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白莎会在旅社等我,所以我就不回旅社。
我平时积下的钱都是旅行支票形式,我买了一辆很旧的中古车,买了羊毛衬衣,套头毛线衣,皮外套,铺床用品,野炊用品和罐头食品。
下午3时30分已准备就绪可以上路了。
我们离城的时候像一群标准的游荡难民,没有人会要阻止我们。
甚至有一辆警车还给我们挥挥手。
我们以每小时37哩速度离城。
快近黄昏,我找到一条横交道转弯驶向沙漠。
三数百码后我把车靠边离开公路,经过一棵棵高低相同的山艾树,选了个风积平沙地停车。
这里如何?我问孙路易。
妙得很,朋友。
荀海伦一声不作下车,帮忙把应用东西搬下车来。
毯子倒真多?她对我说。
我们会需要的。
铺两个床、还是3个床?她眼看我问。
3个。
好。
她在沙漠地上铺床。
路易把汽油炉自原装的纸盒打齐,架起来,灌满汽油,不多久蓝蓝的火焰上已坐着一壶咖啡了。
我做点什么?我问。
不必动手。
他说:休息一下,你是一家之主,对不对?他看向荀海伦问。
对。
晚饭做好后,我怎么称呼你来吃饭?他对她笑着问。
海伦。
好,我是路易。
吃角子老虎的事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一点也没有。
她说。
向他伸出她的手。
他握住她的小手,又笑了一次说;我们会处得好的。
他开始工作,拿出锅、盘、罐头,做晚餐。
他动作不快,但是没有不必要的动作,他真的知道怎样野炊。
海伦和我不止一次希望能帮一点忙但都被他赶走。
他说:这又不是宴会,我们也没有桌子,不须铺桌,也没有太多水洗盘子,根本也没有太多盘子,不过味道一定好。
过不多久沙漠的风吹过来一阵豆子的味道,有蒜的香味和油炸洋葱的香味。
路易,什么东西那么香。
路易高兴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专利发明。
你把洋葱切细,加一点水煮干,加点油炸一下,加上蒜泥,开罐豆子,最后再加点糖酱;那玩意儿味道好,吃下去顶饥得很。
海伦和我平坐在毯子上看着西天落日,是一位伟大的画家用光彩的颜料及看不到的大笔, 在天大的画布上作画。
路易给我们一人一盘冒着热气的食物。
他说:我们在沙漠露营,吃饭要一盘到底,一个人一餐只用一只盘子,而且每人要吃到盘底。
他自己不断地笑着。
我们大家吃饭,不知什么原因,食物好像是我数月来最有味的一餐。
吃完了盘中的豆子,我还用法国面包把盘中剩汁沾起来吃。
海伦叹口气说。
唐诺,我真高兴你想出这种旅行法。
这是我一生最好吃的一餐饭。
落日及余晖都消失很快。
一会儿穹苍满星斗。
海伦说。
我来洗盘子。
路易说:像你这种好女孩子怎么懂得在沙漠中怎样洗盘子。
你没有户外生活过,这里没有水,你看我,看我怎样洗盘子。
他把盘子拿起,走到汽车前十多码的地方放着,把车前灯开亮,蹲跪下去,用手把沙捧起撒在盘子里,开始用沙擦盘子。
一会儿沙把盘中油腻完全吸收,盘子变得干干净净。
路易又把滚水冲盘子。
每只盘子只用一点点水,把余沙冲掉即行,盘子变得雪亮而且是干的。
完工,路易神气地宣布:比一缸水洗得还干净。
现在我们把它竖在保险柜上,准备明天早餐用,你预备几点钟睡觉。
我会告诉你的。
我看我先去铺好我的铺。
不需要了。
海伦说:你看我不是铺好了3个平排的铺了吗?路易想了几秒钟说:喔,好。
我们大家坐在毯子上。
来个营火如何?路易建议。
我说:有人可能会沿大路找我们。
你说得对,来点音乐如何?你有收音机?我问。
更好的。
路易说。
他自袋中拿出一只口琴,爱护而轻轻地在手掌中敲了敲,凑向嘴唇。
完全不是我初起想像中的演奏。
我以为一定是甜蜜家庭一类的口琴老调。
但路易可奏各种曲子。
口琴中飘出来的音乐有沙漠夜晚平静安宁的特种情调,和这里的黑暗,星光及寂寞的沙漠混成一体。
海伦在我身旁靠着我的肩,我一只手挽着她的腰。
我觉得到她平静有规律的呼吸,她脸颊的温暖,也可闻到她头发上传来的芬芳气息。
她握住我的手,瘦小柔软。
