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路选了一家汽车旅馆合了几小时的眼。
星期二清晨我已经在旅社餐厅里用早餐了。
早餐很烂;喝完最后一口温吞吞的咖啡,我走进大厅。
柜台职员说:喔,赖先生。
你的行李在这里柜台后面。
我们没见你回来,又没有交待就走了。
我们――实在还在替你耽心。
没什么好耽心的呀,我现在付你钱,等一下来拿行李。
付钱给他的时候,他看了我眼睛一下,碰到意外了?他问。
不是,我梦游走进了圆的调车库,一个火车头撞了我一家伙。
他说:喔!把找的零钱交给我。
林太太起来了没有?我问。
好像还没有,至少她还没有下来。
我谢了他,走上大街来到舌锋报馆。
邓丽恩自隔间出来,她说:哈罗,你来了――眼睛怎么啦?我说:被自己脚趾踢到了。
很想给你弄25元,还没肯定。
她来干什么?显然只是回来看看老朋友。
记住,是我通知你的。
那么许多年不见,回来只是看看老朋友。
在旅馆里?就是呀。
她看来什么样子?当然,年龄不饶人。
潘太太是她以前一个好朋友的妈妈,说她变得不像了。
头发白太多了,也肥太多了。
潘太太说自从林医生走后,她生活得不惬意。
也快21年了。
我说。
的确,是段长时间――尤其是过得不顺利的女人。
我说:有些奇怪――但是在这时候,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一点呢?因为,希望不被人过桥拆桥。
什么人过桥拆桥?你呀。
我不明白。
她有感地说:别装傻,唐诺。
林太太是过气人物了。
很多人突然对她发生兴趣。
假如你不说老实话,我也不再帮人忙了。
我说:还有多少你知道的?她说:要看情况。
唐诺,你眼睛怎样了?我见到了某甲。
我说。
某甲?是呀,你知道的,你的男朋友。
对于我带你出去吃晚饭,他还生过气来着的。
喔!她说,眼皮垂了下来,口角露出笑容来。
是不是他妒忌你了?非常妒忌。
是你先揍他的嘴巴。
第一下确是他先动手的。
最后一下谁出的手?她问。
第一下就足够了。
我说:第一下也就是最后一下。
有空我要和某甲谈一下。
她说:某甲的手没有受伤吧?最多因为太用力,手短了两寸,除此之外一切没问题。
我要问你的事怎么样了。
你想要知道什么?当地警力。
我说:你们有没有一位警察大概6 尺高,40岁左右,约220磅重,黑头发,灰眼珠,下巴有条凹痕,右颊有颗黑痣。
健如骆驼,固执如骡子。
他不会正好就是某甲吧?这里没有这样个人。
她说:我们这里警察平均年龄不会小过60或65。
他们都有政治家撑腰。
他们嚼烟草。
主要工作是多抓过境旅客开快车的,以赚出自己的工资。
把你眼睛打黑的是警察吗?弄不清楚。
请你们登的广告能取消吗?太晚了。
不过也来了些信。
她拿出用粗绳扎住的几封信。
我说:好家伙。
镇里每个人都在给我写信吗?这里不过37封信。
她说:算不了什么。
舌锋广告有效力。
我说:我需要一个秘书,条件嘛――22到23岁。
棕色眼珠褐发。
要肯笑,笑起来不用唇角笑,要开怀欢乐地笑。
她说:当然,一定要忠于雇主,是吗?当然,当然。
我不认识合乎你条件,又肯替你工作的任何人。
不过我会记在心中。
唐诺,这次你会在这里多久?这要看某甲高兴。
我说:你能给我一个两小时的工作吗?做什么?代表舌锋报。
她说:我们也有条件,想做舌锋代表的要26或27岁。
至少5尺5,黑色卷发,眼睛要雪亮――当然是黑眼珠。
当然也要忠心, 只为报纸,不为自己。
我说:你和报馆老板有亲戚关系,是吗?没错。
他是我叔叔。
请你告诉他,你替他请了一个特约记者。
我说,一面走向大门去。
唐诺,不要给我们弄出官司来。
不会的。
你想去见林太太,是吗?正是。
你想用舌锋报记者名义去接近她,是吗?正是。
她说:这样会弄出副作用的来的。
叔叔不会喜欢的。
这样不太好吧,我会把你叔叔看成和某甲一样,是本地的敌人。
你不要这些信了吗?她问。
暂时不要了。
我说:等一下还要回来。
我问的那个人不会是这里的副警长之流吧?不会。
他们带宽边帽,一个个很正点的。
我说的这个人是见过世面的。
我准备出大门。
