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30 06:19:28

在车子里,夏合利说:赖,我现在要把你带到罗秀兰的公寓去。

麦洛伯的事我希望由我第一个人告诉她。

我也希望知道,那混帐坠饰是怎么回事。

我无所谓。

我说:你反正出了钱,我的时间随便你用。

我看到他在点着引擎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他转入高档时汽车还在咳嗽。

第二个交叉路口,他闯了红灯,倒退回来又撞了后面停着的一部车子的前保险杠。

我来开车好了。

我说。

好吧,我有点手抖。

我走出车子绕过车头。

他自车中移向本来我坐的位置,我打开左侧的车门,坐进驾驶盘后的坐位。

我们来到西区进入高级住宅区。

夏合利告诉我停在哪里。

我特地问他,要不要我伴他进去。

他说要。

罗秀兰本来没有看到我。

她尖叫一声,高兴地跑向夏合利。

他本想严肃一点的,但是她把双臂抱向他头颈,一只小腿离地向后弯,喊道:合利叔!好一下亲上他脸颊。

合和叔勉强把嘴唇空出来道:罗小姐,我要给你介绍我的一个——嗯—一朋友,赖唐诺先生。

她放下夏合利,红着脸,尴尬地愣了一下,把手伸向我,叫我和她握手,一面让我们进屋坐下。

她,褐色发肤,干脆,热情很有如深色的猫眼石。

她的身材绝对可以上花花公子月历。

曲线、眼、腿,无一或缺。

目前她表现责任性的端庄娴静,但是效果也不见得出色,仍抵不住她淘气上翘的鼻尖,厚嘴唇,小嘴巴。

表情掠过她脸,有如云影之在山上。

她用手帕把夏合利脸颊上口红印擦掉。

一面自己用粉饼盒上的镜子照着,用小手指,唇膏,补妆,使嘴唇红红厚厚有如一只熟透了的草每,等候别人来采食。

她热心地说话,有如机关枪开火。

合利叔,也是你该来的时候了。

你忘了上一次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了吧?你在干什么,用工作来损害自己?你工作太热心了。

你要有休闲。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哥伦比亚的。

做牛做马有什么好?我们应该——怎么啦,有什么事?你看来——告诉我,什么不对?夏合利清清喉咙,摸索着把自己的烟盒拿了出来,无助地看向我。

我把眉毛抬起来。

夏合利对我点点头。

我说:我们给你带来的不是好消息,罗小姐。

才做完唇部化妆工作的小拇指头停留在唇角。

她的头没有移动,但是她的黑眼珠滚动着从粉饼盒盖镜子上缘看着我。

不是?她问,仍没有移动。

我说:今天下午什么时候,麦洛伯被人杀死了。

粉盒自她手中落下,撞上她膝盖,掉到地毯上都是粉。

眼光没有移开我的脸。

死了?她问。

是的。

怎么死的?谋杀。

谋杀?是的。

什么人干的?我说:目前为止,尚没有人知道。

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翡翠坠饰交给他的。

什么翡翠坠饰?就是侯珊瑚遗赠给你的。

你是指那个碧玉坠饰?是的。

老天!她说:这一个。

夏合利眼睛都眯起来了。

怎么样?他问:你需要钱用,是吗,秀兰?你去找麦洛伯,要他替你把坠饰卖掉。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她脸上的表情使他自动停下来,那是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

需要钱用?她问。

是的,你不是要钱用是什么?当然是因为你要钱用,否则你哪会要卖了——但是我不要钱用。

她说;老实说我要的是比较新潮一点的玩意儿。

我请求麦先生替我去磋商,是因为他比我精明。

我想用这只老式的坠饰去换——多久之前的事?夏合利问。

她眯起眼睛:我来看看,应该是——?前天?昨天?夏合利催她说。

她眼睛张开,惊奇地睁得圆圆的:合利叔,这是三四个月之前的事了。

是——足足四个月了。

夏合利道:经过了那么多延搁,你有没有——什么延搁?夏合利看着我。

我说:麦先生把坠饰拿去怎么处理?她说:他照我的意思把它卖掉。

有一个姓邱的男人专门做这一类生意。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反正他收这一类东西,而且可以交换。

