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姜兰的宿怨,救出了爸爸,可吴冰冰因阅历那颗心的过去而在渊中挣扎。
那颗心引导着她不自觉的重复了姜兰当初走过的路,一步一步变成过去的她……吴冰冰路过广州时,去了上下九的古董市场,找到了一家老牌银器店,请求为她修复那个长命锁。
有个老师傅接待了她,除了反复看那个摔开的长命锁外,还让她对摔破的零件部分进行描述。
老人翻着一册发黄的手工绘本对照着,征求着她的意见。
最后要她第二天下午再来。
当她次日按时来到银器店时,老师傅拿出了修复完毕的长命锁,居然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只是外面亮了些。
老师傅说,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我还有个环节没处理,担心处理早了你会以为是换了一个旧锁。
随后,他端出一钵盐酸溶液,稀释后,将那长命锁放进去,过一会儿拿出来时,那锁上的亮光消失了,变得灰蒙蒙的,再用软布蘸着药水擦磨一遍,古色古香,长命锁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吴冰冰付了300 元加工费,身上只剩下不多的路费了。
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妈妈看到一个月没见面的女儿面颊消瘦,心疼得拉着她的手不放。
而她却表现得异常镇静,问了几句爸爸的情况,就走进了卫生间,冲洗一番后掂着包就走。
妈妈问她,你不吃点饭吗? 冰冰说我不饿。
妈妈说郭凯来过,说他跟你联系不上。
冰冰说我手机丢了,再没有说什么,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要去找弘太法师。
来到城东那条偏僻街道上的小楼里,她见到了弘太法师,拿出了那个长命锁交给了她。
法师将长命锁放在手心,双手合着托在胸前,闭目冥想地聆听着。
旋即,她睁开眼说,里面的信息太弱了! 冰冰担心地问,它还有灵效么? 法师说应该有,虽然微弱,我能听到它的声音,感受到它里面储存的记忆。
冰冰提着的心放下来,她不愿将长命锁被摔毁的事跟法师说。
弘太法师对她说:好了,你先将长命锁给姜兰。
她会喜欢它,她一会把它带在身上。
这样,我就可以施法收复她的灵魂。
吴冰冰很快来到了市博物馆,在美术展览厅那幅《练瑜珈的女人》的画前,她站在那里,态度诚恳地说:这是你的长命锁,你妈妈从小就给你带上的。
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性。
你过去寻找过它,也在梦里告诉过我,因为丢失它而迷失本性,找不到心灵的归宿,使你无法保护自己,身心屡受伤害。
我知道,你渴望再得到它,找回属于你自己的记忆,找到你灵魂寄托的地方……现在,我给你找到了,我把它还给你,你拿去吧! 那幅画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画中的白衣女人扭过脸来,从里面伸出一条细长如杆的手,轻轻地在那个长命锁上抚摸着。
长命锁! ――我是想找到它,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你帮我找回来了,我对你很满意。
这证明你愿意听我的,服从我。
为了报偿,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你想要什么? 说吧? 我想――能提三个要求吗? 你说吧! 只要我能办到。
第一,你知道,我爸爸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得了,是我杀的。
我知道你会提这个,我会放过他。
快说第二个? 张群,还有她的家人,都是好人,你不要再伤害她们好吗? 哼,她是多管闲事。
她老想影响你,跟我争你。
不是这样,她是帮我,她没有跟你对抗的意思。
那她为啥带你去找法师? ――她以为有了护身符我奈何不了她。
我才杀了她老娘,把她从你身边赶开。
你设局引她离开,就是为了设计我、操纵我? 我只是让你不受干扰干你想干的事。
你是让我杀人! 难怪我那时身不由己。
别废话了! 我不会再杀她,我已没有了杀人的狠心。
这等于答应了你。
往下说吧,第三个要求呢? 你以后别再找我,别再驱使我去杀人,也别再去害任何人――噢,老天! 你还是想摆脱我? 我刚才说答应你的,只能是我办到的。
这个我显然办不到! 不是我让你杀人,是那颗心驱使你,你不可能摆脱那颗心――好了,把长命锁送到我城西的房子里,放到我那张床上。
这画是我白天栖身的地方,它藏不住这个长命锁。
