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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快乐不快乐

2025-03-30 06:18:49

哦,是你啊,进来坐。

不打扰吧?哪里话。

还要水?好的。

那几本书看完了?是的,我今天就是来还书的。

怎么样,看得懂么?嗬嗬,不大懂。

很多东西都看不明白。

嗬嗬,没关系,这很正常,对你来讲,这些书也的确是深了点。

最近怎么样?还好。

可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啊。

还是因为那件事么?你感到害怕的那件?嗯……是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害怕什么?……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看着我。

也许,我能帮助你。

唔,好吧。

我,害怕点名。

点名?很奇怪是么?不,我一点也不奇怪。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不敢一个人过桥。

哦?不敢一个人过桥?是啊,后来发展到连独自通过比较狭窄的街道他都做不到,需要太太陪着才行。

可是,为什么呢?这也是一种恐惧症么?是的,这也是惧旷症的一种表现。

这个人从小娇生惯养,事事有人替他安排,结婚后对自己的太太也是百般依赖。

所以他在潜意识里就对太太有一种孩子般的缠附需求,但是在意识层面上,他还不肯承认这种幼稚的需求,于是,就凭借‘惧旷症’的惊恐表现来强加给太太必须陪伴他的义务。

后来他治好了么?当然。

药物治疗结合行为治疗,他很快就痊愈了。

哦,看来也不是无药可救。

嗬嗬,那当然了。

怎么样,愿不愿意说说你为什么害怕点名?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

哦?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点名的?嗯——我也不记得了。

抱歉。

嗬嗬,没什么。

来,躺到这张椅子上来。

怎么样,舒服么?哦,很舒服。

想听点音乐么?好的。

先听听这个。

莫扎特的《催眠曲》在室内响起。

然后是门德尔松的《仲夏之歌》。

蔡琴的《那一段逝去的时光》。

哪一段让你觉得放松?最后一个吧,前两个听不懂。

好的。

下午上了几节课?什么?哦,两节。

然后呢,又干什么了?打了一会篮球。

嗬嗬,生活挺丰富的,感觉累么?有点。

那好,你就当自己在休息。

下面请按我说的做。

首先,把你的身体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放松身体,慢慢地做深呼吸。

……像这样么?对,很好。

慢慢地呼出来,就这样做,很好。

再来一次,深深地吸气,呼气。

很好。

你喜欢什么样的环境。

嗯,海边吧。

好,现在你想象自己正躺在海边。

海风清凉、舒适。

海浪在有节奏的拍打着礁石,唰啦、唰啦,一声又一声。

能感到你的心灵么?很好,用心灵去感受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当你感觉到你的头部的时候,头部就放松了;当你感觉到你的胸部、背部的时候,身体就放松了;放松你的腹部,呼吸越来越顺畅;当你感觉到双臂的时候,双臂就放松了;当你感觉到双腿的时候,腿也放松了。

你的整个身体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松……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很——舒服,心里很——轻松。

身上——好像有——白色的光。

声音低沉,好像说出每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很好,静静地享受吧。

五分钟过去了。

好,现在我会慢慢从一数到十,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的潜意识会带着你回到过去某一段时光,你会看到一个对你来说具有巨大影响力的事件,当我数到十的时候,无论你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请把它说出来。

说出来以后,快乐的,你会记住,不快乐的,就会把它抛弃掉。

好么?缓缓的点头。

(华夏网|Www.china8.com.cn)好,那我们开始。

1-2-3-4-5-6-7-8-9-10。

突然可以看见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

(很好,这说明潜意识已经开始提供信息了。

)我们在院子里……烤蚱蜢的香味……爸爸用自行车带我回来……要先写完作业才能出去玩……木头枪……比大猛的好。

(他在回到的这段记忆中,应该不超过10岁。

)我在和小朋友玩冲锋打仗的游戏(声音变得稚嫩、活泼),在沙坑里……二胖真赖,每次死了都不躺下……那边有解放军叔叔在练队列(声音变得羡慕、憧憬),真威风啊……一二一、一二一……点名……王立波,到。

孟凡哲,到。

嘻嘻……咦,那个叔叔怎么了?怎么一到他那里就卡住?哎呀,当官的叔叔好生气(声音变得恐惧)……重新点名……怎么又卡住……还重新点名……叔叔加油……口吃?……哎呀,不要打人(身体开始颤抖)……好多血……叔叔被罚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呼吸猛然变得急促,身体剧烈痉挛。

你看到什么了?倒下了(开始哭泣)……额头……血一直在流……体育老师……点名……打我耳光……不要……好了好了,现在我们结束这次经历。

刚刚你所看到的一切,已经深深地印在你的脑海中,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能轻易的回想起来。

是么?是……是吧。

还能感到白色的光么?……能。

很好,现在白色的光慢慢散去,你的身体和精神在慢慢苏醒。

我从十倒数到一的时候,你就会完全醒来。

懂了么?……懂了。

好,十,白光越来越淡,觉得身心都很放松;九,你现在越来越清醒;八,慢慢恢复身体的正常感觉;七,手指开始有感觉了;六,你的内心平静安详,感到很愉快;五,越来越清醒;四,脖子慢慢转动;三,你感到浑身都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二,就要醒来了,前面就是出口;一,你已经完全清醒了,睁开眼睛!深呼吸。

