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30 06:19:26

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金发秘书正在猛敲打字机键,办公室通走道门上漆的是‘柯氏私家侦探社’。

哈罗。

我说。

她点点头。

她是――小姐,还是太太?我指着内间问。

太太。

她回答。

在里面吗?不在。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我问。

卜小姐。

幸会,卜小姐,我说:我是赖唐诺,柯太太给了我报纸广告征用的这个职位。

她自管她的打字。

既然我要在这里工作,我继续我的话题:今后我们见面时机尚多。

假使你不欢迎我,我就不喜欢你,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停下打字以便翻过速记本的另一页,看了我一眼说。

可以。

继续敲着打字机。

我走过一边坐下来。

除了等候,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过不久我又问。

她摇摇头。

柯太太要我准9点钟回来、你这不回来了吗?左手推着打字圆筒。

我从口袋拿出一包香烟,我已经断粮一周,不是想断绝烟粮,是不得不尔。

办公室外门打开,柯太太横着挤进室来,跟在后面是一位瘦高,棕色头发的美女。

我仔细对我的新老板重新估计一下,知道我第一眼至少低估了20磅她的体重,何况明显的她对较紧身的衣服绝不考虑。

她在宽大的衣服中摇抖着,好像果冻突然落在盘子上一样。

不过她并不虚弱,也不做作,走路平稳,有定速。

假如不看她的腿,就有点像流水过河似的。

我看看跟在她后面的女郎,女郎也看看我。

女郎的膝部直直的,腿修长的,走起路来有点胆怯的样子,所以把全部心情和体重放在脚尖的部位。

我看得出如果我大叫一声。

一定会吓得她两步跳出办公室的门。

她有深棕色眼珠,健康的日晒色脸色,也许是粉的化妆色,专为美好身段剪裁的衣服正适合她曲线,值得一看再看。

卜爱茜自管她的打字工作,一刻也没有停。

柯太太打开她私人办公室的门,说道:请进,请进,赫小姐。

而后看着我,用相同的声调说:等着,5分钟之后,我有事找你。

门被关上。

我尽可能使自己舒服轻松地等着。

过了一阵,爱茜桌上的话机发出嗡声。

她停下打字;拿起话机接受指示说:好的。

放下话机,向我点一下头说;她要你进去。

在我离开椅子之前,打字机的声音早已继续响起。

我开门第二次走进这间私人办公室,柯太太的身体塞饱了她的回转办公椅,上半身向前,双肘靠在办公桌上,正在说:不,亲爱的,我不在乎你说多少谎,早晚我们反正找得出真相的。

时间越久,你付的钱也越多――一唉,这位是赖唐诺。

赖先生,这是赫小姐。

赖先生跟我工作没多久,但是他有经验,他会办理你的案子,会办得很好。

我向女郎一鞠躬。

她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好像有些要求不易开口。

柯太太完全不紧张,双肘仍依靠在桌上,这种不动的姿态使她看来更为肥胖。

瘦人往往不停动作以减轻情绪压力。

柯太太这种胖人坐下来就是安停,像一座白头的山有不肯动的架势。

坐着谈,唐诺。

她说。

我坐下来,以一个专家立场来观察赫小姐――美腿,耸鼻,尖下巴。

平而美的前额盖着大卷的棕发。

她内心完全被某项先入的事所牵引,对目前的环境稍有失去注意力。

柯太太对我说:你看了报纸吗?唐诺。

我点点头。

你看到韩莫根的消息吗?一点点,我说,一面仍注视着赫小姐的吸引力。

他――大陪审团正在找他?牵涉到吃角子老虎丑闻案的主角是吗?不算什么丑闻。

柯太太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城里多的是不合法的吃角子老虎机器,这边那边到处都有,当然警察要有好处才不被取缔,法庭没有证据找警方麻烦,他们通知他出来做证人,他没有出庭。

法院在找他,要拘提他作证。

就为这些小事。

假使他出证,总有几个警官会倒相,他维持找不到,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以丑闻来谈他,在我看来这是件平常,普通的事件。