我也不可能在画中的女人脖子上加个长命锁。
我真的好喜欢它! 吴冰冰去了城西姜兰的房子,打开铁丝缠着的门锁走进去,见院子里篷子下瓜藤还是那般青葱碧绿,那个画架也依然不屈不挠地站在那里。
她推开门走进屋里时,没看到那只令人恐怖的狗,就朝西边的房间走去。
在隔窗照进的暗淡光线里,她再次看到那张床上睡着一个人――蒙在被单下面,微微隆起的曲线,显然是女人的身体。
冰冰怯怯地走近床,轻喊了两声,床上的人没有动。
她小心地将长命锁放到了床边。
然后,她没有走,鼓足勇气,伸出手去掀那被单。
一声吠叫从她身后响起,她吓得连忙跳到一边。
那条狗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似乎只为保护那床上的人。
再看那床上睡的人,连动都没动一下。
冰冰在狗的驱赶下,又惊又吓地跑出来。
她跑到离房子很远时,还不停地回头在看,不甘心似的……当天夜晚,在公安局看守所。
那间曾关押过耿青山的号房内,现在关的是杀人越货的汪洋大盗雷流海,他拖着脚镣手镣摇着铁门上的栅栏,不停地叫喊着:快给我拿烧鸡来,还有酒! 老子身上背十几条人命,过几天要挨枪子了,还不让老子吃! 让老子喝! 快拿酒拿肉来! ――这时,他突然停止了叫声,愣愣地看着天井,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到的不是看守冷酷的脸,而是一个女人天仙般的面孑L 在朝他微笑着。
那女人从铁丝网上翩然而下,站在他的面前,细语嘤嘤地问,大哥你不记得我了? 雷流海咧着嘴笑,说你是天上下来的仙女? 她说我不是仙女,我是你过去认识的小妹。
雷流海淫笑着说,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今天都吃定你了! 说着就扑过去搂住了她。
那女人吐出温香的气息,在他耳边迷魂似的絮语,别那么急,闭上眼,把头贴在我怀里,我让你慢慢享受。
对,就这样,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早先去过,那儿有个漂亮女人,你跟她在床上享受过,我带你去了后你就想起来了。
这时的雷流海,就感到身子轻飘飘的,跟着她飞出了黑暗的号房,呼吸到了外面新鲜的空气……两天后,全城人又在传着一个新闻,说汪洋大盗雷流海又交代了几桩抢劫杀人的犯罪事实。
银行行长被抓的那个案件,原来是雷流海干的。
当天的《南方导报》刊出了张群采写的报道,大致内容是:银行女职员被杀案水落石出,受牵连的行长无罪释放。
报道说,雷流海向警方供述了当天夜晚作案的过程,说那天他本来是为了抢钱,房主那女人醒来时呼救,他害怕来人抓他,就动手把她掐死的。
他还详细地供述了犯罪的时间、地点、作案公寓的方位,家中的摆设,还有死者的大致年龄和外貌特征等,甚至杀人后还打开冰箱,喝的什么牌子的啤酒都说得一清二楚。
劫后余生的吴行长回到了家,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见到妻子和女儿热泪盈眶,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冰冰安慰了爸爸几句,又掂着包匆匆地出门了。
妈妈连忙解释,说她忙得很,上次回来时也没顾得和我说几句话就走了。
爸爸理解地说,让她去吧,多亏她呢! 她真是长大了。
冰冰走下楼,出了公寓小区的大门,看见了站在对面的郭凯。
他显然是在等她,此时连忙跑过来,在她面前有些忸怩。
他满脸愧疚地说:我觉得对不住你。
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要来向你道歉。
我越想越后悔,你能原谅我吗? 冰冰鄙夷地说:你走开吧。
我们不适合,我需要的不是你这样的男人! 说完,她就急急地离去,留下郭凯傻愣在那里。
弘太法师摆好法台,让吴冰冰盘腿面壁坐着,墙上是落地的黑色帷帐。
她的周围用白灰撒了一个圆圈。
有一面硕大的铜盆放在黑布下面,铜盆里盛的是混合的血浆,像面镜子似的反射着上面的亮光。
在摇曳的烛影下,法师捻珠念经。
顿时,平地生风,她身上的衣服鼓起来,又落下去。
随着法师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那面铜盆里出现一团黑雾,黑雾中包裹一个白色的人形,晶亮透明,忽左忽右地跑,仿佛被谁追赶着似的。
白色人影似乎在挣脱那黑雾,黑白两色纠缠在一起,滚成一团……弘太法师从台下拿出一个曲颈瓶,里面装着施法的圣水,她先喝了一口,向东走十步,向西走十步,又向南北各走十步,把瓶子放在铜盆中央,然后把口里的水喷出去。
扇形的水像火苗似的穿透黑雾,能听到里面发出的疼痛的惨叫声。
