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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第三章>

2025-03-30 06:19:12

仙道彰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等待猎杀流川枫。

这猎物很特别,几乎没有捕食人类的传闻。

教会猜测流川枫以其他吸血鬼和妖物为食,并且认为这种习性是他提升自己力量的妖法的一部分。

不管怎样,由于流川枫对人类基本无害,他是当世大吸血鬼中唯一一只没有被出具赏金的,因而仙道是唯一一个以他为目标的猎人。

这样的关系富于传奇意味,但仙道并不像听上去那样熟悉自己的猎物,或是积极地利用一切捕获他的时机。

他甚至没有见过他几次。

他们在旧大陆最阴暗的土地上比邻而居,支撑海森克堡的亚伦峰一年四季将浓重的阴影投向仙道世居的山城。

城堡的当代主人们习惯远狩,捷尼罗当地的居民反而近百年来不曾在他们手上吃过什么亏。

仙道即便再自信,也不至于毫无由头地一个人杀上亚伦峰去,同时强挑吸血鬼族中两只最著名的战魔。

他们的见面往往是流川枫找上门来。

流川会在少云的满月夜光临仙道的酒馆,这样的日子在捷尼罗寥寥无几。

他会推开挂着停业招牌的门走进来,门铃在他头顶乱响一阵,声音越过酒馆中潮湿寒冷的空气。

灯光昏暗,吸血鬼年轻的面容俊美非常。

如果这家伙不是只大妖怪,绝对能集中镇上的全部风流债,每当想到这里仙道就站在酒台后面忍笑忍得很辛苦。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13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流川会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眼里流露出严重的失望,然后点头辞过回身便走,脚步利落。

仙道撇嘴,笑,声音扬起来。

走好。

门铃在他拖长的庸懒余音结束之前再度响起,那家伙有时会慢下一步,但从不回头。

自己也是流川枫的猎物,仙道很清楚。

不是自己,是那只狼。

所以这样说比较确切,仙道彰和流川枫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等待彼此猎杀。

那是仙道最好的时光。

独上戈通峰血战两日两夜将血魔头莱金柯特男爵夫妇连带他们恶名昭著的管家屠于鞭前剑下,一把火烧了戈通城;又或是率领猎人团队围剿残害中欧四百年的大吸血鬼汉姆尔公爵家族,亲手割下汉姆尔的头。

他从妖孽之地的治安官做到非官方的猎人公会首领最后到梵帝冈教廷的直属圣骑士。

他在那些年月里一次次受任苦战得胜而回,九死一生。

年复一年这些战功在他身上堆积起沉重的金甲,他的声名甚至显赫到途径西班牙时举国的吸血鬼迁徙避难。

他是猎人世界的不败神话。

然而没有人知道,连他每次接受圣水祝福时在头顶上方悲悯地注视他的圣母都不可能知道,他带着教廷的指令以冠冕堂皇的姿态征战过的每一次经历流过的每一滴血,其实都只是为了一个私人目的。

他要更丰富的战斗经验更有力的武器更强大的圣物。

总有一天,他要漂亮地杀死流川枫。

他不轻举妄动,是因为他了解他的猎物有多强。

看那双眼睛就知道,居然百年浴血都不曾在里面沉淀些许污渍下来,至洁净至无情。

露台帷幔的装饰铃铛细碎地一阵响,流川带着满身寒气掀开幔帐走进来。

藤真从假寐中睁开眼睛,放低支着额头的手。

回来了。

流川点头,越过藤真的沙发在钢琴琴凳上坐下。

键盘盖开着,他把左手肘支在琴檐上,右手从衣袋里掏出东西递过来,声音有些困倦,一贯的缺乏起伏:幼发拉底河里的。

光洁却不透明的暗蓝色石头。

藤真的手指划过流川掌心把石头捏在眼前映着烛光看。

很漂亮。

巴比伦王留下的僵尸很强?还好。

流川觉得靠在琴上的姿势不舒服,索性转过去面对琴键,想了片刻挑了首熟悉的曲子弹来玩。

《流光》,自己谱的曲子。

藤真于是笑,你还记得啊。

开头手生,流川需要停下来想,因而旋律断续。

藤真从侧面看着他的指法,突然流川说:那个石头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藤真一怔。

你看起来很累。

流川不知道藤真的表情,自顾说。

半夜时长老会派使者来传唤我过去。

你知道圣骑士仙道吧?杀了汉姆尔公爵的。

曲子到了最难的部分,流川的注意力集中在键盘上,答得心不在焉。

长老会得到消息说他将带兵攻打东百合庄园,命令我们前去援救。

流川放慢了弹奏速度,哪个家族?东百合庄园是塞汶夫人的住所。

藤真想想补充道,这位夫人可以算是王室遗孀,你的远房表舅母。

不是王室成员。

宗族谱是小时候的一门重要课程,当时念得太痛苦,结果直到现在都忘不掉。

这位夫人的风流和美貌同样著称。

藤真有些尴尬,后悔解释得太多,仔细考虑了措辞然后说:塞汶夫人曾经是科纳特伯爵的伴侣。

但是她还有其他伴侣,所以她和科纳特伯爵的关系没有被王室承认。

自屠王战争以来长老会对海森克家的态度始终多有疑惧,这次居然派专使传唤当面下令。

虽说长老会的命令不得违抗,总归是个讨厌的差使。

流川想着皱起眉头,死不足惜的家伙,折辱我的剑。

藤真笑,说的是,亚平宁半岛受教皇的直接控制,那位夫人却丝毫不知收敛,抱着所谓的尊贵传统只喝人类贵族的血,此次也是因为掳了罗马军队的年轻统帅才惹火上身。

现今不是一百年前,血族盲目虚荣固步自封,人类却始终在发展。

没有足够的实力又不懂得避其锋芒,不是疯了就是在找死。

流川方才说死不足惜,本意是塞汶夫人要是连几个人类都对付不了,死也是该死。

此刻听了藤真的想法,不由停下弹奏转头看他。

人类的新式武器的确越来越厉害了,十几年前捷尼罗镇的那个人从远处一箭就能放倒一只狼人,说到底是那个扳机弩力量大准头好。

这几年来血族屡屡惨败,也是败在人类的武器下。

人类现在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强,不能再按过去的印象衡量了。

盲目虚荣,自己也算一个吧……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14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藤真看流川兀自思考并不表态,以为他尚未想通,接着说道:那个圣骑士接连杀了几个血族高位,长老会如果能阻止事态扩大,断不会做出这样仰仗我们的软姿态。

以海森克家的地位,他们自然清楚安排这样的任务并不得体,我们照令行事不去深究,等于卖了他们双倍人情。

这是缓和关系的机会,相互利用不算坏事。

我打算天黑就出发。

你不必去,我去。

藤真不免惊讶——意思是我身为族长,要把持海森克家的身份对吧。

会考虑这样的事情了,果然是长大了啊流川。

也好,我去召集下属的领主,天黑随你出发。

我自己去。

流川一向厌恶随从。

藤真没有马上同意。

不过为这点事大张旗鼓正式兴兵的确会成为其他家族的笑柄,何况流川实在是强得过分了。

但是那位夫人本身,可能会很难缠那……至少带上伊戈。

流川点头,合上键盘盖起身,我去睡了。

走了几步想起先前被出兵事宜搅乱的话题,回身站住。

回来的时候路过睡谷,去看了父亲的封棺。

藤真看着他额头上烛火投下的发帘的阴影,不做回应。

棺椁周围黑茎蔷薇开得很好。

流川的眼睛隐没在阴影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藤真点头,垂下眼睛,讳莫如深。

蓝色的石头仍然躺在掌心里,藤真在流川的脚步离开后独自微笑。

发现它的时候河水里有清晨的阳光吧。

说和我眼睛的颜色很像,其实不是,其实我眼睛的颜色要浅得多,放在一起比你就知道了。

流川你从来没有在阳光下看见过我的眼睛吧。

永远不可能看见了。

距离东百合庄园还有一段路程,仙道安顿人手,静待黎明。

从莫名失踪到查知下落已经过了半月有余,杜洛华将军必定是救不回来了。

塞汶夫人与以往的对手都不同,她存世时间不算长,法力应该不高,手中却是血债累累,而且多为王孙公子或知名美人。

受害者的家族都有钱有势,先后雇过多批猎人,全部有去无回。

据说很多甚至是走进东百合馆便不见动静,留守在外的人没有听到任何打斗声。

这些猎人都是高手,不可能是被一击致命,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他们主动放弃了战斗。

仙道一边整备武器一边反复考量着,借由眼睛为媒介的读心术、操纵术和蛊惑术是吸血鬼族的普遍能力,这位塞汶夫人,看来是个中高手。

好在此次同来的全是从教皇直属中点选出的资深猎人,身经百战自不必说,从头到脚法器加身连战袍里都缝着年代久远的圣经书页,他们是离妖术最远的一群人。

即便如此,仙道还是就着初露的天光提醒道:本次战斗最重要的一点是,尽量不要去看那只吸血鬼的眼睛,大家牢记。

经验老到的猎人们心领神会,纷纷点头。

东百合庄园坐落在面朝湖水的谷地缓坡上,四周绿树葱茏。

全白色石材钩连出的精巧结构带着异域风情,仿佛东方贵族的消夏别墅。

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仙道几乎升起赞叹风景的念头。

庄园整体没有围墙,形态多姿的凉亭和回廊掩映在绿树丛中,零星分布四处。

太阳已升至中天,猎人们在树林中悄声潜行接近主体建筑。

鉴于先前的教训,仙道认为单人突入有利于对手各个击破,因此决定以方便集体进攻的正门为突破口。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进入正门的过程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仙道指挥手下别住打开的大门,前厅在倾泻而入的阳光中通体洁白如玉,整栋建筑寂静得失常。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正门对面连接前厅的走廊深处白衣的曼妙身影款款而来。

猎人们吃惊地看着翩若惊鸿的黑发少女走进前厅中央的阳光里,被光线映得透明的长睫毛下灵动的双眼含着一丝惊疑的神色打量过来,仿佛在家中发现了擅闯者的优雅主人。

她是如此年轻,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孩子式的美貌。

眼睛里的神采极端浓郁却极端简净,深得像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样……周身冷汗,仙道猛醒。

这些阳光是假的,这已经是蛊的一部分了!他举起扳机弩向女孩的方向射出一计连发,七箭皆中,中箭倒下的却是团队中的另一位猎人。

仍然是蛊,仙道用弩护住前胸闭上眼睛,装箭上膛的过程中嘴角挂起冷笑。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15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这样的巫术就想对付我吗,我连满月都可以抵抗!再睁眼时面前黑暗的大厅中一片混战,共事多年的猎人们突然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两两捉对杀红了眼。

仙道借助乱阵阻挡塞汶夫人的视线,举弩瞄准,一箭方出混战中的六个猎人突然将攻击的矛头齐向仙道压来。

仙道本能地再扣扳机,出膛的箭刺中里斯的胸口。

同伴的血扑溅在脸上,腥重滚烫,仙道大惊之下弃弩拔剑,只顾将四面而来铺头盖脸的混乱攻击仓促格开。

他大声叫着同伴的名字,这些与他共过生死的猎人却听不见他的声音,每一次出手都是以命相搏的杀招。

塞汶夫人挂着无邪的笑容站在局外,表情像为斗牛场中的鲜血而兴奋的残酷的孩子,您在做徒劳的事,他们现在是争抢配偶的雄性动物,与生俱来的自然性不可能被理性战胜。

攻击越来越密集疯狂,仙道步步退至墙角,史利斯东在包围圈外举起仙道丢下的扳机弩,其余四个猎人立时向两侧让开,仙道的心脏近距离地正对弩的发射口。

逃生的时机只有一瞬,仙道咬牙弓身从缺口处突围而出,回身翻转剑面用剑背猛击紧追身后的格普的颈窝。

格普手中本向仙道后心刺来的短枪在主人倒地时与地面相磕,火花耀眼。

仙道趁其余猎人骇于火光的瞬间左手抽下盘于腰间的长鞭,拿捏着力道顺势挥动,将对方四人赶出短兵器的攻击范围。

他们的意志被操纵太久会变成行尸,必须速战速决!仙道向四个猎人组成的防御结构中抽下一鞭,速度不快。

猎人们及时闪开,乔西如期地从被整体中单分出来,仙道改变挥鞭方式令鞭子突然转向,没有刺的鞭子中段准确地打在乔西颈侧将他击昏。

剩下的三个猎人趁仙道应对乔西之际退至大厅的深处,隐没在黏重的黑暗中。

狼的眼睛帮助仙道辨认出对手的轮廓,他盘鞭回手,试探地向前慢速移动。

阴影中身形最矮的库利尔突然起动,以古怪的僵硬步态直向仙道而来。

仙道停步,看着库利尔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孔从晦暗的背景中渐渐显露,像从诡异梦境中浮起的幽灵。

