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七根蜡烛 > 第 七 章 你在哪

第 七 章 你在哪

2025-03-30 06:19:03

1接到杜枚的电话是在晚上11点,她说阿辉刚去夜总会,带了一个男人,但不知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我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我说了句马上去就挂了电话,我不管是不是解签的那个男人,但我一定要去看看。

启凡从中午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打他手机不接,打到诊所说他根本没去,发信息给他也不回。

我知道他在生气,他在误会,可是他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对于启凡来说,温可原的信息过于直接,他找不到相信我的理由。

我蹲在安依云的身边,她正坐在沙发上玩自己的头发,我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怕她又玩失踪的游戏,出其不意。

可是我必须要出去一趟,我对解签男人跟阿辉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奇。

我对安依云说:姐,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的呆在家里别出去,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我一看见家里的号码就马上回来。

她没理我,专心的玩着头发,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我把手机号码写在纸上放在她旁边,又安慰了她几句就出门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显得如此的冷,加上楼道里一片漆黑,四周的寂静让我手脚冰凉,我听见自己的鞋跟下楼梯时发出轻轻的叩击声。

突然一种无边的恐惧向我猛扑过来,直觉告诉我,我的身后跟着一个人,我能清楚的听见他走路和呼吸的声音。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直往上窜。

我感觉后面的那个人一直在看我,冰冷的目光透过我的后背直穿心脏,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走快腿却越发沉重,他的目光象蜘蛛网一样从后面粘住我,怎么也甩不掉,我想回头,却始终没有勇气,路过一间夜宵店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拔腿不顾一切的跑了起来。

到了夜总会,我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思索着要不要上去,碰到了阿辉怎么说?他本来就为了夏小宇的事不太愿意搭理我,就算跟他一起来的人真的是解签的男人又怎样?他们在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我能跟他们说什么?再说了,单凭他们认识也无法断定夏小宇的死是不是跟他们有着必然的关系。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我看见停在一排摩托车中间的一辆黑色摩托车,那是启凡的车,他在这里做什么?我给杜枚打电话,她很快就出来,我问她:启凡是不是在这里?她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情。

我接着说:我看见他的车了。

她很抱歉的说:对不起,七月,他……不让我告诉你。

他叫了小姐坐台吗?呃……他们刚来。

我问:在大厅还是包厢?我带你去吧,我坐他朋友的台。

跟在杜枚的身后,我的心脏被一阵刺痛紧紧抓住。

他朋友先看见我,推了推他,他转过头来,脸上是惊鄂的表情,随即又强作镇定,他把手从一个女人的腰间抽出来,很不自然的笑着说: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吗?我强忍住心里的怒火也向他微笑。

旁边的女人可能看出来不对,站起身走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来,坐,几个朋友非要说来这里,等一会就回去了,啊。

他拉着我坐在他身边,我试图挣扎,他更紧了搂住我,在我耳边说,别这样,给我点面子,这么多朋友在。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的语气很冷,似乎还带着命令。

我没在说话,木讷的坐着,不知道是该走还是留下来,他们在猜拳,杜枚旁边的人输了,杜枚说要替他喝,她端起杯子时却不小心把酒泼到了别人身上,她慌忙拿纸巾一边帮他擦一边说:真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猛地一惊,脑子里立刻反应:是她!是杜枚!那天启凡很晚喝多了给我打电话时有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她不是故意的,那个人就是杜枚!天!怎么会是杜枚?我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她。

她穿一件浅紫色带毛领的紧身短裙,把她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处,长发很随意的盘在头顶,从额头边凌乱的散下几绺发丝,沾着假睫毛的眼睛又黑又亮。

这样一个女人,无疑是美丽的,在这种场所上班的女人也都是男人想要去征服的对象,从古至今,有多少男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取红颜一笑。

这一刻,我突然难过起来。

我把嘴唇帖在启凡的耳边,说:启凡,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用手指抚摩他英俊的脸。

