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城市的北面有一条老街,许多年前在这城市里风光一时的老字号商铺大多座落在这条街上。
后来城市发展,老街就成了城市腹地一片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几次市里的折迁计划都把老街考虑在内,包括一次一个台湾大老板在城北兴建大规模的购物中心,但是,最后,现代气息终究与老街无缘,老街还是悄无声息地保留着它作为一个城市历史的断砖残亘。
这城市最早的一些著名商号虽已不复昔日繁华,但它们仍然倔犟地在老街上生生不息,并且完好地保存着过去的经营方式,这在现代社会里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老街的尽头有个大庙巷,大庙巷的称谓据说来自与大庙巷只一墙之隔的土地庙。
土地庙在文革中早已被一把火烧个尽光,原先土地庙的位置现在成了一家局机关的礼堂。
土地庙昔日香火鼎盛,与之一墙之隔的大庙巷也就成了块风水宝地,众多的城市富商争相在大庙巷里买地盖房,因此,大庙巷里的建筑清一色的两层小楼,坐北朝南,小楼的造型别致,青砖黑瓦,宽脊飞檐,外面的木质楼梯和楼上的原木栏杆全都有手工雕成的花鸟走兽的花纹。
在这城市的历史中,老街曾经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今,昔日风光不再,老街在众多的高楼大厦群中,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对这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满眼好奇,亦有几分无奈。
大庙巷宽不过两米,路面至今还保留着昔日的青石板路面,两边高高的墙壁因为长期阴暗潮湿,所以生满青苔和一种叫不出名来的藤类植物。
大庙巷是条死胡同,胡同一侧有四重院门,预示着许多年前大庙巷里曾有四位显赫的富商在此定居。
每重院落的结构全都相同,进入院子是条通道,通道两侧各有一间偏房,这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住所。
通道向前,又是一个院子,两层小楼就在院子的尽头。
大庙巷里的所有建筑经过百余年的岁月沧桑,现在看起来都已经很陈旧了,又因为远离繁华的闹市区,所以,里面原来的住户大多早已搬入市区,而将这些老房子租给一些外乡人赚房租。
大庙巷3号的所有房子,现在都被一个叫华彪的人租下,因而楚平和大富豪夜总会二楼的一些小姐,都住在大庙巷3号。
华彪为住在这里的小姐立下的唯一规矩是,绝对不能带外面的男人回来过夜,否则,不仅要立刻搬出大庙巷,而且还得离开大富豪。
现在外面的小姐多,台不好坐,更重要的是外面的许多小酒吧小包间里什么人都有,不像大舞厅里的客人多少都有点身份,不会对小姐乱来。
这是大富豪能够牢牢圈住一批品位不低小姐的原因。
小棉花是小姐们中第一个坏了规矩的人,华彪虽然卖个面子给楚平,但是后来心里想想觉得这个头开得不妙,便有心要在小姐们面前处小棉花难看,接连三天没让桂姐安排小棉花坐台。
小棉花当然感觉到了华彪对她的冷漠,心里便萌生了去意。
这晚在舞厅里又干坐了好几个小时,跟吧台里的桂姐说一声,一个人打的回大庙巷,在屋里想了许久,终于开始收拾东西。
不在大富豪干,华彪租下的房子当然也就不能住了。
第二天早上,小棉花还没睁开眼,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小棉花揉着眼睛不高兴地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楚平。
大清早的你不睡也得让人家睡觉呵。
小棉花嘴里嘟囔着。
楚平笑笑,头伸进屋,说昨晚关门时华哥让我今天来看看你。
小棉花头别一边去,回身继续躺到床上,说我有什么好看的,华哥存心不让我在大富豪里呆,我也没有办法。
你误会华哥了。
楚平笑笑说,你在大富豪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华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咱们那里的小姐一向都很照顾。
他三天没安排你台子坐,是想让你接受教训,不要再坏规矩。
而且,我替你说情他不追究那天的事,他总得找点面子回来是不是。
小棉花其实心里并没有怪华彪,听楚平这样说便打消了离开的意思。
她斜眼看着楚平,说他要老这样不给我台坐我可扛不住。
你知道我们这些小姐花销都挺大的,我更是天生长一双花钱手,有空你跟华哥说说。
楚平点头说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小棉花的前胸看。
小棉花穿着一件很薄很露的睡裙,样子就是两根带子吊着一条麻袋的那种,小棉花躺在床上,胸前的麻袋片垂得很低,可以看见一大半胸脯。
小棉花注意到了楚平的异样,她的眼睛里便荡出了些挑逗的媚笑。
小棉花还没有说话,楚平抢着说,他又打你了?小棉花的笑凝固在脸上,她下意识地把胸前的睡衣往上扯了扯,盖住胸前。
她不说话,只是把脸转到里面,胸口起伏不定。
楚平再叹口气,知道小棉花不想听那些话,就忍住不说。
楚平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想再睡一会儿又睡不着,就起来洗漱一番,准备到街上去转转。
这时,他听到小棉花隔着过道在屋里很大声地喊他的名字,他就过去推开门,小棉花在床上说华哥呼你。
1998年的中国,手机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那会儿流行的通讯工具还是传呼机。
楚平平时都呆在大富豪里,杨阿四和华彪早就让他配个传呼他一直不肯要,所以杨阿四和华彪有事找他都呼他对门的小棉花,让小棉花给叫一声。
楚平到后面小楼上敲门找一个绰号叫小乖的小姐。
小乖原本姓关,刚来的时候大家都叫她小关,后来叫顺了嘴就叫成小乖了。
小乖生得娇小玲珑,有一批熟客,在小姐中属于混得比较不错的。
两个月前,一个外面的小姐到大富豪来转让手机,小乖就接下来了。
那个小姐据说刚从广东回来,在广东坐台的时候染上了毒瘾,转让手机大概就是因为没钱买毒品。
小乖接下了她的手机,把价格压得很低,而且,这两个月时间,把那个小姐以前的熟客全都勾到大富豪来,手机的钱早就赚了回来。
华彪常在小姐们面前夸小乖,说出来混就得像小乖这样遇事多动动脑筋。
楚平来借电话,当然又打搅了其它小姐睡觉。
小姐们每天夜里回来得晚,而且,小楼里一个房间都住着三个小姐。
和小乖住一块的另两个小姐叫小香和阿水,楚平难得上来敲一次门,她们三个被吵了觉,当然不会放过楚平,拖着他嘻嘻哈哈逗弄了半天,小乖才把手机拿给他。
