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在深夜被吵醒了!首先,我听到脚步声——是主人沉重的脚步声,踩着客厅的榻榻米走了过来。
主人这阵子体重剧增,所以我不会听错。
虽然以前有时我会把主人的脚步声跟瞒着主人偷偷来看我的太太的脚步声弄错。
主人拿起外套,穿上袖子,响起一阵沙沙声,我稍微晃了一下,便理所当然地安坐在主人的胸膛。
这里是我的老位置,比我更接近主人心脏的只有主人的警察手册,我从未与他有过什么交谊。
他比我年长许多,总是很忙,或是装做很忙的样子,出于职业的关系,喜好沉默。
要去哪里?传来太太的声音。
主人只回了一句都内。
这对夫妻的对话总是这样。
这是某种仪式吗?钱够吗?暂时还够,不够的话再领就好了。
太太没有说话。
正如主人说的,不过,他甚至没有掏出我来确定一下。
我,是主人的钱包。
路上小心。
听着太太的这句话,主人和我走出家门。
外头吹着十二月的风,风穿透主人的大衣。
虽然我看不到,但是照这么看来,主人的大衣可能已经相当陈旧了。
主人缓步走着。
他总是这样,或许是提不起劲,或许是筋疲力尽。
据说主人为了养胖我,从事逮捕犯人的工作。
若是有人问起,主人都是这么回答的。
尽管这是主人独树一格的自我解嘲,我还是忍不住同情一下。
我从来没有被养胖过。
我和主人认识很久了。
我没仔细算过有多久,而且这也非我能力所及,但似乎是快七年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就在刚才主人与太太有这么一段对话。
这个钱包已经很久了呢。
是吗?当时主人正把我拿在手上,似乎打算确认我在怀里,旋即又准备收进老位置,太太一走过来就把我从主人手中拿走了。
角的地方都磨破了。
都褪成淡褐色了。
还可以用很久的。
你记得这是什么时候送你的礼物吗?是孩子的爸四十岁生日的时候呢!太太都称主人为孩子的爸。
是吗?我一直以为是父亲节的时候。
太太笑出声来,那一年我跟凉子商量,把你的生日礼物跟父亲节礼物一并送,因为这个钱包蛮贵的。
凉子是主人的女儿。
主人的女儿一脸认真地盯着陈列我和同伴的展示柜,那张脸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
如今这位凉子小姐,明年春天就要上大学了。
那一年花了笔大钱哪!主人低声说。
太太回应:嗯,这倒是真的。
买了我之后没多久,主人买了房子。
房屋贷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现在,支出有困难,已经到了难以应付的地步。
或许这个家原本就是靠主人的力量无法支撑的昂贵商品。
服侍在主人的心脏一侧,逐一看着金钱进出的我,非常了解这个状况。
所以我很清楚这段对话对主人夫妻俩而言有多沉重。
主人两夫妻在这一个月里频频商量是否卖掉这房子。
主人说没有必要防守,夫人则说卖掉。
趁还来得及的时候。
太太说道。
这件事不管他们怎么谈都没有谈出结果,因为往往都是主人要出门上班而不了了之。
七年来,我有些耗损了。
主人以及主人的家计也耗损了。
今年的生日就送你钱包吧!真皮的、很好的那种。
这个都用了七年,很够了。
太太把我放回主人的手里。
这个还能用。
主人说道。
还是说用旧钱包很丢脸,你不喜欢?太太什么也没说。
买了房子之后,穷得连钱包都买不起,实在叫人笑不出来哪!片刻之后,太太悄声地说:何必说的那么尖酸?太太不止担心钱而已。
她也担心主人,担心主人身负繁重的工作,担心主人的健康每况愈下。
即使不担心钱,刑警本来就是个令人心力交瘁的职业。
她想,那样的话,至少卖掉这个房子,多少可以让主人轻松一点。
我想主人应该也了解她的心意。
我同时也感受到主人的害怕,他在害怕自己,这个时候主人总会轻轻地抚着摆放我的位置一带,也就是心脏的地方。
然后叹息。
今晚,主人坐在计程车上也做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
就在我想着主人日渐耗损的心脏时,主人下车了。
2刑事组长。
一个年轻的叫唤声。
主人停下脚步。
啊,我来晚了。
辛苦你了。
在这里。
很惨唷!主人加快了脚步,风也更加强劲地扑面而来。
传来喧嚷的人声——人很多。
警车的无线通讯也被风扯断似地断断续续传来。
肇事逃逸吗?主人蹲了下来。
我在胸袋里大大地倾斜。
……这还真惨。
不是被撞飞了开来,好像是被拖行呢。
主人站起来。
他可能是在环视四周。
身份呢?主人问到,并取出笔记本。
森元隆一,三十三岁,住址是……主人记了下来,他的手腕不停动着。
