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早晨阳光里,背靠着银行大厦花岗石。
白莎走过去的时候,盲人显得比上次聆听白莎报告更为消瘦。
白莎改变自己步伐的速度,准备欺骗他一下。
他没有抬头,说道:哈罗,柯太太。
她笑出声来。
我以为改变走路方式可以瞒过你的。
你改变不了独有的特色。
他说:我知道你走路方式和平时不一样,但是我知道是你,有特别消息吗?不错,我找到她了。
快告诉我,她没事吧?没事。
真的没事?她没受重大伤害吗?没有,现在一切都好了。
你有她地址?南费加洛路的山雀公寓,她以前替一个现在死掉了的老板工作。
老板什么人?姓梅的,是个作家,死掉的时候在写一本历史书。
办公室在这里附近?盲人问。
是的,下一条街口,老仓库房子里。
我记得那房子样子――在我瞎掉之前,我见过那大房子。
静默了一下,高先生在已经忘怀的实况中追寻记忆。
突然他说:我想我知道他是哪一个。
谁?她的老板,他一定是那个用根手杖,右腿有种特别拖曳走法的老年人,我也一直在奇怪,他上次走过之后,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再听到他经过了。
是个很保守的人,连续经过这里有一年多了,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也从来没有抛过钱给我,不过一定是梅先生,你说他死了?死了。
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你找的小姐告诉我他死了,我想他死得很突然吧。
盲人点点头,他健康不怎么好,右脚的拖曳越来越严重,尤其是上个月。
你告诉她你为什么找她了?是的。
白莎说:你并没有特别关照不可以说,我认为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一直以为我是代表保险公司的,而且开始要求赔偿了,所以我也不得不告诉她我是受什么人雇用的,没关系吧?没关系,还欠你钱吗?两不相欠。
白莎说:你给我25元钱,我只要你25元。
25元,我没有开支。
好吧,谢谢你。
你这下认识我了,下次经过请停步,我可以给你打个招呼,我很想念你的伙伴的,有没有他的消息?没有。
有他消息请你告诉我一下。
没问题,会的,再见!白莎继续前进到自己办公室所在的大厦,进入电梯,走进走廊,听到卜爱茜敲打打字机的声音,她走进大门,说道:哈罗,爱茜我刚才和――她突然停止说话。
眼皮下垂,香烟叼垂在嘴上的高个子懒洋洋地坐在接待室沙发上,两腿在膝部交叉,双手插在两侧裤子口袋中,他用不在意的姿态问白莎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保险公司吃了你这一套了吗?白莎说:我根本没有想跟保险公司打交道。
我知道,我知道。
怎么样?我们两个合不合作?白莎说:对你说过,免谈。
我知道百分之二十五,怎么样?可以了吧?白莎激怒地说:我好好对你说,你听不进去。
看样子一定要骂你,你才懂。
怎么说,我的原则都一样的。
白莎说:这样好了,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破例给你25块钱。
他向她笑笑。
不要就算,白莎说:这还得我自己掏腰包,因为她并没有聘雇我和保险公司打交涉,事实上,她也不要什么妥协,她只想要回医药费和时间损失。
她估计不会超过25元。
她只要这一些?是的。
你当然尽力教导她了,是吗?白莎说:我可能自己不想参与其中。
也许保险公司会想买下我的记事本。
也许他们会的,你为什么不找他们谈一谈呢?我还真可能会去试试的。
我想你是试过了的。
没有,我总是先试油水多的一方的。
我不会因为自私,或为了某人改变我的证词,所以我自己不愿去找那个受伤的女人。
将来,上法庭,能干的律师会嗅出我的目的,咬住我猛诘问。
经验告诉我,和你这种人发生私下,非公开接触不会有问题。
臭律师要问我,原告有没有付我钞票,我可以理直气壮回答:‘除了规定的证人出庭费,她没给我任何费用。