偶而我会觉得到她深呼吸一下,长长叹口气。
夜尚还温暖。
一小时之内有过2 次公路上有汽车经过。
车头灯自一个方向过来又消失在另一方向,照射出奇怪的影子,留下红色的尾灯再慢慢消失。
但1 小时之内,只有两次,其他时间只有黑暗的沙漠及孤独的我们。
路易给我们的音乐确有风琴的效果。
原因当然完全来自环境因素。
沙漠、星星、黑夜。
但是以路易这种外表的人言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觉得已够得上称为音乐家了。
过了一会,路易停止吹奏,最后一个曲调在黑夜渐渐消失。
我们坐着不动,不远处只有我们那辆汽车及山艾树的阴影。
他平线以上,什么也没有,我们静静享受这份安静。
海伦半耳语似的说:这里离开天堂近一点。
她现在已不再紧张,头的全部重量都靠在我肩上。
微风自沙漠中吹来,很微弱的风,但是冷得厉害,风到之处温暖立即消失。
其实不能称之为风,只是空气在移动。
海伦靠我靠得更紧,把膝盖缩起来压到我的大腿上,又一阵风来的时候,海伦全身起了次抖颤。
冷起来了。
路易说。
该睡了。
海伦宣布,我睡边上,你睡当中。
她移向她的毯子,脱去她的外衣,没有亮光所以一切朦胧,恒星光已足够看到除去外衣后她的曲线。
我大模大样地欣赏,一点也没有自责。
我觉得是在看一件自然的杰作。
她钻进毯子,在里面扭动把内衣说卞,穿上睡衣。
坐起来把睡衣领子的扣子扣上。
晚安,她说。
晚安。
我说。
路易稍稍有点窘,没开口,假装认为她的晚安是向我一个人说的;她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说:晦。
路易。
什么呀?晚安。
晚安。
路易咕噜着。
我们等数分钟,等她舒适地睡受了之后,脱下外衣就穿内衣钻进海伦给我们铺好的毯子。
我不知道晚上去冷到什么程度,鼻尖反正越来越冷。
天上有一颗星正好垂直悬挂在我的上空,我在想它会不会掉下来,掉下来又会不会压到我。
突然我张开眼,一大堆星星展现眼前人上,沙地很硬,肌肉不太听使唤,空气又冷又新鲜,把肺中陈年累月的浊气洗得干净,我再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
我只醒回过一次,那是在天快亮的时候。
太阳要出来的方向蓝灰色的云彩镶一条橘黄色的金边。
左边有海伦轻轻有韵律的呼吸声,右边是路易的鼾声。
我把脖子再缩下一点,又进入睡乡。
我再醒来时,太阳已在地平线之上,山艾树和窄叶灌木的影子比它们本身长得多。
左边毯子不断在抽动,我知道海伦在穿衣服。
路易在汽车旁,炉子前蹲着,空气中已有咖啡的芳香。
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场合可以使你精神更好。
肚子更饿一干燥,清凉,新鲜的空气中你睡饱醒来,咖啡在等你。
荀海伦纤瘦,有精神地自毯子中出来。
晨阳照着她的脸变成橘色。
她看见我在看她,很自然地说早,唐诺。
早。
,我说。
路易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看看,急又转回。
她有趣地看向他说:路易,早。
早安。
他自肩部回头对她说。
她整理一下服装说:我可以天天过这种生活,一辈子也不回都市去。
她站着面向东方,双臂伸向太阳又展开,慢慢地坐下把鞋子穿上。
路易说:每人半盆水,不准多用,5分钟后开早餐。
我们刷牙,洗脸,坐在毯子上。
路易给我们炒蛋、咖啡和很好的腌肉。
腌肉的确炸得很好,脆而不易碎,有点果仁的味道。
他架起了一堆小营火,木柴已变了炭。
炭上架了一道铁栅,铁栅上烤着涂了牛油的法国面包。
早餐又好吃又吃得多。
我好像不再需要拳击训练。
现在已经可以用空手打倒世界上所有好手了。
早餐后我们坐在一起,吸着烟,享受晨阳的温暖。
我们三个人抽完了烟,我望望路易,我们两个望向女孩。
她点点头,我们同时站起,把毯子卷起,抛进老爷车。
什么人也没开口,我们根本不须开口。
半小时后,盘子也洗好了,用具都已装载,我们再次出发。