他的钱包掉在后方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里面有驾照。
钱没有掉,有两万多元。
和驾照的照片对比,确定是他吗?主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嗳,别露出那种表情。
也有可能是事故之前,不相干的人掉落的钱包啊!有那么巧的事吗?不能说绝对没有。
年轻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他很明显地不太高兴:早就和照片比对过了,确定是本人。
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
我家不比你们的值班宿舍,是离都心单程一个半小时的地方啊。
反正也有人说拿死者生前的照片来对比也没用,都撞得烂成一团了。
主人随即说:不许这么说。
年轻的声音沉默了。
家属呢?打电话到驾照上的住址,但是没人接。
不是电话答录机吧?不是。
没有通讯录之类的呢?没有。
钱包里有名片吗?有。
是本人的吗?对。
他是东洋工程公司的职员。
那就打电话去哪里,应该会有警卫之类的吧。
叫对方告诉我们紧急联络电话,找到同事或上司的话,就找得到家属了。
接着主人四处徘徊,偶尔和别人交谈。
主人的脚步声在途中的某个地方变得不一样了,是一种沙沙的声音。
可能是未经铺设、像草皮的地方。
传来分派、查问工作的说话声。
来来往往、靠近又远去的众多脚步声:远方传来的机械杂音是摄影组的拍摄声。
因为和主人朝夕相处,这些声音我都听惯了。
好,抬出去。
粗嘎的声音下达命令。
主人开始和那个粗嘎的声音交谈。
你的看法?粗嘎的声音问。
还不能说什么——询问过发现的人了吗?不,还没有。
是名路过的女性。
因为醉得蛮厉害的,通报110后,就——粗嘎的声音似乎用手比划着什么。
从主人说哎呀哎呀的样子看来,可能是在比呕吐的动作。
她在休息。
我想也差不多该询问她事情的经过了。
是年轻女孩吗?二十二、三岁左右吧。
喝得烂醉,而且在这种时间一个人走夜路?听说是和同行的男伴吵架了。
真是个狠角色。
时下的女孩子啊!主人抚了一下我所在的胸口。
我想他应该是下意识的动作,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接着主人把手放在腹部一带,停顿了一下,他这么说:被害人没有别领带夹呢!粗嘎的声音回道:嘎?是吗?嗯,我没看到。
那种东西,就算被车撞了,也不可能会掉到哪去,可能是本来就没有吧……你很在意吗?有点。
主人语带笑意地说。
不过,我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意义。
粗嘎的声音及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发出呻吟的声音说:这一带的话,可能没办法期待有目击者吧。
看样子这里似乎是个杳无人迹的寂寥之地。
正是适合杀人的地点呢。
主人若无其事地说。
你觉得是预谋的?还不能断定。
因为被拖行吗?我不认为是单纯的意外。
头部遭到殴打,有给予致命一击的迹象。
粗嘎的声音沉默的半晌之后说:来了。
就是她。
我相当惬意地听着那名女子的声音。
虽然有些低沉,却非常清晰、嘹亮。
是个狠角色。
她自称是三津田幸惠,在百货公司上班。
已经好多了吗?主人问到。
看了那么恐怖的东西,没那么快平复的。
而且,好冷。
主人说:要不要戴上那个帽子?会很暖和的。
我一直以为连帽外套的帽子不是拿来戴的。
幸惠小姐惊讶地说。
是装饰用的吧?不过,你说的也是。
她好像戴上了帽子。
主人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尸体的?在我甩掉男人时。
主人和粗嘎的声音都沉默了。
幸惠小姐的笑声有些干涩。
对不起,我从头开始说。
幸惠小姐所说的男人,是她今晚在常去的小酒店里刚认识的一个上班族。
他想送她回家,当然这并非出于骑士精神。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我想有技巧地甩掉他,于是说自己喝醉了,在中途下了车。
这条路是回我住处的捷径。
你可以告诉我们下车后到这里的路线吗?主人在幸惠小姐的带领下走着。
我似乎又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
回到现场的时候,声音粗嘎的那个人似乎又被谁叫去了,只剩主人和幸惠小姐两个人。