他楞了一下,马上转头看我,他眼里带着某种讥讽: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没有,相信我。

他反问我:我拿什么相信你?启凡,我们不要这样,好吗?不要怎样?你知道,我讨厌欺骗。

他的声音冷得象冰,得理不饶人。

我没有骗你,你根本不听我解释。

你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吗?启凡,我们早点回家好吗?回去再说,依云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你出来干嘛?你来这里找谁?我想,不是找我吧。

我……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算了,七月,这样很累,何苦呢?什么意思?他没回答,就在他转头叫服务生拿酒的时候,我的眼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么暗的灯光,我依然清楚的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刹那就冷到了极点。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我也一样讨厌欺骗。

说完我就站起身,我全身无力,好象要晕倒一样。

他拉住我的手:你去哪?不要你管,你自己做过的事你心里清楚。

我做过什么了?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男人从包厢里走出来向夜总会门口走去,我认得,就是那个解签的男人,真的是他!他跟阿辉果真认识!我用力地甩开启凡的手去追他。

七月——身后是杜枚夹杂着音乐的声音。

等我追到门口,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可跑得真快。

手机在响,是杜枚打来的,我摁掉,我不想听她说话。

已经两点多了,我走在寥落的街道上,心里难受得不行。

启凡。

我心疼的叫着他的名字,六年了,我爱了六年的男人,他怎么忍心这样欺骗我?他怎么可以这样背叛我?昏暗的街头,我象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颓废的坐在路灯下抽烟,不知是谁家的狗停在我的面前,歪着脑袋看我,我想用手去摸它,它腾地一跳,夹着尾巴跑开了。

我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思绪回到了六年前的夏天。

那年我17岁,刚从母亲那里逃出来,是的,逃出来,带着一身的伤和屈辱,偷了继父200块钱,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来到了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火车到站是深夜三点,我摸了摸口袋,扣掉吃饭和车票仅剩的38块钱已经不翼而飞了,我站在车站门口脑子一片空白。

也许是在夏天,车站管得不严,所以我很安全的在候车室呆到了天亮,天刚亮我就跑出去,大街小巷的看招工启事,几乎全都一样,不招收外地女工,我又试着一家一家餐馆问,直到天快黑了,终于有家不是很大的餐馆要了我,有桌客人耍酒疯,一定要叫我陪酒,强行着把酒往我嘴里灌,我受不了,咬了其中一个客人的手臂,最后我被那个肥胖的老板娘赏了一个耳光赶出了门。

还好是在夏天,一天没吃东西也只是饿不冷,找了条偏僻的小巷,在不知道谁家的门口蜷缩着,无辜的守着漫漫长夜,天一亮又去找工作,不敢再找小的餐馆,怕被人欺负,可是大的餐厅我根本进不去,就这样熬到了第四天我终于坚持不住了,身体虚弱,开始不停的冒汗,连哭都哭不出来,绝望如同潮水般从心底深处涌出来,不想给母亲打电话,我宁可死在外面。

然而,就在我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的时候,我遇见了启凡。

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就象许多电影里的剧情一样,当灰姑娘抢走了一个孩子手里的一块面包,疯狂的奔跑时,她撞在了她的白马王子身上,老天就是这样戏剧性的安排我跟启凡的相遇。

当我一触到那双透明而且自信的眸子时,我就倒在了他的怀里,手里还紧紧地抓住那块面包。

醒来后他带我去吃饭,医生告诉他我是因为饥饿过度才会晕倒,我狼吞虎咽的吃着,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他就坐在那里微笑的看着我,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象你这样的女孩子,你从哪里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对不起……,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又打了一个饱嗝,我窘得满脸通红。

他一下就笑了出来:饱了吗?我点头,不敢看他。

我先带你去休息吧,你肯定累坏了。

他带我去他的住处,一房一厅,虽不是很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女人的衣物。

我洗完澡后他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留了手机号码给我,说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

