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霍桑探案系列》作者:程小青 > 第十二章 报告和解释

第十二章 报告和解释

2025-03-30 06:19:09

我和霍桑赶到了医院,经过了一度接洽,就有一个人领我们进入李芝范的病房里去。

病房中除了倪金寿外,还有一个浑身雪白的女护士。

两个人的脸上都显得肃静而紧张。

那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盖了一条白色的单被。

灯光中照见老人面色惨白,闭着眼睛,张开了嘴,在吐着沉重而急促的喘息,面颊上显着两滩红色。

倪金寿低声向霍桑说:我赶来时就这个样子。

他不曾说过一句话。

他的眼睛曾一度张开,瞧见了我,又立刻闭拢了。

霍桑瞧着那老人,也低声说:他的热度好像很高,大概不会有说话的可能了罢?霍桑说到后面一句时,眼光移注到女护土的脸上。

那护士非常灵敏,立刻摇摇头,答复霍桑的非直接的问句。

我瞧见那老人的眼睛缓缓张开,不过他的眼珠似乎已没有集中的能力,只空洞地向上面的承尘呆瞧了一下,接着又闭拢了。

倪金寿向霍桑说:他不能说话,也没有多大关系。

他的被刺的经过,松泉已说得很清楚。

霍桑点点头,说道:那很好。

但我希望他能谈话,不单是要他报告被刺的经过,却还希望他说明他行刺的经过。

倪金寿微微一怔,他的惊异的眼睛向霍桑凝视着。

原来他还没有知道李芝范就是杀死王丽兰的真凶。

他的惊异原是很自然的。

霍桑答复倪金寿的无言的问句:是的,他是这案子的真凶。

不过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行动我也可以想象得出。

我看这老头儿不中用了,我们留在这里没有意思。

你应赶快打一个电报到苏州去,叫他的儿子李守琦快来。

倪金寿点点头,说:说起李守琦,我也得告诉你。

苏州警署的回电已经来了,李守琦的确是在昨天十八午饭时分到苏州的。

他今天还在苏州。

我们从病房中出来一路下楼梯的时候,倪金寿又告诉霍桑那个荷生也已回警厅报告。

他见了赵伯雄从丰泰烟纸店里出来,又跟随他去,不料走了不少路,终于给他跑掉。

荷生没有办法,只得失望地回厅。

霍桑微笑着答道:这一次荷生失败了。

他从那烟纸店里跟出来的,是个假赵伯雄,那真赵伯雄,却已变做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儿。

倪金寿惊诧地说:白须白发的老头儿?我后来派到黄河路去的康年,刚才回来报告,他曾跟这样一个老人到你寓里去。

莫非就是赵伯雄所化装的?霍桑道:正是他,我已跟他谈过一回,现在已把他释放了。

倪金寿又作诧异声说:什么?释放了?他难道当真没有关系?这时我们已出了医院的大门,走到停着的汽车面前。

倪金寿有他自己的汽车,我仍和霍桑同车。

这种解释性的谈话,势不能继续下去。

倪金寿虽怀着满腹疑团,也不能不暂时耐一下子。

可是汽车一到警厅,倪金寿领我们进了办公室以后,他先草了一个电报稿子,叫他的手下马上拍发到苏州去。

接着他就要求霍桑解释他的种种疑团。

霍桑在烧着一支纸烟以后,便把刚才一切的经过,用简括的语句,作一个总合的叙述。

倪金寿听了这一番解释,自然有一种惊异的表示。

他在霍桑将先前在寓里我和他讨论的一席话完全结束以后,便表示他的一半赞美一半诧异的结论。

他说道:真正的凶手,竟就是李芝范,我竟完全想不到。

我正自诧异,刚才松泉带回来一把——霍桑似没有听得他末了的半句,忙着插嘴说:金寿兄,你怎么说不曾想到?你太健忘哩。

今天早晨我们在丽兰家讨论的时候,你不曾说过那甲级皮鞋印子是凶手所留的吗?这见解完全是正确的。

倪金寿忽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他的身子牵动一下,眼光也避到了地板上。

他慢吞吞地说:我老实说,那只是我的一种猜想,并没有什么根据。

我以为这甲印的人也许是外来的凶手,却想不到是李芝范。

因为我实在不曾想到他会利用了陆健笙的皮鞋,弄出这么一出把戏。

霍桑道:那是你太着重在枪弹问题的缘故,因此便忽视了这是一件双重谋杀案子。

倪金寿自言自语地说:这件案子的内幕情形,委实太复杂了,我不能不承认我的眼力实在瞧不透。

那么,李芝范杀死丽兰的动机,可是单为着金钱问题吗?霍桑点点头说:金钱是一个主题,还有毁婚的怨恨。

据我看来——他忽伸手到衣袋里,从一本日记簿里摸出一张纸来。

他的眼光在这张纸上瞧了一瞧,两粒有光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他的意念上仿佛起了一个转变。