法师从台下抽出一把剑来,在铜盆上面旋转着挥舞,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那团黑雾在她的剑下像旋涡似的缩成一团。
九九归一,万物有序,处世善行,不杀群生,逆道而行不可行。
阴阳分衡,各就其位,阳气上升,浊气下沉,逆理而为必遭诛。
煌煌太土,诸神拥护,百鬼离去,还我清静。
急急如律令! ――霎时,那团红雾膨胀起来,将那团黑雾向曲颈瓶驱赶。
红雾将它罩着像甩一件长袍似的扔得高高的,黑雾似乎无力挣扎,落到瓶子上方时化成流水似的东西往里钻。
但那白色的人形扯着黑雾往外突围。
那个曲颈瓶和整个房间的东西在这种较量中震颤着、摇晃着,发出嘈杂混乱的噪声。
弘太法师举剑向那白色人形直击。
只听一声惨叫,接下来如银瓶乍破,金浆进出,白色人形从两团裂开的雾中现出,是披头散发的姜兰,脖子上戴着那个长命锁,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
她指着法师破口大骂着……臭婆娘,为什么多管闲事? 为什么要害我? ――法师在房间里操剑追赶着她,边追边念着咒语:四大开朗,天地为常。
玄水澡秽,除去不祥。
你已得到小时的长命锁,回复你无忌无恨的本性。
现在走进瓶里去,我带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姜兰大怒,露出狰狞面目,黑雾又从她身后升起,再次包裹着她。
她吐着满屋的黑烟,猛扑过去将法师打倒。
法师旋即站起挥剑砍杀,姜兰连忙躲开。
法师摒去烟雾,操剑追打,姜兰在房间里躲着。
窗上和门上都贴有镇符,姜兰逃不出去。
法师举剑高喊:我乃真人天师,受命降妖,挡我者死! 看我神咒挥剑,灭凶除邪,万鬼即悬,三天正法,皆如我言。
听令者赶快伏下,不然一律诛杀! ――姜兰突然跳到法师背后,伸出尖利的爪朝她抓去。
法师感到一阵疼痛,转身挥剑猛砍,砍中了姜兰。
那黑色的雾团像被斩断的衣袂,从姜兰身上纷纷落下。
法师用长剑将它们挑进瓶里。
冰冰看到法师的后背流了大片的血,站起来想帮她,被法师一把推开了。
冰冰也操起旁边的木棍,向姜兰进攻着,从后面护卫着法师。
法师忍着剧痛追打着,姜兰屡屡中剑,身上遮挡的黑雾全给砍去,所剩是白得透明的身体。
姜兰叫着,再次膨胀成硕大的身体,但却虚软得像棉花一般,被法师一剑刺中要害,扭了几下瘫下去。
法师又喊道,快把瓶拿来收复她。
冰冰刚站起身,姜兰就朝她扑过来。
她被重重地扑倒,一下子昏了过去。
法师在房间里找不到姜兰,拿起曲颈瓶窥探一番后封住了口。
然后她在门窗上检查着,完好无损,只有一扇窗裂一条缝。
正想着是不是从这儿逃走的,见吴冰冰苏醒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指着胸口,急急地喘着气。
法师连忙打开了窗户,随后转身去取水。
瞬间有一道白光闪出,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法师提剑去追,已来不及了。
法师端着碗喂了冰冰两口水,她才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说:她刚才钻进了我的身体,藏在了我的心脏里,我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法师镇定地说:我已收了她七魂六魄中的六魄,作恶杀人的是它们。
她虽然逃走了,但那些无法聚拢的游魂,在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危害。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长命锁没有凝聚她所有的魂魄? 冰冰说:大师,对不起。
我没敢告诉你,那长命锁摔坏了,里面都摔开了,是我后来找人修复的。
法师说:也难怪,如果长命锁聚拢她的魂魄,她是无法逃身的。
大师是说她以后没有能力继续害人了? 那她会不会还缠我呢? 恶鬼好抓,游魂难收,世上游魂千千万万,与人类在不同时空共存,是无法收复的。
再说我们也无权利收复它们。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
吴冰冰放下心理负担,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
然而那天下午,她从外面回来,见到个人,又使她的心揪紧了。
她刚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个人从路对面向她跑来。
她看了对方一眼,头当即炸了,怎么是他? ――彭林,他果真追着来找她了。
彭林跑过来,看着她说:哎呀,你让我真难找。
你走后的第三天我就来了,在这儿也找了你三天了,没想今天遇到你。