主人马上问起她去的小酒店的店名,以及男人的名字。
幸惠小姐说她不记得男人的名字。
或许他还在那一带徘徊也说不定。
她一脸不悦地说。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吗?对。
吓死我了。
有没有听到尖叫或什么声音?没有。
我想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当然也没有看见车子或什么人影吧?嗯,什么都没看见。
除了那具可怜的尸体。
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你不怕吗?比和意图露骨的男人走在一起要安心多了,而且当时我满脑子只想甩掉他。
愈是这种时候就愈偏是看不到警察的影子。
幸惠小姐严肃地说。
我也不喜欢走这条路,而且我也跟这起意外无关。
你们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吧?传来我的主人合上笔记本的声音,接着他以平板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说谎?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说我说谎?幸惠小姐的声音颤抖着。
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说谎——幸惠小姐说到一半,突然闭嘴。
一会儿之后,传来走近主人的脚步声。
我现在不能说,拜托你,请你谅解。
幸惠小姐走近一步。
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请给我一些时间。
我不会逃走的。
她更压低了声音,我不会亏待你的,真的。
我感到忧虑,因为主人的心跳加快了。
是真的,我跟你约定。
幸惠小姐再次低声地说时,声音粗嘎的那个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了回来。
主人连忙开口:谢谢你的协助。
我想今后可能还会麻烦你,但是今晚这样就行了。
我派人送你回家吧!这天晚上,终究没能和被害人的家属联络上。
森元隆一的上司赶到现场确认尸体。
据那个上司说,死者已婚。
这是刚才那个年轻声音的报告。
他老婆去哪里鬼混了?老公都被杀了。
我的主人没有回答,他静静地抚着胸口。
3翌日,直到快中午时,才终于见到被害人森元隆一的妻子森元法子。
主人一直和那个年轻的声音在一起。
他们两人在森元家前面等森元太太等了一个晚上。
在某种意义上,或许说他们在监视她是否会回家也无妨,因为丈夫陈尸在外,而且时值深夜,妻子却行踪不明。
法子终于回家了,但并不是单独一个人。
她和女性友人在一起,听说她昨晚就住在那名朋友家。
主人与部下在例行的自我介绍之后,表明来意。
那当然是通知隆一已经死亡的噩耗。
啊!一声惊叫之后,便许久没有听到法子的声音,接下来引发了一场骚动,好像是她昏倒了。
我听到的只有太过分了、怎么会这样、振作一点等等,断断续续的对话而已。
主人几乎没有插手,完全交给森元太太的朋友以及那个声音年轻的部下。
因此我也落得在一旁清闲。
不久之后,状况稳定下来,传来主人及部下与法子的朋友交谈的声音。
我想她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了。
认尸时,我可以一起过去吗?看她那样子,实在令人担心。
主人允诺用警车送她们过去。
这名友人自报姓名,她叫美浓安江。
我和法子以前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她说那是一家位在工商城的保险代理公司。
法子——当时叫山冈法子——因结婚而离职,安江小姐也换了工作。
恕我失礼,你结婚了吗?主人问道。
不,我是单身。
这一点都不失礼。
法子女士到你家住,是常有的事吗?嗯。
除了我和别人同居的时期之外,这是常有的事。
安江小姐爽快地说道。
我感到不对劲,我觉得安江小姐太过爽快了。
主人是否也感觉到了呢?过了一阵子,法子醒转过来,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坐上车子,前往警署。
侦讯法子总共花了两个小时左右。
主人与部下再次诚恳地致哀之后,便利落地问起讯来。
法子也简洁地回答:是的,外子昨晚预定晚回家。
他说突然有了内部稽察……外子是会计课的主任。
所以我就去美浓小姐那里玩。
嗯,这件事外子也知道。
