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分钟后,韩磊带着数码相机赶回来。
他跑得急,脑门上一层汗,身上的广告衫后背也湿了好大一片。
他把相机交到陆健手中,目光却落在叶梓身上。
现在你们是不是想找马南?他笑嘻嘻地说。
废话,不找马南你能告诉我们墙上那些符号的意思吗?聂中原没好气地说。
那你们知道怎么找到马南吗?你们谁知道他的电话,谁知道他住哪儿?聂中原与陆健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叶梓知道韩磊话里有话,脸上带着笑往他身边靠了靠:你也学会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韩磊有些得意,腰板挺直了,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他吩咐陆健道:你不要去拍照片吗,快去快回,我们在楼下等你。
然后呢?陆健问。
然后我带你们去找马南。
你知道马南在哪儿?叶梓抢着问,面有喜色。
韩磊又嘻嘻一笑,这才说了他碰到马南的事。
他去叶梓的宿舍拿相机,到楼底正好看见马南在跟管理员打听叶梓。
他赶紧过去跟马南搭上话。
马南本想跟着韩磊来见他们几个,但后来又说要找一个说话方便的地方,他让韩磊来叫陆健他们,他先去学校外面的那家小咖啡馆里等他们。
马南那样子挺着急的,好像比我们还急。
韩磊最后说,不会是他解不开陆健那个密码,专门向咱们请教来了吧。
嘁——这回叶梓陆健聂中原三人一起都冲他翻白眼。
你随便找个地方,头侧过来,耳朵冲下,然后拿手指头抠抠耳朵眼。
聂中原正色道。
干吗?韩磊没听明白。
当你听到哗哗的水声结束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聂中原哼一声,你脑壳里水太多,够养金鱼了。
咖啡馆里人不多,琳琳倚着吧台,偷偷看那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
那男人今天紧锁眉头,好像碰上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琳琳心里就想,这是不是那天叶梓他们几个捉弄他的结果。
就在这会儿,咖啡馆的门开了,叶梓打头,后面跟着陆健聂中原和韩磊。
琳琳立刻迎上去。
聂中原抢着跟她打招呼:想你了美女,来看看你。
算了吧,没事你们能上我这儿来?琳琳眼睛往那男人方向瞟了瞟,来找人的吧,他前脚来,你们后脚就到了。
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有点分寸,那天帮你们送了张字条给人家,瞧人家今天没精打采的样子,都让你们给整蔫了。
天地良心,没我们什么事。
叶梓上前挽住琳琳的胳膊,暧昧地道,不会是你心疼上人家了吧,要不要我过去帮你说说?拉皮条这事儿咱们叶子常干。
聂中原敲边鼓。
琳琳红了脸,哼一声:我看你们俩还是去拉板车吧。
别拿我说事。
聂中原听了便笑:瞧你脸红的,跟刚被人煮过似的。
说中你心事了,不好意思了吧。
他们这边闹腾腾的,那边马南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陆健拍了一下聂中原,低声道:待会儿闹,咱们先过去。
四个人往马南那边去,琳琳想回吧台,但被叶梓一把拉住。
叶梓笑嘻嘻地在琳琳耳边说:介绍你认识,脸皮别那么薄,一块儿过去吧。
琳琳一下挣开了:我找份工作容易吗,你别害我丢了这份差事行吗?叶梓再笑笑,不好勉强她了。
现在,四个大学生终于和马南坐到一块儿了,他们盯着面色沉凝的马南,觉得他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再想想雪白墙壁上腥红的符号,他们心里都有了些不安。
我知道你们已经去过了新宿舍楼,所以,我们的游戏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马南沉吟了一下,我找你们几个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你们。
不会吧。
聂中原道,您是高手,哪用得着请教我们啊。
其实我们刚才还在犯难,上哪儿找您去,您可给我们留下了一道难题。
马南苦笑:你们已经去过了新宿舍楼,一定已经解开了我留给你们的密码。
陆健摇头道:那密码倒是不难,何况你把解密的方法和钥文都说得那么明白,我们要解不开,就真是笨蛋了。
可五一八房间墙壁上那些符号却难住我们了。
符号?马南面露诧异的神情,什么符号,在五一八房间的墙壁上?血淋淋的,那么大,看着挺吓人的。
叶梓夸张地苦着脸,幸亏知道那是你留下的,又是大白天,如果深更半夜闯进去,肯定得吓出毛病来。
马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的目光在四个年轻人脸上转了一圈,吁一口气,这才说:我没有在五一八房间的墙壁上留下什么符号。
不会吧。
这回诧异的是聂中原他们了,聂中原摇头道,518房间除了墙壁上的符号,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让我们到那里去,总得让我们看点什么吧。
我只是在门上留了张字条,上面有我家的地址。
我想如果你们解开密码的话,就能到我家里做客了。
里面的符号真不是你留下的?陆健把眼镜往鼻梁上顶顶,身子往前倾了倾,可我们没见到门上有什么字条啊,两幢楼的五一八我们都去过了,都没有。
不会是让那些建筑工人给扯了吧。
韩磊说。
建筑工人扯纸条有可能,但他们能在墙上画上那些符号吗?叶梓摇头道,画上去最后还得他们擦,大热的天,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那也可能还有别人。
韩磊还是不以为然,这学校里学生好几千,新宿舍楼又没拉铁丝网,我们能去,别人也能去,说不定是谁搞的恶作剧。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但太巧合的事就让人觉得不正常了。
陆健沉声道。
这时,大家都把目光落到了对面一直无语的马南身上。
马南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认真在听他们说话,又像在思考自己的问题。