楚平到外面回电话,很快脸色沉凝地回来把手机还给小乖。
小姐们不想让他走,但他却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出去了,好象没听见小姐们的调笑。
华彪电话里说,四哥昨晚让人敲了冷棍子,现在在大富豪的办公室里。
楚平到这城市两年多了,还没听说有人敢和四哥过不去。
四哥混了这些年,在黑白两道上很有些人缘,一般人即使对他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
加上近些年四哥修心养性,把生意上的事都安排给了别人照看,照理说不应该有人这时候打四哥的主意。
华彪刚才在电话里口气很沉重,华彪一向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否则四哥也不会把大富豪楼上的生意全交给他。
这次看样四哥的麻烦不小,在去大富豪的路上,楚平的心里也开始不安。
到了大富豪,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只有三个人。
头上缠着绷带的杨阿四面色沉凝地整个人都瘫在宽大的老板椅里,紧挨着他坐的是一个名叫青青的女人,而华彪则两只腿翘在茶几上坐在边上的沙发上。
杨阿四四十出头的模样,身板壮实得像条牛,一看就像个练过功夫的人。
他身边的青青是他的情人,一个来自北国哈尔滨的小姐,当初她刚到大富豪,杨阿四知道她来自哈尔滨后,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谈了好久,然后她就再也不用到二楼上班了,她成了杨阿四的情人。
楚平进来先叫了声四哥,想问什么,杨阿四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我不让阿彪通知你他还是把你给叫来了,我跟你们俩说这件事情不用你们插手,我一个人会搞定。
华彪把腿拿下来皱着眉道,四哥你难道不相信我们。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这事情真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华彪嘁一声再次重重地坐到沙发上。
杨阿四看看楚平说,这件事情你们谁都不要问,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出去了,我想静一会儿。
楚平上前问了问杨阿四伤得怎么样,杨阿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说放心吧没事的。
楚平从来没见杨阿四这样跟他说话,心里就想到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小。
那边的华彪还想再说什么,楚平冲他使个眼色,华彪终于忍住不说跟在楚平后面出了办公室。
华彪和楚平出去,杨阿四重重吁了口气,这一刻,他的目光也变得惶惑起来。
他拉住了身边青青的手,青青便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杨阿四只有在青青面前,才能完全放松。
青青是个跟别的小姐不同的女人,不仅因为她矫好的容貌,更因为她似乎有洞察一切的心灵,在她面前,隐藏任何东西似乎都是虚伪的表现。
这些日子,杨阿四隐隐有些不安,他常常在夜半醒来,凝视着身边的小女人,想起心上尘封许久的一些往事。
青青的睡态温柔可爱,杨阿四长久地凝望她,心中便会生出无限的爱怜。
他是在黑道上打出天下的,跟过他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女人了,只要有钱,女人自会像苍蝇一样围在你的周围。
他现在觉得这种观点错了,因为遇到了青青。
和青青在一起,他可以全身放松,将一切抛开,可以感受青青出现之前他从不曾经历过的美妙感觉。
那时,青青已经跟了他快半年,有一天,他对青青说,除了钱,我无法给你其它任何东西。
青青在他怀里睁大了眼睛,竟似没有听懂他的话。
杨阿四接着说,我在十几年前就结婚了,并且现在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在我最潦倒的时候跟了我,我离开这城市去广州的一年多时间里,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跟我父母住在一起,是她一个人在外拼死拼活支撑着这个家。
我感激她,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报答她。
当我发觉我想着要报答她时,心中冰凉到了极点。
我竟然想报答她,而夫妻之间是不需要报答的。
这时,我才清醒地发现,我原来根本没有爱过她,更让我苦恼的是,那时,和这个城市的其它人相比,我已经非常有钱了。
杨阿四的眉峰皱起,眼中现出那么多的感伤。
在这个城市所有认识杨阿四的人眼中,他都是一个大英雄,赤手空拳打出了自己的天下,面对任何艰险,他都能从容应付,腰板永远挺得笔直。
青青那时看着他,好象被他的话感动了,也许是因为他那时的神情,她心里,不禁就对自己要做的事情生出了许多疑问。
杨阿四当然没有感觉到青青这一刻的恍惑,青青在他眼里,是个完美的小女人,不仅妩媚,而且还带着些神秘。
他只知道她来自北方城市哈尔滨,而那个城市,勾起了他心底最大的一个秘密,他以为自己这么些年已经淡忘了那一切,他以为时间可以平淡他的痛苦和负疚,但原来那一切,仍然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间,或许,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份痛苦。
人痛苦,因为有良知,所以,有的人为了拒绝痛苦,可以把良知抛开。
这本就是个矛盾的世界,没有完全的善,没有完全的恶,没有完全的赏,也没有完全的罚,有的,只是挣扎。
每个人其实都永远生活在挣扎里,因为每个人永远无法达到自己理想的境界。
就像杨阿四,在许多人眼中,他已经很成功了,但他仍然痛苦。
这天发生的事,杨阿四不说,但青青早已经料到了必定和杨阿四心底的那段秘密有关,所以,杨阿四才会那么提不起精神,并且,对发生的事不做任何反应。
她是一个女人,她既不能帮助杨阿四解决发生的事,那么她当然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抚慰这个男人。
抱着杨阿四的青青这一刻目光变得悠长且缥缈,那里面仿佛也隐藏着些什么。
华彪和楚平出了杨阿四的办公室,到外面一个小包间里坐下,华彪迫不及待地说楚平你看出来没有四哥这次有点反常。
楚平说四哥一定有他的苦衷。
华彪说他的苦衷是什么,他为什么就不能跟我们说呢。