我舒服的躺在床上,房间里开着空调,被子上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他跟一个女人的合影,我猜想是他女朋友,很漂亮的一个女人。

我看着照片上的启凡,他穿一件黑色T恤,黑的长裤,平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阳光。

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我想都不敢想他会属于我。

晚上他回来,买了菜,还给我买了睡衣跟裙子,我不禁感到质疑,我们根本不认识,他对我这样是否另有企图?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梦怎会如此真实,又一直醒不过来?他可能看出我心里的戒备,他告诉我他叫安启凡,是学心理学的,刚从美国回来,准备开一间心理诊所,我今天撞到的地方就是他看好的店面,他还告诉我照片里的女人是他唯一的姐姐,叫安依云,现在英国留学。

听他说完,我自卑得不行,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能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况且我是如此的卑微。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在做梦,做了一个灰姑娘和王子的梦。

然而,老天确确实实把启凡给了我,我们相遇、相知、相爱,六年了。

启凡后来对我说,如果要问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应该是在第一次看我吃饭开始的,有些东西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他觉得我那时好单纯,没有任何掩饰。

六年来,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为什么现在,却回不到从前了呢?2我给温可原打电话,我突然哭了起来,我告诉他我想见他。

很快他就坐了辆Taxi过来,我一坐进去就抱着他哭,好象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吻着我的发丝。

哭了好久,终于再也哭不出来,我坐起身,用手整了整头发:对不起,可原。

没事,怎么了?我看着车窗外:我跟他吵架了。

呃……是不是我的信息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以为……别这样说,不关你的事,对了,那套公寓的钥匙在你这里吗?在,不过我没带在身上,还要去那里吗?我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不去了,我不想再管那些事了,我的生活本来一直都很平静的。

七月,你很爱他吗?嗯?我低下头来,我也不知道,应该很爱吧,我有时候想,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种习惯,习惯了他身上的气味,习惯了他的一切,你呢?你爱过一个人吗?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儿,他仿佛陷入了一片回忆中,我也爱过一个女人,很爱很爱她,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很相爱,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冲不破世俗的观念,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们……隔着车窗,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她瘦弱的身体在无人的街边蜷缩成一团。

我叫起来:苦儿——,停车!快!车还没停稳我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我将她冰冷的身体一把抱进怀里,她冷得浑身发抖,我捧住她的脸,急切的问:苦儿,你怎么了?宝贝?告诉阿姨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奶奶呢?你怎么没跟奶奶在一起?她无辜的看着我,满脸都是泪,嘴唇冻得发紫。

温可原脱下外套将苦儿包住,然后抱起她上车,我说要送她回家,苦儿拉着我做了个吃饭的动作,我疼爱的抚摸她的脸,这小家伙可能饿坏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我们带苦儿去吃火锅,她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开心的朝我跟温可原笑。

吃完已经四点半了,我要送苦儿回家,一晚上没回去,苦婆大概要急疯了。

苦儿做了个关门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我,又做了个睡觉的动作,我想起来苦婆住的那个弄堂的大门一到晚上12点就关门了,看来只能等到天亮以后了。

温可原说开个房间给我们住,我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我打电话到家里,安依云一个人在家我确实不放心,也不知道启凡回去了没有。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没人说话,我猜想是安依云,如果启凡在家肯定是他接的,这么晚了,他在干嘛?夜总会也早该打烊了吧?我又想到了杜枚,心里马上涌出一丝酸楚。

我说:姐,我现在有点事不能回去了,我……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这个奇怪的女人。

3房间里开着暖气,苦儿在来酒店的路上就在温可原的怀里睡着了,温可原洗完澡后挨着我躺下来,我们开的是单人房,双人房住满了。

这个男人就躺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得到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的呼吸贴在我的耳边:七月。

嗯?我有些头晕。

好久没跟你这样睡了。

我的脸上马上泛起一片红潮,我吞下一口唾液,岔开话题:呃,对了,你刚刚在车上还没说完,你们那么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现在什么年代了,还冲不破世俗?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见他不想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也许是他心里的一处伤。