他说就算他回家也只是换个衣服,马上又会回到公司,我不在也没关系……你知道有谁对你先生怀恨在心吗?主人这么问时,法子大感意外地笑出声来。
怎么会?不可能的。
这只是一起意外吧?被害人的父母以及法子的母亲也抵达警署了,此时法子才痛哭失声。
之后美浓安江小姐靠近我的主人这么说道:唉,刑警先生,法子真的是和我在一起的。
主人沉默不语。
他可能是看着安江小姐的脸吧。
你在意这件事吗?主人问。
嗯。
因为法子好像被怀疑了嘛!我想,安江小姐会故作爽快,是不是为了自以为被冠上杀夫嫌疑而害怕不已的朋友着想,所以才想让她看看有利的一面?主人没有对安江小姐说什么,但是事后他对那个声音年轻的部下这么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什么奇怪?被害人的老婆。
她接获通知后,一次也没问过我们。
问什么?撞了她老公的人呢?抓到了吗?还是逃走了?我们什么都还没查到吗?她竟然对这些都毫不在乎……第二天下午,森元隆一的死因查明了。
是头盖骨骨折以及大范围的脑出血。
森元应该是被车子撞倒并拖行,在濒死的状态下,遭人猛烈殴打头部而断气——侦查会议上如此报告。
他是惨死的。
森元在三家保险公司各有投保,总额高达八千万元的人寿险,受益人是法子。
我又感觉到主人的心跳加快了。
主人在会议中想站起来却不支倒地时,心跳的速度依然没有变,直跳个不停。
4再这样下去,你会因公殉职的。
是太太的声音。
我现在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
主人好像躺在床上。
这里是医院。
男人都是这样,就只会耍帅。
太太心情很不好,这是理所当然的。
医生说最好检查一下循环功能。
哪有那种闲工夫?等到化成骨灰就来不及了。
与其卧病在床,倒不如爽快地死了才是为你跟凉子好。
主人粗鲁地说完后,奇怪地笑了。
这么说来,要是我死了,房贷就可以付清了。
因为有保险嘛!一阵沉默之后,太太说:我说,还是把房子卖了吧。
这次换成主人沉默了。
有什么关系?一生租房子住的人不也多得是吗?……稍微休息一下吧!拜托你。
不要说这种话。
我明知刑警的薪水微薄,还是选择和你在一起。
那是……我没有任何不满。
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不要紧的。
你再这么说,你真的会没命的,老公。
太太只有说教的时候,才会叫主人老公。
我老早以前就一直在担心了。
你老是一副胸口难受的表情。
主人抚着我所在的位置时都露出那种模样吗——我心想。
警察又不是靠你一个人独撑的。
就算休息……不,就算辞职也没关系啊!你要奉公无私也没关系,但是老公,你也得为你自己想想啊!我有啊。
那把房子卖了吧!让自己轻松一下,好不好?轻松下来,日子就不过下去了。
我会去工作。
主人突然笑了出来。
你能做什么工作?别说养这个家了,能赚点零用钱就该偷笑了。
所以把房子卖了吧!太太以前所未有的顽固穷追不舍。
反正凉子迟早会嫁人,你和我两个人用不着住那么大的房子啊!别说傻话了。
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
为了就此打住话题,主人似乎坐了起来。
把钱包拿来,我要去打电话。
太太走过来将我取出。
然后就像她总是背着主人这么做的时候一样,偷瞄我的怀里。
我的内侧有两个夹层。
其中一个装着主人的提款卡等物品,另一个装着像厚纸般的东西。
自从我来到主人的身边,它就一直放在里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长久以来一直都是个谜。
因为主人从未将它取出,也没有去触碰。
但是现在太太将它拿了出来。
老公,你一直很宝贝地带着这个吧?主人的声音有些狼狈:你怎么知道?我有时候会偷看你的钱包。
如果没什么钱的话,就放一些进去。
你都没发现吗?主人粗鲁地说:把钱包拿来。
太太把我交了过去,她说: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所以——这后半句话一起被门关上了,没法听见。
数日之后,主人回到了工作岗位。
5一旦有案子,我的主人就得四处奔波。
这次也不例外。
沙、沙、沙。
是在现场附近走动吧?然后静静地思考。
我想,主人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是幸惠小姐的事?和她约定的事,后来怎么样了?主人不想事情的时候,是和声音年轻的部下在一起。
部下以一种报告的语调说:法子在邻居之间的风评不太好。