楚平摇头,他也搞不清楚杨阿四究竟碰上了什么事。
华彪说,刚才我问了青青,青青说昨晚他们俩人在家,十点多钟有人敲门,四哥开门后跟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就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四哥满脑门子都是血。
华彪一脸疑惑地说,那个人会是谁呢?楚平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四哥既然不要我们插手,他自己一定能搞定。
华彪摇摇头,以前跟着四哥也发生过很多事情,但这次显然不同,你看四哥刚才那样子、那神情,他连一点斗志都没有,怎么搞定。
我们现在这一切都是四哥给的,没有了四哥也就没有了我们,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楚平想了想,觉得华彪说的很有道理,就没再坚持什么。
华彪跟着四哥这么多年,他最了解四哥,而且,华彪机警谨慎,为人仗义,对这个城市又熟,有他做兄弟,四哥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这样想,楚平心里就轻松了些。
7小棉花这晚又见到了李阳。
第一次见到李阳也是在4号包间里,那一次李阳跟着三个朋友来玩,四个人一进包间,李阳的朋友就叫了四个小姐进来。
小姐们对于一大帮人在包间里玩很放心,人多,就不会太乱。
那一次,小棉花就坐在了李阳的旁边。
客人们对小姐说的名字,就像小姐对客人说的一样,大多是假名。
名字在包间里是可有可无的,客人和小姐只需要一个称谓,这样叫起来才方便。
但是,小棉花知道李阳告诉她的名字是真的,因为李阳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但看他一进包间那紧张的样子,小棉花就认定了他是第一次出来玩。
其它三个小姐和李阳的三个朋友搂到了一处,只有李阳离小棉花远远的。
李阳替自己点了首歌,他拿着话筒有气没力地在那儿哼哼叽叽,边上的小棉花听了就笑。
李阳这时候红着脸主动凑到她的耳边,小棉花想到老实人原来也会学坏,学坏其实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李阳在她耳边说,今晚朋友一块出来玩,不来扫了大家的兴趣,但是,我真的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所以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一下,唱两首歌你就可以出去了,朋友说你们的小费是一百块钱,这样吧,我给你五十,我留五十,咱们大家一起发财。
小棉花听了觉得这个人真有趣,但唱两首歌拿五十块钱小费还是挺划算的,她当然对李阳的提议没有意见。
接下来,小棉花和李阳合唱了一首酒廊舞厅的经典歌曲《心雨》,这首歌的歌词很对客人们和小姐的味口,情意绵绵,但又毫不留情地道明了两者之间的关系。
小棉花就是在唱这首歌时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
李明相貌堂堂身材魁梧,而且和小棉花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这样的人在舞厅里最受小姐们欢迎了。
大富豪里有个叫张艳的本地小姐,家里的父母都是高干,当然不缺钱花,但她隔三差五地晚上也出来坐台,开始有人不理解,后来看她坐台时对客人挑剔的程度这才明白,她出来原来是为了找个乐趣,如果真有她看上的客人,让她倒贴她都愿意。
从张艳身上,小姐们想到原来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时候并没什么不同。
小棉花对李阳一见钟情,心里就在想怎么把这小伙子给钓上手,回去好在小姐们中间吹吹牛。
但凡想和一个人套近乎,无论是男人女人,跟他聊他最熟悉的话题是最佳的办法。
小棉花坐得离李阳近了些,她这时注意到李阳身上的T恤和长裤都是她熟悉的一个牌子,这样,她心里对李阳又感觉亲近了许多。
小棉花说,你这样的人不该交这样的朋友的。
李阳笑笑说,其实他们也不坏,只是每个人的兴趣不同罢了。
坐在李阳身边,小棉花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稳重些,她两条腿并得很紧,很短的裙子尽量往下拉。
她说,现在到舞厅来像你这样板正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也说不准,出来玩只要高兴,不在于做什么。
你是做什么的,看你的样子像个知识分子。
李阳笑笑,知识分子现在很难看出来,也许,我只是个摆地摊的。
小棉花哈哈一笑,立刻又抿紧了嘴巴,她很自然地拿起李阳的手说别骗我了,你的手上连一点茧子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没干过体力活。
这时候李阳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拘束了,他说不干体力活并不是件光荣的事,我的父母现在还在农村种地,我就觉得他们很好,有时候比我现在还好。
那么,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呢?小棉花歪着头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李阳两只手伸平了十指有序地动了几下,他说你猜。
小棉花说弹钢琴?李阳摇头。
小棉花歪着头想,最后摇摇头,说你还是告诉我吧。
李阳笑了,他说现在是高科技时代,电脑已经运用到各行各业中去,再过三五年,如果不会电脑,就跟现在的文盲没什么区别。
小棉花立刻露出惊羡的表情,说我从来没有摸过电脑。
李阳听了便笑,说电脑其实没什么神秘的,只要肯学每个人都能学会。
小棉花说我也行吗?李阳笑笑说当然行,只要你能坚持。
小棉花在心里暗暗发笑,她知道只要自己再稍微使把劲,这个单纯的男人就会上钩。
小棉相信自己的资本,她的容貌和身材都让很多小姐羡慕,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有这样苗条身材的小棉花其实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
小棉花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她在二十岁那年就结了婚,对象是和她同村一个叫孟祥志的青年。
同年她就为孟家生了个女儿。