天啊,我刚才……被催眠了么?嗬嗬,就算是吧。

我想起来了。

9岁那年,看见一个口吃的解放军被体罚。

嗯,听起来应该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为什么一直都想不起来?这叫‘心因性记忆丧失’,这种记忆丧失带有一种选择性。

也就是说,你会有选择的去忘记那些带给你痛苦的经历。

说穿了,就是一种逃避。

我回忆起来的这些事,有帮助么?当然,解决任何问题都要找到关键,尤其是心病。

找到原因就好办了。

你愿意帮助我么,老师?你信任我么?当然,你愿意么?嗬嗬,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帮助你么?谢谢。

别那么客气。

我只有一个要求,要为我保密,好么?好的。

睡觉。

看书。

上课。

偶尔打打篮球。

不用考虑有谁会被杀。

不用面对吸血的疯子。

连噩梦都很少做。

这就是幸福的生活。

方木每天都像其他人一样在校园里或忙碌或悠闲的来来往往,踏踏实实的过了一个星期的安静生活。

周末抽空回了一次家,饱饱的吃了几顿妈妈做的饭,人也胖了2斤。

天气越来越热,莫名其妙的,心情也好起来。

坐在返校的公共汽车上,轻柔的风吹在脸上,痒酥酥的很舒服。

窗外是炽热的阳光,鼻子里有青草的味道。

摸摸包里的瓶瓶罐罐,是妈妈塞进来的肉酱和泡菜。

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打盹。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了?方木回到寝室,杜宇正在玩CS,听见方木推门进来,头也不回的问候了一句:回来了?怎么没和张瑶出去玩?天气这么好。

嗬嗬,她去做家教了。

我也乐得清闲。

方木拿出一瓶肉酱,放到杜宇的桌子上。

给,我妈做的,尝尝。

呵呵?杜宇有点诧异的回过头,谢谢。

小心!方木手指着屏幕。

啊?!杜宇手忙脚乱的按动着键盘和鼠标。

晚了,砰,被人一枪爆头。

妈的,不玩了。

杜宇退出游戏,从抽屉里拿出一双筷子,打开肉酱瓶盖,把筷子伸进去搅合了几下,又拿出来放进嘴里。

嗬!好香啊,你妈妈手艺真不错。

那就多吃点,我这里还有。

今天晚上我吃面条好了,拌上肉酱,味道一定不错。

杜宇又挑起一大块,放进嘴里。

你也不怕咸。

方木笑笑。

老兄,看得出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杜宇一边嚼着一边说。

是么?方木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这样就对了,多和大家聊聊,别老是谁也不搭理。

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怪人对吧?方木笑着问。

嗯……杜宇犹豫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吧,总之都觉得你太内向了。

嗬嗬,好。

前段时间,总觉得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刘建军有一次跟我说看见你深更半夜的在走廊里转悠。

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么?方木看着杜宇,他一脸诚恳的表情。

第一次送他东西,就给这家伙感动成这样。

对。

方木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方木和杜宇坐在各自的电脑桌前。

杜宇又在CS里不知疲倦的厮杀。

方木本想好好整理一下马凯一案的档案,可是在这个下午,实在不想让那些阴暗、血腥的东西占据自己的头脑,于是就随便打开一个网页漫无目的的浏览着。

门被推开。

刘建军拿着篮球和几个同学嘻嘻哈哈的闯了进来。

看见方木也在,几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都降低了。

还玩呢?被人爆几次头了?刘建军扔下球,一把拽下杜宇头上的耳麦,走吧,打球去。

玩完这把,玩完这把。

杜宇眼盯着屏幕敷衍着。

篮球蹦跳着落在方木脚下,蹭在牛仔裤上,留下一块灰迹。

方木把球踢回去。

刘建军见弄脏了方木的裤子,有点尴尬的说:对不起啊。

没关系。

方木摆摆手,回过头去继续浏览网页。

我靠,哎呀,这家伙太厉害了。

杜宇懊恼地向后一靠,不玩了,今天状态不好。

打球去。

他弯腰从床下拿出球鞋,蹬在脚上,转头对方木说:一起去吧。

哦,不了。

走吧,一起去吧。

刘建军也客气的邀请。

你这家伙,当自己是大牌球星啊,要不要出场费啊?杜宇笑着说。

方木犹豫了一下,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运动短裤。

分伙的时候,杜宇把方木要到了自己这一边。

你们要小心啊,他很厉害的。

杜宇指着方木,煞有介事地说。

半场四对四的比赛开始了。

八个人在球场上跳跃着、争抢着,不,准确地说应该是7个人,球赛的头几分钟里,方木一直手足无措的站着不动。

既不上去争抢,也没有人给他传球。

有多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集体活动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方木都是一个人在篮球场上孤独地练习罚球。

参加这样的球赛,他感到非常不适应。

杜宇费力的向篮下突破,起跳后,看见大个子刘建军正扬着手准备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帽。