’白莎讥诮地大笑:25元,她宣布道:是她目前只想要保险公司赔她的钱,所以我也只能付你25元,我是掏自己腰包赌一赌的。
百分之二十五。
他坚持地说。
我告诉过你,这里面没有油水可供你来吸取,至少目前一点也看不出有油水来。
当然,但是甜头在后面呀!这样吧,白莎问:有没有一个地址我要你的时候可以找到你?他露齿笑笑。
没有。
他说着大步走出侦探社的大门。
门关上时白莎对着门在生气。
岂有此理,’她说:我恨不能摔他两个嘴巴。
为什么不摔他呢?卜爱茜好奇地问。
可能我将来不得不还要求他呢。
白莎说。
你说要接受他的条件?最后,假如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时。
为什么?卜爱茜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一起去,尤其你根本不喜欢他。
还不是为了钞票,还有什么。
白莎大步跑进她自己私人办公室,把自己关起来,把头埋在今天的晨报里。
运动版才看了一半,桌上的电话响起。
白莎拿起听筒,爱茜的声音说:请问有没有时间接见一下梅克理先生?他说他见过你。
梅一姓梅的?白莎重复了好几声,突然道:懊,我想起来了,他要干什么?他没有说。
让他进来。
梅克理在白莎的办公室中显得比在戴瑟芬的公寓里更不自在。
他小心,歉意地说:我但愿没有太打扰你。
你要什么?白莎直爽地问。
戴小姐告诉我,你是一个侦探,我大为惊讶。
我们专门干私人的调查案件。
白莎说。
侦探听起来比调查员浪漫得多――你以为是吗?白莎用冷冷的眼神注视他道: 这一行里面没有丝毫的罗曼蒂克。
这也是360行中的一行,我也要花本钱来求利,你到底要什么?梅先生说:我想要聘雇你,我不知道你们行规是怎样收费。
要看什么性质的工作,也要看牵涉到多少钱。
她两眼现在充满热望。
能不能――梅克理说:浪费你一点时间,听听我的故事?你说吧。
我堂兄梅好乐是个行径很古怪的人。
我看也差不多。
他自我得出奇,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
他不喜欢受制于人,也不喜欢去统御别人,他对所有亲戚的关系也都是依照这个原则的。
梅克理把双手抬起,把所有手指展开,把两只手的手指尖逐一对起,稍稍压下,双眼自对起的指尖望向白莎,好像希望白莎能了解他所表达他堂兄的习性。
他结婚了吗?柯白莎问。
他太太10年前死了。
有没有小孩?没有。
你是他唯一的亲戚?是的。
丧礼怎么样,由什么人主办?葬礼在明天,我让葬礼在这里举行。
我在星期一晚上才接到电报通知说他死了,我本人出城去了,所以电报未能及时到手,你为什么会问到葬礼呢?有差别吗?丧礼不关我事,你找我干什么?是的,是的。
我就要说到了,我说过我堂兄有点怪。
是的。
许多怪概念中的一招是,他对今日社会已经建立好的经济制度并不投信任票。
白莎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老天!她说:这有什么怪,这样才是有理智。
梅克理把双手向顶住的指尖压下去,手指的底部也互相碰到了一起去。
怪也好,理智也好,柯太太,我的堂兄经常身边带着大量的一笔现钞,我们说得仔细一点,他身上的皮夹,经常装着大量的一笔现钞的。
这是事实,我还有一封他给我的信可以证实这一点。
他认为紧急需要是随时可能发生的。
再说,在星期二,他又在银行中提出了外加的5千元,他准备星期五参加一个绝版书籍的拍卖会。
又怎么样?我来这里接管的时候,他们把他死的时候身上的遗物交给我――衣服,袋里的零星东西,手表、名片匣―一另外就是他的皮夹。
皮夹怎么样?白莎双眼发光,急呼呼地问。
皮夹里,梅克理说:有1张100元的钞票,2张20元的钞票,和3张1 元的钞票――没有别的了。
喔,喔!柯白莎发表了她的意见。
你现在知道我在烦恼什么了。
你说什么了没有?这种事,自己没有确实证据前是不能乱开口的。
所以你要等有了证据再开口,是吗?那倒也不一定。
怎么会?戴小姐呀,你知道的。
戴小姐又如何?她知道他身边带着的这笔钱。
怎么会?白莎问。
戴小姐是他的秘书,已经有1 年的时间。
她记得他请她听写过一封信,信里说他随时在身上会带5000元现钞。