结婚一年多,她从家乡那个偏僻的村庄出来,两年多的时间,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点乡下人的特征,她的一口带些鼻音的普通话,常常会让第一次见到她的客人误认为她来自上海南京等一些大城市。
小棉花当然有理由相信自己,她从李阳渐渐开朗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这个男人开始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这一晚,李阳的三个朋友在包间里玩得很尽兴,其中一个大脑门的家伙出去让桂姐拣一张节奏快的碟片从头放。
于是,当音乐响起来时,李阳的三个朋友和陪他们的三个小姐全都站起来跟着节奏毫无章法地使劲摆动身子。
这种快节奏的音乐煸动力很强,听着节奏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要跟着晃动。
那三对人跳得很投入,因为动作随意,所以李阳那三个朋友在舞动时也不分哪个是陪自己的小姐,手在小姐们的屁股和胸上来回纠缠。
小姐们也不示弱,对三个男人拍拍打打,一时间场面很热闹。
李阳的三个朋友有便宜可占,当然高兴,小姐们因为他们只是拍拍打打并没有过份的举止,所以也很投入。
看他们玩得热火朝天,坐在一边的小棉花也想起来,但看看李阳仍然面带微笑坐得板板正正的,就放弃了起来的念头。
李阳坐在小棉花身边,说想跳你就起来跳吧。
小棉花说你呢,怎么不跳。
李阳的腿在轻轻打着节拍,他说一来我不会跳,二来,我喜欢看人跳。
小棉花于是就不说话了,还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李阳坐着。
过了一会儿,跳得满头大汗的一个小姐上来拉小棉花,小棉花甩开她的手拒绝了。
李阳便回过头来问她为什么不起来,小棉花很安静地笑笑说,我就这样陪你坐坐。
小棉花这样说的时候,眼睛扫了李阳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并且还微微低下头,很适时地做出了副羞涩的表情。
果然,李阳听了一怔,然后他的身子就开始有些僵硬,小棉花正奇怪的时候,李阳的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晚从头到尾,李阳只是握住小棉花的手,最后结束的时候,小棉花的手已经被他弄得汗津津的。
李阳在三个朋友和三个小姐都出门后才掏出小费递给小棉花,小棉花说不是讲好了五十吗怎么给我一百。
李阳盯着她有些慌张地说今晚我很开心,而且,你陪了我这么久。
小棉花看他的样子,就笑了。
她推开李阳的手说,小姐们陪客人当然是要拿小费的,但是,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方式。
李阳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小棉花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以后晚上你要觉得无聊,可以到这儿找我陪你打发时间,作为交换,在你有空的时候,你教我电脑,好不好?李阳显然有些吃惊,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这时小棉花就咬着嘴唇低下头,神情变得有些冷漠。
她说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小姐也有自尊心的。
李阳立刻抓住了小棉花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笔,飞快地在手上写了一串数字。
他说,只要你有空,可以随时打我传呼。
小棉花脸上有了笑容,她抬头眉眼传情地问:随时?李阳重重地点头,说随时。
小棉花那晚之后从来没有打那个传呼,当天晚上她回到大庙巷后,想想自己的念头便觉得有些荒唐。
出来坐台为的就是赚钱,小姐们的时间不是太多,而且钱越来越难赚,趁这两年形势还好攒够一笔钱就收手,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找个男人安心生活,何必要在这期间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呢。
小棉花这样想,心里还是挺矛盾的,她知道李阳是个不错的男人,错过这样的男人是要后悔的,但她又想,不错的男人有什么用呢,难道他会对一个出来坐台的小姐动感情。
想的次数多了,小棉花心里就有些麻木,这期间又发生了她带男人回来过夜的事,她渐渐地就把李阳这个人给淡忘了。
小棉花这天被桂姐安排走进4号包间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会再见到李阳,而且,包间里只有李阳一个人。
李阳坐那儿显然等了不短的时间,坐立不安的样子,不住抽烟。
小棉花进来的那一刹那,他满眼的焦灼一扫而空,站起来,飞快地走到小棉花的跟前。
小棉花的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想到了从前在乡村的一些日子,第一次跟着同校的一个男生奔进黑夜里,她的心也曾像现在这样惶惑过。
李阳冲上来,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仍然只是拉住了她的手。
李阳的手很烫,小棉花想了想,轻轻地把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腰上。
这时,李阳就笑了,那笑容,让小棉花真正感到了一些羞涩。
8傍晚的时候起了阵大风,满街的行人都在风里摇晃着奔跑。
大风掀翻了街道两侧小贩们的摊子,桔子苹果满街跑,还有几件裙子衬衫高高飘起,后头跟着大呼小叫的小贩追。
大富豪里的小姐们隔着玻璃取笑着街上的人们,小姐们的嘴都很刁,取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小姐们身后的楚平听了心里就不住地笑。
天快黑下来那会儿,满天的乌云终于化成雨落了下来。
夏天的雷雨来得快,气势足,一眨眼的工夫便已是大雨滂沱。
小姐们一齐欢呼,四处叫着找华哥来。
华彪不知什么时候开的先例,碰上雨雪天小姐们回不去,都是他请客。
但这天小姐们找遍了楼上楼下也不见华彪的影子。
阿水说下午他还在8号包间里睡觉,肯定是看下雨不想请客躲起来了。
就在大家嚷嚷的时候,华彪落汤鸡一样从外头跑进来。
众小姐一齐冲着华彪哈哈大笑,华彪可能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好看,狠狠拿眼瞪小姐,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说本来我已经回去了,半道上看下雨猜到你们这班小姑奶奶这会儿一定想我,所以冒雨赶回来。