他把拿出来的这张纸重新摺好了,拿在手里,并不给倪金寿瞧。

他抬头说道:金寿兄,那松泉有过怎样的报告?你先说一说,然后再讨论李芝范的动机和行动,程序上比较适合些。

倪金寿点点头,说:好,让松泉自己再说一遍。

他用手指在书桌边上的电铃钮上捺了一下。

有一个听差马上走进来。

他吩咐说:叫松泉进来。

霍桑把残余的烟尾丢进了灰盆,又把身子在沙发上靠得更舒服些,准备听松泉的报告。

两分钟后,那个体格魁梧的松泉已进来了。

这个人我也不认识,但看他的神气,和报告时说话的次序,足见他也是一个相当干练而为警探界不易多得的人才。

松泉开始说道:我和荷生在上半天奉了倪探长的命令,派到青蒲路去。

我们守了五个多钟头,那二十七号里并没有动静,也没有什么人进出。

直到下半天三点钟光景,才见那老头儿出来,我就跟着他去。

荷生仍留在那边。

那老头儿在了一辆黄包车,到宝兴路一家源昌珠宝铺门前停下,一直走进去。

我在门外等了好久——差不多近半个钟头。

这时候珠宝铺门前有两个人徘徊着,一个穿一件灰色薄呢的夹袍,另一个穿一身蹩脚的西装。

我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目的。

过了一会,那老头儿从珠宝店里出来了。

那门外两个人假意走开。

老头儿不再坐车子,步行着向东。

他好像要找寻什么所在,曾向路上的行人问讯过几次。

我跟在老人后面,回头瞧瞧,见那两个可疑的人仍远远地跟在后面。

我虽怀疑这两个人的行动,但又不便干涉他们。

老人走到相近宝兴路口,忽闪进一条小弄里去。

我急忙赶紧一步,恰见他正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包,向弄堂口的垃圾箱里丢进去。

我急忙避开,让那老人重新从小弄中回出来。

我等他出弄以后,也连忙问进弄里去,从垃圾箱中拿起那个小包,打开来一瞧,那是一把小刀,用一块白手巾包着。

霍桑忽仰起了身子,举一举右手。

金寿兄,这把刀已交给你了罢?能不能让我瞧一瞧?倪金寿应道:是的,我刚才正要告诉你松泉带回来的一把刀,可以印合李芝范行凶的推想。

不过我当时还有些莫名其妙。

他说着拍开了他面前的抽屉,拿出那个白巾小包来授给霍桑。

霍桑把白巾展了开来,里面显出一把廉价的尖头水果刀。

我瞧见那刀的刀锋约有四五时长,刀柄是木质的,有些儿椭圆形。

这刀只须化上数角的代价,随处可以购得。

我瞧瞧那刀锋,不见什么血迹,但那块包裹的白手巾上,却染了不少血清,并且这白巾上还有不少污泥。

霍桑瞧着我说道:包朗,你总还记得丽兰卧室中壁橱里的那双黑纹皮皮鞋,曾经抹拭过的吗?原来这块手巾有过两种功用:一种是抹刀,一种是抹皮鞋,他把这刀照样包好,放在倪金寿的书桌面上。

松泉,你说下去。

那探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从那小弄里回出来时,老人已去过了好几个门面,那两个可疑人却已接近老人,我倒反而落在那两个人的后面。