说真话,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我一无所知,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过。

这样也好,走近一个人也许会有失望和伤害。

我问他:你那天干嘛一直盯着夏小宇的照片发呆?我明显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紧了一下,他装傻:我有吗?没有吗?连我叫你你都没听到,还说没有,不过夏小宇确实是很漂亮的,只可惜红颜薄命。

他抬起一只手臂,我看了看熟睡的苦儿,小心的钻进了温可原的怀里,他亲了亲我的额头:你好象在吃醋?我掐了他一下:鬼才吃醋呢。

他不再说话,一只手用力地搂住我的腰,让我结结实实的贴在他的身体上,他吻住我的唇,我这次不再那么紧张,温柔的回应着他,脑子里出现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启凡脖子上的吻痕,甚至幻想到启凡跟杜枚做爱的情景。

心里突然被一种痛楚抓住,我紧紧地圈住温可原的脖子,热烈地吮吸他的舌头,他的呼吸渐而急促,手不安份的在我身上游走,他说:七月,我快控制不住了,我很想要你,但是却怕这一刻,我怕侵犯了你,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七月……我不管他,疯狂的吻他的唇,他的脖子,泪水在这一刻开始泛滥,心里被一种莫名的孤独摧毁。

我突然想他要我,想他跟我做爱,我想他疯狂地进入我的身体。

可是他却停了下来,他吻到我的眼泪,他说:我不能,七月,我不能伤害你,除非你真正属于我,我是想一辈子照顾你的,你知道吗?可原……睡吧,乖乖。

贴在他的怀里,我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男人能在这种时候克制住自己,并不容易。

我睡不着,我猜想温可原也睡不着,我静静的听他均匀的呼吸,苦儿在我身边睡得很熟。

我就这样突然想到了未来,觉得这一刻好温暖。

过了一会儿,温可原轻声叫我:七月。

嗯。

还没睡?他的唇印在我的发丝上。

睡不着,你呢?我也睡不着,跟我说说苦婆的事吧。

我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别人说的,我原来并不认识苦婆,是因为启凡有一个朋友以前就住在苦婆同一个弄堂里,所以我们经常去那里,前不久才见到了苦婆跟苦儿,苦儿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大家都喜欢她。

我看苦婆带着苦儿,生活肯定很困难,所以常常会给她们买点东西,给点生活费,但苦婆总不肯要。

听启凡的朋友说苦婆本来不是这里人,是从北方一个农村逃难来的,搬来才不久,住在弄堂一间很破的房子里,就是现在这房子了,这房子原来是仓库,也是废弃在那里的,大家看她们没地方住,就把那里清理了出来,还能勉强凑合着住。

本来苦婆一开始到这来不止是跟苦儿两个人的,听说还有苦儿的妈妈,是疯的……疯的?温可原打断我。

嗯,我也都是听说的,我没见过苦儿她妈妈,不过听说她们来的第二天,苦儿的妈妈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大家对她们都不熟悉,所以也没人过问这些事。

苦儿的妈妈为什么是疯的?又为什么突然失踪的呢?我说:好象是这样的,苦婆她们原来在北方的农村因为生活太苦了,一家人就搬到城里,苦儿的爸爸妈妈感情还算可以,两口子靠卖点小吃过日子,可后来不知怎么就闹了别扭,而且越闹越厉害,苦儿的妈妈长得还算漂亮,一到大城市也许经不起诱惑,经常在外面听到他的诽言,苦儿的爸爸可能承受不起妻子在外面背叛他,于是两人常常打得半死,苦儿本来是会说话的,两岁就能背些简单的古诗呢,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苦儿的爸爸突然上吊自杀了,没过几天苦儿就变成哑巴了,她妈妈从此疯疯癫癫,也许是承受不了内心的压力,终于彻底疯了,我就听说这些。

