿若点缀在皇冠上的明珠。

那些常绿植物也因为细雨洗去了多日的灰尘,看上去黝绿而柔嫩。

花坛间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小路边上是一些可以入画的纤细的垂柳和肥硕的芭蕉。

随园的一侧,有一条窄窄的回廊,回廊顶上挂满了新绿的藤条,两边是供人闲坐的石椅。

戴林就在那石椅上看到了穿白裙的周彤。

周彤一袭曳地的洁白长裙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她的长发柔柔地披在肩上,又黑得耀眼。

周彤坐在石凳一侧,双腿蜷缩在长裙里,长长的衣袖裹住双手,只露出纤细修长的几根手指。

戴林看不见她的脸,但却能感觉到她那种慑人的美丽,更重要的是,白裙女孩唤起了戴林久违的属于青春期少年的冲动。

这样的女孩,坐在一副淡彩的水墨画中,她本身就是一幅画。

戴林望着她瘦削的后脊,心中瞬间生出了上前拥住她的念头。

戴林终于知道自己的生活将要因为这个女孩而有所改变。

周彤轻轻在哼唱着一首歌,那歌的旋律此刻听起来无比美妙。

青年教师戴林就在优美的旋律中走进随园,他尽量放轻脚步,不想惊扰女孩的寂静。

行走中,戴林想起了李后主禅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诗句。

戴林以前上学时就喜欢看琼瑶的言情小说,所以,在有些人眼里,他属于那种有些矫情的男人。

周彤听见脚步声,慢慢地转过头来,看清身后的男人,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又垂下了,眼帘也随即阖上,像是无视来人的存在。

此刻的戴林轰然心跳,他认出了白裙女孩原来是学校里非常著名的校花周彤。

他以前在校园里曾经见过她几次,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心头产生那么大的震憾。

一切都是因为这场雨的缘故。

戴林想黄昏的校园里已经没有人了,独坐在细雨中的女孩心头一定有着浓重的愁怨,自己在此刻遇上她,这难道不是一种上天的安排?戴林向着周彤走过去了,他立在女孩的身后,想着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今后的生活一定会因为今天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戴林轻轻拍拍周彤的肩膀,他心里说,一个故事开始了。

2野猫和老枪先是在路边一家排档里坐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喝了一扎多啤酒,离开时两个人都有了些醉意。

时间还早,他们沿着解放路向西,一路跌跌撞撞地下去,也不知道究竟要往哪里去。

这时夜幕低垂,华灯俱放,城市的夜晚张扬着一种荒靡的繁华。

解放路是这座城市最宽阔的一条街道,城市的格局都以解放路为中心向两边扩展。

解放路两侧聚集了这城市最大的几家商场和购物中心,到了晚上,一路上都是小贩们的天下,他们摆着花花绿绿的摊位大声吆喝招揽生意,远远看去,倒像是比白天还要热闹。

野猫和老枪混在散步的行人中,不时对边上的摊位指指点点,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碰上单身或三五成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他们还会凑到跟前,腆着脸问小姐晚上在哪里做呵。

被他们问的小姑娘俱都一脸寒霜,飞快地逃开。

野猫和老枪这时便会得意地哈哈大笑,边上有行人对他们怒目而视,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野猫和老枪半个小时后走到解放西路,站在大富豪夜总会门口收票的辉子欲躲不及,被他俩一声大喝叫了过来。

辉子讪笑着看他俩大摇大摆地进去,这才转过身来低低地咒骂一句。

野猫和老枪属于城市里无所事事的那类人,没有工作,成天在社会上鬼混,三山五岳的朋友到处都是,像辉子这样高中刚毕业的毛孩子当然不敢惹他们。

大富豪夜总会是这城市的娱乐场所中唯一保留进门先买票这传统的,但它里面不设最低消费,所以,生意还是很好。

这城市里的歌舞厅现在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专门靠小姐赚钱,舞厅里只有很多隔开的包间;另一类是两三块钱一张门票的大众舞厅,里面鱼目混杂,简直就是痞子烂仔的天下,一般不在外面混的人不敢去。

大富豪生意好的原因就是它取两者之长,里面有包间,可以满足出来找小姐玩的客人,同时,门票价格不算太低,无形中提高了舞厅的档次,有别于那些大众化的舞厅,能够吸引那些真正想跳舞的客人。

