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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底-第一章>

2025-03-30 06:19:12

擦干了那个于绝早的清晨从巷角拣回家的伤者之后,木暮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还是转身拉上厚重的窗帘,打开灯。

伤者肤色惨白,几乎与垫在他脑袋下面的雪白枕套没有色差。

雨水一度影响了木暮的嗅觉,他刚刚发现这个人胸前的圆形伤口不是枪伤,而是缓慢愈合中的更大的伤口,钝器造成的穿透性伤害。

这个人也不是人,他闻出来了,那种特异的冰冷的香。

吸血鬼们总是容貌俊美,听说。

木暮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望着远处的沙发。

据说他们现在已经完全靠克隆血过活了,高级分子偶尔买匹白马什么的,但还是会被猎人追杀么,也挺可怜的。

他没有注意到伤者胸前逐渐缩小的圆形伤口已经彻底消失了,苍白俊美的吸血鬼突然张开凌厉的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木暮一凛,还是微笑了,你好了?他的镇定态度让三井一时无措。

你知道我是谁?三井低下头直盯着对方的脸,语气危险。

不,木暮摇头笑,然后在三井疑惑地微皱起眉头时说,但我知道你是什么。

话音未落领口已经被三井揪住,整个人被拎出了椅子。

你不是同类,你是谁!木暮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而涨得通红,我……医生……三井把木暮掼回椅子,从上方凶狠地瞪着。

木暮大口吸气调整呼吸,不示弱地回瞪,一边喘着气一边表情严肃地说,我叫木暮公延,是这里的社区医生,抬手整了整领子,遇到你这样的病人真是不幸。

三井觉得自己快挂不住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了。

为什么救我?我去看汗森太太的女儿回来,看你大清早地倒在街边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还以为又是一桩抢夺毒品造成的枪伤呢,你知道——他抬头瞟了三井一眼,你这个样子看起来……苍白得要命,又瘦,胸前还有个圆形伤口。

送你去医院吧,你我恐怕都没那个钱,何况这种涉毒啊涉枪战的案子,可能人没治好还把你扯进麻烦。

我是当医生的,总不能看着你躺在那儿死掉,你当时心脏跳得挺有力,我觉得不是没救,就找人帮忙把你抬回来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木暮迟疑了片刻,吸血鬼。

气氛一时尴尬。

恩……这里是我家,隔壁是我的诊所,你可以叫我木暮医生,这是我的——名片就不用给你了吧。

木暮解嘲地笑笑,收回了已经伸向口袋的手,你叫什么?他没有长时间等待三井的回答,接着问道,你饿么?三井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瘦弱戴细黑边眼镜的男人一句接一句流畅地说着话,甚至温和而礼貌地问他饿不饿,像个好客的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个足以致命的问题。

他看着对面白皙纤细的脖子一阵渴血的头晕。

对方半点没有察觉,转身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几袋血浆,叨咕着,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容器吗…….杯子?还是……?你储存血干什么?三井压抑着自己噬咬的欲望咬牙坐回沙发上。

有些病人总需要输血吧,何况我自己容易出血,这些是自救用的。

AB血型,不知是否合你胃口。

木暮走过来,将装满黑红色血浆的袋子递到三井面前。

保存良好的血液看得三井心痒难耐,但至少饥饿还没有战胜异类带来的不安全感。

木暮看见三井的表情,扶扶眼镜,摊开手笑着说,我现在也在自救啊,听说吸血鬼饿极了会丧失意识,到时候可就是饥不择食喽,就像——你大可以拉开窗帘。

三井沉下脸色,瞟一眼窗帘边缘的微薄光亮。

你的速度刚才我也见识过了,你也大可以在我碰到窗帘之前咬死我。

我是说,三井抬起眼盯着木暮的眼睛,刚才,在我还没有醒来的时候。

木暮把袋子放在三井手上,摇摇头转身走开:怎么说,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对于看着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死掉这种事,我还是没法适应。

何况有人告诉我你们现在是无害的。

三井看着手中的血浆袋子,愣着。

并且我自己也饿了,你不至于想吃花生酱三明治吧?厨房里传来木暮有些无奈的调侃声音。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49   回复此发言--------------------------------------------------------------------------------3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罗嗦。