谢天谢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她明明给他留的是假名假地址。
那天我看你的身份证了,你进卫生间冲洗时我看的。
只记得城市和这条街道,又不知道你在哪里住,只好站在这条路上等,总算等到你了。
妈的! 混蛋! 他怎么会偷看? 吴冰冰说:你都……知道了? 彭林说:你不告诉我……我能理解。
也许我没你放得下? 我们都是年轻人……像做游戏似的。
你难道真的爱上我了? 我当然喜欢你――可是现在,我们之间越来越麻烦,真是没有想到。
你走的当天早上就有人发现了那个小偷的尸体。
公安局调查老黑时,那家伙说我找过那个小偷,还带着一个漂亮女孩,过后小偷死了,怀疑是我杀的。
公安人员找我,我说我不认识那个女的,也不记得她的名字,只听她说过那小偷想杀人灭口,当时急着追打她,失足掉下崖摔死的――就是呀,他确实是掉下崖自己摔死的,和你没关系吗! 可是他们不相信,说推断他是掉下崖摔死的,不合情理。
他身上同时有三处致命伤,显然是被人杀害的。
岂有此理! 他明明是摔死的。
冰冰叫起来:你怎么能相信他们的话呢? 你看我这样,怎么可能杀他? 我这么单薄也杀不了他呀? 可是,也不是我说了算呀! 彭林说,他们去学校调查我了,没有发现我什么。
我等于被保出来的。
他们还要我提供你的线索,要我配合公安寻找你,说不然我就排除不了嫌疑。
我没有告诉他们你的真实情况,就偷着先来找你。
看来只有你出面才能解释清楚,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 他怎么样在山崖上追你? 又是怎么失足摔死的? 这样才能把我给说清楚。
你不知道,老黑那混蛋胡说是我女朋友杀的人,死者家里的人冲着这个找我算账呢! 公安局不抓我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冰冰觉得问题严重,她决定,不能站在这路边再说下去,就问彭林住在哪儿? 彭林带着她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小旅馆。
在房间里,她依然是走来走去,一而再地问彭林怎么办?彭林也没有主意,问:你当时是不是使石头砸了他? 她正望着别处,扭过脸来很凶地说:那还用问吗? 我追赶他,他不让抓他,在山崖上和我打,把我按在了他的身下,我认为他要强奸我,才捡起一块石头砸了他几下,没想出人命了。
我当时怎么办? 彭林说:这是正当防卫吗? 你跟他们说清楚就行了呗! 吴冰冰心里在想着,不行,不行,别人不会相信。
她再一次感到害怕,有一种危险逼近的惶恐和软弱。
彭林还没吃饭,她说我也没吃,我去买些快餐,咱们一块吃吧。
下楼走在街上,她就想逃跑,可转而一想,彭林知道我在哪儿住了,也知道我叫什么,弄不清问题我能跑到那里? 只能是死路一条。
在不远处的肯德基,她糊里糊涂地买了一份套餐,转身就走。
而在路边的树下却站着半天不想动,她脑子里乱得很。
最后,她将套餐放在路边的台阶上,跑进了旁边的一家药店,很快又跑出来,抱着东西往前此时,她的脸色变冷了,两颊绷得紧紧的,眼里是毫不畏惧的表情,跟刚才来时的她判若两人。
就在行走的过程中,她将几粒安眠药放进了一杯可乐里,还郑重其事地摇了摇,然后脚步坚定地向旅馆走去。
彭林边吃东西边和她说话,显得特别亢奋。
他老想和她亲近,腾出一只手从后面抚摸着她。
她面无表情,只顾低头吃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彭林无趣地松开了手。
很快,彭林有些眩晕,躺在床上想睡,却又克制着不愿睡。
吴冰冰也躺到她身边,假意和他亲热,看着他慢慢迷糊时,便猛地扑到他身上,搂着了他,吻着他的双唇。
他感到喘不过气来,却又四肢发软,无力挣扎。
随后,她拉过被褥蒙住了他的头,拼命地压在那上面……她跑出了旅馆,一口气跑回到家里,将自己关在屋里,身子还不住地颤抖。
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脑子里叠印着刚才的画面――彭林在被子下挣扎着;她扑到他身上压着他;她胆怯地掀开被子;彭林口腔溢血的样子;彭林突然怒视着她――她吓得后退着叫喊,原是镜中的幻象。
她连忙躲开了镜子,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扑到床上,揪着头发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她发疯地捶着床,将枕头胡乱地扔到地上――正落在一围白色裙摆下的脚尖前,有只细瘦的胳膊伸下来,颤抖着捡起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