今晚舞厅里的人挺多,虽然有两台柜式空调在角落里呼呼转着,但空气仍然浑浊得厉害。

一帮帮穿得花枝招展的年轻人占满了舞池边上的圆型包台,在黑暗里大声谈笑。

野猫和老枪进来时,恰好一首劲歌响起,几乎所有人都离开座位挤到舞池中,随着激烈的节奏脸对脸腚对腚地扭起来。

野猫和老枪便随便进了一个包台坐下,拿起桌上开封的易拉罐往嘴里倒。

舞池里的人都似疯了,集体过电般直到换了一首轻柔舒缓的音乐。

包台里的人回来,是三个年纪不大的男青年和两个女孩。

见有人占了座,其中一个男青年上来请野猫和老枪换个地方。

野猫和老枪便大大咧咧地敞开衣襟露出腰里别着的刀。

换位置的当然是那五个例霉蛋。

就在这帮人转身离开时,野猫和老枪还大声讥讽他们。

就那模样的妞还能带出来满世界遛达,搁火车站都得倒贴着卖。

那三个男青年愤然止步,但怯于野猫和老枪腰里的刀又不敢说话,那两个女孩便知趣地拉着他们离开了。

他们这时才想起家里的老人不厌其烦地跟他们说的那句话,晚上别出去,外面乱。

野猫和老枪更加得意了,喝光了桌上所有的饮料,然后站起来到对面座请人跳舞。

那两个女孩怯怯地不敢动弹,他们便毫无忌惮地把她们拽起来拖下舞池。

俩小姑娘穿着很短的裙子和很紧身的上衣,野猫和老枪在跳舞时将胸脯和腿紧紧贴着人家,俩小姑娘哭丧着脸好不容易挨到曲子结束,顾不上听野猫和老枪嘴里不干不净的调笑,飞也似地逃开了。

逃开时,她们发誓今年夏天再不到舞厅来。

舞厅里当然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酒精的刺激下,野猫和老枪愈发兴奋,他们当众脱下上衣,光着身子往小姑娘跟前凑,每当一个个花容失色的女孩从他们跟前逃开时,他们便很开心地哈哈大笑。

野猫和老枪后来又瞄上了一个短头发女孩。

短发女孩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短裙,在领口处有一枚红色的领结。

如果野猫和老枪没有喝酒的话,他们会猜到这是舞厅里服务员的着装,但他俩今晚真的昏了头,居然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们只看到那个漂亮的短发女孩在舞厅里像条鱼样穿梭,不断和周围的人打招呼,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这时在野猫和老枪眼里完全是一种放荡的表现。

短发女孩经过野猫和老枪的包台时,野猫叫住了她。

小妹妹,赏个脸陪哥哥坐会儿吧。

女孩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消失,眉头却先皱了皱。

她在舞厅里早已见多了这类角色,但野猫和老枪的样子着实太张狂,光着上身不说,腰里的刀仍然斜插着,不作丝毫掩饰。

幸好,她知道怎样应付这样的人。

两位大哥没人陪是吧,呆会儿我回去叫俩姐姐过来。

夜总会的二楼有八个包间,想找小姐的人都到楼上去。

但这里的小姐价格不菲,一般人消费不起。

短发女孩看野猫和老枪的样就知道他们是那种穷混的当街烂仔,这种人没钱但死要面子,特别在女人面前。

短发女孩这样说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同时还暗暗讥讽他们,没钱就别出来充老大。

但野猫和老枪却远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多,老枪抓住她的胳膊就往下拽,说我们不找别人就找你,妹妹最对哥哥味口,就坐一会儿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老板瞧见了不好。

女孩皱眉说,改天吧,今天客人多,忙。

老板敢欺负你哥哥揍他。

老枪的手搭在女孩的腿上,女孩使劲推开了。

野猫又自另一边揽住了她的腰,她挣扎着站起来,却走不脱。

她急得冲着边上的另一个服务员叫去找楚平。

楚平谁呵,妹妹你相好吧,他来了能管事?野猫笑嘻嘻地说。

别让他来,小白脸揍扁了妹妹该心疼了。

老枪也腆着脸起哄。

那服务员扭头急走,四下里找,蓦然回首,却发现要找的人已站在野猫和老枪的包台边上。

短发女孩见到他叫一声,趁野猫和老枪一愣神的工夫,挣脱跑到那人身边,那人拍拍她的肩膀,低低说声你先回去吧。

野猫叫声别走,那女孩却已跑开了,跑开却不跑远,隔着两个台子回头看热闹。

野猫和老枪愤怒地站起来,走到那个叫楚平的人面前,借着舞厅里微弱的光端详这个男人。

楚平身材并不魁梧,相反还显得有些单薄,头发略长,很随便地向后梳着,略有些凌乱,一张脸眉清目秀的样子,神情却似乎有些拘谨。

野猫和老枪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楚平像是在外面混的,觉得他倒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

那小丫头是你马子?野猫试探着问。

叫楚平的人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那你多管什么闲事。

老枪平时就比野猫张狂,这会儿已经隐忍不住了。

野猫拦住他往前冲的身子,斜着眼盯着楚平说,小子让开,要不今天让你满地找牙。

叫楚平的男人这时居然笑了笑。

他的笑让野猫也按奈不住,他松开拉住老枪的手,老枪便叫一声,迎面一拳重重击过去。

眼瞅着这一拳已堪堪击中对手,但那叫楚平的男人居然避开了。

避开,也只是身子微侧,让过拳头,同时,顺手一带野猫伸过来的胳膊,野猫便顺着出拳的方向向前倒去。

老枪爬起来时已变了脸,怪叫一声刀就绰在手中。

这一下摔得并不重,但动静倒不小,很多人都远远地注视着他们。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这是他绝不能忍受的。