他出的价格蛮公道的——当然,是麦先生接洽——多少钱?夏合利打断道。

她脸红地说:目前——我最好不说。

交易很成功。

麦先生认为差不多,我也就接受了。

你知道,事前麦先生把东西交给好几个珠宝商看过。

你把钱做什么用了?她把手伸出来,指上套了一只大极了的钻石戒指:我对玉一类的东西已经有点厌烦了。

老实说看得太多了。

我买了这只戒指。

多出来的在银行里。

夏合利看着我,一脸不知对策的困惑。

我向他暗示一下,他没有懂。

眼看目前的冷场使大家都受窘僵住了。

我对夏合利道:好吧,你假如不愿意发问,只好由我来问了。

我转向罗小姐。

我问道:是不是有一部分钱给了霍劳普了?她光火了。

两朵红云迅速地爬上她双颊。

她两眼冒出怒火:你有什么权利来问这一种问题?完全不关你事?我看看夏合利。

该由他出面调和了。

他想说什么,但是自己节制住了。

小姐的下巴向上戳起,她故意扩大背向我一点的动作,我虽仍站在原处,心理上好像已经被她赶出了房间。

合利叔,他为什么要死呢?她说:他是好人,那么好,那样为别人设想,那样大方。

男人像他那样好,真是少有。

夏合利点点头。

突然,她冲动地走向他,坐在他所坐沙发的扶手上,用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半白头发,一点没有顾忌,她大哭起来。

眼泪破坏了所有她脸上的化妆,但是她已不再在乎。

睫毛油混合了泪水,在双颊上留下两条灰色的痕迹。

我想起看到过一家环保不良的工厂,久旱第一次下雨时,雨滴夹杂了尘土自玻璃窗上下滑的样子。

合利叔,你要多保重。

她半哽地说:现在,我在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从合利叔的睑,可以看得出她这句话有多使人受用。

你怎么会这样说,秀兰?他问。

因为我太爱你,也因为——喔,合利叔,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我孤单得很。

麦洛伯有没有透露过什么特别的话?他问:有没说什么,使你想到他会有危险?她摇摇被泥水破坏得乱七八糟的面孔。

我不懂。

夏合利道:我真的不懂。

完全不懂。

他把他的手放在她腰上,又轻拍她的臀部,一面费力地自沙发站起身来。

我一定得走了,秀兰。

他说:很多事要办,我又必须要把赖送回他办公室去。

我本来只想在这里耽搁1分钟的。

她现在对我亲切了。

哭一场后,心中怨气一出,已不再对我蔑视。

她把柔软小手交我手中,呜咽地说了些客套话。

她眼睛关心地看着夏合利。

他有点退缩,怕她唇上的唇膏。

我在怀疑,他单身来访的时候,会不会那么拘谨。

门将关起的时候,她的眼光找到了他的眼光。

不要不回来,合利。

请你——要尽快地回来。

他向她保证,而后我们一起走下走廊。

突然,我问道:你说过,她绝不收受遗产中任何1 毛钱,假如霍劳普没有的话,是吗?是的。

我私下在想,假如这一点是真的,她这样讨好夏合利是一无所得的。

假如霍劳普,因为他赌钱,因为他挥霍,所以信托人不给他钱,而罗秀兰,因为她是好女孩,她得到很多额外的钱,才能解释为什么也要对合利叔那么上劲。

我说:这公寓是要钞票的。

他点点头。

除了遗产的月钱外,她有其他经济来源吗?他一心一意想说这不是我的事。

但是他说:当然有,只是我不知道多少。

他是在乐于被问状态下,而我是在急于问询状态下。

你每月给她多少?她名下每月应得多少?每月大概500元左右。

霍劳普也是一样吗?他点点头。

他应该可以过得去呀。

本来是应该过得去的。

但是他是冒险的赌徒。

他有他的汽车修理事好做——不见得全心。

他一屁股债。

我希望他能工作,重新开始新生活。

你说的罗小姐别的收入,不需要工作的吗?不需要工作。

一定是投资罗?是的,她是很精的,精得像猎犬。

奇怪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想到我会出事。

岂有此理——我喜欢她这种想法。

千万别以为这世界会像很多人期望你能相信那样安全,有序。

这世界是残酷的,当你真的要——我送你回办公室,赖。

我暂时不想讲话了,请你让我静一下。

他开车带我到我们办公大厦。

他把车停妥, 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规定。

他说:等一下我会去你们办公室,结算一下钞票和研究一下我的处境。

那倒不必。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我是说,结一下帐。

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付的500元该有一点结存退还给我吧?我说: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

他不懂地看向我。

争也没有用,我说:你还不了解白莎吗?你是说她贪得无厌?贪得无厌是形容人的性格。

我说:在本案是她已经贪到手了。

在未到手那500元时,她是贪得无厌的。

现在,她已经得到了,那是与虎谋皮。

他向我眨了两下眼,像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说;是的,我想你知道她更清楚一点。

心不在焉地他把车子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