我是重述报上的标题。

我说。

不要相信报纸,唐诺,这是很坏的习惯。

韩莫根怎么样?我问,一面看到赫小姐还沉着于自己的思路中。

韩莫根有一位太太。

柯太太说;她的名字叫――叫……她转向赫小姐,亲爱的,把文件给我。

她必须说第二次才突然拉回赫小姐的注意力。

赫小姐打开皮包,拿出几张经折叠公文样的文件递过桌来。

柯太太拿起文件平静地接连自己打断的话题:叫做仙蒂。

韩仙蒂早想与韩莫根离婚。

这次事件发生对仙蒂更为有利。

因为韩英根不可能公开出庭辩护;唯一的困难是不知他躲在那里,开庭传票无法送达。

从法院的立场看来,他是个逃犯罗?法院倒不一定算他逃犯?柯太太说:不过他在回避什么倒是一定的,好几方面的人都在找他。

我可以做什么?我问。

想办法找到他。

她把文件推过桌面移向我。

我拿起文件,其中有韩仙蒂控诉韩莫根申请离婚开庭传票正本,给韩莫根的副本,申请离婚诉讼状和条件。

柯太太说:送达出庭传票不一定经由法院公职人员。

任何美国公民,21岁以上,只要与诉讼双方皆无利害关系都可送达。

你找到他,给他看一下正本,把副本和那些文件给他,回头自己写一份送达证誓书就完成手续。

我又凭什么找得到他?我问。

赫小姐突然回答:这,我可以帮忙。

当真我找到了他,我问柯太太;他会不会拒绝――赫小姐很快的打断;他不会甘心愿意的,我担心动起粗来赖先生会吃亏,韩莫根他――柯太太冷冷的抢着接下去:这点不成问题,让唐诺去伤脑筋好了,我们总不能一天到晚把他牵在裙子边上保护他。

我已料到早晚终将被柯太太解雇。

我也就不太在乎。

我只是在收集必要的资料。

我说。

你所需要的资料都已告诉你了。

我看不见得。

我告诉她:再说这些资料的来源我也不太满意。

她根本没有当我也在场,打开桌上的烟盒子说道:要不要来支烟?赫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我不太记人家的名字。

艾玛――来支烟如何?艾玛。

不要,谢谢,现在不要。

柯太太自己点了一支说道:正如我已经说过,唐诺,你去找到韩先生,你送达传票。

艾玛会帮助找到他――罗!你可能想知道艾玛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韩太太的朋友――到底是朋友还是亲戚,亲爱的?不是亲戚,只是朋友。

赫艾玛说:仙蒂在结婚之前和我分租同一住处。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柯太太问。

两年前。

现在你住哪里?和仙蒂住一起,她有个公寓有两间卧房,我住她那里,她的哥哥要从东岸来,事实上今天来,韩莫根开溜后我才来洛杉矶陪她。

你当然见过韩莫根?柯太太问。

不!赫艾玛说:我没见过他。

我本不赞成找私家侦探,有关莫根的一切都是他蒂告诉我的。

对于这些事情我们可以不必讨论。

反正由我来帮你找人,你们送达传票。

可以。

柯太太说。

反正这些事与我们要办的案子无关。

对本社说来,我们派人送达传票,就结案收费。

我看到艾玛眼光中亮出交涉成功的笑意。

我讲话很直,请不要介意。

柯太太说道:我穿衣服也要宽大舒服,说话也喜欢没拘束,所以我会胖。

其实我柯白莎也有过几年只吃青菜,脱脂奶,黑面包。

我也用束腰,注意曲线。

花一半的时间站在磅秤上看体重。

为什么呢?是为了找个丈夫。

找到了丈夫吗?艾玛很有兴趣地问。

有。

赫小姐客气地保持静默,柯太太发现她可能的想法说;完全不是你想像中的结果――老天!这不是讨论我私生活的时间和地点。

非常抱歉。

赫小姐说;我完全无意打探你的私生活。

只因你提起了,我就十分好奇。

我自己也有自己的困缠,一家不知一家事,我也管不了别人的私事。

我觉得一个女人下定决心维持一个美好的婚姻,一定可以制造一个美好的家庭。

她丈夫哪里也不想去,只喜欢留在家里,两个人――可是女人为什么要为任何一个男人牺牲那么多?柯太太用并不激动的语气打断她的话:世界是属于男人的吗?不过女人生来就应该这样做的。