小姐们叽哩哇啦一片叫好声,有人拿了毛巾来给华彪擦脸擦头。
楚平从小姐们后面走到华彪身后,拍着华彪的肩膀说,华哥我现在知道这班小姐为什么这么服你了,别看你发起脾气来挺凶的,其实对这些小姐真的挺不错。
华彪嘁一声说楚平你别逗了。
楚平笑笑,闪到一边去不说话了。
小姐们围着华彪乱哄哄地在商量到哪儿去吃饭,华彪大声说咱们说好的不出这条街。
小乖躲在小姐们后面叫这条街哪家咱们没吃腻,咱们还是换换口味吧。
华彪远远地伸手冲小乖挥一下,说就你那张嘴馋,咱们说好的可不能变,出了这条街你们还不如回去吃呢。
小姐们嘘声四起,一迭声地嚷着华哥小气。
华彪被群芳围在中间左冲右突仍然不能冲出重围,便叫楚平过来帮他一把,楚平远远地笑着说这次我可不敢帮你,帮了你这些小姐们非把我吃了不可。
楚平看着华彪和小姐们闹成一片,心里居然会生出些暖暖的感觉。
刚到这舞厅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华彪,他就觉得华彪像是港台录相中的黑社会人物,成天板着一张脸,眼睛看人的时候不时还目露凶光。
后来楚平又看过一次华彪拎刀砍人,他追着人家直跑了三条街才把人砍倒在地,楚平心里更觉得这个人不好交。
后来大家接触多了,他才对华彪有了新的认识。
四哥早在好几年前就把大富豪二楼包间的生意交给了华彪打理,华彪不仅成功地拥有了一批老客户,而且牢牢地固定了一班姿色不错的小姐。
现在城市里酒吧包间到处都是,要想挣钱其实就得靠小姐。
大富豪里的小姐收入和别家小姐一样,全靠坐台拿钱,而且每天得按时按点到舞厅报到,也就是小姐们嘴里说的上班,迟到或者早退那都是要挨骂的,而且,大富豪不像别的小舞厅小包间那样为了拢络小姐,在包间费和客人的消费中给小姐们提成,这样的条件小姐们还能死心塌地地留在大富豪,而且外面的小姐要想来还得托人请客吃饭必须华彪点头才成,这些当然都是因为大富豪有了华彪的原因。
楚平后来当然知道小姐们为什么这么服华彪,虽然华彪经常对她们发脾气,偶尔还会动手打她们。
楚平第一次见到华彪拎着刀追出三条街去把人砍倒,其实他和那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那人一次在大富豪玩过后带小姐出去吃饭却把小姐骗到了一间屋里,小姐回来后找他哭诉一番,第二天,那人就躺在医院里两个多月才出院。
华彪为小姐们出头的事情还有很多,小姐们觉得跟着华彪安全有保障,华彪即使骂她们打她们也是为了她们好。
在这个城市的小姐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跟华彪睡过觉,出来坐台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
所以,华彪在这个城市的小姐们心中是个传奇人物。
华彪今年二十八岁,比楚平大四岁,但他跟着四哥已经将近十年。
楚平来这城市后,四哥便让他跟着华彪多学学,楚平觉得从华彪身上,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虽然,楚平知道,在一般人眼里,华彪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楚平的目光这时穿过在舞池中央闹成一片的华彪和众小姐们,看到了坐在靠近门口几个包台里的另一些女孩们。
这些女孩和小棉花小乖她们不同,她们安安静静地坐在包台里,眼睛盯着门外倾盆大雨,似乎无视场中华彪和众小姐的嘻戏。
这是两个竭然不同的世界,楚平想,同样是女孩子,但是她们选择的是两种竭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楚平这样想的时候,看到了雪晴正和一个叫祝兰的服务员耳语,俩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都很开心地大笑起来。
楚平以前一直觉得雪晴笑起来很放肆,但今天雪晴在众多的小姐们边上笑,楚平便觉得她的笑还是和小姐们不同的,即使她笑得依然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如果说和华彪闹在一块的小姐们是些火焰,可以轻易点燃男人的欲望,那么,雪晴那边的服务员女孩们就该像是春天的一些雨了。
火焰可以点燃欲望,但燃烧之后便什么也不存在了,而春雨却可以滋润欲望,让它一点点地慢慢成长并最终疯狂蔓延。
楚平想到其实春雨的滋润才是可贵的,虽然,人有时也渴望火焰。
楚平向雪晴坐的包台走过去了,当他站在雪晴面前时,雪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楚平被她看得发毛,再加上这时许多服务员的目光都投到了他身上。
楚平知道雪晴是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和她打交道,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还是雪晴先开口说话,她一张嘴就噎得楚平难受。
她说你们这些当老板的就爱把人分三六九等,做小姐的有人请吃饭,做服务员的就得冒雨回家,人呵,真是太不公平了。
楚平憋了好几秒钟才说我不是老板,请吃饭的也不是我。
但你终归是半个老板吧,我们这些服务员可都是你的手下。
楚平还没反应过来,边上的祝兰笑嘻嘻地说还没听出来,人家二楼的老板请吃饭,你这一楼的老板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雪晴捂着嘴乐呵呵地道,这不是我们求你,而是我们提出的合理要求,你要不答应的话说不定明天我们就拉条横幅来静坐示威。
祝兰跟着道,我们这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我们可真要伤心了。
雪晴说,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到对面的米线馆去每人一碗米线我们也就满足了,而且我们不要八块钱一碗的大排米线只要三块五一碗的肉酱米线。
雪晴和祝兰一唱一和,楚平这时候还能再说什么呢。
楚平暗暗数了数服务员的人数,心里吁了一口气,七八个人吃米线,他还请得起。
华彪和众小姐那边还没闹腾完,楚平这边已经开拔往米线馆去了。
米线馆就在对面,眼一闭一冲就过去了。
楚平和雪晴往外冲的时候,听到后头传来华彪为首的众小姐们的一片唏嘘声。
楚平和雪晴到厨房与大厅的窗口取米线的时候,雪晴说,不跟华哥他们一块儿走证明你这人还有希望。
楚平一愣,你是说你们在挽救我?差不多吧,死马当活马医,总得试一试喽。
我在你们眼里就这形象,你们也太对不起我这碗米线了。