引擎声音很响,而且杂音也多,车子还是可以给我们固定的37哩时速前进。
太阳已高升,车子影子渐短,温暖渐渐转变为酷热。
右后轮胎刺穿漏气,路易和我把备胎换上。
我们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苦恼。
我们不紧张。
我们不在赶时间。
每件事都可以轻松为之。
与我平时必须拼命争取时效为白莎赚取钞票完全不同。
世界上所有时间都是我们的。
我们还多次停下来看景色。
这一天我们都在车上。
晚上露营,又次日的中午到达雷诺。
路易说:目的地到了。
老板,有什么吩咐?老爷车仆仆征尘,我也急需修脸,路易下巴已成黑色。
我们3 人都被日晒而且风沙满身,但精神都不错。
找个汽车营地。
我说:洗个澡,再决定下一步。
我们找到一个汽车营地,老板娘给我们一幢房舍有两个房间3 张床。
我们分别冲了凉,路易和我两人修了面,我单独出来探勘一下,把他们留在房内。
我打问号台看薛坚尼太太有没有电话。
没有登记。
我一个一个旅馆用电话问有没有薛坚尼太太住店,也没有。
我用电话问水电煤气等公司,他们不肯提供此类消息。
我回头去接了他们两人,重新要找个合适的住处。
近晚时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地方。
离城7 里之外一个男人经营一家加油站。
他本拟兼营个汽车修护厂,但因为资金不足,所以现有的是离开公路100 码处一幢大平房。
我们买了很多吃用的东西当晚迁入。
路易用口琴吹奏,我和海伦跳了一会舞。
厨房里有一个烧木头的火炉,我们让它烧得很旺,整幢房子全靠这个火炉保持温暖舒服。
路易一早把我叫醒,他解释跑步训练开始。
海伦看到我睡态毕露,笑道:好好享受。
转身又睡。
我穿上球鞋,紧紧腰带,喝点热盐水,和路易跑进寒冷的清晨。
太阳也才起身,空气冷得经过薄薄衣服直刺皮肉。
路易见我在发抖说:一会儿就好,你身体须要出点汗,来,跟我跑。
他开始跑得不快,我跟在他后面,1200码后,就不再有冷的感觉。
我才知道这里海拔相当高。
我的肺有缺氧的反应。
路易还在继续努力,我们跑上路面,球鞋的声音变成单调的拍――拍――拍。
再跑多久?我问。
不要出声。
他自肩后回答。
我紧跟着,脚越来越重。
我们跑得不快,我还能呼吸得过来,只是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又跑一段时间,路易突然停下,用训练专家的眼光看着我说:好,我们走一会儿。
我们轻快地走着。
吸进大量清冷新鲜的空气,脚虽已累极,但不同的运动方式反使肌肉舒服一点。
几分钟后,路易又开始慢跑,我跟在后面,我们租的房子在1/4里之外,感觉上花了1小时才算跑到。
路易没有太用力。
除了呼吸较深外,没有影响。
把肺完全开放,试着把气吸到肺的底部,你还有很多肺泡没有利用。
这也是基本要训练的、自己已有的要充分利用。
他拿出一双汗渍的手套,套到我手上。
最易骗过人,他说:最困难击出,是真正的直拳。
现在我们先来看左直拳。
我用左手击出一拳。
他摇摇头;这不是直拳。
为什么?因为你去出这一拳时,你的肘部离开身体太远。
是从外面跟了拳一起升起的。
在出拳之前你要把肘部紧靠身体,先是左拳,再来右拳。
我又试了一次。
路易看得仍不是味道,但很有耐心地说:把右手手套给我,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给我示范,他给我解释,而后一直令我打左直拳到我左手抬不起来为止。
他说:不算好,也不算坏,但你会有进步的。
现在我们试右拳,你打右拳的时……窗里睡意很浓的一个声音慢慢地说:不断的对打、会不会比现在这样容易一点,路易?我看向卧室的窗,荀海伦双肘靠在窗槛上,还穿着睡衣,很有兴趣地在看着我们。
路易一本正经他说:这个人还不堪一击。
荀小姐,也许他会为我打一场。
省省,她说:我喜欢眼上有黑圈的男人。
此外我还先要刷牙。
她离开窗口,路易转向我。
拉开口笑着。
他的缺齿变成黑的空洞。