她赶上两步道:你能算我一份,我就做你秘书。
我说:我不能算你一份。
我告诉过你,我问过别人,不行。
我看到她眼中现出满意我的回答,几乎是有点放心下来的样子。
好吧,她说:别说我没有考虑过这职位。
我点点头,把门自身后带上。
回到旅社。
林太太仍未在大厅出现过。
职员说可以试用电话联络。
旅社对于自己的电话系统相当自豪的。
事实上旅社最近才彻底现代化装修过。
大厅中装有内线电话,接线生把我接到林太太房间。
林太太的声音听来冷冷的,十分小心。
她说:哈罗。
我是赖先生。
我说:舌锋报的。
想专访你一下。
有关什么事?好久不见橡景,这次回来有什么感想。
我说。
不会问到――不会问到我私人事件吧?绝对不会――我马上上来。
当然希望你能先同意。
她在踌躇,我一下把电话挂断,向楼梯走去。
她站在自己房门口在等我。
她相当重。
头发全白了。
眼珠是黑的,眼光是冷静的。
脸上皮肤下垂的地方很多。
神情相当的警觉。
别人看来她像久久完全靠自力在生活。
所有面对的人她都要仔细应对。
你就是打电话上来的人?她问。
是的。
姓什么?赖。
你替一家报馆做事?是的,这里只有一家报纸。
你说叫什么报名来着?舌锋报。
喔,没错。
但是我不想被人专访。
这一点我了解,林太太。
你当然不希望报纸来公开你的私生活问题。
不过,我们要问的是自从你离开这里那么许多年,在你看来这里的改变。
嗯,21年了橡景在你看来现在是什么样一个城市?土得很―一想想看我竟在这里生活过!要是我能回到当初我浪费在这里的宝贵时间。
要是我能――她突然止住,向我尴尬地表示一下,她说;看来不能这样随便开黄腔。
说的也是事实。
不错,也是事实。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像是这个镇仍有她自己独特的优点。
别的城市进步虽然比较快,但是在变化过程中迷失了自己独特的个性。
橡景的迷人之处,本来也在她的独特个性。
她用半闭的眼端详着我。
我想你是知我心中怎么想的。
她说:坐到这里来.这里亮一点,我可以看到你。
我坐过去。
她说:做记者,看来你年轻了一些。
没有错。
我看不太清楚。
这家旅社该得服务最差金像奖。
我进城不到15分钟,旅社仆役就把我近视眼镜打破了。
他把行李箱一下碰上我眼镜,眼镜砸成粉碎。
我说:真糟糕。
你只带这一付?我也只有一付。
不过我已经要求再配一付了,应该不久就可以寄到的。
从那里寄来?我问。
她把眼皮抬起,看向我道:当然是我的眼科专家。
旧金山?她确定地回答:我的眼科专家会给我邮寄。
我说:如此说来,你对本镇已经有心里的想法了。
完全正确!当然这里也不会和你离开的时候完全一样。
想当初应该没有这样大吧?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像望远镜倒过来看一样。
你说说看,这种城市怎么留得住人。
气候。
我说;当初对我也不怎么合适,我离开了一阵子,现在回来,觉得气候好极了。
她迷糊了。
当初为什么不合适?很多种原因。
你看来天生弱一点,但是不像有健康问题呀。
我有问题。
我认为你老用出国的眼光来看我们这个小城市。
当初你住这里时,你是这里的一部分。
现在你老出国就成为世界级的公民了。
林太太,告诉我,橡景比起伦敦来如何?她立即反应地说:当然小太多太多了。
过了一阵.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去过伦敦?我做出尴尬的笑容,突然又想起不戴近视眼镜的她可能什么也看不到。
看你的派头,我说:你有那种世界大都市都到过的气质。
你已经不能算是像景人了。
本来也不再希望做像景人。
这里是我伤心地。
我拿出一本记事本,认真地记起来。
这是干什么?她疑心地问。
只是记下你说这城市不足留恋,但仍保有格调。
她说:是你把话塞在我嘴里的。
记者都这样的。
你和林医生尚有联络吗?但愿尚有联络。
听说他在什么地方大嫌其钞票。
当初匆匆分开,现在他应该付出一些了。
如此说来,你还是始终知道他在那里的?不知道。
我同情地说:林太太,这件事对你言来一定不太公平。
够你受的。