但我为着小心起见,又不便抢到他们的前面去。

可是老人走到了大生银行办事处的门前,走了进去,那两个人也就在门外徘徊。

我当然也不能跟进去。

这样耽搁了二十分钟的光景,老人从银行里出来,那两个人仍紧紧跟着。

我没有办法,依旧落在后面。

老人继续步行,一直向大同路进行。

进了大同路以后,我们四个人仍旧维持着先前的次序。

我知道这两个人不怀好意。

我打算到了青蒲路,让老人进了屋子,再解决这两个人。

不料将近到青蒲路转角,那两个人忽上前动手,目的分明要行劫。

那时我离开他们还有三四丈路,我正想上前去干涉,那三个人扭了一回,忽儿两声枪响,老人就倒在转角上。

那两个人也回身奔逃。

这两个人和我擦身而过。

我如果阻拦,至少可以擒住一个人。

但这两个人既不曾注意我,我就定意索性尾随他们去,也许可以得到更好的成绩。

他们在大同路北面的转角上,雇着了两辆黄包车。

我当然也坐了车子追踪。

直到西区文庙路附近,他们才下车,走进一宅没有门牌的草屋中去。

我认明了地点,便到附近西区警署里去报告。

杨区长马上派了四个弟兄,带了手枪,跟我到那草屋中去_我们进了茅屋,那两个人还在里面,那穿西装的一个,拔出手枪来要想抵抗。

但我们的手快,他已来不及。

所以我们不曾费多大气力,一共捉住了四个人,一个女人,三个男人。

我们把这四个人带回到西区警署,杨区长马上向这四个人问供。

起先他们当然还不肯说,后来经过了一次小小的麻烦,那个西装的才说出实话。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

他们瞧见那老头儿在珠宝店里换得了许多钞票,便想劫取。

不过结果却没有成功,费了两粒子弹,让那老人吃些苦罢了。

霍桑听到这里,点了几点头,表示他对于这报告非常满意。

他说到:这老头儿不但吃苦,大概要送命了。

不过这也是他应得的酬报。

他把手中拿着的一张纸重新展开来。

金寿兄,松泉的报告完全没有错误。

那两个家伙真是劳而无功。

李芝范把钻镯钻戒和牛乳珠耳环换来的钞票,已从银行里汇给他的儿子守琦了。

这里有一张汇款收据,数目是四千五百六十元。

他随手把那张展开的纸授给倪金寿瞧。

我记得这张纸,霍桑在青蒲路跟大同路的转角上从李芝范的衣袋里搜出来的。

他当时曾告诉我是张收据,我却想不到是这样一回事。

倪金寿向松泉挥挥手,叫他出去,回头来向霍桑说话。

他道:霍先生,你现在可以把李芝范的动机告诉我了吗?霍桑答道:他的动机很浅显,金钱是唯一的主题,还有一部分连带作用,我不妨也暂作一个假定。

如果说错,好在还可以让李守琦来纠正。

我已跟包朗兄说过,李芝范是个修养不足的人。

他过惯了朴素的农村生活,一朝踏进了五色眩目的都市社会,他的心便把握不定。

他眼见王丽兰这样子奢侈浪费,他的心便不禁跃跃欲动。

他本是丽兰的姑夫,同时伊又是他的未婚媳妇。

最好自然是丽兰肯跟他们回去,可是事实上丽兰也已被环境彻底变换,他们的愿望当然是不能实现了。

这一次守琦到上海来,分明就为着要解决他们的婚约。

我猜想守琦的意思,还不肯放弃丽兰,希望完成这不可能的婚姻。

丽兰当然不会答应,或许曾允许给他多少钱,解除这一件婚约。

那父子俩的心事怎样,我当然不能猜得完全正确,但我料想丽兰的建议,李芝范也许是赞成的,但李守琦却是痴心妄想,企图人财两得。

只瞧前天十七夜里,李守琦的无耻企图,终于由他的老子排解开来,可见芝范对于丽兰的感情,还不曾破裂。

所以在昨天十八日早晨,守琦虽不欢而散地回苏州去,芝范却仍能留在这里。

我说过了,金钱是主因,婚姻是次因。

因着上夜里守琦的鲁莽行动,这件事情已经弄僵。

丽兰虽曾建议用金钱解除婚约,经过了守琦的行动,这建议势必也不能履行。

结果就是人财两空。

这当然是李芝范所不愿意的。

于是谋杀的念头,就在这老人心里活动了。

你们总瞧见这老人的一双黑眼弈奕有神,显示他是具有相当魄力的。

他既然有了行凶的意念,又得到凑巧的机缘,他的谋杀的决心就完全成立了。

倪金寿问道:你说的机缘,可是指这老头儿到上海的那天,曾目睹余甘棠与赵伯雄互相争吵的一回事吗?霍桑点点头道:是的,这是一个远因;近因是昨天早晨他送了儿子上火车回来,又听得丽兰跟余甘棠在电话中相骂。