刀绰在手中,却被野猫握住。

野猫显然要比老枪有心计,他已从楚平这一闪一带中看出对手绝不简单。

他仔细端详面前的楚平,心里有些嘀咕。

名叫楚平的男人仍然安静地站在他们面前,这一刻他适才的拘谨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的脸上此时倒现出些淡淡的讥诮来。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们的绰号叫野猫和老枪,以前上学时就成天混一块儿,后来因为打架和偷看女寝室被学校开除,十八岁就开始在社会上游荡。

你们半年前刚从劳改农场里出来。

出来后还不老实,因为跟人结了仇,就跟了后街的雄哥。

雄哥帮你们和仇家调和,仗着雄哥的名字,这阵子你们着实很张狂。

臭小子,你到底是谁。

老枪挥动着手中的刀叫。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雄哥要知道你们在这里闹事,吃亏的一定是你们。

你们在里面呆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搞不清楚外面的形势了。

你认识雄哥?野猫问。

名叫楚平的男人摇摇头,他还想再说什么,先前离开的短发女孩拿着手机重新走过来。

他说老板要通了雄哥的电话,雄哥有话要对他们说。

她用手指了指野猫和老枪,脸上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野猫疑惑地瞪了短发女孩一眼,把手机接过来放到耳边。

立刻,他的脸色变了,额上还有了汗。

半晌,他垂头丧气地把电话还给短发女孩。

边上的老枪抢着问,真是老大,老大怎么说。

野猫瞪他一眼,不说话,只是拖着他往外走,连看都不再看那个叫楚平的男人。

楚平此时笑咪咪地说,就这样走了吗。

野猫回头阴阳怪气地说,不这么走难道还要留下来丢人吗。

老枪抓起留在桌上的外衣跟着野猫往外去,出了夜总会大门,老枪抢着问,雄哥怎么说。

野猫没好气地道,这是四哥的场子,雄哥在四哥面前都得低着头走路,我们这号人还能再说什么。

老枪不服气地说,哪个四哥这么狂。

这城市里有几个四哥,你脑袋坏了。

野猫心有余悸地说。

老枪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犹豫着说,罗汉门的四哥?野猫喘着粗气嗯一声。

老枪听了一吐舌头,再不言语了。

3在这个城市里,罗汉门并不是一个帮派或者团伙,它只代表一种拳术──罗汉拳。

罗汉拳源自天下武学圣地少林寺,明末清初由一杜姓少林俗家弟子传入苏北一带。

杜师傅生前收了两个徒弟,后来练罗汉拳的人便把他们称作大师傅和二师傅。

大师傅在苏北又收了三名徒弟,俱是当时的富家子弟。

相传他们练武,初更时长工在打麦场上洒水清扫,不到三更便要起床热身,几年下来,他们的功夫在那一俱带是顶尖高手。

后来军阀混乱,他们不堪忍受官僚恶霸的欺凌压榨,秘密筹划农民起义。

起义前夕,人员已经达数千人,军旗都已偷偷缝制好,但不幸走漏了风声,遂遭到当地驻军的血腥屠杀。

大师傅和三名弟子空有一身好本领,但终究敌不过现代化的枪炮,师徒四人齐遭杀害。

其时,二师傅辗转飘泊至江苏最东部的临海一带,后来就定居在一个名叫桃花涧的村庄。

二师傅一生未娶,只收了一个徒弟,名叫周子豪。

周子豪乃是当地一个农民的儿子,一直跟在他身边。

二师傅七十四岁亡故那年,只有周子豪在他身边,那时,周子豪已经四十岁,尽得二师傅真传。

周子豪一生中只有一个徒弟和一个儿子,他们便是杨阿四和周楚平。

武功在现代社会里似乎失去了其所能发挥的作用,也渐渐为都市中的人所淡忘,人们只在某种特定环境下或者闲来无事翻阅街头的武侠小说时才会想到它。

杨阿四跟周子豪学武可以算是一时冲动,八十年代的中国,第一部纯粹的武打片在大陆掀起一股学武狂潮,多少年轻人梦想着能迈进那座神圣的武学圣地。

于是,无数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便带着这种梦想,不远千里前往河南的名山古刹或就近寻找武林高手,杨阿四便是这群人中的一个,那时,他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无疑杨阿四是幸运的,他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在离城三十余里外的桃花涧找到了周子豪。

杨阿四跟周子豪学武足足学了两年,后来每年都会回去陪师傅住上十天半个月,学些新玩艺儿。

周子豪经过几十年的风雨沧桑,对拳术已不像年轻时那么热衷,但对杨阿四却是倾囊相授,并藉此,来重温少年时曾有的豪情。

杨阿四也不负周子豪的期望,连续两年在市里的散打擂台赛中夺魁,一时名声大起。

罗汉拳因为在当地只有杨阿四一人练习,道上的朋友便习惯在四哥的前面加上一个罗汉门。

杨阿四当年因为学武,丢了工作,在社会上着实流浪了好多年。

后来中国大陆实行改革开放,他瞅准机会,仗着一手好拳脚,去了南方一座著名的大城市替一个老板做保镖。

几年之后,他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已经有了十余万的身家。

对于杨阿四的发迹道上的朋友众说纷芸,但杨阿四在南方的几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杨阿四回来后,像一个真正的大侠,仗义疏财,广交朋友。