雪晴转过头来冲他笑笑,说吃你碗米线你就心疼,这么小气以后谁敢嫁给你。
边上的祝兰听见了伸过头来,说雪晴你别替人家担心了,刚才我看到小棉花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他,好象我们要把他拐卖了似的。
另一个服务员也伸过头来说祝兰你可看走眼了,人家雪晴替他担心是关心他。
雪晴眼一翻理直气壮地说我就关心他行不行,她顿一下接着说,我关心他什么时候涨我们的工资,难道你们就不关心?大家一齐说关心。
雪晴眉开眼笑地盯着楚平,那眼里的一些狡黠让楚平忽然就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楚平这晚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到雪晴的身上,雪晴偶尔转头看见了,就很坦率地迎上他的目光,每次都是楚平先移开视线,雪晴看在眼中,那目光再和楚平相遇时,里面就多了些淡淡的讥诮。
米线吃得快,等到华彪率领一大帮小姐浩浩荡荡拦下几辆出租车,楚平和服务员们已经吃完回来了。
雨还在下,小姐们在出租车里和楚平打招呼,楚平能从她们的目光里看出她们对这班服务员小姑娘的不屑,而雪晴和祝兰她们却拿眼角的余光瞄那些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小姐们。
楚平心里想,这真是个矛盾的世界。
回到大富豪夜总会,时间还早,而且今晚雨这么大,估计不会有多少人出来玩。
雪晴领着服务员把大舞厅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下来等着顾客上门。
楚平也没事,他想如果二楼的小姐们等不到顾客,肯定是聚在哪个包间里打麻将打发时间,看来做不做小姐在行为上都有本质的区别。
这时候,大伙都挺无聊的,雪晴便提议大家来个卡拉OK大奖赛,奖品是一盒金帝巧克力,当然奖品由楚平提供。
楚平听这话抽身想往楼上跑,但楼梯那儿早有人拦住,楚平只好苦着脸回来坐下。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全都兴高彩烈的样子,雪晴和祝兰已经查歌本点歌。
楚平大声说这大奖赛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参加。
雪晴说你出奖品当然可以参加。
楚平这才吁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
听楚平这样说,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楚平其实是唱歌的高手,便有人埋怨雪晴比什么不好干吗要比唱歌。
雪晴一脸苦笑不住冲着四周作揖道歉。
音乐响起来,这些小姑娘们依次唱下去,楚平心中有数,在边上听得有滋有味的。
雪晴慢慢踱到他的跟前,说你是不是得谢谢我,是我给了你一次露脸的机会。
楚平愣一下,说你真是有意让我露脸?雪晴笑笑说,你以为我会忘了你歌唱得好?大伙这样轮着唱下去,最后连雪晴和祝兰都上去唱了,只剩下楚平一个人。
楚平大大咧咧地走到大屏幕前,刚拿起话筒,舞厅里来人了。
楚平懊恼地丢下话筒,挥手示意雪晴她们开始工作。
雪晴冲楚平摆摆手,一脸疑惑地指着身后摇头。
楚平这才注意进来的这个女人,看半天认出她原来是以前在这里做过的一个小姐,名字叫做徐莉。
小姐们的名字都很简单,不知道徐莉是不是这人的真名。
徐莉一年前在这里结识了一个温州来卖皮鞋的矮冬瓜,矮冬瓜不知道哪根弦走错了,居然被徐莉迷得抛弃了家中的老婆跟徐莉结了婚。
矮冬瓜的老婆是他到本地做生意时娶的,家里的两个横高马大的哥哥还到夜总会里来闹过事,事情后来被华彪摆平。
徐莉嫁了人当然不能再做小姐,就这样她离开了大富豪。
据曾经和她关系不错的小姐讲,她结过婚后就跟那矮冬瓜回温州去了,楚平没想到今天她会再次来到大富豪。
徐莉依然保持着她一年前的身材,似乎连走路的样子都没有改变。
她一扭一扭地走到楚平跟前,先在脸上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然后嗲声嗲气地说楚平还记得我吗。
楚平皱眉,他不讨厌楼上的小姐,但却讨厌走路说话都端着架子的人,徐莉显然就是这种人的代表,她一举一动都像在作秀,自我感觉还良好。
楚平说我当然记得你,你当初有个绰号叫打通关,整个二楼的小姐都佩服你。
徐莉不怒反笑,她凑近楚平说我这个绰号名不符实。
楚平不解地看着她,她很假地笑笑小声说,至少这大富豪里还有个人没有通过我的关,这个人就是你。
楚平立刻满脸通红地嘁一声把头掉过去,而徐莉却扬头发出很夸张的笑声。
楚平丢下徐莉走到一边去,看到雪晴祝兰她们全都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便尴尬地做个鬼脸,表示对这个女人的讨厌。
徐莉自来熟,没有人招呼她,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大大咧咧地冲着离她最近的一个服务员说,你去把华哥给我找来。
那服务员哼一声走到门口去换个位置坐下。
徐莉也不觉得难为情,站起来就要往二楼去。
楚平上前拦住了她,楚平说华哥不在,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徐莉点点头,说你应该能作得了主。
她停一下,扬眉说,我来找华哥,是要告诉他,我又出来做了,要做,我就到华哥手下做,别家要我去,八抬大轿抬我我都不会瞅一眼。
楚平听这话赶紧往边上一闪,说这事你还是当面跟华哥说吧,我管不了。
楚平回到雪晴边上,满脸的无奈,雪晴笑呵呵地看着他,眼里的讥诮已经愈发明显,愈发地让楚平受不了。
楚平讪讪地笑,他说,什么样的人都出来做小姐,真不知道自己值几个钱。
雪晴白他一眼,没说话。
雪晴不说话,楚平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留意雪晴对他的态度了。
这时外面来了好多辆出租车,是华彪带着众小姐回来了。
9年轻刑警秦歌这阵子有点垂头丧气的,原因是大队长刘鸣不让他参加围剿屠夫的行动,分配给他找王芳的任务他又完不成。
这个星期天,秦歌的姐姐秦娟回娘家,刘鸣百忙中抽空开车送她回来。
刘鸣本打算车子开到地头就回去的,谁知道车停下赶巧碰上丈母娘买菜回来,他只能下来陪老人家说几句话。
老太太三句话一说话题就扯到秦歌身上了,说这小子现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精神,并且问队里现在是不是在办什么大案。
刘鸣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就跟老太太说了实话,说您没见现在满街都贴的通缉令吗,那一杀人犯,全城的警察都在四处找他。