我提醒她之后,她很快就记起来了。
信在哪里?白莎问。
信是给我的,我留在佛蒙特――一我希望它仍在,重要信件我从不抛掉的。
堂兄给你的信也算是重要信件?老实说,是的。
为什么?他是我活着的唯一亲戚。
我认为他是近亲,我很喜欢他。
你知道家属式微到只剩两个人是怎样的。
梅克理自指尖上面望向她说。
尤其两个中有一个非常非常有钱。
白莎酸酸地加上一句。
梅克理什么也没有说。
上次见他什么时候?白莎问。
相当久了――4、5年。
说得很好,但是实际上联络不多呀。
这是他的方式。
他喜欢写信,我认为保持家属和谐,减少当面接触是个好办法,通信联络也一样。
白莎说:说得好听,但从你的用辞,我了解你们关系的大概了。
换句话说,你们两个处不来。
那是直接说法。
梅克理承认,小心地用辞说:我们两个有不相同的地方,我们对政治、经济各有不同的信仰,用信件联络至少不会抬杠,我们两个都是死杠子。
白莎说:有啥说啥,可以节省我们两个很多时间。
梅克理的眼光中出现‘死杠子’的热诚,他说:柯太太,你怎么也会犯一般大众都有的毛病呢?我的‘啥’,不一定是你知道的‘啥’。
不把事情说清楚,我说的‘啥’,你误会了,更李省不了时间。
再说――算了。
白莎说:我现在了解你堂兄怎么看你了,用你的办法说下去好了。
你要我说我对你‘有啥说啥’的看法?不是,说你堂兄的事。
他住哪里?旅社、公寓、俱乐部,还是――不是,柯太太,啥也不是,不是那些地方。
不幸的是,他自己有他的住所。
什么人给他管家呢?他有一个管家。
白莎用眼神请他快讲下去。
一位葛兰第太太,我看40来岁,她有个女儿,依娃,和女婿包保尔。
保尔和依娃和他们一起住你堂兄家里?白莎问。
是的柯太太。
保尔是司机,我堂兄难得出门时由保尔替他驾车。
葛太太,保尔和依娃,他们一起住堂兄家里。
依娃只是帮她妈妈而已,他们都支用我堂兄高薪,你要我发表意见的话,这是世界上最浪费,最划不来的一件事。
依娃几岁了?我看25岁左右吧。
她丈夫呢?大概比她大10岁。
对应该在皮夹里的钞票,他们怎么说?问题就在这里,梅克理说:我还没有向他们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没有?我希望,我说的不会变成指控他们。
在技术上,我有困难。
你在想要我替你去做这件事吧?白莎脸泛红光地说。
正是如此在想,柯太太。
白莎说:这个我在行。
我对这种事一窍不通。
梅克理自认道。
白莎,向他瞟一眼,说道:是的,我相信――尤其假如这管家是某一种形式的人的话。
正是如此。
梅克理有弹性地把相对的两手手指分合儿下,说道:她正是你形容那一种形式的人。
你说过,有一封信谈到有5000元一笔现钞,另外那5000元如何?那是因为我堂兄想在星期五下午参加一次绝版书拍卖,但是他的病使他无法前往。
他的银行可以证明他提出了5000元钱。
柯太太,据我估计,我的堂兄在他死的时候,皮夹里至少有10000元钱的现钞。
白莎皱起嘴唇,吹了一下口哨,突然问道:你怎么样?有钱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可以帮助我弄清楚背景。
梅克理故意想了一下,小心地说:我在佛蒙特有一个农场,我制造枫糖和枫糖糖酱,我邮购销售,生活过得去而已。
你堂兄也照顾你生意?是的,他的糖酱也是用我的。
他喜欢枫糖,都是邮寄他办公地址,不寄家里地址。
事实上,我上个礼拜还寄给他一种我新配方的枫糖糖果样品。
真是不能相信,他说去就去……一大堆样品?不,绝对不是。
送人甜的样品千万不可以叫人吃腻了,只是甜甜嘴而已。
记他帐,还是免费试吃?我记他帐七折优待,他也不忘记立即汇现款,可以扣除百分之二的货款。
白莎举起右手,食指中指做成剪刀状,她说:你们堂兄弟之间亲密的关系也仅此而已。
梅克理笑笑道:你该知道我堂兄,我非常怀疑会有人真的和他关系亲密――连他穿的内衣裤也不可能。
他的管家如何?克理脸上浮起一阵阴影。
这就是令我担心的事,她显然希望使他一切都要依靠她,我有点怕她。
我不怕,我们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