他在自家院中开设武场,成天带着投靠他的一帮哥们舞拳弄棒。

当地公安机关开始对他忧心仲仲,只当是这城市里又要出一名恶霸,但后来见杨阿四与那班兄弟并不作恶,相反有时在街上还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举,渐渐就对他失去了警惕。

杨阿四就是利用那段时间,去港口走私摩托车,仅仅几年,又赚了几十万块钱。

手上有了钱,便不愿再冒险,杨阿四并不是贪婪的人,他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

他结束了走私生涯,便搞了一家酒店和舞厅。

酒店舞厅在九十年代初的中国还是很能赚一些钱的,杨阿四很快就成了这城市里首屈一指的人物。

发了财的杨阿四仍然没有忘记周子豪,每逢过年过节都会上门看望,实在太忙走不开了他也会让人备了厚礼给送过去。

周子豪这些年仍然住在生活了一辈子的桃花涧,他在五十岁那年才有了一个儿子,就是周楚平。

周楚平自小身子骨就单薄,不适合练刚猛的外家拳,周子豪便将晚年研习的一些内家拳以柔克刚的一类功夫传给他,不想他在这方面有所发展,只希望他将来在这社会上能少受些欺负。

周楚平对学武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敷衍地学了些皮毛。

他十九岁高中毕业那年没考上大学,他不愿意再呆在家里了,他对周子豪说,我要到外面去做点事。

你能做什么呢,还这么小。

周子豪知道儿子的性格,但十几年一直呆在小村庄里,外面的世界对于他只是单纯地从书本和电视上获得的印象,人世沧桑,绝不是他所能体会到的。

一个山里的孩子到城里去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什么事都能做,我不怕吃苦。

周楚平坚定地说。

周子豪理解儿子,那已是一个多梦而充满创造力的年龄,到外面去闯闯未尝不是件好事情,但他还是不放心,没有放他走。

一年后,当周楚平再次提出要走时,他知道再也拦不住了。

你走吧,只是别忘了常回来看看爸,爸老了。

凝望父亲苍老的脸和浑浊的双眼,楚平心里也是酸酸的。

像父亲不放心他一样,他也不放心年迈的父亲,但这却不能阻止他离开。

在他心中,有一个梦,这个梦伴他度过了许多年无聊的时光,梦里的鲜花和掌声无数次让他在醒来时热泪盈眶。

他知道自己要撷取的决不仅仅是一个梦,所以,他只有离开。

山里有他的童年,却没有他的梦。

到这个城市来,很自然的,周子豪让他投奔了杨阿四。

4秦歌刚到分局的第三天就参加了一次围剿通辑犯的行动。

通辑犯是个变态佬,在北方一座城市里杀了数名女子后,将她们尸体分割塞进铰肉机里绞成肉糊出售给那城市里的饭店。

那几名受害女子中有一名是在校学生,平日疯疯颠颠的没个正形,失踪半个月家里和学校竟然全没有察觉,后来还是和这女学生谈恋爱的一名男生到她家里去找,家里人这才意识到她出事了。

当地公安机关经过三个多月的调查,经过最后见到那女生的一名同学回忆,那女生出事前坐在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青年摩托车上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那男青年经过排查最后确认为是一家云南米线馆的老板。

在公安人员展开调查的这几个月里,云南米线馆的生意红火,人们竞相传颂着这家米线馆的肉酱米线味道鲜美。

公安人员在办案取证时也光顾过米线馆,后来知道真相,大家呕吐了整整三天仍然不能消除心中的恐惧,并且,他们从此后在饭桌上再也见不得有肉的菜。

案件侦破虽然花了许多时间,但这件案子最后终究还是破了。

在米线馆老板家里,不仅搜出了失踪女子随身携带的一些物品,并且在冰箱里,还发现百余斤还未出售的肉糊。

米线馆老板在案发后仓促逃窜,那座北方城市在整整一个月的围剿过后才不得不通过省公安厅向全国发出通辑令,通辑令上只说该犯是个极度凶残的杀人犯,对出售肉糊一事只字未提。

那案子在北方城市轰动极大,整个城市的人在那段时间谈肉色变,所有的酒店饭馆门可罗雀,一到晚上天未黑透便家家闭户,城市里其它案件的发案率曾一度降为零。

据可靠情报,那个穷凶恶极案发后被人称作屠夫的通辑犯已经跨过山东,进入本市境内。

秦歌刚来报到,本来这次行动不打算让他参加的,但秦歌知道这是难得碰上的机会,又想在警校那帮哥们面前露露脸,就坚决要求参战。

刑警队的刘鸣队长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就让他跟着队里快退休的老黄,在行动中听从老黄的指挥。