说她很招摇,爱寻欢作乐……听说没有争吵。
被害人好像是个很疼太太的老公。
他太太的交友情况如何?有绯闻。
主人抚着我所在的一带。
附近的主妇曾经在森元家附近的路上,两次看到森元法子从白色轿车下车。
当然那不是她丈夫的车,听说驾驶座上坐的好像是个男的。
当然那不是她丈夫。
当然了。
主人拍了拍外套。
可是,有不在场证明。
无懈可击。
不用说,这指的当然是森元法子。
但是现在我比较挂意的事三津田幸惠。
关于死者的衣着,主人问道。
已经请东洋工程的人确认了吗?年轻的声音立刻回答:噢,领带夹的事吗?嗯,我问过了。
听说案发当晚,他离开公司之前都还夹着。
是银色的领带夹。
这样。
有别啊……主人重复道。
现场没找到呢。
怎么会不见了呢?年轻的声音满不在乎地说:那是小东西,会不会掉到别的地方了?像是车子撞击时弹道草丛里之类的。
主人缓慢、慎重地问:有可能吗?什么?我是说别得好好的领带夹,会轻易被弹开了吗?纽扣的话还说得过去,可是那个领带夹,有可能吗?年轻的声音沉默了。
不久,他以不满的口吻说:天晓得,我也不知道。
可是,那种东西不管怎样都没关系吧?我觉得这跟案情应该无关。
尽管那狂妄的口气让人不敢领教,但是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该在意的不是什么领带夹,而是一副另有隐情的三津田幸惠才对。
接着主人与她交谈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里是咖啡厅,可是我不晓得是哪里,也不晓得她和主人是什么时候约好的。
但是我觉得我知道主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主人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主人打算让她收买吗?你为什么说谎?主人好不客套地直接问。
当时我和别人在一起,幸惠小姐低声回答。
我和他的关系是不能曝光的。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那种单纯的外遇。
幸惠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生气。
我们考虑结婚。
可是他有老婆……要是不能顺利离婚就糟了。
不能被他老婆知道我,要不然就——对方有意思要和你结婚不就好了?用不着躲躲藏藏的。
要是他老婆知道我,就会意气用事,不肯离婚。
那样我会很为难的。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不是有审判或调停等方法吗?有责配偶是不能申请离婚的。
这样就得登上几十年——所以你当时才会隐瞒有两个人在场?是的。
不久之后,幸惠小姐战战兢兢地问:刑警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说谎?当时你的鞋子一点都不脏。
我想像幸惠小姐纳闷不解的样子。
如果你走过你所说的那条路,鞋子应该沾上污泥才对。
沙、沙、沙——那是一条会发出那种脚步声的路。
但是你的鞋子就像刚擦过一样。
不过,你因为发现尸体,人不舒服而呕吐了,所以你的鞋子上有污渍。
不过,我认为你被卷入事件之前是处于不会弄脏鞋子的状况,所以应该是坐车子来的。
然后,你认为女人宁愿说谎也要隐瞒的事大都是为了男人。
幸惠小姐低声说。
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主人直接问道。
我什么都没看到。
请你当作我没看到。
主人没有回答。
我们商量过,要支付你一笔钱。
所以我才请你给我时间。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说我不会亏待你,指的就是这件事。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
主人的心跳加快了。
就是因为明白,你当时才没有告诉别人我说谎的事吧?对吧?主人缓缓地回答:是啊。
我想起了太太的话(把房子卖了吧……)这里有一百万。
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出一百万。
他很有钱。
他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很成功。
响起了卡沙卡沙的声音。