塞汶夫人黑发浓密的头颅从库利尔的右肩上探出来,挂着顽皮笑容的嘴唇轻启,音色柔亮。

您很厉害,也很英俊,两样我都喜欢呢。

她看起来比刚才长大了一些,苍白细弱的双臂紧箍着库利尔的腰,涂了桃色胭脂的唇瓣离他的颈动脉不到一吋。

投鼠忌器,仙道此时完全失却进攻的先机,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塞汶夫人抱着她的傀儡微笑着缓缓接近。

她的面孔如此年轻纯净,虹膜却漆黑如丧装,黑得看不见瞳孔。

您的眼睛原来是深紫色的呢,真美。

这么美丽的眼睛请只看着我吧……她专注地仰视的目光中诡秘的暗流涌动不息,语气温柔得仿佛隔世情人。

……我真喜欢您呢,您喜欢我吗?爱我吧,请您爱我吧……到达东百合庄园时,月亮已爬过大半个东天。

伊戈通告了流川名号,东百合馆内立时一片慌乱。

主仆二人在门廊下等了不短的时间,才看见正装的塞汶夫人带着两队执灯的侍女匆匆迎到门前。

塞汶没有想到特使大人们今天就到,准备不周,迎接迟了。

礼数还算周到,伊戈看流川没有回话的意思,向前欠身道:长老会的命令海森克家自然不会耽搁。

说着先流川一步走进前厅,解下流川的斗篷挂在手臂上。

流川在夫人身前随着引导灯队走了一段,忽然放慢脚步回头问她:猎人来过?前厅里有微弱的血腥弥散,伊戈也闻到了。

塞汶夫人笑着点头,下午打过来了呢,不过已经全部解决了。

流川不觉停步,包括圣骑士仙道?夫人抬头看着流川,带一丝娇羞地天真地笑,点点头。

流川微眉,转头看伊戈一眼,重又起步。

会客厅不大,装饰风格还算雍容优雅,流川打量着墙面上线条流畅的藤蔓纹样浮雕和窗侧扎成花式的白色锦缎窗帘,听伊戈用谦恭的语气强硬的文辞向塞汶夫人表述自己的意思。

既然事情在白天就已解决,请夫人给出一个没有及时通告长老会和海森克家的理由。

庄园今天遭到攻击,我也受了惊吓,诸事纷乱未及通告,还请谅解。

塞汶夫人坐在客厅另一端雕卷云和百合图案的白色石椅上,挂着得体的抱歉的笑容。

椅子的颜色融进她背后纯白的墙面中,使她看上去似乎在空气中漂浮。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16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伊戈看流川,少爷的脸色不算太差,但是显然耐性快见底了。

于是他再度欠身,那么烦请夫人向长老会奏报危机已解,得到收兵命令后在下也好服侍我家主人返程。

塞汶夫人似乎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是当然。

有劳流川王子和总管大人在此稍候,我这就——进了客厅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流川突然抬手打断她。

你的主人是科纳特伯爵的妻子,应该知道我在故王室中被称为‘枫王子’。

他撇了一眼摆在手边装着鲜血的水晶杯子,你的勇气和她的傲慢一样值得赞许。

以塞汶夫人的身份应付客人的侍女此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流川注视她的目光中轻轻发抖。

夫人她……正在进行重要的仪式……实在……不能走开……请您原谅……请您……流川不做表示,只站起身。

伊戈向前为流川递上佩剑,既然夫人不能来见我家主人,烦请带我家主人去见夫人。

仍然清醒的自我意识还来不及庆幸精神封闭启动得及时,就发现透明的蛹壳隔绝了与身体的联络。

仿佛曾经经历过的梦魇,挣扎着渴望奔跑的意识有心无力,杀机在无法加速的身体背后越来越近。

仙道看着夫人的眼睛里流过满意的琥珀色光泽,看着她牵起自己的手走过阶梯和回廊,像透过纱幕看着事不关己的戏剧。

他在餐厅渡过漫长的晚餐时间,餐桌对面塞汶夫人血红的唇边笑容离奇扭曲。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在笑,他听得见侍女走动和窗帘拉开的声音。

天黑了,他想,我还活着。

他突然明白了塞汶夫人的意图。

他在侍女的环绕下换上礼服,穿上身之前宽大的袖子被惨白的手展开从空气中通过像缓慢飞行的白鸟。

周围很嘈杂,有忙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匆忙掠过眼前的人影带起如临大事的气氛。

紧接着的房间灯火辉煌,他有严重的压抑感。

他想这房间必定宽阔而幽闭,无法散出的大量光线挤在眼前浓得沉重不堪。

塞汶夫人也穿白,身影在光中摇晃,她应该在笑,头上的饰冠闪烁不定……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寻找一样东西,一样足够明亮的,圆形的东西。

黑色的背景前正圆的柔媚轮廓,近似于银的浅金色。

我的月亮。

我的月亮。

冰封的意识在这一刻破茧而出,视野清晰起来,仙道发现自己正注视着塞汶夫人佩戴在发间的大粒珍珠。

武器显然已经不在手边,仙道保持着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视线。

塞汶夫人并未察觉到他的变化,她将手扶在仙道胸口掂起脚看着仙道的眼睛笑,声音脆丽得如濯泉水。

不太痛,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仙道低头向她微笑,双手抚上她颈侧的肩膀。

然而下手之前礼堂的门在塞汶夫人身后的远处突然被推开,夫人闻声转身,看见来人时明显瑟缩了一下,但是快步迎上前去。

远远望来的流川与仙道四目相交,双方都暗吃了一惊。

仙道看见流川的目光闪动刹那,既而转开。

事态不明,仙道决定静观其变。

塞汶夫人在流川面前拎起礼服的裙幅深深施礼,塞汶有仪典在身,无法出迎枫王子,万望王子殿下念在亲族份上原谅塞汶。

流川打量礼台陈设的视线转向夫人,眼神说不上冷,却是绝对的无机。

王室已灭,您也不是海森克家族的人。

塞汶夫人一时尴尬。

伊戈在一旁向夫人鞠躬致歉道:无意间破坏了夫人的仪式,实在抱歉。

长老会的通知中没有提到夫人近期要举行传血仪式,海森克家未备贺品,更是失礼了。

塞汶夫人咬嘴唇,片刻后说:总管大人想得对,这次仪式并未向长老会申报。

她抬起眼睛看着流川,突然提高声音,因为他们,他们不可能批准的,他们讨厌塞汶,他们不让我传血给任何人!流川看着她沉目不语。

塞汶一个人住在这栋白房子里,一个亲人也没有,又冷又害怕,好像住在坟墓里一样。

他们以前说塞汶不好,不让伯爵大人和塞汶在一起。

现在伯爵大人没有了,塞汶想自己造一个人生子陪着我,他们还是不让,那塞汶怎么办呢?她忍着不哭的表情仿佛不谙世事的单纯的小女孩,厅中浓重的光线在她眼中的泪水里折射,七色宝石般璀璨迷离。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17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您的境遇值得同情,流川念着‘同情’,语气却冷得厉害,但是在长老会不知情的情况下举行传血仪式,海森克伯爵说得不错,您不是疯了就是在找死。

我必须带走这个人。

塞汶夫人闻言慌乱地抓住流川的胳膊,您不能。

我是在找死,但是死也比寂寞好,死也比一个人好。

流川比她高出太多,她拼命地仰头看着流川的眼睛说,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儿,没有人对我笑没有人爱我,您明白么,您不会明白的,您是天生的宠儿您被所有人爱,我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只要有一个人属于我看着我陪着我就够了,这样都不行么?求您了,求您了,您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不会有人被所有人爱,流川挣脱她的手,也不会有人不被任何人爱。

他的声音仍然冰冷,语气却有所缓和,您的侍女为了不打断您的秘密仪式冒险扮成您招呼我们,她不爱您吗?我要的不是这种爱啊,我要爱情!您用强迫手段就能得到您的所谓爱情?塞汶夫人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是么?流川经过塞汶夫人身边向仙道走去,您准备传血的对象甚至没有机会向您说明他是狼人。

您说圣骑士仙道彰是狼人,怎么可能?塞汶夫人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流川猛地回头,您说他是圣骑士仙道彰?!塞汶夫人在他刀锋般的目光中顿时噤口。

流川转头望向仙道,眼神里有深的探究,仙道迟疑片刻,向他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流川一愣。

塞汶夫人跑过来拦在流川身前,没有看到仙道的表情。

夫人,流川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她,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了。

塞汶夫人摇着头,死盯着流川的瞳孔说:不行,我选中他了,他是我的,是圣骑士也好狼人也好,活着还是死了都好,他必须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他,即使是枫你,也不能。

她的表情似乎让流川受了某种惊吓,他定定地看着她卷曲黑发衬托下的美貌面孔,像是突然忆起了某个忘怀已久噩梦。

你不会阻止我吧,你会站在我这边吧,枫?这一次你会站在我这边吧……在仙道跑向他们之前,一直侍立一旁的伊戈冲到流川身边用力推开塞汶夫人向流川喊道:少爷您醒醒,她不是您的母亲!流川被伊戈的举动激怒了,他扶住向一旁倒下的塞汶夫人,拔剑眦目一剑将伊戈劈成两截。

汹涌的血液像海浪一样泼向全身,仙道在能够思考之前扳过流川的肩膀向他大喊:看着我的眼睛,流川枫!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流川冰凉的剑锋紧贴在他胸口,彻骨的寒意穿透衣衫和脊椎。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他的一生中从未如此自信过。

不可能被认错的寒冷的洁净在流川眸中点燃,像冰面下浮出的清水。

那个瞬间他仔细地盯着仙道的眼睛,仿佛在辨认久别的故知。

然而下一刻他掉转剑刃塞进塞汶夫人口中,在离仙道手臂极为接近的位置划开她的头。

塞汶夫人失去支撑的单薄身体跌在地上几乎没有激起任何响声,流川扔下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踏过地面粘腻的血泊在伊戈残破的身体边蹲下。

他像个闯了弥天大祸的孩子,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仙道,然后转开头冲着礼台旁边的侍女们吼道:棺材!找棺材来!还有送信的乌鸦!吓傻了的侍女们一动不敢动。

他不会伤害你们的,快去。

仙道的话起了效果,几个侍女跌跌撞撞地奔出门,他拦住其中的一个问:其余的猎人呢?还活着么?……在湖里……什么?……吃完以后绑着石头扔进湖里……听见答案的一刻有短暂的心悸,但是仙道发现自己的心态没有变得更沉重,他问话之前本就不曾抱着多少希望。

血液从发间和眉毛上淌下来,眨眼的动作变得困难。

仙道想这么多吸血鬼的血液能不能洗掉同伴的血,或者塞汶夫人的死算不算告慰了同伴的灵魂弥补了他们的无谓牺牲。

他看着流川枫用礼台上的白色绸缎缠住管家横断的腰,布匹刹那间红透,看着流川枫把管家的残体抱进棺材,合上棺盖,然后趴在棺盖上潦草地写信,他甚至开始羡慕这只吸血鬼。

流川枫也失去了熟悉的人,通过他自己的手。

但是他和自己不同,他的管家还能复生。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18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走出东百合馆时晨光微熹,坡下的湖水波澜不兴。