这会儿,他回过神来,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木头小人放到桌上。
大家看那小人做得精细,表面磨得光滑,露出斜形木纹,人的形状虽然抽象了些,但另有种古朴可爱的感觉。
叶梓把木头小人抓在手里,忽然诧异地叫道:这么沉。
其它三人听了,把小人在手中传了一遍,都在啧啧称奇。
最后,韩磊把小人放回到桌上,大家一齐盯着马南看,不知道他这会儿拿出这个小人想干什么。
你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木头小人?马南这样问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看到对面四个年轻人一齐点头,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些失望,那么,这小人当然也不是你们留下的了。
我们留下的?叶梓奇怪地说,你说这木头小人是我们留下的,留在哪儿?礼堂三排八号。
马南重重地道。
不可能。
聂中原叫,我们在三排八号座位底下给你留的是本书,我们几个刚出版的一本集子。
这小人真是你从礼堂三排八号座位底下找到的?陆健问。
错不了。
除了你们,谁还会想到把东西藏在座位底下。
马南说。
那就奇怪了,我们的书哪儿去了,这小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叶梓疑惑地说,她拍拍边上的聂中原,肯定有人用这木头小人换了我们的书。
聂中原点头: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还有,新宿舍楼墙壁上那些符号肯定也是这人画上去的。
陆健盯着马南道,你留在门上的纸条,也是被这人扯走的。
要换作平时,马南一定会很欣赏这帮年轻人,他们七嘴八舌,但能抓住核心问题,他们说的,其实也正是他现在想到的。
看来,在我们的游戏里面,现在有别人加入进来了。
马南说。
大家一怔,立刻都想明白了——有人抢先破解了双方留下的密码,然后留下木头小人,画上那些奇怪的符号。
立刻,四个年轻人都有些兴奋,在他们心里,这本来是一场单纯的游戏,游戏现在变得复杂了,也就会越来越有趣,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惊险。
还有,他们都对那背后的人生出了浓厚的兴趣——那必定是个密码破译高手。
现在,马南又把木头小人抓在手中,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心里变得空空落落的。
如果加入到这游戏中的人不是留下这木头小人的人,也许,他会和那几个学生一样兴奋,游戏中能半路杀出一个强劲的对手,那将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但马南知道,这必定已经不再是一个寻常的游戏,这个木头小人曾经存在于他的生命里,只是因为一场事故,他遗失了那些记忆。
那么,闯入这个游戏的人,带着这木头小人而来,是不是想告诉他些什么?马南的头开始痛,医生诊断说这是神经性头痛症,每当劳累过度或者心情变得焦虑不安时,疼痛总会如期而至。
而马南却坚持这是那场事故留下的后遗症,每次头痛发生时,他都能再次感觉到与死亡擦肩而过时的那种惊悸。
马南的指尖摁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他必须隐藏自己此刻的疼痛。
但学生们还是看出了他的异常,虽然没有说话,彼此却用眼神交流。
陆健将随身带的数码相机打开,推到马南面前。
马南看到了五个鲜红的字母——或者说那真的是些符号。
从相机里看,那些符号并不显得有多血腥,只是鲜红得有些诡异。
马南头疼得更厉害了些。
如果闯入这游戏的人留下这些符号是想暗示马南些什么,那么,他一定会失望的,因为马南也弄不清那些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马南却能感觉到那些符号好像有些奇异的力量,他一见之下,便相信它们必定跟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也就是说,它们也许像那个木头小人一样,要带马南回到遗失的记忆中去。
马南忽然站了起来:好了,现在我想去新宿舍楼看看那些墙上的符号了。
四名学生互相看了看,一起站起来。
叶梓道:我们带你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马南沉吟了一下,又坐下取过桌上的便笺,写了些什么递给几名大学生,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如果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请立即告诉我。
马南勉强露出些笑容,接着道:当然,如果平时没事,你们也可以找我,我还想看看你们几个刚出版的小说呢。
下午四点钟,马南来到新宿舍楼五一八房间,跟他一块儿到的还有两个工人。
他们手里拿着刷子和一盆和好的石灰,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什么。
因为方言很重,马南没听明白,但猜想是在咒骂在墙上乱涂乱画的人。
马南请求他们过会儿再刷墙,两个工人便一块儿冲他露出狐疑的目光。
两个工人还是没听马南的,他们当着马南的面,开始往墙上涂石灰。
那些血腥气十足的符号渐渐变得模糊,马南站在后面看着工人们干活,心里又有了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
这些符号现在已经完全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它们是有力量的,它们让他心神恍惚,就像你明明能觉得有些事正在悄悄地发生,而偏偏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事,这对人是不是种折磨?工人们终于干完了活,墙壁上红色的符号虽然还有些淡淡的影子,但工人知道等到石灰干了之后,它们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这时,他们才想到一直待在房间里看他们干活的男人,但当他们回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