女孩真好,他说:朋友,她真是个好女孩。
我点点头。
路易思索地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又怕我会反驳他似的,但对他言来很难找到达意的言词,最后他说:朋友。
你知道我的立场,我是你的朋友。
我点点头。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论做什么都支持。
我又点点头。
他冲口而出道:那就不要因为我不好意思,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来,把手套持紧,我们再来,l一2,1一2,1一2。
我们收工的时候我已累得不能动了,出汗也太多了、路易对我说:不可以用冷水洗澡,朋友.冷水对皮下有油的人没有关系。
即使如此,出汗之后用冷水仍旧有害无益。
你用温水淋浴,也不可用热水。
比皮肤温度热一点点就行了。
先用手试,也不要淋太久,多用点肥皂冲击后把水再变冷一点没关系。
洗好立即用干毛巾擦。
多擦一下活活血。
躺到床上去,我会接手再给你好好活活血。
我淋了浴,屋主供应毛巾太薄了,还没擦干身体一半,毛巾就湿了。
路易在我房间等我,我伸手伸腿地倒在床上。
他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一些瓶中的液体在手上,我嗅到酒精和草药的香味。
路易开始工作,他在我全身擦抹、敲打、轻须重击,又一次一次重复。
我觉得十分舒服全身放松,但不想睡。
全身肌肉中有新血流动,连皮肤也变紧一点。
自厨房传出锅碗的声音。
路易轻呼一声,跑向厨房,打开厨房门说:喔,我是这一家的厨师。
海伦高声漫着吞地说:你本来是厨师,现在因为你升格为训练师了,早餐由我负责。
路易回到床边。
了不起的女孩。
他说。
把手指压到我脊柱两侧的肌肉继续他的工作。
路易花了半小时做完他认为我需要的按摩工作。
我穿上衣服,有点累但并不想睡。
海伦已把桌子铺好,早餐有葡萄油、咖啡,烤得全黄的吐司,厚厚的火腿及荷包蛋,还烙了些饼。
我感觉饿,但是吃了东西还消除不了饿的感觉,我猛吃猛吃直到胃再也装不下为止。
路易赞许地看着我。
荀海伦说:你会把他弄肥了。
胖不了。
路易说:他能量消耗得厉害,所以只好从食物中来摄取。
他一分肥肉也不会加多。
他会变很结实。
她看着我说:为什么突然对自卫艺术有兴趣了呢?我说:我被别人修理的次数太多了。
所以你辞了职,请了教练,跑步、打拳、按摩,想要打别人了?差不多。
你想要办的事,都是全力以赴,没有妥协兼顾的。
没有的。
总有些事,也不一定能全如愿。
她说。
路易说:吃完早餐你什么事也不做,你给我坐在那里休息一个小时,让食物消化,一点工作也不要做。
我的一生还很少有吃了一餐不须立即工作的机会。
我什么也不做,尽量放松自己。
过了一小时,我宣布我还有工作要做。
路易说应该做呼吸训练及脑壳训练,我坚持有事进城。
海伦说我们尚缺些杂货,列了张单子给我。
路易自动愿意跟我去办货。
海伦决定留在家中再整理一下。
进雷诺城路上路易都在谈她。
非常了不起的女孩,他说:踏破了铁鞋也不见得找得到第二个,不要糟蹋了。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告诉路易我半小时准回。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他说:要买的单子在你身边?我交给他海伦给我的单子及20块钱。
这是零用,我告诉他:用完再给你。
他的眼中显出一只大狗对他主人忠诚的样子。
说声好,把钱装进口袋。
我走一个旅社,把自己关在电话亭里开始工作。
我打电话给各超级市场,信用卡申请处,牛奶公司,甚至送冰的厂,自称是旧金山信用调查公司,想调查薛依娃太太的信用,没有资料的地方都请代问他们的经济单位,我会过几天再用电话看有没有消息。
在美国有一个怪现象,不论你用什么身分想要得到商人营业对象的资料都会十分困难。
但一旦你说是信用调查,大家都会全力协助。