只有一件事永远无法弥补,身为永生者的仙道在这一日有了些许了解,称为死亡。

细节已经向巫师行会的长者们征询过了,说是伊戈程度的血族这样的仪式安排没问题。

说话的藤真正在整理他的收藏品名录,抱着插满卡片的檀木盒子坐在靠背椅上。

藤真继承海森克堡后对内部装潢进行过持续的大规模修改,将海森克家族传统使用的深紫和暗玫瑰红主色调改为他自己偏爱的乳白和浅绿,书房却是为数不多保持原状的房间。

流川想是否因为这个原因,藤真几乎从不愿在书房停留,平时要看什么书都是命人来取,这次却为了准备伊戈的复生仪式呆了好几个整天。

流川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资料,抬头说:谢谢你。

藤真笑了,说什么呢,我谢你才对吧。

流川不解,眨眼睛。

我筹备得再详细,不得天时也是白费。

月全蚀这种百年难遇的天象,你要它来它果然就来了,世上哪有第二个像你这么有运气的。

天象运行有定数,预言师早就知道。

不不,流川啊,藤真打趣,你绝对是受神独宠,若你不是不死血族,肯定已经是大天使长了。

流川撇嘴,人生子才会讲这样的话。

藤真笑出声。

流川眼里也挂起笑影子,忽然又眉头一紧,拿起一本摊开的古书问道:血族的复生仪式要圣水做什么?始祖露西华原本是天使啊。

藤真说着想起方才有关大天使长的话,心头一瞬之间划过异样的感觉,……血族的血脉中包含神圣的部分,同时又绝对区别于天使的所谓‘圣洁’。

仪式中以滴入鲜血的圣水作为复生后最初的血液,就是象征这个意义的。

流川皱眉,要进教堂。

恩。

没谁喜欢教堂,人生子相对好些,明天捷尼罗教区教堂有大的弥撒,我安排乔安娜明晚去取圣水。

侍女?藤真点头。

碰见牧师或猎人就完了。

或者我——我去,不用说了。

流川截断藤真的话。

藤真知道这几个月来流川虽然口中不说,心里始终对伊戈的死愧疚得厉害。

让他自己去取圣水,他心头也会松快些,藤真想着便没阻拦。

一时无话,两个人各自继续手头的事。

一忽儿侍者敲门进来,臂上架着长老会传话专用的白色乌鸦。

藤真解下乌鸦腿上的信,看了几眼后挥手让侍者下去,用夸张的语气向流川道:这上面说梵蒂冈教廷前几天在圣彼得大教堂给那个圣骑士仙道封赏祈福,有教皇的亲使参加,还赐予他一柄百名红衣主教净化过的十字矛,场面了得啊。

是么?流川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关于东百合庄园事件,流川讲给藤真的版本是:到的时候塞汶夫人说猎人已然全部被解决,言谈中我发现前来接待的夫人是假的,真身在违制给仙道举行传血仪式。

我前往阻止,遭她蛊惑害死了伊戈,醒来后把她杀了。

仙道彰趁乱离开了。

几乎字字都是事实。

这也是海森克家报与长老会的说法。

想必长老会长期苦于如何处理这位给整个血族不断带来尴尬的夫人,对流川的不告而诛非但没有申斥,反而对损失了管家的海森克家下表安抚。

惟独那个死里逃生的仙道,让本应圆满解决的事态变得复杂。

现在外面看起来,非但塞汶夫人没有保住,海森克家族还赔进去一位,那边的圣骑士倒愈发指日高升了。

海森克家面上无光不说,长老会的日子也不会轻松,传信质询也是自然的。

杀掉塞汶夫人的功劳,仙道算在自己头上了吧。

藤真冷嘲。

流川不置可否。

口气可不轻呢,流川,老头子们火大了。

藤真在手中敲打着重新叠起的信纸,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摆出个正式对圣骑士宣兵,亲手平息事端的架势来。

实在不是个风光的架势啊。

打败他就解决了。

流川说得斩钉截铁。

说的是,藤真把膝上的卡片盒放到手边桌上,起身将信收进书架的信件格,杀了他就解决了。

这个容易,最近先操心复生仪式好了。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19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仙道站在高大的圣约翰雕像背后,贴着墙。

教堂是特殊的空间,任何时候都极端安静。

莫非威严神圣的气氛令老鼠和蟋蟀都畏惧么,或是空荡荡的石头建筑中几乎可吃之物呢,仙道靠在教堂冰凉的侧墙上百无聊赖的瞎想。

不久有月全蚀,流川枫一定会来,问题的关键是他哪天来,遥遥无期的守猎不是令人愉快的差使啊。

仙道想若是流川枫听说了自己被封赏的事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撒谎贪功的家伙?那就头疼了,被对手鄙视的话。

难道一边打一边向他解释,说那个是教廷为了粉饰功勋转移外界对腐败的批评进行的表演?或是干脆给海森克堡写封信吧,哪个邮差敢去送啊?还是算了。

仙道想着勾起嘴角自己对自己笑。

忽然门枢转动的吱扭声悠悠响起,像飘入空气的陈旧棉线。

缓缓打开的教堂正门中明亮月光勾勒出熟悉的身影,仙道的心脏停了一拍,像久候猎物的猫那样周身微微兴奋起来。

他更仔细地隐蔽起身形和气息,看着流川快步走过两侧座椅之间的甬道,在神龛正中的施洗盆前停下。

似乎是用器物舀起圣水灌进另一个容器的取水方式,泠泠跳跃的水声掉落在静谧中,有着奇异的洁净感,仿佛降自苍穹。

仙道从流川背后一侧的阴影中走出,俊美的吸血鬼在脚步声中猛然回头。

在流川身后的高处,描绘基督受难的彩色玻璃圆窗中透过的月影班驳而扭曲。

编织图像的玻璃经纬在幽暗光线中消逝了艳丽的色彩,仿佛存于脑海的,几世前迷梦的记忆。

耶稣背负的巨大十字架投射出的白色光影因而清晰得出奇。

流川背光立在神龛下,立在教堂地面的光十字之中,那些没有温度的苍白光线投注在他身边,像迷雾笼罩的冰冷海水。

于教堂中遭遇埋伏都没有丝毫惊慌神色的吸血鬼,在诸神环绕的空间中反而优美得像个天使。

仙道在想这样的优美拿天使来比喻都是亵渎了,他难道不是神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祭物么。

仙道越过十字的边界走进光的领域,流川眼中他的身形猛然清晰起来。

流川冷笑,将手中的银瓶收进怀中。

教堂又如何,是好战场,光线充足。

对手从背后抽出十字矛的动作流畅简洁,扬扬右手的鞭子向自己笑道:我可是真心实意蹲了这么多天等着要杀你的,剑都不拔,太傲慢了吧。

这种没有杀意的杀意最可恶,怒火升起来都找不到泄愤的去处。

流川恨恨甩开斗篷拔剑出鞘,照着那张刺眼的笑脸起手便剁。

金属相击声。

对方左手的新兵器硬得可以,剑锋劈下去居然弹了回来。

鞭子的呼啸声在身侧响起,流川不假思索起身侧翻,身至半空时借势递出一剑。

仙道的鞭梢在战区外围绕了个正圆折回来,正撞在剑尖上。

仙道低头让出鞭头的去路,趁流川失却重心的时机抡臂猛抽,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流川的选择不是向后闪避,而是在落地的一瞬弓身向前抢攻仙道空虚的胸前位置。

那边长鞭砸地砖屑飞溅,动势已止,这边十字矛又太长,难以回防,情急之下仙道以矛支地身向侧倒,待流川错身而过之时用手中的鞭柄撞向流川右肩。

流川不及变招,闪了过去。

十字矛虽然法力高强,终究没有剑来的称手啊。

仙道站稳,冲流川有点尴尬地笑笑。

流川瞪他一刻,按下眉头。

这家伙面色一寒眼神就扎得人难受,仙道想着,继续笑得很无害。

他清楚吸血鬼运动速度快,更有动物般的反射能力,但是他们的种族太傲慢,几千年都用着形制一致的剑,在新式的长距离攻击武器下难免捉襟见肘,教堂的环境和自己手中的圣物又让他无法动用魔法,只要将他限制在剑的攻击范围之外,他今夜必死无疑。

流川没有给仙道留下更的多的盘横时间,回身又起强攻。

仙道仗着己方兵器长,以攻为守刺流川左肩的空挡。

流川挥剑侧身挡开,身后鞭声又至,精到地封住了全部后路。

两样兵器腹背夹击,流川不得已只能拍翅升空。

建筑在小山半腰的教堂尖顶细长,没有多大的飞行余地。

流川在狭窄的穹隆顶部鼓翅悬停,看站在光十字中心的仙道盘鞭回手,仰着头眯起眼睛,这样好,有翅膀干吗不用呢。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20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他的武器比自己强得多,整个教堂空间都能纳入控制。

不止如此,他的战斗技巧太完善,长鞭在他手里变幻莫测仿佛会主动出击的灵物,复杂的花式举手挥就,完全看不出动了几成力气。

他就像个驱动神妙法术的东方舞蛇人,脸上挂着悠闲的笑,眼中淡漠如冰。

流川见过的最出色的敌人。

优雅而致命。

然而流川经历过的战斗何止百千。

他想起当年血族尊者墨法塔亚操纵八头沙拉曼蛇,号称无可战胜,照样被自己一个个砍下蛇头,做了手下荒鬼。

这条皮鞭再灵活,终究只是无生命的器物,是器物就没有对付不了的!仙道发觉在天顶处沉寂了一刻的流川突然将攻击对象转成了自己手中的鞭子。

仿佛持鞭者在他眼中已不复存在,他的敌人只是幻化为鞭的长蛇。

仙道心惊之下控制长鞭接连猛攻,都被流川仗着精湛的飞行技巧一一避了过去。

或者准确地说,流川只是以不变应万变地跟随着鞭子的走向在有限的空间中展转腾挪,各色光影间穿梭翻飞的黑色身影像包含巫蛊意味的美到骇人的舞。

他调整着飞行高度和速度始终与鞭稍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在又一次通过彩绘玻璃窗前的瞬间里突然起手挥剑削掉了仙道的鞭头。

窗上的月光色十字架太耀眼,紧随流川身影的眼睛一阵绚惑,仙道并没有看清鞭子被砍断的过程,让他得知事态的是手中忽然轻掉的分量。

不短的一段。

改变了长度和重量的鞭子已经不可能再被自如控制了,仙道不假思索地弃鞭拔剑堪堪架住流川自空中正面直劈来的剑锋。

左手十字矛借机横扫,右手利剑用力外格。

流川为躲避十字矛的击打飞行方向临时向一侧调整,影响了进攻速度。

剑刃处突然遭受强大的推力,仍在空中的他向后跌出。

身体与墙壁的距离太近来不及调整平衡,流川在撞上墙壁之前奋力拍翅重新拉起飞行高度。

几乎没有体重的家伙,空中进攻的力量完全来自手臂和翅膀的推力。

仙道缓了口气,笑。

矫捷到这个程度,有意思。

悬停在彩绘圆窗正前方的流川彻底背光,只剩下起了毛边儿的黑色轮廓。

交叉于玻璃图案中的白色十字架在他颀长身形和宽大翼翅的后方向四面延伸,有一个瞬间仙道产生了这遥不可及的冷质生物被钉在那个十字架上的错觉。

这里太局限,到外面去打。

流川的声音含着火气,像干燥的冰。

仙道从通往门口的方向上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流川却没有降落,只在空中转身,双翅兜起强烈的风。

仙道惊讶地看着在教堂中轻松作法的吸血鬼从身边唤出急速旋转的气流,神龛上厚重的台布被风卷起,吹打得劈啪作响。

在仙道有所反应之前,爆裂的气团击碎绘着基督圣像的大幅玻璃,向窗外飞出的无数玻璃碎屑彼此撞击,声音仿若落入耳中的没有温度的狂欢焰火。

流川毫不犹豫地从残破的圆窗中振翅飞出,留下目瞪口呆的仙道在原地愣了半天之后,彻底地哭笑不得。

我的天,真有你的。

仙道嘀咕,很贵的吧,这个。

那一天打到最后也没分出胜负。

山脚下镇上的公鸡啼鸣,远远地透过山中湿凉的薄雾传来。

流川听见了,进攻的节奏没有丝毫改变,脸色却阴沉下来。

仙道借一个防守的机会收了手,东方层峦深处晨光初露。

流川警惕地握着剑,没有结束战斗的意思。

迅速升起的朝阳将柔嫩的浅金色光泽染在不被云层遮盖的山巅,流川眉眼的轮廓在晨曦中锐丽非常。

他是阳光下可能见到的最赏心悦目的东西。

被烧死就太难看了。

他的话,死也该有个合衬的死法。

于是仙道说:今天到这里吧,天都亮了。

流川不甘心地抿起嘴唇,沉默了一会说道:有个地方比这儿好,没有阳光。

下次到那里打,分出胜负为止。

好啊,仙道答得仿佛事不关己,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还有一场。

流川疑惑地看着仙道。

月蚀过后就是满月,最近的月亮一直亮得出奇啊。

流川眉毛一挑。

仙道却忽然严肃起来,看着流川的眼睛郑重地说:小心些,我不希望你被狼人杀死。

先担心你自己吧!流川说着匆匆腾身飞走。

仙道摇头笑,他当然知道流川听不见。

那是狼,不是我。

作者: 61.157.226.* 2006-5-25 14:50   回复此发言--------------------------------------------------------------------------------21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那个记忆中最明亮的满月夜,流川甚至被月光惊醒。