说完这些以后,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片沉默,我以为温可原睡着了,我侧过头去看他,他正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我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来:那后来呢?什么后来?就这样完了?你以为是在编故事啊,我只知道这么多,而且也都是听启凡的朋友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又问:那苦儿的妈妈失踪后有没有回来过?好象没有吧,我没见到过,这种事又不好问苦婆,我问过别人,但他们好象都把苦儿妈妈失踪的事忘了一样。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什么没这么简单?我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我看得出来苦婆好象特别疼你,你没去问问她吗?还有苦儿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有,她只说了一点点,其实那一次我也是无意间问她苦儿为什么不会说话的,你知道,这样的问题一般都比较敏感。

苦婆说,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着了,苦儿突然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怎么哄都不行,她妈本来就因为丈夫的死神经失常,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打了苦儿一巴掌,从此苦儿就不说话了。

苦婆就这么简单说的,我也问过她苦儿父母的事,可是苦婆说我还小,以后会告诉我的,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想说而已,所以我也就不敢再问了。

温可原问:苦婆搬来这多久了?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最多才两个月吧,以前我没见过她。

那么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跟别人说的了?肯定是啊,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他说:我觉得苦婆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不象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是,她还懂得一些预算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也许……她不是一个瞎子。

温可原的话把我吓了一跳:不是瞎子?对,很有可能是装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说:我说不上来,只是一种直觉。

而且,我怀疑苦儿的妈妈并不是真的失踪了,而是……而是什么?我紧张的问着。

被她杀了!天!怎么可能?尸体就埋在那间屋子里。

我听得毛骨悚然,只觉得一股冷风从空气中的每一处向我涌来,直钻骨髓:你想得太离谱了,可原,她杀苦儿的妈妈做什么?何况你只见过苦婆一面,她没你说的那么恐怖,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轻笑着搂住我:别怕,宝贝,我也只是这样胡乱猜测而已,婆婆接受不了媳妇背叛儿子,导致儿子自杀,所以婆婆杀了媳妇也很正常嘛,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就当我没说,睡吧,起来了还得送苦儿回家。

可是我却一时睡不着了,温可原的那些话不停的在我脑子里翻滚着。

不会的,苦婆不会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装瞎,更不可能杀了苦儿的妈妈,不会的。

我闭上眼睛这样安慰着自己。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温可原要我陪他去苦婆家里找苦儿妈妈的尸体,我不肯去,我说我害怕,我怕被苦婆发现了。

温可原就威胁我,他说我不陪他去,他就把我跟他的事告诉启凡,无奈之下我只好陪他一起去。

天很黑,到那条弄堂的时候,温可原点了根蜡烛,我看了一眼那根蜡烛,从中间裂开一条缝,这是我第二封邮件里的那根蜡烛,怎么会在他这里?我问他:这根蜡烛怎么会在你这里?依云给我的。

你们认识?我们是同学。

哦。

我没再说话,顺着巷子往前走,可是这条巷子好长,好象一直都走不到头,而且越来越窄,最后只容得一个人走,等我回过神来,却已经站到了苦婆家门口,我推开门,紧张的四处张望着,发现苦婆不在家,屋子里没人。

七月,好象是这儿。

我看见温可原站在一扇紧闭着门前面对我说,我走过去,发现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我说:锁了,怎么办?我们回去吧。

等等,我看看。

他用手扭了一下锁,居然开了,我们走进去,顿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什么都没放,只有在角落里放着一口很大的缸。

温可原说:来,帮帮忙,把它移开。

那口缸实在太重,我们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它移开,我蹲下身去,发现那里的土很松,温可原随手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说:就是这里了。

然后,他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把铲子开始挖,没挖一会儿,一绺发丝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紧张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有个人站在我身后,他的呼吸象蛇一样舔着我的后脑勺,我猛地回过头——苦婆的脸险些贴到我的脸上,烛光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得如此苍白和诡异:苦婆,我……你们这两个贱人!话音刚落,苦婆手上的那根木棍重重地敲在我的脑袋上。