情急之下,余光瞥到方木正站在罚球线附近,一扬手把球传给了方木。

方木一愣,本能的接过球。

这时一个同伴已经钻进了篮下,周围无人防守,方木想也不想,飞快地把球传给了他。

同伴非常轻松的投篮得分。

漂亮!好几个人大声地赞叹。

刚刚得分的同伴兴奋地跑过来,冲方木高高地扬起一只手,方木不知所措的也扬起手。

啪两只手掌响亮的拍在一起。

这一声,让方木的心陡然热了一下,他感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正悄悄的回到他身上。

那些炎热的下午,那些赤裸的、淌着汗水的脊梁,那些大声笑骂和友善的喝彩。

那些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中悄然逝去的青春。

球又传过来,接住球,拍两下,胯下运球,右肩探出,体前变相……对,当时我就是这么做的。

晃开的是老大么?疾停,起跳,出手。

熟悉的感觉。

唰,篮球直落网心。

好球!刘建军大声喝彩。

我都说了吧,他很厉害的。

杜宇得意地说。

我来防守他。

刘建军跑到方木身边,紧紧贴住他。

气氛越来越热烈,激烈的身体对抗,加速跑动,接球,传球,抢篮板球,投篮,善意的拍打。

靠,太准了。

这小子,真看不出来啊。

重新分伙吧,我们要方木!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方木闭上眼睛。

是的,当时,我就是这么快乐。

直到天黑得完全看不清球了,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球场。

路过校园商店的时候,方木去买了一个冰镇西瓜。

回到寝室里,大家切开还带着冰碴的西瓜,抢着往嘴里塞,不时有人被西瓜子呛得直咳嗽,引来一阵善意的嘲弄。

我说方木,刘建军抹抹嘴边的西瓜汁,加入法学院篮球队吧,下次打‘硕士杯’,你来打得分后卫。

我?方木扔掉一块瓜皮,突然笑着说:我可是要出场费的哦。

大家轰的笑开了,刘建军拿起一块瓜皮作势要扔过来,方木笑着做被击中状。

大家正闹做一团,孟凡哲推门进来了,一进屋就差点被一块西瓜皮滑倒。

我靠,你们干什么呢?是你啊,来一块西瓜?杜宇招呼他。

不了,孟凡哲摆摆手,我来找汤姆。

汤姆?什么汤姆。

方木莫名其妙地说。

嗬嗬,你不知道,刘建军说,这小子这几天养了只猫,起名叫汤姆。

他对方木挤挤眼睛,所以我们现在都管孟凡哲叫杰瑞。

再次爆发大笑,孟凡哲上去猛掐刘建军的脖子。

哈哈,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猫在哪里。

杜宇一本正经地说。

在哪里?孟凡哲松开刘建军。

在这里,杜宇举起饭盆,还剩个尾巴,你要不要尝尝。

不会吧。

孟凡哲顿时脸色大变。

真香啊。

杜宇装作意犹未尽的样子咂咂嘴巴。

好了,他逗你呢。

方木看见孟凡哲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忙开口说道。

你这家伙。

孟凡哲恢复了常态,悻悻地说。

你也太单纯了吧,这也相信?杜宇大笑着。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喊声:孟凡哲,快来,你的死猫在我床上拉屎了!来了来了。

孟凡哲急忙转身跑出去,几个人也跟了出去:嗬嗬,哪个傻帽这么倒霉。

好,我也走了,方木,哪天我们好好较量一下,一对一。

刘建军站起身来。

好。

方木笑着说。

至于这些瓜皮……刘建军装作沉思状,伸手去拉门,你们自己收拾吧。

说完就笑着拉开门溜了。

杜宇捡起一只拖鞋扔过去,结果啪的一声打在门上。

嗬嗬,这厮。

临睡前,方木去洗澡间冲了个凉。

站在喷头下,冰冷的水淋满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方木仰起头,让水流尽情地冲刷着自己的脸庞。

身边是两个数学系的男生,边洗边讨论今天在图书馆里遇到的身材超棒的美眉。

隔着窗户上的花纹贴膜,能隐约看到对面宿舍楼中的点点灯光,模糊又温暖。

其实生活中有很多快乐,只是我一直觉得自己不配去享受。

回到宿舍里,杜宇已经开始打呼噜了,不过这家伙很细心,给方木留了一盏台灯。

方木感到很疲惫,很久不运动了,膝盖和肩膀酸疼得要命。

不等头发干透,他就躺在床上。

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把手伸进枕头里,是那把军刀。

躺在床上,方木细细端详着手里的这把军刀,墨绿色的刀柄,粗糙,曾被火烤化的部分略有起伏。

打开来,刀锋在台灯光的映衬下寒冷无比。

方木翻身下床,把军刀塞进衣柜里的一堆衣服下面。

重新上床,关灯,睡觉。

梦中的杜宇隐隐地听到自己的室友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家伙,不会又做恶梦了吧?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凌晨一点,方木猛地翻身下床,打开衣柜,拿出那把军刀。

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枕头下,扯开被子蒙在头上。

终于,睡意如沉重的黑幕般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