他合衣睡在密不透光的棺材里,但在某一个瞬间他清晰地感到捷尼罗地从未有过的纯白圆月像无声的稚子那样爬上了天顶。

它观望着他,于是他醒来,醒在凝重的黑暗里。

推开棺盖的一刻,月光刺痛流川的眼睛。

窗前铺展着一片极简的白色。

他睡过头了,仆人没有来唤醒他。

怪异的是流川并未觉得恼怒,某种直觉引起的焦虑令他心神不安。

他思考着这种不安的来源,直盯着面前窗外的白月亮坐了一刻。

月亮没有任何表情,像盲童的眼睛。

流川抓起身边的佩剑,披上斗篷从窗口飞出去。

这仿佛是月亮存世的最后一夜,它奋力的燃烧令整个亚伦山地亮如白天。

流川在高空盘旋几周,轻易地看到了他在寻找的那只狼。

他期盼了十数年的这个时刻与他的任何一次想象都不同,一直以来他面对的只是两个选择,淋漓的战斗或者转头就走,他从未想过如果他期待的对手重伤待死,他该如何。

流川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没有彻底醒过来。

他的翅膀在月下投出大片阴影,覆盖了那只狼和它周围的山地。

围攻的狼群察觉到流川的出现,纷纷昂首嗥叫,声音像凄厉的阴风荡过山谷。

它的同族们,毛色各异,至少有五十只,仿佛捷尼罗内外的所有狼人都集结于此。

流川不解为何一向独来独往的狼人会结群攻击同族,直到他嗅到了浅淡熟悉的气味,受伤的狼人身上携带的沉郁寒冷的香气。

海森克家族血液的味道。

流川想这是伊戈的血,海森克家族血的气息一旦接触就像烙印一般难以抹去。

这个念头让流川突然决定他不能看着这只狼人死,即使让自己陷入五十只狼人的重围对任何一个吸血鬼都是极端不智的,即使它是自己的猎物、他是自己的敌人。

于是流川收翅降落下来,弯腰面对重伤的狼人。

他谨慎地伸出手接近狼的身体,轻声说:借给我一些你的血。

他能感到身后的狼群在观望中一触即发的气氛,但他毫不顾忌地背对着它们。

他事后向自己承认那是个疯狂的举动,取火引只是借口,获得血的方法有其它无数种,那时那地他想做的其实只是抚摩那只狼,抚摩那些看起来疼痛难耐的伤口。

狼睁开眼睛,白月光下的瞳仁像点燃的紫色琥珀。

它凝视着流川的眼睛,没有求助的姿态,也不抗拒,只是凝视着而已。

流川发现自己能够从狼的眼睛里看见另一双眼睛,虹膜深紫,色泽幽暗。

他发现即使仙道的灵魂被禁锢在狼的躯壳里,自己仍然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

那一刻流川明白了自己其实清醒无比。

前来猎杀的吸血鬼轻轻拨开被血液纠结的银色鬃毛,缓慢地将手放在重伤的狼人颈部的创口上。

后来流川每次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围攻的狼群,它们躁动起来,为首的几只突然发起了进攻。

流川迅捷地转身,挥动的手在空中划出血的弧线,苍白色的火焰随之腾起,向两侧延伸形成火环,围绕在流川和银狼的四周。

火环的外部转为橘红色,大火开始向山石周围的森林中蔓延。

远处又一环白色火焰拔地而起,实体的烈焰被限制在两环炼狱火圈定的区域之内,易燃的松木伴随着四溅的火星发出不绝于耳的噼啪声,完全掩盖了火光中奔逃的狼的哀号。

流川可惜那些树,但是他的确想不出同时对付五十只狼人的其它方法。

高耸的白色火墙隔绝了其内的山石和其外的炎狱火场,它的内面像绵实的茧壳散发着温暖的热度。

疲惫的狼人陷入了沉睡,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与它无关。

流川掏出手帕揩掉手上的血,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说:天亮了火会熄灭,你死不了吧。

说真的,没见过你这么白痴的猎人。

仙道在次日正午醒来。

最初的一刻他以为他的苏醒是由于某双眼睛的注视,但他接着意识到自己以为是眼睛的东西其实是隔着眼睑也能看见的烈日的影子。

睁眼,视野是暴光过度的白。

他努力地转头,看见焦黑的土和焦黑的同族尸体,比白色更刺目的黑。

他挂着满身的伤口和烟尘,身体疼痛地近于麻木。

身边不远处是火场的边界,灼烧痕迹的外缘像刻刀划出的轨道般光滑齐整,仙道想不出除了那个人,谁还能如此神乎其技地操纵火。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2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远比疼痛更深切的是屈辱。

你居然这样地屠杀他们,你居然这样地背弃我!背弃。

仙道压抑着疼痛努力呼吸,突然笑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什么时候做过他的特别敌手,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被集体烧死的狼人中的一只。

流川枫是吸血鬼。

理所当然。

子夜的叩门声在镇上被认为是极端的不详之兆,所以当声音响起时仙道立时猜出门外是谁。

他抓过扳机弩披衣起身,迟疑了一刻。

对方的飞行技巧好得可怕,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听到他降落的声音。

我是流川枫。

来人通报姓名的方式礼貌而简慢,听起来像要求开门的命令。

仙道感到一丝恼怒,他端平扳机弩,打开门上的窥视窗。

门板不厚,弩可以轻易射穿。

流川浸在下弦月的光亮中,站立的位置离门稍远。

叩门、通报既而退开,贵族的拜访礼节,他在等候主人开门。

哪儿来的自信。

仙道隔着窥视窗看着对方,不开口。

流川回望的目光中是检视的神色,尽管仙道知道他只能看见自己阴影中的眼睛。

仙道看着他他垂下眼睛思考了片刻,掏出一封信弯腰放下,然后点头告辞,像在月光中蒸发了一般瞬间起飞从仙道狭窄的视野中消失。

仙道开门,黑色的信封孤零零留在石板地上。

相比战帖,流川的信更像请柬。

水印着族徽的信纸上词句精简谦雅,文后附着用以回复的几页魔法信笺,笺上压着金色花纹的边,甚至体贴地标明了使用方法。

还有一张详尽的地图,目的地是故吸血鬼王庭的遗址,那个他提过的没有阳光的地方。

精致的纸制品一张张摊开摆满了一桌子,仙道点着油灯看着信末华丽的花体签名发呆。

流川离开之前眼里的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些许满意的表情,这令仙道不解,他想自己大约永远不可能懂得这些会读心术的妖怪的想法。

还有蛊术,凝视的眼睛直透人心挥散不去,闭上眼那样的印象就会浮出来。

所以说不能对视,不能对视吸血鬼的眼睛。

流川没有写明时间,他按决斗礼仪请求仙道确定具体事宜。

仙道揣着这张格式严谨极尽礼数的战帖,一拖就是七年。

倒不是刻意推延。

北非的木乃伊闹得厉害,教廷趁机委派大批猎人,仙道顺理成章做了远征军首领。

神职人员们紧随其后,传教如同开疆拓土,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足以鼓动任何一位教皇,于是保护工作又做了三年。

等到大局已定,横跨大陆向北的跋涉另外花去仙道半年时间。

吸血鬼王庭建在旧大陆边缘,极北之北,杳无人烟之地。

永远升不上中天的暗淡太阳将永恒的晦暗遗留给陆地深刻的伤口,激流在绝壁下嘶吼咆哮,如同伤口中奔涌不息的血水。

通体黑色的巨型城堡凿建于断崖中部,连绵不绝的高厅大殿凌空而出,气势恢弘,即使今日已成废墟,仍一无遗漏地展示着当年惊心动魄的鬼斧神工。

城堡远离崖体的一侧已然大半崩塌,正厅残存的地面像伸入半空的宽阔的临水露台。

仙道躺在断裂石柱的切面上,想象数百年前怎样惨烈的同族相残曾在这永不见天日的易守难攻之地上演,想象拥有怎样破坏力的魔法曾经粉碎这些坚实的大门与宫墙,抛下无尽的断壁残垣堵塞河川。

流川枫是那场战争的胜利者,几乎唯一残存的赢家,想到这里仙道的心口升起一种怪异的寒冷。

这是他露宿于此的第九天。

空气湿得厉害,周围也没有燃料用于点火,仙道裹紧大衣继续辨认身边断壁上残留的壁画,借以分散对寒冷的注意力。

恩……这个白衣长翅膀的是天使。

仙道自言自语地轻声嘀咕,——上神不辞劳苦飞临尘世,传播福音,涤荡俗恶……他夸张地模仿神甫传道时的声调,口中升起的白气凝结在眉毛上,——等等,吸血鬼的王宫里怎么可能画天使,好吧,这个白衣的是吸血鬼,名叫……他想起流川枫这个名字,不带任何含义地微笑起来。

毕竟一场对决迟了七年,对方不想赴约也正常。

故事最后的结局大约是圣骑士仙道彰冻死在吸血鬼王庭里,他觉得这是个幽默故事。

那是御座天使乌烈儿。

是陈述句,说话的人没有纠正反驳或嘲笑的意思。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3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仙道有些尴尬地回头,来人立在残厅正中,双肩笔挺气宇峥嵘。

丰姿翩然的敌人。

岁月不会累积在他身上,举手投足间它们化为轻粉凋落满地,而他清整依然。

我迟到了。

流川说。

仙道躺在原地笑:怎么可能,迟的是我。

七年的战斗经验还是没让自己听见他降落的声音。

大约崖下的水声太嘈杂,分了心。

管家只会通报乌鸦的传信,我没有及时注意信笺。

流川声音里带着急速赶路后轻微的疲惫,不经意地皱着眉。

仙道突然觉得感动。

他赖在那根柱子上不动,事实是他的确已经冻僵了。

他赶在对面人说出抱歉之前笑着打断,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的称呼方式。

我很冷啊,流川。

半真半假的示弱,半真半假的抱怨。

这样的态度消除了迟到带来的局促感,流川忘记了道歉的程式走到仙道面前说:借给我一些你的血。

做什么?火引。

你点火需要我的血?流川点头。

交替的对话中寒气断续升起,仙道觉得有些语句似曾相识。

寒气都是自己身体中的水,流川不呼吸,他的体温与身边的空气无异。

又是那种怪异的冷,从胸口蔓延到四肢。

仙道想问流川你冷不冷,话出口时却是:你会还么?流川一愣。

你借的血会还么?流川困惑地看了仙道片刻,低头拔剑将左手食指在露出剑鞘的刃上划破,既而点在仙道肩上。

已经还了。

流川说。

微小的血痕在幽暗中并不明显,但是颈侧传来的香气无法被忽略,清淡寒冷得像冰水。

在仙道有所反应之前,对方的爪尖划过他裸露在外的脸颊,伤口很浅,只有轻微的痛。

流川收回手,指端的血珠开出苍白的火花。

他两手合拢既而张开,然后擎着双手的火焰在仙道身边单膝跪下。

佩剑的剑鞘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是热量,接触会痛,但不会伤你。

他将火焰凑近仙道的身体,冰凉的声线穿过白色的光芒,仿佛也有了某种温度。

不要告诉我炼狱火是无害的魔法。

仙道用玩笑的口气掩饰瞬间的失神。

对你无害,你是狼人。

流川的瞳孔映着火光,他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对你无害,你是狼人。

像混沌的梦寐被神殿的唱颂声驱散,仙道猛然清醒过来。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烧死那些狼人的?他从断柱上站起,离开火焰形成的温暖领域。