三井抓起一只袋子焦急而贪婪地吮吸起来,听见木暮在厨房那边继续说着,不要弄脏我的白沙发......我吃完东西要补一下觉,快要30个小时没合过眼了,社区医生真是辛苦呢......冰箱里还有血浆,饿了就自己拿吧,我会锁上卧室门,感觉会安全一点……有急诊的话卧室的铃会叫醒我的,最好不要让我的病人看见你……天黑了你自己走掉吧......不要拿走我的东西……真罗嗦……三井的确没有拿走木暮的任何东西,事实是在那套朴素狭小但是异常干净的房间里转了二三十个圈并最终在午夜打算离开时,他沿着外墙爬到木暮卧室的外窗,打开窗户蹲在窗台上,嘀咕着你看,你以为锁门对吸血鬼有用吗。

他唤出翅膀飞走的时候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一块花生酱三明治,他想其实偶尔尝尝花生酱三明治也不是坏事。

海森克古堡的后殿点着辉煌的烛火,虽然对吸血鬼而言这种浪费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喜欢这样的排场,他似乎很欣赏烛光照耀下大厅天顶和墙壁奢华镏金花纹的装饰性效果。

当然金色也的确和他很相称。

海森克伯爵藤真,最美貌的吸血鬼。

这似乎是公认的,和他的武力与权势完全无关。

三井降落在后殿露台上,掀开帷幔走进大厅。

藤真正坐在桃心木雕花的小桌边看着墙上的风景画,没有起身。

三井瞟了一眼,苍穹下刺目怒放直至天尽头的罂粟花。

完善而热烈的作品,配得上我的收藏名录,是不是?藤真微笑着转过头看着三井,拿起手边的铃摇了摇,可以让找你的人都回来了,我可担心了三天呢,不过你不会相信吧?三井以沉默回应。

我说的话让你‘离家出走’,若是出了事我也会过意不去的。

藤真表情像刚讲了个出色的笑话。

他纤瘦的身材裹在金色镶边的深蓝刻丝外衣里,斜倚在花卉图案的乳白色高背扶手椅上,姿态优雅。

白皙的手指从衬衣层层繁复的绉边袖口中露出来,像往常一样无心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镶大粒暗蓝原石的戒指。

他微笑的面庞丰润美好,在灯火中有近似透明的温暖光泽,完全不像苍老的吸血鬼,仿佛十七岁的美貌少年。

但他空荡阴冷的景泰蓝色眼睛出卖了事实。

藤真始终在笑,甚至在处死同类的时候也笑着,三井一直以来都想知道他不笑的时候会怎么样,现在也想。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去吃点东西吧,似乎那天你离开餐桌时就没有好好吃过。

藤真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不饿,谢谢。

哦?声音里似乎上来了一点精神,是吃了个猎人,还是打劫了血库?三井没有回答,他在他面前永远狼狈而易怒,而藤真也似乎以激怒他为乐,三井感觉自己就像个丑陋的弄臣。

仆人打开门的时候藤真说,去睡吧,不用等我。

你可以笑,我会杀了你的。

三井在黑暗的走廊里停下脚步,凭空起了个寒战。

自他重生以来,这念头第一次不受控制了。

三井先生,即使吸血鬼不受人类法律的约束,你一个月内五次光顾本诊所盗取血浆后又不及时逃走,还在受害者面前表现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也实在有些过分了吧。

木暮后半夜打开家门再次看见黑暗的房间里那个躺在沙发上的人影时,没好气地说。

我路过,突然有点饿了。

三井装出已经躺了很久的样子,坐起身子。

你有点饿可是食量却不小,对本诊所是沉重的负担啊。

木暮关上门站在门口不动,声音有些恼火。

负担?木暮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暗光,可以看出三井面部的轮廓,就这么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的脸色似乎一沉,声音也仿佛冷了,自己没来由慌了手脚,赶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这个诊所其实没什么收入,病人和我都需要这些血。