我尖叫着坐了起来,把温可原吓了一跳,他也坐了起来,着急的问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没搭理他,用手撑住额头,都怪他,把苦婆说得那么恐怖,害我做恶梦。

温可原揽住我的肩膀:你做恶梦了,七月?嗯,几点了?快十一点了。

那起来吧,我们送苦儿……苦儿呢?我转过头去看,却发现苦儿不在了,我对着空气喊苦儿的名字,没反应,温可原起身去浴室看也没有,我吓到了,赶紧去外面问服务员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女孩,她说没注意,然后说让我回房间等,她打电话问问其他服务员。

我坐在房间里有些不知所措,苦儿哪去了?她还那么小,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会说话。

我不停的责怪自己怎么没看住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苦婆交代?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过去,我终于忍不住向外面走去,一站在酒店门口我就傻眼了,这么大的城市我要到哪里去找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手机在响,显示家里的号码,我接起来听,那头没人说话,我猜想是安依云,她在找我。

可是苦儿没找到我不能回去,我对着电话说:姐,对不起,我现在有点急事回不来,我一个小妹妹不见了,我必须要把她找到,找到后我就马上回来,你如果有什么事先给启凡打电话,好吗?然后我跟温可原找遍了所有的娱乐场,动物园,该找的地方全找遍了,脚都跑麻了,一直到五点半,还是没找到苦儿,我问温可原要不要报警,温可原说,要不先去苦婆家看一下,说不定苦儿早回去了,如果没有再报警也不迟。

我想也只能这样了,我心事重重的去苦婆家,如果苦儿没回去,我该怎么跟苦婆说?远远的我就看见一群孩子在路边围着玩,其中一个穿红棉袄,梳两个羊角辫,笑得那么天真的孩子不是苦儿又是谁。

我跟温可原同时笑了一下,如释重担。

温可原揽着我的肩膀:你看,我说了吧,幸亏没报警,这小丫头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们找了一整天。

算了,回来了就好,走,我们去看看苦婆。

我一看见苦婆就向她道歉,说昨晚没有照顾好苦儿,我猜想苦婆也是担心了一个晚上的。

然而,苦婆的回答却让我彻底震惊了,我感觉有一阵阴风直往衣服里面钻。

她说:你是不是看错了,孩子?昨晚苦儿没出去,很早我们就睡了。

怎么可能?我转头看温可原,他却盯着另一扇紧闭的门发呆。

我说:苦儿晚上没有起来过吗?或者你睡着后她出去你不知道呢?不会的,我记得很清楚,苦儿快到天亮的时候还起来尿尿了呢。

我彻底被弄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按照苦婆说的苦儿根本没出去,那我跟温可原昨晚见到的是谁?我冷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温可原突然问:你这间房出租吗?苦婆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但她马上又笑着说:这么破的房子还会有人要租吗?也许会有呢?从苦婆家离开,我感觉苦婆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那目光就象一颗子弹一样,正中我的心脏。

4我们没有坐车,并肩走在街上,各自想着心事。

我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忍不住问:可原,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不觉得奇怪吗?本来就很奇怪。

你说昨晚跟我们在一起的是谁?温可原很肯定的说:苦儿。

那苦婆为什么说苦儿昨晚没出去?不知道。

你为什么问那间房要不要出租?随便问问。

他的态度让我有点儿受不了,我总觉得他从苦婆家出来后整个人就怪怪的,他好象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我想了想有些生气,于是拦了辆车回家,他一句话也没说,跟傻瓜似的站在那里。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接到温可原的电话,他说临时接到电话明天要飞回北京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快的话两三天,慢的话可能要半个月。

我又问他为什么这么突然,说走就走,他只说有急事,也不说什么急事,只说会尽快回来,并且说会想念我,随时跟我联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打电话问他明天几点的飞机,他已经关机了。

回到家启凡跟安依云正在吃饭,我疲惫的靠在沙发上,真是累坏了。

启凡帮我盛了一碗饭,说:好玩吗?什么好玩吗?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就心烦气躁。