对方的声音冷了,流川想这很好,于是他没有回答,只是起身按剑立在仙道对面,熄灭手心中的火。

不要看吸血鬼的眼睛,不要看这些冷如尸体的妖怪的眼睛。

仙道扯出腰间的毒藤鞭挥臂猛抽,流川腾身闪离,身后绘有天使的残墙刹时崩碎成粉。

我不可能被迷惑,我是圣骑士,怎么可能不懂不是所有长有双翼的都是天使。

你居然会告诉敌人自己的杀手锏是无效的,真不知道你是愚蠢还是傲慢。

仙道冷笑着抓起靠在墙边的扳机弩。

这游戏的趣味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我要你死!十箭连发,无一中的。

流川没有给仙道留下重新装弹的时间,挥剑削向仙道颈侧……诺克斯的胸膛紧拥无底深渊亘古不改,阿波罗在冰原上抛弃了金马车。

冷酷世界的尽头是寂静之国,水声是恸哭,是残破灵魂含混不清的余音。

兵刃相击声消弭了时间,剑光太寒冷,足以令持剑者遗忘彼此的生命,无数次擦身而过的拼死相搏后流川退守空中,突然听见水流中曾经战死的亲族们凄厉的哀号声。

短暂的一瞬,像锋利的刀刃切开战斗中疯狂的心智。

最后谁将死在这儿?是疲劳引起的幻听,然而真实无比。

他们在问你希望最后是谁死在这儿?流川不知道自己在下意识思考答案的瞬间放慢了飞行速度,仙道毫不迟疑地挥鞭击向流川的右翅,吸血鬼最脆弱的要害被根根毒刺刹时撕碎,鞭头结实地抽打在翅骨上。

血洒如雨,流川完全失却平衡从半空重跌到地面,翻滚出去的身体擦出遍地血痕。

数道电光突然撕裂自太初以来峡谷内沉重的黑暗,闷雷紧接而来,暴雨骤至,倾泻如注。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4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流川挣扎着撑起上身,左手攥住翅骨上的伤口,掌心漏出微弱的枫红色光芒。

血从指间不断地冒出来,混和着雨水在残厅中四下横流。

浓重的香气涌进鼻腔,像冷的玻璃碎片那样塞满喉咙,仙道头痛欲裂几近窒息,电光下他看清流川脸上无路可退的决绝神色,乍明而灭,瞬间刻入眼底。

雷电止息而雨继续,流川放下剑挥手点燃地面的血。

火苗开始在雨水表面蔓延,由雨水携带着淌向四周,从厅的边缘坠入崖下深渊。

仙道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流川在点火后没有摆出进攻姿态,甚至不防御,只是双手交握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周身散发出微弱的荧白色光芒。

他的身边开满暗夜繁花般的苍白火焰,生长出熠熠流动的河。

香气淡去,仙道的窒息感缓解了许多,他从背后抽出十字矛,绕开火河缓慢地走向流川,最终停在他面前。

他如此接近这个期盼了三十年的猎物,近到只剩一道火焰的距离。

他想无论如何这大概是杀死这只吸血鬼唯一的机会了,不用顾虑,接触会痛但是无害,对吧。

仙道将十字矛插入火焰深处,用力地刺下去。

流川在这一刻突然抬头,慌乱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他看着仙道的眼睛毫不躲避,任由十字矛刺穿自己的胸膛。

从流川的胸口喷出的血立时燃烧,浸在火雨里的仙道抛开双手的武器伸手去抓流川开始气化的身体。

他的手穿过流川的肩膀,掌心空无一物,十字矛从空中落下跌出刺透鼓膜的声音。

火焰瞬间消散,仿佛点燃它们的人从未存在过。

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灌进嘴里引起剧烈的咳嗽,呛得眼泪流出来。

仙道颤抖地几乎站不住,他撑着地面大口喘息,良久之后才意识到是什么扼住他的喉咙阻止他呼吸。

是恐惧。

流川会死,想到这个他居然如此恐惧。

门前是海森克堡建成以来第一个血族之外的拜访者,总管伊戈面上声色不动,心中多少有些困惑。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微微鞠躬,沉默地等待说明来意。

来者大概刚刚结束漫长而仓促的旅程,满面灰尘的脸挂着长长短短的胡茬,形容憔悴面目模糊。

他没有携带任何物品,也没有武器,只是掏出一封黑色的信递来,孤注一掷的神色类似残存一线生机的亡命之徒。

我来见流川枫……王子殿下。

他似乎和少爷并不相熟,少爷的名字被他念得很生硬,尊称是名字出口之后才仓促加上的。

不过信上封蜡的图案的确是少爷戒指上的,信里也肯定有少爷带着邀请心态的签名,否则他不可能一路通过亚伦峰上下无数个魔法关卡直接走到门前来。

圣骑士仙道彰,海森克家族的敌人。

但是没有人规定过海森克堡不接待敌人。

伊戈让出通向前厅的路,伸手引导客人进门。

少爷在休息,请您稍候,我去通传。

已经走进前厅的客人听到这句话时猛然回头,眼里瞬间燃烧出明亮的光彩。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伊戈的眼睛,眼里的温度沉淀了一刻,然后从笑容中疲倦而缓慢地散发出来。

就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伊戈有些无措。

他向仙道示意了墙边的高背椅,匆忙走上通向城堡上层的大阶梯。

仙道在椅子上坐下,扶住额头。

他现在清醒了,开始感觉到饥饿和冷、头痛,以及极度的疲劳。

他很清楚一个猎人不带武器独闯海森克堡是什么性质的行为,何况他不久前几乎杀了这里的主人。

几乎,这个词真好。

流川还活着,这样就行了,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天花板是暗蓝的,白色的石膏浮雕描绘着流云,仙道再一次睁开眼睛后茫然地看着那些繁复优美的纹饰发了一阵呆。

身边的壁炉烧得很旺,火焰洁白。

空气真暖和,干燥得像棉絮。

右侧是高而完整的空间,小件家具和装饰品错落摆放,少有切断视线的物品。

厅的正中一挂锦缎床帐自天顶吊下,水蓝色底上的银色水草纹样映着炉火隐隐闪光,扎起的帐幔后露出漆黑的棺材。

卧室,谁的卧室……仙道惊醒,猛然坐起来。

房间的主人坐在远处,倚在窗前的扶手椅上闭着眼睛。

他穿着宽松的简式衬衣,领口的扣子开着,饰领随意地散在肩上随着窗外吹进的夜风轻微飘动。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5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仙道搓搓有些僵硬的脸,从地面爬起。

流川睡得很沉,仙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

他立在原地静了一刻,绕过书桌、大理石雕塑、琴和小茶几向窗边走去。

灰蓝色的丝绒地毯吞噬了脚步声,晃动的火光在四处留下摇曳的阴影,房间里的每一个瞬间都似乎被柔缓地拉长。

流川始终没有醒。

酸涩感没来由地涌到喉头,仙道忍住没做声。

他在离窗子稍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深深陷进柔软的填料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弛和满足。

流川的头靠在椅背边缘的木刻雕花上,有些长了的头发松散地垂在额前。

他看起来气色不算好,火光映照下睫毛和鼻翼的暗影使肤色显得格外苍白。

仙道想到自己居然在观察吸血鬼的气色,于是笑,多少有些无奈。

没有血色的近似透明的白,一直都这么苍白,永远都会如此,令人联想到天际的残云或者雪。

从头到脚都含着蛊,即使不看他的眼睛也一样。

仙道现在才明白。

好吧,算了,仙道自语,我得承认。

猎人们总会爱上自己的猎物,没什么可在乎的。

门铃突然响,零落的金属声吓了仙道一跳。

流川醒了,仙道看得出来,但他闭着眼睛不动,对门前的声音不予理睬。

仙道犹豫是否该起身开门。

你不用动。

流川没有睁开眼睛,语气含着被吵醒的不快。

又一阵铃铛声后,来人径自推开门。

那是仙道第一次见到海森克伯爵藤真,当天他穿着刺绣华丽的白色正装礼服,银灰色的头发光洁如丝,整个外表美好得仿佛虚空中有某种光线只投注在他身上。

仙道看着他萤石般幽明的暗蓝眼睛略带慌张地寻找流川的位置,看见之后目光沉下去,像起涟漪的水面重新结上冰。

然后他转向自己,目光越过空旷的房间,阴沉地注视着。

仙道忽然想起传说中有一种吸血鬼只需注视对方的眼睛便可至人于死地,他相信藤真便是。

那双眼睛就像死亡本身,薄薄一道关卡后是无底深渊。

不管是无尽风光还是无穷劫数,总之令人一去不返。

太危险。

仙道心里嘀咕着,笑得浅薄无害。

仆人从藤真身后走上来,附在他耳边像催促了些什么。

藤真垂下眼睛盯着地面,片刻抬头又看了流川一眼,没有再理会仙道,转身出去,极轻地关上门。

我该告辞了。

仙道说。

流川睁开眼睛,语气淡漠,不必介意他。

无情如是。

仙道带着一种近似纵容的心态看着流川笑,他大概明白海森克堡的两位主人是以怎样的心态相处的了。

藤真离开时的神态你没看到吧,如履薄冰的疼惜隐忍。

你是不懂,还是根本不看。

说到危险,煌罗世界大概没有任何事比爱你更危险。

客人在前厅的椅子上睡着,仆人们很为难吧。

伊戈没说什么。

他扛我上来的?流川眨眼,片刻说:他带你上来,你进门说想睡一下,然后躺在火炉边。

仙道大笑: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大概我把这儿当成哪座教堂的后堂了。

我看起来像神甫?流川冷着脸讲笑话。

没有没有。

,仙道笑得喘不过气,不过我刚才的确……他模糊想起睡前的印象,拿手在胸前比画,看到你胸前有十字架。

是这个么?流川伸手把一条金色的链子从领口拽出来。

仙道不笑了,有点吓到。

吸血鬼的胸前居然真的挂着光华硕大的镶宝石十字架。

上帝。

他轻声嘟囔。

我的诞生礼物,和你的上帝无关。

流川带着玩笑的神色,所以你以为十字矛和别的矛有什么分别么。

说者无心,仙道却僵了脸色。

他不自知地抬起右手压住心口,仿佛想压住正在淌血的伤。

流川皱眉,起身抓住仙道的手翻过手掌按在自己正中胸前,用无法回应的吸血鬼式的速度。

然而他的下一个句子却截然相反地异常平缓,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真想杀我的话,应该刺心脏。

炉火的逆光里仙道深暗的紫色眼睛中风云乍起,转瞬之内消隐于无形。

他默然地收回手,轻轻点头。

那里曾经洞穿的伤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薄的衣衫之后心跳快而有力,胸膛坚实。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6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所有一切仓促而短暂的感觉中仙道唯一记住的是体温。

挥之不去的夜雾般的冷,切近而陌生,仿佛那样的温度今后的一生都会缱绻在他的掌心中。

如果可以,我不想做你的敌人。

掩盖了所有情绪,仙道话出口时云淡风清。

没什么不好,流川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会赢。

仙道勾起嘴角。

你的确像神甫,流川。

最出色的神甫也不可能如你这般直接看懂告解人的心情,用最简洁的方式平复负罪感。

或者你根本看不懂,你只是天生会宽恕,如同永远仁慈普施救恕的天使。

……我一路在想为什么吸血鬼王庭会画乌烈儿,他是太阳的摄政王,不应该是你们最讨厌的天使么?仙道突然转开话题,流川不解地皱起眉头。

他想了一刻,解释一个因果复杂的故事令他有些困扰,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说:天要亮了,再晚我不能送你走。

仙道转头向窗外,天尽头已经涌出藕青的玉色光泽。

他看着流川印在最后一片苍蓝夜空中线条凛冽的侧影,想到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气氛温和的交谈。

想打就去找我。

不是我懒啊——仙道笑着说,你家的山太难爬,用飞的比较方便。

流川意外地没有回话。

你希望我来找你?仙道,流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的鞭子有毒,伤口一直不好,我已经不能飞了。

他没有等待仙道的反应,起身走到小书架边抽出一本封皮精美的书。

——这是乌烈儿的传说。

我明天去取回。

说着拉开房间门,回头时神色如常:走吧。

仙道攥着那本书跟随流川走过海森克堡漫长的过道厅和走廊,刺目的雕花壁饰从身侧一闪而过,如同梦游时匆匆飞逝的残像。

手中的书上必定附着毒咒,绘于封面的荆棘藤会生长,寒冷的疼痛从指尖爬上手背,既而攀上手臂直至肩胛,金色的长刺扎进去,右肩以下灌满了古铜。

走过前厅时流川没有回头地低声说:长老会听说你从北非返回,派使者过来通令海森克家族围剿你,藤真正在接待。

他用好笑的语气说,如果我今天不在,你打算怎么出去?仙道没有回答,走出大门回身示礼,沉默地告辞。

昨天的客人跟你很熟?早餐过半,藤真握着餐杯看似随意地问起,我从没见你在他人在场的时候睡着过。

他救过我。

圣骑士仙道彰,救过你?还是伊戈认错了?藤真用餐杯底无心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流川抬起头看着藤真,沉默片刻后说:是仙道。