余甘棠所说的恫吓的话,老人一定都听得。

因为老毛曾说,那时候就是李芝范劝丽兰上楼去的。

他觉得丽兰的环境既然这样复杂,他自己是个乡下人,名义上又是丽兰的亲属——其实这亲属的关系,一旦遭遇了怨恨和金钱魔力的袭击,真是脆弱得可怜——他自以为他造成了这件案子,人家决不会疑心到他。

因此他就毅然决然地就在当天夜里下这毒手。

倪金寿连连点着头,认为霍桑的假定很合情理。

他说道:霍先生,他行凶的经过,你索性也说一说罢。

霍桑还没有答话,电铃响了。

倪金寿接了话筒一听,又简短地答了几句。

就将话筒搁好。

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说道:完了。

这是公安医院徐院长来的电话。

这老头儿已经完了。

霍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如果耐得住清苦,不受物质的诱惑,此刻也许还安安逸逸地度着乡村生活呢!连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这叹息对于我产生了深切的反应。

我觉得物质文明,一方面固然可以提高人生的享受,另一方面却做了人类互相争杀的主因。

我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思想,对于物质方面都采用一种压抑和轻视的态度。

孔子所说的: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义也。

这一句话,就可以代表一切。

因着这种思想的结果,我们在物质方面固然没有多大成就,但社会间争夺残杀的现象,也未始不是因此而比较地减少。

自从我们的大门给人家敲开以后,这物质方面的对比,更赤裸裸地显露出来,因此我们便被认为一个物质落伍的国家。

可是我们的物质欲望一经引诱,却不能因为自己不能生产而依旧遏抑着,于是都市社会中的一般人,目光都集中在现成的享用上;社会既然因此而更见混乱,国力也一天天地消损了!倪金寿倒并不觉得怎样。

他仍催促着霍桑说:这老头儿既然死了,他的行动的经过,再也没法可以证实,只有请你说一说。

霍桑道:他的行动也很简单。

我相信我的片面的猜想,大概也不会怎样远离事实。

他在十七夜里把儿子劝回房里去以后,知道事情已闹成僵局,势必要人财两空。

他为挽回一部计,也许就下了谋杀的决心。

昨天早晨他送儿子出来的时候,大概就悄悄地买了这把刀,打算找个机会动手。

情势上他是不能再长久在丽兰家中住下去了,所以这动手机会不能久搁,必须急谋实现。

昨天早晨他回去时,听到了余甘棠在电话中恫吓,认为可以嫁祸于小余,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就定意在昨天夜里实行动手。