我很为难。

三井站起来背过身去,硬下声音说,知道了,我不会再来了。

木暮却听出了里面的赌气成分,走过去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路过我这儿就容易饿的话,可以拿些血浆在我这儿放着。

看三井没什么回应,补上一句,不收电钱。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49   回复此发言--------------------------------------------------------------------------------4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三井跳上窗台,冷冷地没回头:稀罕要来。

展开翅膀飞走了,所以木暮没来得及看见他其实笑得很开心,他也没看见木暮其实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笑得也很开心。

三井在想,这家伙也总是在笑,却笑得人心里很暖和。

那天开始,木暮诊所的各个冰箱里塞满了各种血型的克隆血,更新补充得如此及时以至于不止那位吸血鬼常客,连诊所的大出血病人都得到了好处。

不仅这样,近来社区的治安状况也有了显著改观,木暮已经连续四个月没有在出诊或回家的路上遇到过打劫了。

虽然即使是社区的龙头老大也不会对他出手,流动的小型犯罪在任何贫民区总是不会绝迹的,但最近他们似乎不约而同地放过了这个街区,至少是放过了他。

并且空闲时间经常有人陪着说话也是很令人愉快的事,何况那个人,很,怎么说,独特。

性情直率,热忱,并且,说老实话,很英俊。

他可以连续两三小时听自己抱怨疫苗发放又被拖延,痛斥政府的扶贫政策,叹息皮尔法莫夫妇放弃治疗从医院接出了孩子,那小女孩死在回家的路上,担心诊所资金周转不灵,或是诅咒那些不肯给贫民区诊所打折的药品商。

即使是自己长期相熟的病人也往往忍受不了这些长篇牢骚,他却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有时把额头支在手上,像美术馆里迷人的陈列品,一动不动地听着。

木暮其实很感激他能听自己说这些话。

他也会很认真地陪自己吃花生酱或者果酱三明治,一边用不太方便的尖牙一点点咬着,一边描述两百年前的果酱大概是什么味道的。

木暮觉得他的尖牙看起来很——如果一定要找个什么词来形容的话——性感。

或者是看电视,木暮穷到电视上只有公共频道,但是三井对出现在屏幕上的所有事物一律大惊小怪,在上演历史剧的时候又会不停地嘲笑那个小方盒子里的人有多么无知。

他超级喜欢看无厘头的喜剧,或是逗笑的动画片,总是笑得人仰马翻跌在沙发上,经常耍赖把脑袋搁在木暮腿上,偏着头盯着屏幕笑个不停,简直就是个缺心少肺的小孩。

气氛亲切友好,木暮也很高兴。

木暮以前不知道吸血鬼是不看电视的。

三井很喜欢看电视,但是自己出诊的时候,他一个人呆着却从来不看,虽然教过他怎么打开。

到诊所真的要倒闭的那一天,木暮破天荒地没了话,坐在餐桌前只是发呆。

回过神来时面前多了硕大一个箱子,三井打开盖子,里面满满的古金币在灯光下晃得人眼花。

三井很得意地双手撑在桌子上,有些眉飞色舞地说,你可以慢慢花。

这是……你的?木暮有点晕。

两百三十一岁的人有些积蓄不奇怪吧。

给我们?是给‘你’,三井俯下身隔着餐桌看着木暮的脸,我不是你这样的好人,我可不在乎那些穷鬼的死活,我只是不喜欢看你不高兴。

可是……面对飞来横财木暮多少有些迟疑。

它们对我没用。

三井笑得单纯直白,至少我现在很高兴。

三井曾经听那些年长的吸血鬼们说过,当一个吸血鬼爱上什么的时候,他就有灵魂了,但是那个灵魂附在他爱的东西上,只有和那东西在一起那个灵魂才是他的。

他们说吸血鬼们在看见自己的灵魂的时刻总是一见钟情,没有任何理由,曾经有个吸血鬼王因为爱上了一片湖水而甘心放弃王位永沉湖底。

他们说吸血鬼是世界上最深情的生物,尽管人类总是形容他们如何残忍。

他突然想起这些他在一百多年前听过的话,是因为某个所有的公共频道都已经结束的深夜里,他在一片雪花声中枕在木暮腿上仰头看着那个已经坐着睡着了的人时,在一刻之间很想咬他。