艾玛说:这完全是生物界的现象呀!假如你对生物有兴趣,柯白莎从眼镜上面望向她:你真该和唐诺多聊聊,他对微生物求爱天性知道得一清二楚。

人不是微生物。

艾玛说。

柯白莎叹嘘,她胸腹的脂肪再度有果冻的动态。

她说我的婚姻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终有一天唐诺会听到一点我怎么对付我的先生,可能我自己会告诉他整个故事。

不过我会在下班的时候告诉他,除非用亲爱的―一你的时间。

可是千万不要以为你对男人下跪,给他擦鞋就可以收到他的心。

有这么一天,另外一位小骚货用她蓝蓝的大眼向你丈夫一瞟,你就发现你不该洗衣服把手洗粗了,做家事做出茧来了――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先生不会这样的,其实,所有的丈夫都是一样的。

可是,柯太太――假如你想多知道一点,你可听听我的遭遇。

你也听听!唐诺,对你将来有好处。

对我不发生什么关系。

我说:我只想,你能够――听我的。

她说:我是你老板,我讲话不可以插嘴。

她转向赫艾玛又道:对丈夫不可以有空想,否则你终生吃亏。

我丈夫就是一个常见例子,我节食,我也怕老,从餐桌对面看他猛吃,又是大鱼大肉,又是奶油水果,咖啡随便加糖,他胖不胖无所谓。

每次他拼命加餐的时候,我肚子猛叫,手中总是慢慢拨弄几片生菜消磨时间让他吃饱他。

有这么一次他说要到芝加哥出差,我有点怀疑,请了一个私家侦探调查。

他带了他的秘书去亚特兰大,星期一早上,我们在早餐时,我得到电话调查报告。

赫艾玛睁大了眼问道:你就离婚了?离婚?免谈!柯白莎说:我为什么跟这龟儿子离婚?他是长期饭票,我们有了新协定,他继续供养我,我不断的吃。

他还和染成金发的秘书交往。

直到有一天她反过来敲诈他。

这当然损害了我的权益,我给了她真正的颜色看,她滚蛋的时候耳朵差一点给我批了下来,我就自把给我先生另外选了一个秘书――艾玛笑着说:一定是一点也不象女人的罗?你想错了。

柯太太说:哪个时候我已相当发福,决定放松亨利一点,我选了一个认识已有3年非常漂亮的女秘书给他,不过我有足够的把柄知道她不敢敲诈亨利。

我到现在不知道他们俩个有没有亲密过。

我知道亨利见不得女人,也知道这个女人爱好勾勾搭搭,但她是个能干的秘书,亨利也喜欢用她,亨利很高兴,我也高兴爱吃什么吃多少都可以,因而皆大喜欢,直到亨利死亡为止。

室内静寂无声。

白莎眨着他圆圆显得过小的眼睛,我不能确定这是一种姿态抑或眼角中有泪水。

突然,她转回她的业务:你要本社给你送达法院开庭传票,我们就给你满意的服务,还有别的要求吗?这就可以了。

赫艾玛说。

当然还有经费多少的问题。

这位韩太太有钱吗?不是很有钱,不过――开一张150元的支票,柯太太不等她说完赶紧道:支票抬头柯白莎,我派人去领,只要支票兑现,唐诺会帮你找到韩莫根,给你们送达传票。

假如1、2天之内完成任务,150还是照收。

超过1个星期假如还找不到韩先生,每超过1天以20元1天计算。

不论结果如何,150元是绝不退款的。

老实说,7天要是找不到也就不必再浪费钱,就是找不到了。

但是你们一定要找到他为止。

赫艾玛说:这是很重要的。

听着,亲爱的,所有的警察都在找他,我不是说警察找不到我们也找不到,不过花费是一定很高减不下来的。

警察是在找他,不过没有仙蒂帮忙,仙蒂能――仙蒂知道他在哪里吗?不知道,仙蒂的哥哥知道。

仙蒂哥哥是什么人?他姓汤、汤百利,他肯帮妹妹仙蒂忙,仙蒂现在在火车站接他从东岸来,他知道莫根女朋友住哪里,从他情妇那儿当然可以追踪到他的踪迹。

柯白莎说:好!你准备好钞票,我们就开始。

赫艾玛一举她的皮包道:我现在付你现钞。

你怎么会找上我的?仙蒂的律师说你注重效果,他说你接受其他侦探社有时不接的案件――离婚呀什么的,而且――是哪位律师?柯白莎又打断她的话:我根本忘了看看他姓什么,唐诺,给我这些文件――嗅!免了,念给我听是哪位律师。