他们也不要你身分证明,几乎万试万灵。
我又跑每家银行,说是在调查一张失窃的支票。
问他们有没有一个客户名称为薛太太,薛坚尼太太,薛依娃太太,薛胡依娃或胡依娃小姐。
多数单位都尽可能协助我但没有结果,有一个银行经理非但不给我消息,而且要求我给他身分证明。
他的说话使我感到薛太太可能是这家银行客户之一。
你要的资料他根本没有时,可以天南地北闲聊十分客气。
但你实的资料正好他有时,他就谨慎得多了。
我走回停车的地方,那已是一小时十分钟之后了。
车上装了两大袋的杂货,无论车上车旁及车的四周都找不到路易。
我坐在车上等候15分钟,太阳已爬得很高,我全身放松后有点困意。
什么柯白莎,侦探社全已置诸脑后,我闭上眼不觉人睡,直到醒回来才想起自己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看看表,和路易分手已达两小时。
我写了张纸条,放在驾驶盘上。
十分钟返,勿离开。
走去再打几个电话,一方面试试运气,一方面补足几个刚才没想到的漏洞。
我回来时字条还在驾驶盘上,还是没有路易的影子。
我只好发动汽车,回到租来的平房。
海伦才打扫完毕,一块手帕还扎在头发上。
我把杂货搬进房屋子的时候她问:你把路易卖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
怎么说?他去办货,我叫他办完在车上等,而且规定他半小时见面,但他黄牛了。
我等了他一小时以上,只好回来。
她解下头上的手帕,进浴室洗手,出来时两手正互擦着护手的化妆品。
她说:乘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很多事情。
我在她身旁坐下,过不多久她站起身来,坐到我对面的一只椅子上,面对着我说:让我看着你,你要说老实话,否则我会知道。
怎么对我那样没有信心?她说:因为我喜欢你。
谢谢你。
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
你有什么话要说。
是的。
那就说吧。
一般女孩要喜欢一个男孩总想对方能先主动,即使一定要主动也要慢慢来,不太露骨。
我的想法不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必多谈。
我点点头。
沙漠里和你相处的第一夜,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一夜,第二夜也和第一夜一样美好。
现在呢?现在我不喜欢。
为什么?我以为认为你也喜欢我。
我是很喜欢你。
鬼话。
她做个鬼脸地说:是不是因为我做过―一吃角子老虎那件事,你不敢接近我?我没有不敢接近你,我喜欢你。
这我知道。
她静了一阵又说:无论如何,因为跟了沙包一段时间,又因为吃了太多个吃角子老虎,所以我自己认为和警察,和法律是站在敌对的位置的。
要不是出太多事我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指为吃角子老虎出的事。
有这么几次沙包被别人捉到,吃角子老虎的老板假装要送官要控告。
我们当然知道这只是吓唬吓唬而已,但是警察总是喜弄。
要挟你一个够,才放人,所以在我看条子就是――一个条子。
我什么也没有说。
她把眼光移向自己鞋尖,沉思一下,突然抬眼看向我说:唐诺,假如你以为我知道一点沙包被杀的实况,你为了要骗我说出来,利用我喜欢你,故意仅装把工作辞去,目的为了骗我情报,我会杀了你的。
我绝不怪你。
她仔细看着我:还有什么要说吗?我笑笑,又摇摇头。
她突然站起来:老天爷,我真希望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但我可以说,你一定仍在办那件案子,不过你要记住刚才我跟你说过的话。
绝对记住,你想路易哪里去了?我问她。
我怎么会知道,你给他钱了?是的。
她说:路易有点不对劲。
什么地方?他被打坏了脑筋,有点糊涂。
我早就知道,还有什么不对吗?说不上来,反正昏头是真的。