藤真闻言放下餐杯,眼底划过薄怒的暗影。

你是在说,长老会的使者向海森克家族传达剿杀仙道的命令的时候,他就坐在你的卧室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从小到大,这是藤真第一次对流川发火。

流川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餐杯。

海森克堡属于你,我的确不该在此接待教皇直属。

他端起杯子喝净剩下的血,我会搬去芙雷顿堡。

不要挑开话题,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需要须遵从你的意思。

流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而寒冷,你是族长,但我不属于你的家族。

藤真震惊地盯着流川,仿佛眼前是一个彻底的陌生人。

……我甚至不能问?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抖,努力地控制着语气,你牵扯了海森克家族!流川没有反驳,气氛僵了一刻。

藤真努力让说话方式回复往日的缓和,调整了呼吸然后说,即使你将仙道彰视为朋友,现在的情况——流川没有等他说完便挥手打断。

他是我的敌人。

语句绝对真实,但声音中听不出仇恨。

藤真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犯下了一个长达百年的错误,从一开始自己对流川的理解就错了。

流川不说谎,不等于他说了真话。

多少年来给他绝对的自由,避免他被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任何事打扰,放他随心所欲我行我素,无条件地信任他。

他绝不会欺骗自己,到现在仍然是。

但是真相和欺骗之间还有一种方式可以选,称为隐瞒。

……伤你的夙敌,你说的狼人,也是圣骑士,是同一个人。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7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不是问句,所以流川没有正面回答:他由我来打败,旁人不需插手。

旁人——在我已经习惯了甘心了做你的家人之后,你告诉我我是旁人。

那一刻藤真坐在流川的对面隔着空旷的餐桌垂头笑起,他想自己终于明白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真相。

他永远不可能拥有流川。

流川从来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烛火中温柔的孩子,一开始不是于是以后永远也不可能会是,他的寒冷无情根植于血统,从第一个瞬间开始,他可以属于擦身而过的任何一个人,他惟独绝不可能是自己的。

结局早已死去,挖掘它的墓穴耗费了一百八十年。

我是你的,家人,藤真几乎是恶毒地念起这个字眼,我为什么要放任你独自冒险?或者我帮海森克家打败它的对手,或者我与海森克家争夺我的对手,流川离席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藤真,你可以选。

长老会和海森克家,要的是他死。

流川的语调里起了轻蔑的味道:我活着就不可能。

藤真猛地抬起眼睛,蓝紫色的虹膜中冷火流溢。

与长老会对抗,你以为自己是谁,流川枫!‘流川’——正要离开的流川停步回头,我出生那天长老会就赐我新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安静,清醒,永远只在必要时开口……因为那个预言令他们畏惧。

他们的恩赐使我不能继承海森克家,即使没有你的存在也一样。

……冷酷,锋芒潜藏……我从出生起就是长老会的敌人,总有一天我的力量会超出他们的忍受范围,对抗只是时间问题。

……他真像你,伯爵。

都是借口吧……藤真说,所有的这些。

你必须对抗长老会,因为你爱那个狼人。

你我都是吸血鬼,你这样说我容易听懂些。

流川一愣,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抱歉,他最终开口,平静的语调下暗潮涌动,我离开也是为了海森克家族。

海啸般的无力感从躯壳深处澎湃而来,藤真闭上眼将额头埋进手心:不止是长老会,你在与整个血族为敌。

流川笑,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藤真梦魇般的声音低得几近耳语,这一次连我也不站在你那一方。

少爷已经离开了。

侍立在藤真身后的管家躬身说。

藤真没有抬头。

伊戈,流川和我,你忠于谁?我忠于海森克伯爵,伯爵大人。

……很好,我知道了。

去通知全部亲族首领和下属领主,到海森克堡来。

乌烈儿享有创世神身边最尊贵的座次,为御座七天使之一,太阳的摄政王。

他是福音天使之首,飞临世界各处广布神的名与旨。

神创人类之初,人有与天使相当的灵,因骄傲而背离神的人类屡屡袭击神之使者。

乌烈儿独自平乱归来,右翼负伤,飞至天地交界处时伤口溃裂,失力坠下暗界深渊。

那时地狱未成,盘旋于忘湖之上的只有自混沌中无由生出的低等妖物,其中一只应叫做沙穆罗。

那时他在忘湖水面盲目巡行,看见散发微光的乌烈儿如滑落的晓星般坠入忘湖的浑浊黑水。

围绕乌烈儿的神圣灵光唤化了沙穆罗,妖物领悟了自己的灵魂知晓了自己的姓名。

他从水中救起圣光般美好的乌烈儿,用死沼幽火为他炙烤伤口,用炎狱灰泥为他止血疗伤,不休不眠看护他七日。

乌烈儿离去前,用翅上白羽蘸天使之血在沙穆罗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誓约无论混沌之气怎样变迁,暗界山河如何更改,无论沙穆罗升华或沉沦,他都会寻到他,认得他。

乌烈儿誓约必定归来。

飞进天国之门时,乌烈儿周身携带的污浊之气惊动了御座。

神问清始末后,言到被玷污之灵必得以玷污者之血洗净。

乌烈儿拒绝取沙穆罗之血清洗己身,神命天国卫队长迈克尔前去。

乌烈儿拔剑相向,拦于暗界入口。

创世神暴怒,使天雷劈倒乌烈儿,囚于暗界边境末日山口岩浆之内。

再命迈克尔捉拿沙穆罗,天雷鞭挞后囚于至高天顶无妄玄冰。

每一百年,神派使者告乌烈儿,若愿以沙穆罗之血清洗罪孽,即可脱身苦海重获荣光,乌烈儿次次拒绝。

又派使者告沙穆罗,若愿洗去掌心乌烈儿之名,即可脱身苦海就地升华,沙穆罗亦次次拒绝。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8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八百年后,取代乌烈儿占据第一座次的光明天使露西华不满创世神的暴戾无情,策反半数天使军揭竿而起,血战百日而惜败。

叛军为天雷战车逐下暗界,称堕天。

露西华于忘湖水畔末日山脚重整堕天使军,率部勘量冥域,收束混沌,建地狱,自立为王。

是为血族之始。

仙道翻过画册的最后一页,轻轻抚摩流川写在后扉页上笔迹稚嫩的签名。

这当然会是吸血鬼喜爱的故事。

激烈,充满战斗和血,包含着对圣洁灵性的玷污以及对神的谴责和背叛,最重要的是与他们的起源相关,是他们历史的一部分。

仙道是虔诚的信徒,但是这一次他对如此离经判道的东西无法一笑了之。

他的手指划过油灯光下暗黄的纸张和书页边缘略有褪色的金色花纹,感到擦过掌心的羽毛那般微弱的温存。

他第七次合上书,等待。

马蹄徐来。

骑者驾御坐骑在深夜的石巷中轻缓前行,来至门前翻身下马,斗篷带起清晰的风声。

仙道在流川叩门之前拉开门闩。

流川向他点头,在门旁的木桩上拴好梦魇兽的缰绳。

仙道注意到马上挂着行李,看起来像要远行。

他用眼神向流川询问。

流川进门,站在低矮的前厅里,四下打量然后说:我要搬去芙雷顿堡,我母亲的产业。

她是前皇朝的公主。

连仆人也不带?流川没有回答仙道的问话,只是问他道:你跟我一起去么?仙道怔住。

一定会有人监视我,你的住址他们会知道,你不能呆在这儿了。

他们是指?藤真,海森克家族。

仙道逐渐明了了事态,你脱离了海森克家族?那不是我的家族。

流川从桌上拿起自己的书,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芙雷顿。

你有别处去也可以,但今晚一定要出发。

天亮前能到么?仙道开始收拾自己的武器和食物。

流川走出屋外将书收进行李中,解下缰绳拍着坐骑的背说:梦魇兽很快。

流川,仙道吹灭了油灯,声音从屋内的黑暗中传来,乌烈儿和沙穆罗后来怎么样了?流川想起自己儿时问过藤真同样的问题,他依然记得藤真的答案。

没有后来了,流川低声说,他们至今仍在那里。

建筑在密林深处的芙雷顿堡已成荒园。

流川推开城堡花园锈蚀的铸铁大门时说:这里埋葬着我的母亲。

仙道本能地在胸前划了十字,察觉之后低声说抱歉。

流川摇头,没关系,她看不见,她已经消散了。

也许是月光的缘故,他的声音宁静温和。

通向前门的花径被荒草覆盖,偶尔有夜晚盛开的花,在远远近近的草丛中沉寂地吐露着凄清的香气。

即使如此,流川携带的气息依然如冬夜无以遮蔽的雨,渗进体肤,直入心底。

这里很安全,流川拨开身前的草,没有回头,领域的魔法门靠皇族血统开启,我是现在唯一能打开它的人。

他似乎想起了某件往事,迈步之前迟疑了一瞬。

……这座森林的名字是古语,在血族中被译为‘不入之森’。

不入?意思是,往则无返。

——打一场吧,流川。

仙道说。

走在前面的人回过头,眼里亮起光彩。

草木的残骸像烟火般四下崩散,没有风,树木在剑气肆虐的空间之外完全静止地观望。

水塘中蓝睡莲在开,波心月落无声,剑面反射的粼光晃入眼中时仙道想到水域已经不能被流川利用为地形优势,忽然觉得冷。

流川愤怒的声音像碎掉的冰屑:不用再打了,你不想赢!仙道放下剑看着他。

我是不想赢,我想你赢,那样在我往而无返之后,你至少不会觉得失望。

我无法再对你刀剑相向,无法再攻击你,我不能忍受你再受伤流血。

我是你的敌人,那我怎么办。

我一直很奇怪,我想起你的时候常常觉得冷。

我刚才明白了,我觉得冷是因为我觉得你冷。

流川的眼底因为对手的接近瞬间闪过疑虑,接着是惊异。

他愣愣地看着仙道的眼睛,仿佛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仙道抬起右手,用手掌遮住流川的眼睛。

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里有什么?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29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流川的睫毛在仙道手指间颤动,似乎从未经历过的事态令他轻微恐慌。

他用方才反射性唤出的利爪握住仙道的手腕,力度却很轻。

他眼睑的温度是开在手心的花,晶莹如刺,苍白如雪。

仙道深深地叹息,探身过去,轻而谨慎地吻住他。

时间停滞,诸神不言。

他清楚这赌局的下场是什么,吸血鬼叠在唇上的尖牙冰凉锐利,他生平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

漫长的静止后,流川收起尖牙,回应得相当节制。

香气猛然从口中灌进喉咙,像突然咽下冰冷的蜜,甜美非常却难免呛一下。

仙道咳了一声,流川立时后退,拉下仙道覆着眼睛的手。

仙道咳嗽,看着流川笑,换个比较安全的方式好了。

他说着揽过流川的肩,双臂把流川圈进怀里。

流川就老实靠着。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冷,但体温这回事,的确是温暖的。

我要回北非一趟。

仙道贪恋流川的气息,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一起去。

你还没问我做什么去呢。

仙道笑。

做什么?我鞭子上的毒是在那里得到的,我想那里也找得到解药。

流川靠在仙道肩膀上点头,一起去,否则你到不了。

北非是法老灵的领地,边界上下有重咒,不够强大的魔法生物越界即死,你的力量也会严重衰弱。

你听着,流川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血族的一生注定只有一次爱情,如果你死了,我会非常麻烦。

至少让我送到红海。

你是在说你爱我么,流川?没有回答。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敌人?是又怎样,流川说,连你的耶稣也说过——真是教育周全的吸血鬼。

仙道收紧手臂,在流川耳边轻声笑起,谨遵您的教诲,流川神甫。

——耶稣说,爱你的敌人。

他们在暗夜浴血而行。

策马疾驰过必经的商镇街道,以免追兵祸及居民的性命。

或是紧贴着脊梁站在空冷的旷野中,面对海森克家族十数名顶级高手的围攻。

追杀者在凌厉的火焰攻势下四散飞逃,却总在短暂的退却后如海浪般去而复来。

流川太习惯依赖翅膀,伤后战力大减。

梦魇兽已失,红海岸遥遥无期。

在某个黎明,敌人于日出前退去之后,仙道抱着剑擒着鞭子坐在河岸的泥地上喘息。

他面前的流川依然站立着,看着他发稍上沾染的清晨阳光说:又一天。

流川脸上的表情疲惫而轻松。

那个时刻仙道觉得自己至少已经爱了他一千年。

这种奇怪的感触难以形容,他可以说他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然而拿生命来比较都不够。