昨夜里他读罢了报上楼时,天下雨了,他一定认为这又是一个最好的凑巧机会。

他上楼以后,当然不能睡眠。

他的房间在金梅卧室的隔壁。

他等金梅熄灯睡着以后,便悄悄地下楼准备。

他到二层楼去,推进了丽兰的卧室。

你们都知道伊的房门是不锁的。

他一定曾在伊的房里出进过几次,瞧见过有一双皮鞋在壁橱里。

他拿到了这双陆健笙的皮鞋,也许带上楼去,也许就放在楼梯近边,等到临时应用。

到了十二点不到,丽兰回家了。

他一定是听到的。

那时他大概就带了刀,提了皮鞋,悄悄下楼来。

恰巧那个雨衣客进来了,他当然不便就动手。

但他一定认为这又是一个掩护的障幕,更增加了他的动手的决心。

据我料想,当雨衣客在客室中和丽兰谈话的时候,他也许始终伏在楼梯上吸烟。

后来雨衣客去了,他也就走下来。

那时他一定把皮,鞋放在楼梯脚下,藏着刀,衔着装烟嘴的纸烟,装做很随意的样子,走进会客室去。

那时候丽兰也许已走出会客室,准备送那雨衣客出去,忽见老人下楼,便变计不送。

伊连忙退进会客室。

这也有理由的。

据我推想,那雨衣客也许曾给丽兰若干法币——我相信抽屉中的三叠就是——当时丽兰随手将法币放在书桌面上,这时伊见老人要进会客室,伊便抢先把那法币放进抽屉去。

我们可以想象到伊当时的慌急状态,伊连抽屉上的钥匙也没有旋一旋。

接着老人和伊大概曾搭仙过几句,丽兰把窗推开了,就在椅子上坐下。

就在那时,老人便出其不意地摸出刀来行刺。

这动作一定很干脆,一刀便刺中心房,丽兰竟来不及呼救;也许伊喊过几声,但声音一定不高。

老人在计划完成以后,便放了烟嘴,动手偷取伊身上的饰物。

这动作一定也很快。

他把戒指,手镯,和耳环拿到了手,便拿了凶刀匆匆离开会客室。

他已不敢多留,连在手边的抽屉都不曾开,又忘了他的烟嘴。

所以今天早晨他看见抽屉中有三叠钞票,竟怔了一怔。

他分明在自悔失着。

但当时他凭着他的急智,假装着他惊讶丽兰的疏忽,我们竟也被他瞒过。

第二步,他走到会客室外面,就穿上那双带下来的皮鞋,走到外面雨里去。

那时他因匆促的缘故,鞋带都不曾缚好。

包朗,现在你总可明白那鞋带上污泥的来源了。

他在泥水中浸了一浸,便走进屋子,直到会客室中的地毯边缘;接着他又回出来,从东边走到前门口为止。

他的目的,要人家知道有一个人从外面进去,又重新出来,所以从西边进,南边出,两行之间,分别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个鞋印交叠凌乱。

可惜太清楚了,反而留下了破绽!他在一进一出时,那双自己的缎鞋,一定提在手中。

他走到门口,就换了他自己的缎面布底鞋,又提了皮鞋,直接回楼上去。

那时他的动作一定很小心,屋子里的人又都睡着,赵伯雄还不曾回来,故而他的计谋可以安然完成。

他回到楼上,就用他的白巾把皮鞋抹了一抹,重新送还到壁橱里去;然后又上楼将凶刀抹干净了,就用这块白巾包好;又将偷取的一切饰物,一起藏在什么地方;接着他才上床去装做睡眠的样子。

直到枪声响后,金梅去敲他的房门,他才假装醒来。

人家自然疑不到他了。

倪金寿忽道:假使我们今天早晨就到楼上去搜一搜,这个秘密不是马上就可以揭穿了吗?霍桑点头道:是的,这是我们的失着。

其实问题就在双重谋杀上。

我们当时都觉得手枪问题比较急切而惹人注意,所以我就先注目到外围问题,而把内线问题暂时搁一搁了。

霍桑的解释,到这里已全部清楚。

我也相信他虽出于推想,与事实一定相差不远。

霍桑在离开警厅以前,又叫余甘棠出来,经过了一番训话,将他放掉。

在训话时,我也参加过几句。

我曾向他说道:我们的国家处在危急的时代,未来的祸难,随时可以发生,而且也没法避免。

青年是国家的命脉,民族的柱石,你是个优秀的知识分子,怎么自暴自弃,投进了迷人的魔窟里去,干这自杀的行为?霍桑的话当然更婉转些,不比我这样率直。

余甘棠显着羞愧无地的样子。

我暗暗欢喜,料想这少年还有自新的可能,国家也可多留一分元气,因为一个人有了错误而能够感到羞愧,可见他的知耻心还没有完全消灭。

我所期望他的自新,就寄托在这一点上。

霍桑在和倪金寿作别的时候,对于报纸上的新闻字句,曾叮嘱过几句。

他果真为赵伯雄留些地步,不曾把他的名字牵连进去。

连余甘棠也只写余某宇样。

就是我此刻记载,甘棠二字,也出于杜撰。

还有几个人的姓名,也是都曾交易过的。

这一夜我们回寓所时已交十一点钟。

第二日,李守琦到上海来,受过倪金寿的讯问,证实了霍桑所推测的李芝范的动机。

不过他对于他父亲行凶的计谋,绝不知情。

这件案子既然结束,霍桑也不主张多所牵累。

除了将汇寄的四千五百六十元追回以外,李守琦就完全没有什么处分。

关于那舞后的财产,李守琦当然不敢要求继承,陆健笙却曾提出收回的请求。

霍桑曾竭力反对,结果连同他送给霍桑的酬报,都捐给了慈善机关。

姜安娜曾来谢过霍桑,他回答几句忠告。

伊因着同伴的不幸归宿,也有相当的觉悟。

那个乘黑汽车的雨衣客,我们也始终没有找到下落。

还有丽兰的朋友鲍玉美,也不曾实践伊的诺言,伊到底不曾到丽兰家去。

赵伯雄曾否找到伊,我们也不知道。

这案子披露以后,这位鲍小姐便离开舞场,从此销声匿迹地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