这是实话。
这件事破坏了我的一生。
我自己也太任性了。
其实我爱他比我自己知道的更深。
当我知道他对我不贞,我生气万分。
想想看,他就把她放在我的屋子里!据我知道他把全部财产给你,自己是扫地出门的。
那只是敷衍一下。
你总不可以伤了女人的心,毁了她一辈子,抛给她两块糖就没事了。
没错,我同意你的看法。
照我了解这件离婚诉讼至今还一一没有撤消。
撤消了。
她说。
撤消了?我问。
是的。
你想我为什么回到橡景来?来看老朋友的。
这里我已经没有朋友。
曾经是朋友的也都搬走了。
看来每个有关的人都搬走了。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瘟疫?倒不是,只是风水轮流转,转到了背运。
我说:铁路改了道,还有一些其他的零星事。
嘿。
照我看来――既然你把离婚诉讼撤消了,你还是不折不扣的林太太。
我当然是。
而你在离开他之后,21年了,不知道他在那里?我――喀!我记得你说过的,我们不讨论我的私事。
决不发表――我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你的背景。
你可以不必关心我的背景。
这种题材应该用大众关心的角度来处理,我说:例如离婚之害等等。
你和林医生在这里已经建立社交地位便有不少朋友,然后晴天霹雳,这种事降到你身上。
你所面对的是要重新改变生活环境。
她说:我很高兴你肯从我的立场来看这件事。
我希望其他人也能像我一样。
我能再多知道一些,就更能使这故事真实化。
我说过,你很会把话塞到别人嘴里叫别人讲出来。
她说:我不会讲话。
你在替我讲话。
如此说来,我被授权用你的口气来写故事啦?是――也可能不可以。
想一想还是要对你说不可以。
我认为对这件事,你什么都不提最好。
你可以说诉讼被撤消了。
如此而已,到此为止。
我不希望你再弄一篇文章来使这些三姑六婆又兴奋起来,有题材可以嗑嘴唇皮子了。
你没有什么丑闻呀,一切都是林医生的。
我想我自己也笨。
假如我学多一点,我会看紧自己先生,即使发生这种事,我做我的林太太,别人也没辄。
你是说继续在橡景住?她大声说:老天,绝对不是!这个地方就是‘土’死了,现在还保有‘土’的特性。
喜欢‘土’的人倒是好地方。
也许这些年来你旅行了,所以看出这里‘土’了。
也许橡景没有变,是你变了。
有可能。
林太太,现在你定居在那里?这个旅社里。
我是说你的永久地址?你要登在报上吗?有何不可?她笑出声道:我如果告诉你,才是痴人梦想呐。
不行,橡景要拜拜了。
橡景对我是伤心地,我要和她永远拜拜了。
我一直想你希望离婚的事早日成功,你可以完全自由。
我不要自由。
容我问一声为什么呢?不关你事。
为什么我不能回到这里来办一些私事?又为什么一定要忍受你们记者东问西问呢?这里的人对你好奇心依然很重。
很多人对这件当年大事,希望知道结局篇是怎样的。
那些人?很多人。
能不能指出一两个来听听。
很多我们舌锋报的忠实读者。
我说。
我不相信。
他们不会想起搬出这里1/4世纪的人。
最近你有没有和人谈起过这件离婚案子?谈起过又如何?我只是随便问问。
年轻人,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她说:你答应过我不过问私人事件的。
我说:你给我们什么,我就写什么,林太太。
她说:我什么都不给你。
老实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像你――对不起,林太太――一像你这样有媚力的女人,一定会在离开这里后,遇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另外又结了婚。
对不对?谁说我又结了婚了?她反对地说,双目圆圆地发光。
最好橡景的人少来管别人闲事自扫门前雪。
当然,大家更有兴趣的是那林医生和女护士又到那里去了?他们去那里了,更不关我事了。
我自己要管自己生活还来不及呢。
但是你撤消这件离婚诉讼,等于没有发生想离婚这件事了。
于是你仍是林医生合法的太太了。