老黄再有半年就退休了,每次行动队里都照顾他,让秦歌跟着老黄,其实是连带着他一块给保护起来了。

市里所有的路口都设有检查站,车站码头更是处在严密的监视状态下,穷凶恶极的屠夫不露面便罢,一露面他没有可能逃出这天罗地网。

局里在开展行动前还考虑到屠夫可能意识到身边的危险,他可能会在市区潜伏下来,等待时机。

所以,布控监察的任务就交给了武警支队,市局分局的刑警队全力以赴在市区展开明察暗访,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凶手捉拿归案。

秦歌跟着老黄在街上转悠了两天,当然是一无所获。

第三天的半夜秦歌刚回到家里,老黄打传呼给他,说是在南小区一带布控的武警接到群众举报,发现一个可疑的长发男人,其外形和传说中的屠夫极其相似。

老黄打传呼给秦歌只是告诉他一声,免得第二天再见面时秦歌抱怨他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他。

老黄是过来人,知道秦歌现在的心情,刚出校门,总想办点大事证明自己。

秦歌回过电话当即披挂整齐赶去南小区,黑暗里只见人影绰绰,身边到处都是穿制服的警察和武警。

老黄把秦歌拖到一边,跟他介绍了情况,那个酷似屠夫的疑犯现在躲到了一座楼的顶上作最后抵抗。

老黄最后说,现场有这么多武警,轮不到我们这些刑警出马,最多再过十分钟,那家伙肯定被抓住。

秦歌知道老黄的话没错,黑暗里,他看到刑警队的同事们全都站在楼前,刘队长手握对讲机正在跟谁通话。

还没到十分钟,楼顶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在楼上兴奋地叫抓住了抓住了。

那晚劳师动众抓住的疑犯不是屠夫,他不过是外地流窜过来的一个贼。

这个贼够倒霉,被抓住时尿都流出来了,他到死也不会明白抓一个贼为什么要动用这么多的警力。

秦歌在知道被抓的人不是屠夫后松了一口气,屠夫如果这么容易被抓住他会觉得很失望,这件案子越复杂,他在家人朋友面前可吹嘘的东西就越多。

那晚一直折腾到下半夜,后来队里的几个同志相约到一家通宵营业的排档宵夜。

大伙儿今晚兴致都很高,喝酒的时候对将要出现的屠夫进行了种种情理中的猜测。

秦歌混在一群前辈中间插不上嘴,但他却听得饶有兴趣。

将近四点钟,大家酒足饭饱,这才感到又困又累,家住附近的便回家睡觉,家远的便一块儿回局里到会议室躺一躺。

秦歌不困,本想和大伙到局里去,但几个老同志硬要他回去睡觉,说年轻人不注意身体到老毛病可就多了。

秦歌没办法只好和老黄一块儿骑车回家。

老黄家就在南小区,拐一个弯就到了,秦歌和他说声再见一个人又向西下去了。

秦歌回家必须走新修的朝阳路,朝阳路是这城市最宽的一条马路,据说是为了迎接明年一个国家领导人来视察专门修建的。

四点多钟,正是夏夜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秦歌慢悠悠地骑车在自行车道上向前,心里满是那个传奇人物屠夫的影子。

他想屠夫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作用下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秦歌记得以前看过香港演员任达华演的一部片子《羔羊医生》,讲的故事和屠夫的事情差不多,而且任达华演的那个恶魔的绰号叫做雨夜屠夫。

雨夜屠夫喜欢在下雨的晚上在街上杀死单身的女人,然后把尸体抱回家后奸尸,最后再把尸体肢解。

电影里的情节甚至还不如现实中的屠夫来得恐惧,想到这,秦歌身上忽然不自主地就有了些寒意。

朝阳路上空空荡荡的,一辆夜行卡车驰过秦歌的身边,车前大灯一道凄白的光柱向前划破黑暗。

秦歌的思绪被这卡车稍稍打断,他的目光盯着卡车看了一下,蓦然间,他听到了卡车因紧急刹车而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

卡车在秦歌前方三百余米的地方停下,透过车前大灯的光亮,秦歌看到从路边飞快地蹿出两个人影来,手里都握着砖头。

秦歌这时心跳加快,不可避免地,他把发生的事情和正在通辑的屠夫联系起来。

他下意识地放慢速度,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要不要上前,要不要上前。

秦歌脑子这刻都要炸了,后来他一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崭新的制服,他做出了决定。

回刑警队休息的同志在会议室里聊了会儿刚要躺下,年轻刑警秦歌便押着两个人回来了,队里有人认出那两个人是半年前的刑满释放人员,绰号叫做野猫和老枪。

大伙儿这会儿都累了,便让秦歌把俩人铐起来明早再说,但秦歌这时兴致很高,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办案,所以,一个人就把野猫和老枪带到审讯室里给他们做笔录。

第二天一大早,秦歌满脸倦容但精神却出奇地好,他拿着几张材料兴冲冲地跑到刷牙洗脸的同事们面前,说,昨晚那俩家伙不仅打算抢外地夜行的卡车司机,而且,他们在之前还劫持并轮奸了两个女人。