老太太一听急了,说秦歌那小子回家就知道往屋里一躺,逮杀人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一声。
刘鸣笑笑说我没让秦歌跟我们一起,我让他去找一个人。
老太太没明白过来,秦娟笑咪咪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说我们刘鸣这是照顾咱家秦歌,找人难道不比捉杀人犯轻松多了吗。
老太太一听也乐了,眼睛瞅着刘鸣这个女婿觉得怎么看怎么好,便硬拉着刘鸣回家吃饭。
刘鸣拗不过老太太,只好把车停了跟老太太回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坐一会儿就走,队里所有的同志都在忙,我一个人歇下来不好。
回到家里,老太太招呼刘鸣坐下,便到里屋去叫秦歌。
秦歌躺在床上戴着耳机正听音乐,出来见到刘鸣讪讪地笑笑,并且红了脸。
刘鸣这会儿当然不好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这小子也太没用了,让他找个人他却窝在家里。
这样想,刘鸣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刘鸣脸上的变化没瞒过秦娟,她拉着秦歌到里屋把事情一问,闹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出去就跟刘鸣把话说了。
她说刘鸣你知道咱家秦歌见了女孩子就脸红,讲话都哆嗦,你却叫他去找一个小姐,你不存心难为他吗。
老太太边上没听明白,就问什么小姐。
秦娟说就你常挂在嘴边的晚上挎小包出去的那些女人。
老太太一听来了精神头,说现在的这些小姑娘不得了,一到晚上就挎个小包出去,个个打扮得跟小妖精似的,秦歌你以后要领一个这样的回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老太太的话挺幽默的,绷着脸的刘鸣听了也噗嗤一笑。
刘鸣一笑,秦娟就知道他要有话说了。
果然刘鸣瞪了瞪秦歌说你有什么因难干吗不跟我说,在队里不好说你不能来家说吗,怎么讲我都是你姐夫,我能看着你完不成任务。
秦歌低着头不说话,心里觉得挺委屈的。
刘鸣看秦歌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说他了,掏出小本子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他。
说我给你个地址你去找这个人,呆会我再给他打个电话,你去把要找的人跟他说说,他一定会帮你把人找到的。
秦歌低头看了看纸条,忽然笑了笑,说那个人叫花荣,梁山泊的小李广?刘鸣终于还是没吃这顿饭,抽空趁老太太没在意溜了。
秦娟便交代秦歌吃过饭就去找那个什么梁山好汉,又陪着他说了些想在刑警队里站住脚,一定要凭自个的真本事办几件漂漂亮亮的案子,刘鸣让他去找小姐,其实是在照顾他,罪犯都已经抓住了,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去搜集证据,不管大小反正都是功劳。
秦歌便笑姐姐说你嫁了个大队长自己也快成警察了。
吃过饭,秦歌饭碗一丢抹把嘴就出去了,骑车按照刘鸣字条上的地址去找那个人。
刘鸣临走的时候简单跟他交代了几句那个叫花荣的人的情况,这人是个摄影师,科班出身,武大新闻系摄影专业毕业,在武汉一家晚报社混了两年多,后来回家来开了个影楼,现在好象赚了不少钱。
这家伙替小姑娘拍艺术照在这个城市挺出名的,很多坐台小姐都去找他拍片子,因此他认识的小姐比谁都多。
他这人自诩是搞艺术的,风流不下流,而坐台小姐中有很多好贪小便宜,往往为省几百块钱的摄影费跟他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为这事,他结婚两年多的老婆几个月前刚跟他离婚。
刘鸣认识他,因为他和秦娟的结婚照就是在他那儿拍的,花荣知道了他是刑大的大队长,少收了他好几百块钱。
现在秦歌已经到了这家名叫花容的影楼,到里面刚坐下,就有穿短裙露着一双丰腿的小姐过来招呼他。
秦歌摆摆手说找你们老板,那影楼接待小姐指指楼上说我们老板这会儿有事,要不你坐这儿等等他。
秦歌看这接待小姐说话的时候一脸的诡异,便掏出证件晃了晃丢下她自己往楼上去。
楼上只有几个小房间,秦歌看到门都紧闭着,不知道那个叫花荣的摄影师在哪个房间。
秦歌慢慢走过去,第一个门上写着美工室,第二个门上写着暗房,走到暗房门口时秦歌听到里面有动静,他立刻重重地敲门。
门里传来一个粗粗的男声,说谁呵不知道我正在放片子吗。
秦歌不理他,更响地敲门。
屋里传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可能是黑暗中打翻了什么。
秦歌耐着性子又等了好一会儿,暗房的门才打开一道缝,一个穿大花裤衩后脑勺扎个马尾巴辫子的男人露出一双小眼睛。
秦歌不等他说话一使劲就把门给推开了,光着脊梁的花荣满脸怒意地冲着秦歌嚷:你这人怎么回事,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暗房不能见光你知道吗?秦歌打量面前的花荣,看他瘦瘦的身子骨和胳肢窝下面清晰可见的肋骨,自信这样的人他一拳能打趴下俩。
他笑咪咪地说你放什么片子呢能让我瞧瞧吗?我放的片子干吗要让你瞧,让你瞧算什么呀。
花荣瞅着秦歌不高但结实的身体,有点怵怵的样子,说你找谁,到这儿干吗来了。
秦歌再笑笑,掏出证件晃一晃,说刘大队长让我来找你有点事。
花荣吁了口气,说你干吗不早说,害我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转身冲着黑乎乎的暗房说你也别躲了,不是你老公,是我一哥们儿。
暗房里咣啷一声,不知道又打翻了什么,响声过后,走出来一位三十左右的小女人,小女人模样不错,低头走路,脸红红的,一副良家少妇的样子。
出了门,她低低地跟秦歌打声招呼,脸一抹转身溜了。
秦歌笑笑说她也放片子的?花荣挺挺削瘦的脸膛理直气壮地说我替她放片子,你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多麻烦,我答应她们一定把片子放好她们偏不放心,还要守在边上说是督促我。
秦歌看花荣的样子觉得他挺恬不知耻的,就没好气地说算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会不知道。
花荣这时候露出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笑说知道就好,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趣,这不犯法吧。