你会收下吧?这样一来,我们就什么也没看见,他人也不再那里,对吧?你看见什么了吗?如果你愿意收下钱,我就不能说了。
因为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我会保密的。
我不信任你。
要是我说出我看到的事,你就会呈报上去吧?说你取得了这样的目击证词。
你们会根据证词展开调查,而且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单独去调查吧?这么一来,我们是目击证人的这件事就会曝光。
幸惠小姐的这番话确实碰到了主人的痛处。
我们并没有好心到愿意与他人扯上关系而葬送自己的幸福。
就算是再小的危险,我们也不想冒险,只要能够避开危险就会不择手段。
所以即使是这么一大笔钱,也在所不惜……你是要收下钱接受我的谎言,还是当作没这回事?哪一个?我在心中默念。
尽管觉得不可能传达得到,却依然默念。
主人啊,不可以收下那笔钱。
不能用那笔钱养胖我。
森元隆一或许是因为保险金而被杀的。
幸惠所目击的或许是破案的线索。
不能为了钱就视而不见。
主人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这样吧,幸惠小姐呵呵地笑了。
主人在原地站了一会,不久便跨步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头。
那么,就这样。
幸惠小姐说道。
声音里带着共犯的笑意。
主人依旧无言。
我被背叛了。
我能做的就只有希望主人不要让我抱着那笔钱。
主人默默地站在原地。
一会儿之后,远方传来幸惠小姐的叫声。
可恶!她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
主人笑了出来。
他笑了。
我改变心意了。
他大声说。
幸惠小姐跑了回来。
主人静静地说:我或许明天会前往拜访侦讯。
你没有试图收买我,我也没有听到这样的提议,对吧?这件事我们互不相欠,忘了它吧!我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主人以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然后那天晚上主人回家了。
主人是在演戏吗?为了确定幸惠小姐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吗?但是,他不是收下钱了吗?主人脱下放着我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他对太太这么说:金天我差点被收买了。
收买?我是抱着这个打算出门的。
我听见太太的叹息声。
最后关头,我改变主意了。
明明收了钱啊?幸好,对方穿的是连帽外套。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
幸惠小姐以为事情说妥了,安心地与主人分手,待她转过身去,主人将整个钞票偷偷丢进她的外套帽子里。
发现这件事的她大叫可恶……。
把房子卖了吧!主人说。
我开始害怕我自己。
不晓得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真的吗?我这个人没办法为家人做什么,所以想至少给你们一个家。
我不是说过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吗?太太的话听起来很令人窝心。
我告诉凉子你把买这个房子时三个人在玄关拍得照片宝贝地收在钱包里带着,结果凉子说‘爸爸真是纯情’呢!收在我的夹层里,像厚纸般的东西,原来是张照片。
数日之后,三津田幸惠小姐在侦讯时说出了一切。
当然,同行的男性也和她一起。
他们两人目击到一辆轿车从森元隆一倒卧的现场逃逸。
是一辆白色轿车。
可是,白色轿车到处都是啊!主人的同事呻吟地说道。
没错,尽管这不是决定性的证据,却是一个开端。
侦查将朝这个方向展开。
侦查本部决定约谈森元法子,将她列为重要关系人。
不过,我的主人应该不会侦讯她了。
主人现在人在车站,他和为他作好住院准备的太太约在这里。
但是,我没有忘记主人离开侦查课办公室听见的那个年轻声音,主任应该也不会忘记。
那个声音说:组长,请好好休养,但是请你早日回来。
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个案子不会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