生命太短,他爱他远在他出生之前。

于是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去途经的商镇买马和马车以及给流川的棺材,在太阳下赶路。

粗糙的车轮碾过春季原野,速度缓慢但持续向前。

棺材不透声音,第一个白天过去两人各自无话,流川想仙道独自赶车必定无聊,于是在次日黎明出发之前很认真地教他听心声的方法。

仙道困得迷糊,耍赖:你用法术让我能听见你,你又听不见我,难道你一个人讲一个白天么。

读心必须看着眼睛,我没办法。

仙道来了些精神,你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流川摇头,读心耗费法力,没人会常用。

听以前的猎人说读心是双方潜意志力的对抗,是真的么?对方够强的确读不到。

听心声也一样,对方不听就传达不到。

真执着,仙道笑,实际上他身为信徒心理上不想跟魔法扯上什么关系。

好吧好吧。

要怎么听?流川的嘴唇没有动,像现在这样,专心想着我。

声音直接回响在头脑中,仙道惊得微张开嘴。

流川笑,轻微的得意。

他总是让人卒不及防,永远令人惊奇。

新世界在眼前接连展开,就好像活过的两百多年统统不算,生命从不久前才开始计时。

仙道想象着流川在黑暗中组织语言的样子,在南方干燥温暖的阳光中持续微笑。

虽然夜晚的战斗还没有可以停止的迹象,但白天的旅途简直是愉快的。

有时他在正午行人稀少的官道上放松缰绳靠在车头,在马缓慢的信步前行中半梦半醒。

流川在低声讲述血族的传说,某些高兴或悲伤的事,声音像低回的潮声在脑海中漫开。

那个时候仙道觉得如果这旅途永无止境,他手心握住的缰绳就是幸福本身。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30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迷迭香,百里香,艾草和蘅芜。

熏衣草田和橄榄林。

天空蔚蓝。

美好得令人伤感。

傍晚时分夕阳将半面天空渲染得金红流溢。

仙道靠在流川肩上,抓紧天黑前最后的时间休息,流川停下马车看了道旁的路标说,再走两天就能到港口。

恩,,仙道闭着眼睛抓着流川的手,声音含糊,会到的。

是么?不远处传来陌生的声音。

仙道睁眼,马车前方路的正中站着戴黑色宽檐帽的人,肤色苍白,黑色的服装和手套包裹全身。

仙道看向流川。

流川下意识地攥紧了仙道的手,眼底划过一丝惊异。

日行者。

他低声说。

听到这个称号从您口中说出真是莫大的荣幸,来人摘下檐帽鞠躬施礼,枫王子殿下。

他直起身看着流川,像在欣赏一道做工精致的菜肴。

仙道皱眉,起手按住鞭柄。

那位先生,来人说,我们的目标是王子殿下,与您无关。

虽然长老会为海森克家至今未能歼灭您而不快,但藤真的烂摊子还是要留给他自己收拾。

他说着转向流川,不知您是否了解我们的原则,首次攻击会在今天子夜,自此开始我们将不再为您留下时间,您的遗嘱与身后事请在之前处理完。

他又鞠了一个躬,转瞬之间气化消失。

他是吸血鬼?光天化日之下,仙道有种刚看了半场马戏的感觉。

流川盯着来人消失的位置没有转过头,眼睛在落日余晖中是琥珀的颜色。

他是直属长老会的行刑人。

是吸血鬼怎么能在太阳底下这么悠闲地晃荡?流川皱起眉头,眨了下眼睛。

仙道反应过来有点慌神,你不同,你是因为血统……他也是。

他们体内有五位执行长老的混血,在阳光下可以存留的时间比任何一个长老都长,甚至长过我。

但是……既然这样哪个吸血鬼都能‘日行’了,只要每个长老分出一点血——血统是尊贵的,不容混淆,所以他们才受诅咒。

流川转过头却没有看着仙道,只是盯着他背后的天空说,他们的寿命最多一百年,在执行长老换届时会全部死亡。

每届长老会都要制作新的日行者。

制作?新生的血族婴儿在出生当天抽干血液,用五长老的混血传血。

成功率非常低,本届长老会到现在只得到三个。

流川的描述简略,但他的表情显露了这程式中他隐匿下的残忍。

做了这么多年吸血鬼猎人,仙道今天开始怀疑他究竟对这个种族了解多少。

父母怎么会送孩子接受这个?所以日行者几乎都是丹尼尔,是血族和人类私生子。

送上纯血的婴儿是为了家族的地位。

日行者的地位等同皇族,他们只向长老鞠躬。

那刚才他……刚才是仪式,类似在屠宰之前给羊披红绸。

你是说,仙道终于看懂了流川的神情,或者说仙道终于肯相信自己看懂了流川的神情,他们真的有本事杀你?我不知道,他们要杀的人从没活下来过。

仙道抓住流川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以后这句话不成立了。

他们尽管来,现在是我跟你,我们一起,就算是撒旦本人来也绝回不去。

流川在非常近的位置看着最后的日光落进仙道的瞳孔然后消失在那儿,没有做声。

仙道静了一刻,降低了声音。

我没告诉过你,流川,我以前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爱上你之后才知道的……刻骨铭心。

你现在会害怕是因为你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了,是因为我,没什么可自责的。

把车子扔下吧,流川说,快马加鞭天亮左右能到海岸。

仙道笑了,你送我?流川看着他点点头,也笑了,当然。

今晚会腹背受敌吧,头痛啊。

仙道骑在马上抓着流川的腰带,就着呼啸的风声贴在流川耳边发着流川非常熟悉的仙道式牢骚。

不会。

流川的语气并没有像通常那样变得轻松一些。

你说海森克家不会来了?流川摇头,发尖擦过仙道的鼻尖,藤真不想杀我,所以长老会才插手。

我们只会各自面对一方敌人。

日行者的目标是我,海森克家的目标只是你。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31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原来你一直都明白。

怎么都好吧,仙道的唇边的笑薄了些,输不了。

那夜的下弦月带着宝石般朗润的光亮比任何一夜都要快地爬上了中天。

子夜到了。

仙道说,海森克家今天真不来了。

流川沉默,频频催马。

路的前方凭空冒起一道黑影,流川毫不犹豫地鞭马直冲,马蹄到达之前拦路的日行者突然将身体化为两半,像被切开一样一左一右分在半空。

马惊嘶一声,从其间疾弛而过。

您太傲慢了,王子殿下,居然连停下都不肯。

这声音并没有因为日行者被甩在身后而逐渐远去,反而简直就在耳边。

仙道回头,两个日行者紧跟在马的后方。

他们没有在飞行也不是奔跑,只是在悬在半空以幽灵那般漂浮的姿态保持着速度。

仙道抡鞭便抽,鞭子切过身体像划破黏稠的液体,鞭头过处创面即刻融合,而日行者的脸上甚至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仙道心惊不已,顾不得回头查看,只向流川喊道:后面有两个,甩不掉了,准备打!前面也有!流川将缰绳盘上手腕,单手招出赤焰向敌人攻去。

日行者们在这一刻突然退远,全体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凄厉诡异如邪教徒的咏唱——愿您安息。

剧烈的光从他们张开的手臂之间喷涌而出,刹那引爆双眼的神经,剧痛如同眼眶中灌进沸腾的铁水,世界瞬间灼白。

仙道反射性地用双手紧捂眼睛,被人立而起的惊马甩至空中重摔在地上。

流川挣扎着的痛苦声音像锥子从天翻地覆的脑海中刺穿:仙道……仙道,带我出去,仙道……仙道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鼻腔里烧焦的味道让他像灵魂被从躯壳里拽出来那样痛得完全不能思考。

他摸索着寻到流川的方向,抱起他拼命向一侧跑,四面八方都是光,他的手臂接触流川的地方烫得像蛇牙在啃,那一秒钟长过三生地狱,直到他们撞上领域边界的魔法墙。

仙道拔剑去砍,毫无效果,脑海中流川用微弱的声音说:猎人……不是因为听见了这个词,仙道是直接懂得他的意思。

他把流川架在臂弯,用右手从怀中掏出圣水瓶将水淋在剑和面前的魔法墙上,然后扔下瓶子攥紧胸前的十字架,左手仗剑奋力地劈下去。

剑锋在光墙上撕开裂缝,外面的黑暗缓解了眼睛的刺痛,仙道模糊看见马就跟在他们身边,他擒住缰绳将流川搭在马背上,使剑背用力地抽马,在马起步之前揪住马鬃翻身上去,连人带马冲出魔法领域。

仙道单手抓着流川的肩膀不敢低头看他的伤势,他知道流川不可能再受得了下一次袭击了。

他做出了身为猎人的本能选择,鞭马向印象中附近的礼拜堂狂奔。

看到礼拜堂的尖顶时仙道心头一松几乎落泪,他磕着马腹将马直接赶上堂前的石阶,跳下去揪住辔头用力拍打礼堂的大门。

神甫大人,请求庇护,神甫大人!一刻之后堂内有脚步声匆匆来至门前,窥视窗被拉开,面容清癯的神甫将手中的灯台举至与眼睛平齐的位置。

仙道扯下腰间的圣十字牌递到窗口:教皇直属圣骑士请求庇护,我们在被吸血鬼追杀!门内传来门闩拉开的声音,神甫打开半扇大门,拽住缰绳将马牵进去,仙道跟进礼拜堂闩好门,把流川从马背上抱下来,放他躺在礼拜用的长椅上。

神甫走过来举灯查看,您的朋友伤成这个样子,吸血鬼用火进攻么?我去后房拿一些烧伤药来。

不用了,神甫大人。

仙道在神甫面前跪下,交叉十指将胸前的十字架攥在掌心,他是被光伤害的,他也是吸血鬼。

但我发誓他决不会伤害人类,那些吸血鬼要杀的是他,求您垂怜。

神甫秉着灯火沉默了一刻。

……神送你们来我到的辖地,主教大人,我遵从神的旨意。

可以请问您和您朋友的名字么?我叫仙道彰,我只是骑士,未授神职。

他是……流川枫。

神甫的目光中流露出惊讶,但他没有迟疑地点点头说:请称我莱伊斯神甫。

以我的愚钝,也许我并未像自己以为的那样领会神的旨意。

我会收留你们并将此事向教区主教禀告,不过那是天亮之后的事了,对错就由更接近神的神之仆人来判定吧。

您接受么?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32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仙道附身亲吻神甫的法袍,万分感谢您,莱伊斯神甫。

起来吧我的孩子,您希望我为您的朋友做些什么?请您唱颂,像弥撒时那样,神的荣光会驱散妖物。

您的朋友不受影响么?他不会,他……其实仙道认识流川之后才知道,多数圣物并不能对吸血鬼产生什么切实的伤害,真正起效的是吸血鬼本身的畏惧感,当然也有手持圣物的笃信者坚定意志力带来的压迫气势。

流川从小受的教育让他对宗教典籍和教义比许多人类还清楚,他当然不怕。

他当然,也不信。

但是今天是神救了你。

仙道在流川身边蹲下,看着他伤势尚未恢复的面孔。

神爱你,流川。

或者……是神爱我。

他脱下外衣盖在流川身上,起身对正在点燃神坛上烛台的莱伊斯神甫说:请您庇佑他,我去对付那些吸血鬼。

神甫点头,在胸前划了十字。

仙道走到门口从马上摘下扳机弩,打开上面的存水槽将其中的圣水倒干,接着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将血液滴进去。

然后他割下上衣的袖子,尝试用它蒙起自己的眼睛。

随他走到门前的莱伊斯神甫此时摘下法袍上的饰带递过去,你很勇敢我的孩子,愿神与你同在。

日行者们悬停在礼拜堂上空,看见走出大门的仙道,同时降低了高度。

让仙道得知他们的行动的只是气流和风声的改变,但是已经足够了,凭他狼的本能。

我们失算了,不该将您也圈在领域内。

面前上方有声音说。

您真坦率。

您阻碍了我们的使命,所以。

仙道知道他们在脱帽鞠躬,他笑起来,欠身还礼。

魔法攻击顷刻间如期而至,仙道立在原地毫不躲避,为首的日行者高声惊叫起来——您是狼人!不止是,也是最强的吸血鬼猎人!仙道说着端起扳机弩向声音方向射出一箭,箭头刺入身体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日行者果然也没有闪躲。