你一天一夜干什么去了?没干什么。

你不是说一个小妹妹不见了吗?你怎么知道?哦——电话是你打的。

我恍然大悟,你居然跟踪我?怎么能说是跟踪呢?我可没跟着你。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狡辩!也随着这一笑,我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完饭后,启凡可能看出来我很累,端了一盆水给我洗脚,我突然觉得对不起他,我笑着说:今天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他一边在沙发上铺被子一边说:真是不知好歹,对你好也是错,所以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一点不假。

我搂着他的脖子问:那你脖子上的红斑是哪里来的?天那,你可真会赖皮啊,还不是你咬的,你不知道你那天咬得我多重,还好意思说。

说完他又凑到我的耳边说:你兴奋起来整个一疯子!讨厌啊你——今天可不许那样残忍的咬我。

蜷在启凡怀里,我把苦儿的事情说给他听,其中省略了温可原。

启凡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想不出苦婆为什么说苦儿没出去,他跟温可原的想法一致,我昨晚见到的是苦儿。

一会儿他说:哦,对了,你的邮件,我去给你拿。

什么邮件?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看到他手里拿的那个盒子,我立刻叫起来:不要拿过来,不要!干嘛?炸弹?不是,启凡,你听我说。

我惶恐的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里面真的是炸弹一样,但我知道,里面装着比炸弹更让我害怕的东西。

然后我慢慢的把怎么收到前两封邮件的事说给他听,其中细节又省掉了温可原,还有夏小宇的死。

启凡听完后一脸严肃的说:七月,你是不是恐怖小说写多了?神经病,我干嘛拿这种事来骗你?怎么听起来象在讲鬼故事?他一脸的茫然。

见他不相信,我起身去抽屉里拿第一封信,我递给他看:那,这是第一封信,第二封信被我撕了。

他看了一下说:还真有这么回事?我挨着他坐下来:是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邮件里应该是一封电脑打印出来的信和一根蜡烛。

老婆,你可以去做一名预算家。

我打了他一下:讨厌,我跟你说真的。

卧室的座机在响,我推他:你去接。

你去。

我不去,又不会是找我的。

启凡起身去接,然后走过来说:还就是找你的。

谁啊?不知道。

我走过去接,没人说话,我连喂了几声还是没人说话,我纳闷着挂掉电话,奇怪,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怎么老接到这种电话?又没人说话。

我刚想问启凡,电话又在响,我接起来,还是一片沉默,我问启凡刚刚是找我的吗,他说是,是个女的。

再次接起来时,我大声的说:你是谁?干嘛老不说话?是不是有病?安依云被我吓了一跳,她睁大了眼睛看我。

你在哪?终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在家,你谁啊?我心想她是不是有问题,打我家里的电话居然还问我在哪。

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冷不防又冒出一句同样的话:你在哪?她的声音很小,我把话筒使劲的贴在耳朵上才能听得清楚。

都说了我在家,你是谁?然后我突然很紧张的连续问她: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因为我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虽然是如此的轻。

你在哪?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然后断线。

启凡听见我挂电话,他问:谁打来的,七月?不知道,一直问我在哪,什么也没说。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启凡已经把那封邮件拆开。

我问他:她刚刚怎么说的?就说找你啊。

我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没有,你来看看这封信。

七月,好玩吗?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天冷了,你要记得多穿衣服,你总是那么若不经风让人担心,虽然我在这里很冷,很寂寞,但我希望在七根蜡烛烧完之前你是健康和快乐的,不要恨我,七月,你应该爱我,我找了你一个轮回。

相信我,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的,知道吗?只有我才可以带你到天堂,但,抑可以送你下地狱。

等我,我的七月!当我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我在一瞬间突然从记忆里搜索出了刚刚电话里的女人的声音。

我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疼痛。

你在哪?我在心里默默的回答着她:我在家,我在家,小宇,你在哪?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