不是因为渴。

他想永远留住他。

他在发觉自己的想法后从窗口仓皇地逃了出去。

钢铁丛林的上空夜色凄迷,他停在摩天大楼顶端惶恐非常,仿佛失去了归宿。

海森克古堡不是家,只是熟悉的房子。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木暮不能恨我。

我不能再见他了。

第一丝阳光把三井逼进海森克古堡的大门,管家伊戈合上厚重的木门,用一贯致念悼词般的声调说,伯爵一直在等您。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49   回复此发言--------------------------------------------------------------------------------5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光线彻底消失了,站在漆黑的前厅中三井觉得舒服,他长久地站着不动,直到仆人开口催促。

藤真已经换上睡袍在棺材里躺下了,此时在仆人送上的丝绸靠枕上支起上身说:今天回来得格外晚呢。

三井站在门口无话。

满屋的蜡烛像太阳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

如果今天的太阳不会升起来,你就不会回来了吧。

藤真拨弄着额前银灰色的头发,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笑着说,我几乎生平第一次想要感激太阳了呢。

我并不是一定要回来。

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会去哪儿呢,我的意思是,藤真抬眼看过来,如果我想你的话。

三井愣住,他想起即使木暮愿意全天为他拉上窗帘,他也不能再回那个地方了。

那个人类已经快让我失去耐性了,亲爱的。

藤真挑着眉毛用俏皮的表情看着三井。

你在跟踪我!藤真笑,你怎么居然认为我会亲自做这么卑微的工作呢。

看三井愤怒地握紧了双拳,藤真似乎很开心,你是我的,三井,两百年前你发过誓。

在血族的游戏规则里,唯一能与杀死同类等同的罪就是背叛主人。

赶在三井开口之前,藤真轻轻扬手接着说,当然,你可以不在乎,我也可以,反正我们彼此憎恨。

三井抬起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是的,我憎恨你,藤真笑得微颤起来,为什么你像他,但不是他!心口升起的羞辱和怒火令三井不假思索地纵身向藤真直扑过去,从指尖唤出的利爪让手臂一阵灼热而兴奋的疼痛,然而下一刻这种疼痛被周身激烈的刺痛所代替,他被摔向天顶的水晶吊灯,并随着吊灯砸向地面,飞溅的水晶碎片刺进每一寸皮肤。

藤真躺靠在棺材里看向他,几乎没有移动位置。

你以为以你的战力,是如何在当今最好的两个猎人团队的合围下生还的。

藤真看着躺在水晶废墟中浑身是血的三井,撇嘴冷笑。

看他不再看自己,闭着眼睛。

这样很漂亮呢,红的血,黑的头发,苍白的皮肤,还有银色反着光的水晶,即使画下来,也没有此时此地的味道吧。

藤真示意仆人抽走靠枕,在棺材里躺下来,你这样很漂亮呢,我亲爱的。

仆人放下棺材四周的金绿流苏帷幔,走出房间。

三井躺在藤真永不熄灭的烛光中默默用力一片片逼出身体里的水晶残渣,听见一个个细小伤口接连愈合的声音。

藤真的棺材在帷幔之后,头的右边,三井想到自己曾经一度夜夜在那里入睡就觉得恶心。

我曾经努力去爱你的,知道么。

你美貌,精明,强大,高贵,优雅,你给了我永恒的生命,我为什么不爱你呢,是你自己让我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一天比一天更恨你。

我受够了,我要结束这一切。

但我现在不想死。

吸血鬼的身体是冷的,吸血鬼是没有灵魂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深夜三井最后一次去看木暮,摘下一直带着的黄金十字架放在木暮枕边,看着他过度疲劳睡得昏昏沉沉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这玩意儿对我没用,神恨我。

但是希望他能保佑你。

你好好活着吧,我跟你一起活,等到有一天你死了,我就杀了他,去找你。

即使我死了,也可以去找你。

你让我暖和了,你让我有灵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