听到劫持和轮奸,恢复了精神的刑警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刘鸣队长当场就对秦歌提出了口头表扬,并且,立刻和秦歌再去审讯室,对野猫和老枪进行审讯。

野猫和老枪这时彻底焉了,他们俩闹不明白自己也算是老江湖了怎么会让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把话给套了出来。

这时候看着跟秦歌一块儿进来的大队长刘鸣,他们俩知道完了,这回死定了。

野猫和老枪后来完整的交代是这样的。

他们晚上从大富豪夜总会出来还不到十一点,因为在大富豪丢了面子,所以俩人出来全都气鼓鼓的,便又到了一家排档喝酒。

这一通酒直喝了三个多小时,人家排档要收摊回家了他们才离开。

喝酒的时候野猫曾到边上的电话亭打过几个电话给他们认识的几个女人,但那些女人今晚无一例外身边都有别的男人。

沮丧的野猫和老枪离开排档时嘴里骂骂咧咧的,横插在腰上的刀让牌档老板连钱都没敢收。

俩人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酒劲上来了,谁都不想回家睡觉。

他们本来打算到银河购物中心去的,那儿一年前成了小舞厅和小酒吧的聚集地,每家都有几个坐台的小姐。

但是,在路上他们忽然想起身上的钱连包间费都不够,更不要说给小姐的小费了。

在外面混到他们俩这地步实在是太惨了点,野猫和老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晚他们心里都燃烧着强烈的愤怒。

这些愤怒在华联门前的广场上见到那两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小姐时终于得到了喧泄。

两个小姐穿着很短的裙子和领口开得很低的上衣,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出来做的小姐。

两个小姐其中一个模样生得一般,只不过身上长得丰满,脸上妆浓,晚上一眼看过去很能勾起男人的一些欲望。

而另一个小姐可就能算是地道的美女了,长发披肩,明眸浩齿,脸上清清爽爽的,如果不是她的穿着和讲话时的放荡语气,谁见了她也不会想到她会是晚上出来做的。

这两位小姐野猫在后来交代时说,那个丰满的小姐是让男人干的,而那个漂亮的小姐是让男人抱回家做老婆的。

这样两个女人成了野猫和老枪劫持的目标。

野猫和老枪之间好象有默契一般,事先并没有说好,却在那俩小姐刚下车的时候冲上去,两把刀抵着小姐的脖子把他们逼进车里,同时,威逼司机将车开到城市边缘一块废弃的工地上去。

那工地本来准备盖一座十八层大厦的,但投资商在大厦盖到一半时拐走了所有的预售款,大厦因此也就停了下来。

野猫和老枪持刀逼迫那俩小姐进入大厦,在里面一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放她们离开。

大队长刘鸣在听完野猫和老枪的坦白后,让他们仔细描述一下那两名小姐的样貌以及他们所知道的关于那两名小姐的一切细节。

野猫口才相对好一些,他说那漂亮的小姐年龄不大,个头也不算高,身材苗条,主要是腰细胸高。

至于那个丰满的就没有什么特征了,那样的女人一到晚上满街都是。

临了,野猫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他说,在那幢废弃的大厦里,我曾听到那丰满的女人叫了一声漂亮女人的名子。

大队长刘鸣和秦歌俱都眼前一亮,忙问那小姐叫什么。

野猫顿了顿,说,漂亮女人叫王芳,我听到那胖女人就这样叫她的。

5楚平在楼下大舞厅里坐了会儿,什么事没做,出了一身汗。

音响的低音很足,节奏快的曲子每一下鼓点都震得人心跟着噗噗乱跳。

镭射灯闪个不停,舞池里的人看上去动作便不很连贯,或者像在跳前几年很流行的霹雳舞中的机器人动作。

舞厅里空气很浑浊,音乐声中不断有尖锐的声音嘹亮地响起。

秦歌坐在拐角远远看去,觉得在看一幅现代气息很足的电影或者新潮的MTV.阴影从头顶掠过,鼓点敲击心脏,比夜更黑的黑暗和比白昼更明亮的光影瞬间交替,浓烟从不知名的角落腾升,在光与影里不断变幻着莫测的景致。

雪晴端着两杯饮料一路扭着屁股走过来,坐到楚平身边,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高高抬起的两只脚还在跟着节奏一颤一颤地晃悠。

雪晴就是那晚的短发女孩,她在这舞厅里做服务员,属于看着高深莫测的那类人。

来舞厅里玩的什么样人都有,不少人都打过雪晴的主意,但是雪晴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一点点把人家的热情给扑灭,碰上那不带眼的家伙想用强,每次她居然都能化险为夷,不得不让人觉得蹊跷。

楚平曾跟她说过,你要不想那些男人招惹你平时别那么招摇,不知道的人看你在舞厅里晃悠那样子跟楼上的小姐也没什么分别。

这时雪晴便会笑咪咪地说,除了小姐别人就不能笑吗?楚平不喜欢和雪晴拌嘴,雪晴这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一般情况下几句话就说得楚平哑口无言,即使知道她说的不对也没办法。