你仍是林太太――除非在雷诺、墨西哥或别的地方有离过婚――没有。
这一点你确定?我的事我当然知道。
当然可以确定。
但是他有没有呢?他有没有踉我身份没有关系。
离婚案是在橡景悬案未决的。
橡景法院对本案有全部的管辖权。
在橡景法院判决或是当事人撤消前,任何其他法院的判令一毛钱不值。
这些是你律师教你的吗?她说:赖先生,有关这件事,已经超过我们该讨论的限度了。
我无意于公布我的私事。
你想知道我对橡景的看法,我已经说了。
我还没有吃早饭。
因为眼镜破了,我有点头痛,那个仆役实在可恶!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你不会登任何林医生的消息吧?撤消离婚诉讼的行动,在法院是有登记的。
又怎么样?那是新闻。
好,就登这新闻好了。
你回来橡景是新闻。
这也可以登。
你说的是新闻。
我什么也没有说。
是你在说,我连反驳的机会也没有。
我说的,我都不希望你登。
赖先生,再见了。
我殷勤地向她鞠躬。
林太太,谢谢你接受我的访问。
我走上走道,她把门在我身后关上。
我走回舌锋报报馆。
你们报馆有没有人专门重写新闻稿的?当然,赖大先生,她说:那是专为王牌记者用的。
人在那里?就在那边角上,阿三,王阿三。
我说:我才自林太太那边得来一个独家专访,谈话内容非常有兴趣,登出来的话她会拒绝承认,甚至告这家报馆。
我们登不登?不登。
她想都不想地回答。
故事会精彩万分,你们的读者会喝彩的。
会增加新的订户吗?她问。
绝对。
新订户自何而来?你怎么会这样悲观呢,没有信心吗?她笑了。
赖先生,我们报纸业务陷入困境,一无进展。
我叔叔是个老古板,当然他绝不喜欢和人打官司。
他叫你和我一起出去吃饭以便得到一些新闻,不是吗?我说:这样说来,他还是在钻新闻的。
她说:谢谢你又提起那件事。
你采访到的实况如何?不行。
我说;你的叔叔要登出来,我就告他。
告诉我,满足了下我的好奇如何?我知道你。
我说:一旦我把故事内容告诉你,你就收线不管我了。
我宁可被你用线牵到。
我要看你教我如何点菜的样子。
她说:得不到消息,我叔叔就不会同意我再跟你出去玩的。
有些可能。
我承认:我会再想点办法出来。
戴爱莲那只箱子你进行得如何了?她突然问。
我说:等一等,一次我们谈一件事。
戴爱莲的箱子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她说;我办不下去的就只好交给你来办。
你活动范围大。
我们追查了劳弥勒。
也追查了戴爱莲,发现他们所填地址都是伪造的。
我们无法再追下去。
自然,我们也一再研究你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些什么?我问。
你仔细问了箱子的来龙去脉。
又如何?于是我们也给铁路管理局去了信。
今天早上我收到回信。
确是已经有人申请赔偿,不过不是戴爱莲,而是哈爱莲。
你有她的地址吗?有。
铁路局对沿路地方报相当优待的。
你要去见她吗?你呢?没一定。
她会说什么?我摇摇头。
她注视我半晌,无可奈何地说:你也真会玩,只收进不付出。
我说;抱歉,丽恩,你希望合作,互换资料。
我却不能这样办。
你在报馆工作,你要内幕独家消息,我要的不一样。
公布了对我这一行有害无益。
她用铅笔在她桌前拍纸簿上乱划没有意义的图书。
过了一下,她说:也好,我们彼此弄清楚了。
你叔叔在吗?我问。
不在,钓鱼去了。
什么时候去的?昨天早上。
那么他不知道这件大新闻。
什么新闻?林太太的回来。
喔,她说:走前他知道的。
她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出发。
他肯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大新闻出报纸?她又画了很多无意义的图案,说道:唐诺,自新闻观点说来。
这件不是大事。
这里已经没有太多人关心林太太。
那是历史,绝大多数认识她的人已离镇而去。
当时大家在赚钱,赚不到钱就一个个走了。
这个镇到底怎么了?我问。