真有趣,魔法攻击对您无效,而物理攻击对我们无效。

中箭的日行者将右手放在心口,手腕以下没入身体,握住箭头将整支剑挖出来。

其余的日行者发出古怪的笑声,仙道趁机转身向两个位置各发一剑,两剑皆中。

吃吃的笑声并没有停,为首者继续说着:您到什么时候才肯明白——他的手臂突然延长变细,矛一般向仙道刺来。

仙道闪身,捉住他手臂的前端用力猛抡,对方的身体像鞭子那样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钝响。

仙道立时闪离原位,移动中向响声的方向补上一箭。

方才站立的位置不出所料地传来地砖碎裂的声音,仙道转身向攻击发出的高度扫出三连发。

背后又有杀机袭来,仙道躬身翻弩在肩头扣动扳机,箭近距离穿入敌人身体。

不明白的是你们,仙道拔剑回身挡掉背后的敌人在中箭之后发起的二次攻击,但是我想就快了。

他抛下扳机弩抽出鞭子大幅度挥舞,鞭子带起的戾风包裹全身形成绝对的防御线。

突然半空中传来日行者的厉声嘶号:箭的髓腔里灌了什么!!!仙道扯下蒙着眼睛的饰带。

他的敌人自空中摔下开始在地面翻滚咆叫,像要将胸膛撕开一般狂乱地扭曲着身体。

‘王子殿下’告诉我血统是尊贵的,不容混淆。

现在您的体内有六种血,其中的一种是还狼人的。

并且很不幸,您让我发现即使您将心脏剖开,您的血也流不出来。

空中的两个日行者闻言面如死灰,其中的一个抬起手——剩下的两位,仙道转向他们,最好不要动,否则血液循环得更快。

就停在这里好了,反正早晨的太阳对你们无害。

你们应该感激神,仙道低头俯视他脚边痛不欲生的敌人,眼中毫无怜悯,只有冰冷的恨意,神让你们死得如此容易。

不见月色的深谷中,黑茎蔷薇花香如沸。

藤真拖着双翅在蔷薇棘中艰难前行,翅端和脚下流出的鲜血引得更多的蔷薇枝蔓聚拢而来,甚至缠绕上他的身体。

藤真没有低下头,只是一步步拔起鲜血淋漓的脚,向着谷地深处奋力行走,任由蔷薇的利刺在周身划出更多的伤口。

黑茎蔷薇噬血而生,为长眠血族生命之根。

花谢之日眠于花下之人枯槁而灭,永不复生。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33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多少年来,这样的行走是藤真灌溉花朵的方式。

伯爵的睡穴深埋于泥土,只有突于地面的纯黑大理石棺木标示着位置。

棺盖几乎被蔷薇覆满,藤真用手扯断花藤,将棺木表面完全清整出来。

指端流下的血滴在装饰棺盖的蔷薇浮雕上,仿佛冰冷的石刻开出了活着的花。

枝如玄铁,花似鲜血。

伊甸园中蔷薇无刺,蔷薇的刺象征神对背叛的惩罚。

藤真跪在围绕棺木的荆棘丛中,把头枕在棺盖上。

这回说流川的事……枫,你的儿子。

他的声音轻得近似耳语,手指紧紧地抠在蔷薇浮雕的缝隙中。

流川小的时候很喜欢乌烈儿的传说,他刚刚学会认字的时候就翻那本传说画册念,断断续续的声音非常可爱,又执着,我现在还记得。

念到结局的时候他问我后来乌烈儿和沙穆罗怎么样了,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你,我就像你回答我的那样回答他,没有后来了,他们至今仍在那里。

他接着问暗界是始祖露西华的领地,那他为什么不把乌烈儿从末日山救出来。

我当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问愣了,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爱他。

礼拜堂的门被突然推开时莱伊斯神甫感到一阵恐慌,他想仙道往教区教堂送信不可能这么快就打个来回,他向前走了几步挡在那个吸血鬼躺卧的长椅的侧面。

但是看清来人后,他松了口气,并且微笑起来。

是个吉普塞人的小男孩,大约八九岁,衬衫打着补丁旧得发黄,裤脚沾了泥水,双手推开礼拜堂的门湿漉漉地站在门外刮进来的风里。

他的身后是泛灰的冷色调光线,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相当黑。

礼拜堂的门在他背后啪地合上,他像是惊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羞怯地望过来。

他带有异域风格的面孔漂亮得惊人,简直像个深色皮肤的天使。

您好,神甫。

他用吉普塞人独特的口音说。

莱伊斯神甫走过去弯下腰,你好孩子,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你么?我想……孩子迟疑了一刻,看看父亲信仰的神。

…..混血儿,也许是私生子。

孩子见神甫不说话,声音变得低了:……下雨了,车队走不了……我是偷偷来的,我妈妈——你当然可以,莱伊斯神甫体验到的感动和酸楚让他有些说不出话,他牵起孩子的手说,你当然可以看,我带你去,你看神坛上的那位就是你父亲信仰的神,他的尊名是……然而孩子在随他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莱伊斯神甫回头,看见孩子睫毛浓密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躺在他身旁长椅上的面色惨白的吸血鬼。

他是谁,神甫?他怎么了?孩子用做梦一样的语调问。

他病了,我的孩子,我们不要打扰他好吗,孩子的到来令神甫几乎忘了他的礼拜堂里躺着一只吸血鬼,现在他有些慌张地蹲下,推着孩子的背催促他继续向前走。

但孩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碧蓝的双眼出神地望着那吸血鬼的脸。

哦,神甫,孩子说,他真美,他真……他伸出没有被牵住的那只手想去触碰吸血鬼的面颊。

别……神甫吓坏了,他抓住孩子的手将他拉过来面向自己,我们不要动他好么,他病得很重,我们……您也觉得他很美吧,神甫。

孩子的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水珠反射着不远处神坛上迷蒙的烛光,那些光线落在他眼睛里,像金色的绒毛融化进透明的湖水。

然后他笑起来,像真正的天使那样。

推开大门的一刻,滂沱的冷香迎面压来,令仙道有瞬间粉碎掉的感觉。

他冲进礼拜堂,猛烈地咳嗽,被风吹动得混乱摇摆的烛光下他看见流川的胸口插着白色的木桩,他愣在原处丧失了一段时间感,然后恢复呼吸,然后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紧攥木桩的猩红双手和红透的法袍,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血。

灌进礼拜堂的风吹熄了蜡烛,莱伊斯神甫松开手中的木桩嘶声尖叫着他咬死了一个孩子!他咬死了一个孩子!他咬死了一个——他的声音停止了。

仙道双手握住穿入流川身体的木桩,咳嗽得越来越剧烈,他觉得这木桩不能被拔出来,否则流川的生命会从这个巨大的伤口中喷出来喷得一干二净,至少他没有能力把木桩拔出来,他抖得那么厉害,他觉得用剑刺穿自己胸前的同一个位置会容易得多。

但是木桩还是拔出来了,伤口瞬间涌出浓艳的血,他扑过去用胸膛压住伤口,在变得狭窄的视野里他看见一个孩子的尸体。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34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掉落在地板上的被吸血鬼咬死的孩子的尸体。

沾满人类鲜血的手插入头发,像寻找避难所般地紧紧地蜷缩,仙道将脸埋入流川的衣褶中压抑住升至喉间的呕吐或恸哭。

他听见流川说,是藤真的蛊。

耳骨传来的句子,说话的人发声艰难,一丝尾音微弱地震响在黑暗的空间里。

哪一个是!你杀了那孩子!神甫要杀你!我杀了神甫!哪一个是!那些竭尽全力的吼声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切陷入长时间的安静。

第一个。

流川的声音像陡然散开的烟。

藤真蛊惑你杀了孩子?!没有孩子,藤真让神甫看到了幻象。

流川抓住长椅的靠背试图坐起来,但是仙道没有让开。

不是幻象!孩子的尸体就在那儿!是藤真咬死的…..不会是你,你如果还有力气咬死孩子神甫不可能……你看到的也是——就在那儿!你转头就能看见!仙道疾走几步在长椅旁蹲下,伸出手,怎么可能是幻象,我摸得到……他托起孩子的头看着流川,你告诉我怎么可能是幻象,中蛊的是你!他能完全虚构现实,你看得见所以摸得到。

我也能看见,但我知道它们是幻象,藤真从不伤害孩子,这些也不可能是我的血。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伤口是假的但疼痛和伤害是一样的,我怎么说你才能懂!流川低吼起来,伴随着语句他的喉咙深处发出类似野兽的沉闷声响,瞬间之内仙道觉得面前的这个生物极端陌生,他看着流川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神色猛地站起来,眼中流露出极力压制的狂暴。

他虚弱得几乎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但愤怒让他忘记了疼痛,他的尖牙在嘴唇上刺出血痕,支撑身体的手紧扣着椅背,指尖的利爪深深刺进木纹中。

他的爱人,他爱的吸血鬼。

无论他怎样去爱他的爱人都不会因为他的爱变得不再是吸血鬼。

仙道觉得必须把此刻的想法告诉流川。

但是即使流川听得到,即使他懂得,仙道知道自己说的任何话流川都会懂,但是从出生的一刻起他们之间就隔着一堵墙,建筑在他们的血里,永远在那里,不会因为他们的爱而变成任何别的东西。

……我懂了……仙道说,……我相信你。

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和缓得失常,我知道你一直不愿与藤真正面冲突,但是现在,我必须杀了他。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藤真。

流川甚至没有等仙道说完最后一个字。

仙道看着他,话凝唇边。

因为他是我最后的家人。

流川注视着仙道的眼睛回答他没有出口的问题,他是那个家族中唯一真正爱我的人。

仙道想笑,喉头却苦。

到现在还说这样的话,你是太清醒还是太无情。

莱伊斯神甫死了,必须有人为此接受惩罚。

不应该是你。

也不可以是他。

仙道起身站在流川面前,伸手握住他的肩膀,那么,然后呢?总有一天我和他之间必须了断。

总有一天你必须选。

流川,你也许不承认,但我知道你和藤真决裂只是想避免长老会迁怒,你并不真的愿意与海森克家族为敌,所以我们从来没有直面过拥有那个血统的敌人。

梦呓般的句子流畅地滑出仙道的喉咙全然没有经过思考,或者这些念头其实在他的脑中潜藏已久,他只是从来没有试图表达,我不能看你左右为难,所以放弃自己的骄傲一次次逃避战斗,因为我爱你。

我向教会隐瞒与你的关系,我到了教区教堂却没有把神甫的信送进去,我说谎,因为我爱你。

我杀了莱伊斯神甫,没有听他的解释甚至没有想,因为我爱你。

爱你让我不顾一切,这才是我中的蛊。

流川一动不动地听着,像从创世之初开始生长的植物。

仙道抚过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然后是头发。

我爱你,我当然可以为你死,可以为你杀死任何人。

但是教廷迟早会知道,会下令追杀我,我们也必须杀死前来围捕的所有圣骑士、所有的猎人和神甫,你想过么流川,我们的爱值不值得起那些命。

他的声音温润却生硬,以至于被突然打断时甚至听得到碎裂的声响。

你的始祖和我的始祖都曾反叛神,流川的语调像切进空气的黑色的刀,不同的是你的始祖视反叛为罪孽,他们向神乞求宽恕,他们后悔。

所以即使露西华被人类称为撒旦,人类仍然敬畏他,而亚当和夏娃被自己的后代铭记的只有耻辱。

我不后悔,仙道的手停在流川脑后,扶着他的头正视自己的眼睛,我不后悔,流川。

流川在漆黑的礼拜堂中看着他,像露西华最后一次看着自己的天国。

我的爱不是罪孽,我不需要宽恕,我只是想平抚自己的良心……我愿意为你犯任何罪,不等于别人应该因我而死,我为你犯下这些罪,不等于我不应该受到惩罚。

我要去教廷领罪,我一个人。

他以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

流川只是垂下眼睑一瞬间。

他伸手从仙道腰间的毒藤鞭上折下一根刺,手指上划出的伤口没有马上愈合。

他翻过仙道的手,用血水在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他以告别的姿态行了礼,转身走出礼拜堂,消失在门外灰色的雨幕中。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1   回复此发言--------------------------------------------------------------------------------35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