我跟你们刘大队长是好朋友,我们常一块儿喝酒。
花荣伸手做个请的动作,说有事我们到楼下谈。
花荣到暗房里穿了件大红色的T恤衫,然后领着秦歌下楼。
花荣人瘦,但骨架子大,穿上衣服身材就显得很高佻,而且他的穿着虽然很随意但仔细看又觉得好象是刻意搭配的,再加上脑袋后面的马尾巴辫子和白净的皮肤,让人一见到他觉得他很酷,像个大城市里的人。
秦歌想,他大概就是用这副模样出去哄骗那些没什么文化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姐吧。
到了楼下,秦歌说明了来意。
他当然不会说跟强奸有关,只推说要找一个叫王芳的小姐了解一点情况。
花荣一听说找王芳,马上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说找我你算找对人了,在这个城市的小姐中,我认识三个王芳,这三个王芳,在我们这城市小姐中,名气都很响亮。
秦歌听说有三个王芳,微微怔一下,说我要找的这个王芳个头不高长发披肩长得相当漂亮,而且据她的言行看她应该是晚上出来坐台的小姐。
花荣哈哈一笑,说我说的三个王芳全都个头不高长发披肩长得相当漂亮,她们三个都是我在舞厅酒吧认识的,她们要不是坐台小姐我把眼珠子抠给你。
花荣说得起劲,起身到楼上去,好一会儿才下来,手上捧着一本大大的相册。
秦歌接过相册,看到相册上编了号,立刻意识到这样的相册花荣肯定还有不少。
花荣打开相册,相册里居然替照片按人分了类,每个人一辑,一辑的照片多则二三十张,少也有七八张。
照片上的女孩自然全都美丽绝伦,看得秦歌眼花潦乱。
这时秦歌想到这花荣看来还是有点真本事的,他能把照片拍得这么漂亮,而且,这么多照片的动作造型全不相同,确实不容易。
花荣看见了秦歌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得意,说你有女朋友哪天带来我替她拍组片子,不收钱。
秦歌说算了吧,你瞧你给人家穿的这都什么衣服,跟光屁服有什么区别,我有女朋友说什么也不能把她往你这狼窝里带。
花荣说这你就不懂了,拍照片谁都想拍的美一些,而最美的其实就是人本身,当然,这不包括那些不漂亮的和那些身材困难的小姑娘。
漂亮的女孩往那儿一站,你不用对她进行修饰,怎么拍怎么漂亮,而且,现在很多小姑娘都想开了,身体和容貌一样,都是属于这个年龄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在拍片子时她们主动要求拍露一点的,只要不黄色就行。
你别以为我是女的都让她们穿这么少,有那身体条件不好的跪着求我都不让她这么拍。
秦歌想想他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就点头说算你能讲。
花荣这时翻出三个女孩的专辑来,说这就是我跟你讲的那三个王芳。
秦歌眼前一亮,开始低头仔细研究这三个王芳。
三个小姐不用说都相当漂亮,而且穿的衣服都挺少,少到了让秦歌看着心跳的地步,其中有一张相片是一个王芳坐那儿,一条腿搁在地上,一条腿屈在胸前,黑头发飘起来,身上竟是什么都没有穿,但是不该露的地方一点也看不见,这就是花荣高明的地方,也是花荣狡猾的地方。
虽然重要的地方一点不露,但露在外面的身体却给人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秦歌心头躁动,眼睛虽然还盯着照片,却已有点走神。
花荣在边上指点着他的得意之作,秦歌的表情,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他的虚荣。
那三个王芳有太多的相同点,特别是在照片上。
王芳们妆都画得浓,光再打过去,脸部特征不是太明显。
从照片上看去,只能看出她们的身材略有不同。
经花荣介绍,最娇小玲珑的那个是本地王芳,整个人比其它王芳好象小了一圈,但是她是整个人都小,所以身材还很匀称。
在照片里,她似乎永远都摆出同一种表情,忧郁的带着些伤感。
花荣说你别看她那神情跟淑女似的,三个王芳里就她最浪。
秦歌看着照片上的本地王芳,心里忽然就很不是滋味,那样的女孩谁看过去都会生出一些怜惜的,但花荣说的肯定没错,这样,秦歌的心里才会怪怪的。
接下来花荣指点秦歌看另一个王芳,说这个王芳来自四川。
四川小姐在本地小姐中有个共同的绰号叫小板凳,意思是四川的小姐个头生得都很矮小,但这个四川王芳却是三个王芳中最高的,也是身材最好的。
秦歌看四川王芳脸颊丰腴,身材虽苗条,但是起伏不定,实在是女人味十足,她足以唤起任何一个真正男人的欲望。
花荣说,四川王芳是三个人中档次最高的,虽然她也坐台,但是她不是所有人的台都坐,跟她在一起,常从她嘴里听到一些在报纸上经常亮相的名字。
现在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好象她已经不用出来坐台了。
秦歌一愣,说不坐台她干什么?花荣笑笑说,当然被有钱人养起来喽。
秦歌适时地讥诮他一句,像你这样的有钱人。
花荣摇头,我还不够资格,这个四川王芳不是凡人,我替她拍照,连动都没动过她一指头。
秦歌问为什么,花荣自嘲地苦笑,不是我不想动,而是我实在没有机会。
秦歌不明白花荣说的机会是什么,但也就没有多问。
花荣指着最后一个王芳让秦歌看,说这个王芳来自贵阳,没有那两个王芳漂亮,但是,她是个小家碧玉型的小姐,凡是坐过她台的人都不会忘记她,下次再出去玩也一定会再找她。
秦歌看贵阳王芳模样果然比前两个王芳稍逊一筹,但是,眉宇间却比另两个王芳少了些风尘味,她是让人看了忍不住就要相信她的那种人。
花荣说,贵阳王芳可贵之处在于她待人很温柔,说话行动完全没有风尘味,更主要的是她的声音柔柔的,三句话一说就能让人忘了东南西北。
秦歌合上相册,出神了好一会儿。
这时候他心里的方寸有些乱了,来的时候他决没有想到找一个王芳会这么复杂。
而且,花荣向他提供的三个王芳,和他印象中的小姐完全不一样,她们如果单看外表,可以说相当完美,这样完美的人居然在夜晚从事那样一种职业,成天在不同的男人中周旋。
秦歌理智上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情感方面,让他想起来心里就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他不知道。
他想起那晚在大富豪夜总会一个妖艳的小姐走到他跟前,那样的小姐才符合他的想象。
花荣看秦歌沉思的表情,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要找的究竟是哪个王芳呢。
秦歌回过神来,眉峰皱了皱,他说,三个王芳我都找。
花荣噗嗤一笑,说你的味口还真不小。
秦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