她说:连底都漏了,铁路迁移了。
地下矿炸到了地下水,矿工淹死了不少,现在还挖不如尸体来。
连续的不顺利:镇运下降,人口也快速下降。
你叔叔始终在这里?是的。
他的脚长了根的,死活都在橡景。
你呢?她的眼睛冒出痛恨,她说:我要有办法甩掉这里的话,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她指向一个小隔间说:走得快到你不能相信,我的帽子、大衣都在这里面。
你只要告诉我到大都市我不会饿死,我会连帽子、大衣都不要了。
立即走。
既然你的想法那样强烈,你早为什么不去大都市闯闯看?早晚都一样,总是要去的。
某甲会怎么想?别老提某甲。
她说。
你的某甲不会是个大个子,下巴上有条裂缝的吧?她恨恨地猛划几笔。
我不喜欢你老油腔滑调。
她说。
我没油腔滑调。
我在问问题。
她把铅笔放下,抬头看我。
赖唐诺,你在兜圈子。
她说:你不是在逗我。
你聪明,能手,小心。
我看得出有件大事,如果我能知道全貌,我极可能利用它而能到大都市去。
事实上,我也等很久才有这机会。
这样说法的话,我说:我能做的也最多是祷告一下。
祷告?她问。
祷告你不要出事。
我说,开始走向大门。
我感到背后的她,站在柜台旁,看向我,又恼又恨,但我也没回头。
我走回旅社。
职员说有过长途电话找我。
我回自己房间,用电话和柯白莎联络。
唐诺,亲爱的。
她迫出最甜蜜的声音对我说:你以后千万别再如此做。
做什么?走出去就和白莎脱了线。
我有工作在做。
我说:我走出去是在办公。
事实上差一点误了大事。
今后不论电话、电报、要我们付钱进来的,你都该付钱收下来,扣我薪水好了。
可以,可以,唐诺。
她说:白莎这几天心境不好。
不知那条筋不对,心里烦。
我问:你给我长途电话,是要告诉我你心烦的?不是,亲爱的。
我想告诉你,你是对的。
对什么?林医生的事。
我从医师公会着手调查。
花了不少劲,不过我查出来了。
’查到什么?我问。
在1919年,她说;林医生填张申请表改自己的名字为蒙查礼。
于是他们改发了他证书,现在在圣卡洛诺开业――耳鼻喉科。
那很好。
只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打电话给我的原因。
她用糖衣包住了她每一个字。
唐诺,白莎要你帮忙。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她说:说起来也都是你不好。
什么事?我们的客户不要我们了。
什么意思?王先生给我一封挂号信。
他说他给我们的任务是要找林太太,不可以打扰林医生。
他认为我们未依指示行事,所以他叫我们一切调查工作到此为止。
她等了―下,听到我无言以对,她说:唐诺,你还在听吗?是的,我说:我在想。
白莎叫道:老天,不要挂了长途电话来想!好吗?我明天一定会回来见你的,我说。
把电话挂上,听到那边白莎还想再说话。
我坐在房里一个人想了抽两支烟的时间,然后我拿起电话说道:给我接林太太的房间。
柜台说:对不起,赖先生,林太太退房了。
她收到一封电报,说是立刻要走。
有没有留下要去什么地址?没有。
她怎么走的,火车吗?没有,她包了一部汽车――说是要到最近机场去包一架飞机。
我说:别走开,我现在下来,要和你谈一谈。
我把自己的东西抛进旅行包去,下楼到大厅。
我说:我也必需要走了――紧急公事。
请给我结帐。
听说林太太要求再订做过一付眼镜?有,职员说:非常意外的事。
旅馆答应她负责一切损失。
不过我看这实在不是我们的错。
眼镜到的时候,我说:请你转到这个地址给我。
我把地址写在一张卡片上给他。
眼镜可能是货到收现的,我说:也可能是先已付款了。
不管怎么样,转给我好了。
假如是货到收现的,转给我来付款,旅馆就可以不必负责了。
我是林太太亲戚,我是他侄子――不过你千万别泄漏出去――她很敏感,她以前一直是住在本地的。
有过一次离婚。
我来付眼镜钱。
是的,赖先生。
你太好了。
我把行李装进公司车,打道去圣卡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