我看文件最后,薛考德。

我说:办公室:宝塔大厦。

从来没听说过。

柯太太说:不过他倒知道我,我什么都接。

离婚案、政治案、任何大小案件,钞票总是钞票。

他有位朋友,是你亲自为他办的案。

柯白莎说道。

亲爱的你不要误解,我不会替你去送达传票,我也不会手里拿了传票大街小巷乱跑,我聘雇别人做跑腿的工作,赖唐诺是我的腿。

电话铃声此时响起,她倾身向前同时说道:希望有一天有人发明不打断人说话的电话,哈罗,哈罗,爱茜,什么事?……好,我请她来接。

她把话机推到办公桌角上说道:你的电话,艾玛,女人打来的,说是紧急事情找你。

赫艾玛走到桌旁,拿起话机说道:哈罗!电话里不断的响出声音,我看到艾玛脸上紧张的表情,她说:老天!又注意听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现在在哪里……好,你马上回家吗?我也立即回家,家里见,我可以立即回来……是的,她已经指定一个助手办这件案子,不,不是她自己办,她自己不办案,她也有困难――柯白莎说:不必客气,告诉她我太肥。

她――她太肥了。

赫艾玛说道:噢!不是,是太胖了,肥胖的肥――对,对―一不,是个年轻的男人,好!我带他回来,你希望几点到,好,不要挂断――她一手拿着话机问我:你能立即跟着我走吗?我说柯太太会准你立即跟我走吗?这个问题是由柯太太回答的,她说:可以。

你爱怎么差遣他都可以、亲爱的,给他一个项圈。

拿条链子牵着他.在我看来,我已经把他租给你了,他是你的了。

好!我带他回来。

艾玛对着电话说完,挂上话机。

她看着白莎,说话声音还因为电话中获知的事情而紧张着。

是仙蒂,她说明;她在车站接到他哥哥,回家路上发生车祸,他哥哥撞上挡风玻璃,她从医院急诊室打电话,她说她哥哥知道莫根情妇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不太肯讲,她说一定要强迫他说出来。

柯白莎说:可以,赖唐诺知道怎么给他一点压力,他很有办法,你怎么说,他怎么办,只有一点你不要忘记,本案即使明天办完,150元是不退的。

完全谅解,赫小姐说:那我现在付你现钞。

艾玛拿出一卷钞票开始数钱,趁这个时间我就详细阅读这些文件。

归根结底这些文件都有现成公式好套,大家都相差无几。

无非姓名、地址、结婚时地、要求离婚原因、财产计算及赡养费请求等,本案没有子女问题。

我专注在离婚原因上,主因是虐待,据云韩先生用拳,用掌打她。

有一次因为她行动慢了一点被先生自汽车中推到人行道上,他骂过她母狗及妓女,使她经常受到精神肉体无法忍受之痛苦。

我抬头看到白莎正在凝神看我,她两只眼睛所夹的鼻根皱起,她在对我仔细研究。

15D元现钞已经在她的前面。

请你数一数。

赫艾玛说。

不必了。

’白莎把钱用手扫进一只抽屉,用电话指示卜爱茜:等一下赫小姐出来的时候,给她一张收到韩太太仙蒂150元的收据。

她挂上电话对赫艾玛说;一切手续完成。

赫艾玛起上看着我,我跟着她离开办公室,卜爱茜已把收据准备好,把收据正本自原册上撕下,交给赫小姐,自己又回到打字机的世界。

当我们经走道走向电梯的时候,艾玛看着我说:让我先对你说几句话。

我点点头。

我请你了解我,我想像得到你的感觉,尤其柯太太说把你出租给我,看起来把你当应召男或者哈吧狗一样。

谢谢。

我说。

仙蒂告诉我医生大概还要一个小时的观察才能放她哥哥回家。

你想用这一个小时与我谈谈。

我问。

正是这个意思。

电梯在这层停下,她问:午餐会不会早了一点?我想到那2毛5分的早餐,跟她走进电梯。

也许有馆子开门了。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