那回雪晴又说的是实话,除了笑,还真就说不出来雪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但楚平想,雪晴笑得太放肆了,照正常人的逻辑,正正经经的女孩子不会像她那么笑,一笑起来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好象跟谁都挺熟,其实说不定她对面那人不过是刚刚才认识。

雪晴坐到楚平跟前的椅子里,却不说话,把一杯饮料推到楚平跟前,自己则只顾看着舞池里晃动的人影身子跟前打颤。

楚平其实还是比较喜欢跟雪晴在一块的,至少这小丫头身上有种不同于别人的东西,而这东西又足以吸引任何有征服欲的男人去探寻。

所以,在楚平心里,已经断定了雪晴其实是个很狡猾的女孩。

昨晚怎么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了,害得我找你半天。

楚平说。

谁规定下了班还得跟你打招呼。

雪晴头也不回地说,我的工资又不是你发的。

昨晚我不是帮了你吗,要没我,那俩家伙不定把你给怎么样了。

雪晴笑了,一笑,就阳光灿烂的样子。

她说,我得谢谢你是不是。

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以身相许。

要找以身相许的到楼上去,那儿有一大串等着你呢。

雪晴笑咪咪地站起来,说你真得到楼上去一下了,跟你同居的小棉花今晚倒霉,华哥正冲她发脾气呢,说不定还得挨拳头,华哥揍人挺狠的。

楚平板着脸说你别乱说,让别人听见真以为我跟小棉花同居。

雪晴笑咪咪地逗他,说谁知道你们同不同居,反正都住在一幢房子里,做什么事情谁知道。

而且,你对她还这么关心。

楚平知道说不过雪晴,但又不能不和她说下去。

他说我怎么关心她了。

雪晴说她要挨华哥的揍还不得靠你上去帮她解围。

这不同的。

楚平顿一下说,就像昨晚有人欺负你我一样得上去帮你。

楚平这时想到了攻击雪晴的主意,他不怀好意地笑笑说,我帮你难道说我和你也同居?雪晴哈哈一笑,说同居就同居,谁怕谁呵。

雪晴这样说,楚平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狠狠地瞪一眼雪晴,摆摆手,故意做出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丢下她转身上楼。

雪晴在后面很大声地笑,听着她的笑声,楚平就不住皱眉。

这小丫头笑得真是太放肆了,她难道就不会笑得含蓄点吗,楚平想。

上了二楼,楚平跟服务台里的桂姐打个招呼,问华哥和小棉花在哪个包间。

桂姐是个三十出头的小妇人,刚生过孩子,微微有些发福。

她指了指通道最里面说他们都在八号包间,小棉花刚进去,你也快去吧。

楚平看桂姐说话时的语气很暖味,就冲着桂姐摇头想表白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楚平一直下去到八号包间门口敲门,里面传出华哥气冲冲的声音,门没锁还敲什么门。

楚平微微含笑推门进去,屋里坐满了小姐,华哥站在电视机前面正在指着小棉花发脾气。

华哥三十多岁年纪,彪悍魁梧,头发只有薄薄的一层,比前些时候街上流行的寸头还要短,络腮胡子刚刮过不久,现在两颊下额又密密麻麻生出一些黑碴。

华哥的样子很凶,他骂起人来更是吓人。

他面前的小棉花蹲在地上,嘴里呜咽着,连头都不敢抬。

楚平递一根烟给华哥,说又发脾气华哥。

华哥接过烟来仍然气鼓鼓的样子,他说楚平我知道你来是替小棉花说情的,但我华彪立下的规矩开始就跟她们说明白了,谁坏了规矩我都不会放过她。

楚平低头看看小棉花,小棉花这时正好也抬头看他,楚平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就再次低下头,呜咽的声音更大了些。

华彪冲着小棉花不耐烦地唾一口,你就是哭到明早我也饶不了你。

楚平走到小棉花跟前,也狠狠地说这会儿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华彪气鼓鼓地到沙发跟前,把一个小姐推开,一屁股坐下来。

他说楚平,我知道你是来帮这臭婊子的,行,我给你的面子,今天放过她,但是,楚平,咱们话可得讲清楚了,这样的女人你不值得为她出头,她要贼性不改的话迟早出事,到时不要说她自己,连咱们这一大家子可能都得受她连累。

楚平被华彪当众揭穿心事,就有点不好意思,他红了脸走到华彪跟前,说谢谢你华哥。

华彪虽然还板着脸但是却伸手拍了拍楚平的腿,楚平便笑了笑,坐在边上一直不敢吭声的众小姐们这时也都长长吁了口气,有人就开始拿楚平开玩笑,说小棉花好福气找到楚平这样一个小白脸。

楚平胀红了脸回头说你们别瞎说。

有小姐叫如果不是小棉花换了我你也会来向华哥求情吗?楚平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华彪站起来拉着楚平出了包间,在包间门口对他说,楚平,我这是在小姐们面前给你留面子,你和哪个小姐好,我不管,但是,这个小棉花以后你还是少跟她混一块儿。