打拳的最后多少会有一点,沙包也没例外,对事情的看法与你我也稍有不同――唐诺,你是不是认为你我相处一久,只要我喜欢你多一点,就心肝都会挖出来,什么都会不保留地告诉你?我还没有想得那么远。
’那你现在想得远一点试试。
好,我会试试。
假如你骗我。
或强迫我说什么,我会杀了你。
我――我不但会恨你,而且――而且你也太伤我的心了。
唐诺,会使我对所有人失去信心。
假如这真是你要玩的把戏,请你现在就结束,对我可能还不太晚,再过几天我就一辈子也不会恢复了。
这里附近有朋友吗?没有。
那么你要哪里去?你要做什么呢?她冷冷地说:不要用这一套来吓唬我,我想要找个供我吃饭的男人一点困难也没有,我两手空空从这里走出去,我也混得过去,何况我尚还不须出卖自己。
要做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总找得到事做,要不要我现在试给你看。
你要问我的话,我不希望你离开。
我就怕你不好意思开口要我走。
我说:假如你不想告诉我你知道沙包的事,你就一辈子不必告诉我。
她走过来站在我前面说:我们话说在前面,你随便要我告诉你什么,或是随便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依你,但是你只要一提起沙包的事,我就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要是知道你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安排,我会怨死,我会觉得我自己一毛不值,我还有什么可留连的,你懂吗?懂。
好极了,我们两个现在要做什么?我说:我们进城,看看能不能在哪个酒吧找到路易。
她往视了我一、二秒钟,突然大笑出声,但笑声中有一点苦笑的味道。
我走过去一步,站在她面前真诚地对她说:海伦,我对你都是无条件的,我从来也没有想问你什么。
她眼睛眯起说:反正日久知人心。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我是一个侦探,我现在还在办案,这的确不是为柯氏侦探社工作。
我现在的工作为的是一个女孩,我要还她公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在办,连那女孩本身都不知道,再说要是我不办,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肯办。
所以你要我告诉你,有关――一我不要你告诉我任何鬼事情。
我说:我很喜欢你,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
当然,假如没有这件案子发生,我也不可能约你离开拉斯维加斯。
但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是一种享受。
我喜欢接近你,我喜欢看你做事,我喜欢你每一件事。
我已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办案,老实说我带你来这里只是顺路,没有希望你提供什么的意思。
案子办完之后,又怎么样呢?我也自己问过这个问题,我说:目前我尚没有答案,到时自会另有交待。
你不会问我有关按包的事。
不会。
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你根本没有设计这一切,为的是要我上当。
没有。
你刚才说的也都是真的没骗我。
真的,没骗你。
你知道,你从来没吻过我。
知道。
我说。
她眼望我,双目直视,坚定有光,她说:唐诺,你知道,我这下真中了一个杰克宝头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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