就冲着你一表人材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那个烂货是让人打通关的货,你这样帮她,人家会笑话你的。

楚平分辩说华哥你别听她们瞎说,我和小棉花真没什么。

没什么最好,四哥叫我好好带你,我就得替你负责。

华彪再拍拍楚平的肩膀,说你得好好说说小棉花,下次再坏规矩我可真饶不了她。

楚平连连点头说我知道华哥。

楚平到里面带着小棉花出来,小棉花脸上刚才挨了华彪一巴掌,红红的还有几道指印。

楚平带着她下楼,到大舞厅里找个空位子坐下。

这时小棉花好象已经忘了刚才的事,她嘻皮笑脸地说谢谢你帮我,要不今天这一关难过。

楚平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让华哥发这么大脾气,华哥脾气虽然不大好但平日对小姐们还是挺不错的,你不把他气急了他不会这样对你。

小棉花翻了一个白眼,说是呵,华哥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他,他对小姐好谁不知道。

但是他老人家管得也太宽了,出了这舞厅的事也要管,我们小姐难道就不能有一点自由。

那也得看是什么自由了,华哥不会无缘无故地骂你。

楚平瞪着小棉花,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快跟我说,要不下次我决不会再保你。

小棉花两腿跟着音乐节奏乱颤,楚平一巴掌扇她腿上。

她凑过脸来紧紧挨着楚平,脸上露出风尘女子惯有的挑逗神情。

她说昨晚我带了个男人回去。

楚平一听也火了,说怪不得大清早起来看你门关得死死的,到中午都没开,原来你带男人回去,怪不得华哥要发脾气了。

小棉花呵呵笑着,一只手搭在楚平的肩膀上,说你吃醋?楚平哭笑不得,说我会吃醋,我要知道华哥是为这事发脾气,我才不上去帮你说情呢。

现在外面风声很紧,你这样做会连累大家的你知道吗。

小棉花看楚平真的生气了,心里也有些怕,她拿开手坐得离楚平远一些,说我不也第一次吗,碰到凯子我能放过他吗。

楚平生气地站起来,说你再这样我以后没法帮你。

楚平说完转身走了,到吧台那儿看到雪晴和几个服务员正冲着他怪怪地笑。

楚平板着脸说又瞎嘀咕什么呢,不用干活啦。

雪晴和几个服务员在哄笑声里说声是,四下里散开了。

小棉花一个人坐了会儿,她知道今晚楼上华哥不可能安排她的台了,这城市里有赚不完的钱,也不在乎一晚两晚,所以,她并不着急。

她的目光在大舞厅里四处转,借着旋转的彩灯,她忽然发现靠门的一个双人包台里坐着一个白衬衫系领带的男青年。

小棉花等场中这支舞曲结束确定那男青年真的只有一个人后,她站起来一扭一扭地就往门边去了。

那个男青年年龄不大,好象第一次出来玩似的,一个人坐那儿还端足了架子,腰板挺得笔直。

小棉花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立刻就扭捏不安起来,当小棉花问他可不可以坐在他边上的时候,他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小棉花对这小伙子挺感兴趣,她自己一屁股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这小伙子看。

小伙子正襟端坐,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半天,小棉花哈哈一笑,说你不准备跟我说点什么?小伙子好象这才反应过来,他犹豫了半天转过脸来,他说对不起小姐,我来找人,你认识一个叫王芳的小姐吗?小棉花奇怪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她一摇头,这小伙子就站起来,说声我还有事,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去。

小伙子出了舞厅,长长地吸了几口气。

夜风吹过来,小伙子感到后脊凉凉的。

小棉花刚到他跟前一会儿,他就出了一身的汗,连衬衫的后脊都湿了。

外面的空气清新爽朗,小伙子回想那个浓妆的小姐走到他跟前的情景,心仍然还在噗噗乱跳。

这个小伙子就是市局刑警大队最年轻的刑警秦歌,刘鸣队长两天前分配了一个任务给他就是寻找被野猫和老枪劫持并轮奸的两个小姐。

其实刘鸣这样做只是不想让秦歌参加围捕屠夫的行动,屠夫那么凶残,行动中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而秦歌刚从警校毕业,那么年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实在太可惜了,更重要的一点是,秦歌是刘鸣的小舅子,秦歌的姐姐秦娟这些日子没少在刘鸣枕边吹风,刘鸣现在不想把秦歌保护起来都不成。

分配秦歌这样一个任务,虽然大海里捞针也挺不容易的,但至少这不会有危险。

刘鸣分配任务的时候,队里的同事一起冲着秦歌怪怪地笑,秦歌还傻不拉叽地问笑什么,现在从舞厅里出来的秦歌知道同事们为什么笑了。

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份美差,但是秦歌不行,他是那种见了女孩就脸红的人,叫他和那些舞厅里的小姐打交道,那还不把他憋死。

但是任务不完成又不行,所以路边的秦歌脑袋瓜子转得飞快,他想,看来我得换一种方法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