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不能就这样整个推翻吧?尽管嘴上这么说,喝着海带茶的碇贞夫却显得表情阴沉。
他们是在水元家的厨房,本间犯下忘了给小智带礼物回来的过错,已经有两天了。
搞不好有共犯!小心翼翼开口说话的是井坂。
因为小智的要求,他正在用大锅煮着晚餐——关东煮。
大家一起出钱,所以连他家吃的份儿也在内。
身处飘散着和平气息与白色烟雾的厨房里,板着一张脸孔终究不太合适。
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共犯。
如果真有那样的人,应该早就出现了。
那个叫片濑的男人呢?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疑。
他在大阪。
关根淑子死亡时,他在玫瑰专线上班直到晚上九点。
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同一天的十一点后不可能在宇都宫。
那是偶然喽。
碇贞夫低喃道,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
这世界上还真是有令人惊讶的偶然呀。
本间笑着说,不知道此外还能作何解释。
被新城乔子锁定为目标的关根彰子,母亲去世的时间就那么巧,而且是因为意外事故死去,这怎么可能?很难说,有时事实就是比小说离奇。
同行的人?井坂还在坚持,就是十一月十九日旅行时出车祸的人,是开车的吧?他会不会是共犯?本间沉默地思考,很难回答是或不是,因为他也不知道。
碇贞夫无精打采地问:那个同行的人是栗坂和也吗?你推理小说读太多了。
噢。
是吗?对了,之后和也怎样了?连个电话都没打来吗?井坂关心地询问,说到源头,这件事可是他引起的,不是吗?真是令人看不过去。
他要是那么有心,一开始就不会麻烦别人了。
碇贞夫在一旁冷言冷语。
自从听说丢在地上三万元的插曲后,他对和也颇有看法。
井坂站起来走到炉边,拿起锅盖。
锅里冒出了热气。
碇贞夫没规矩地将下巴抵在桌子上说:真香啊!吃完晚饭再走吧。
要摆出一副参加守灵的脸色,一起吃关东煮吗?碇贞夫嘿嘿笑了,突然又冒出一句,应该正在吃饭吧?谁?新城乔子。
本间看着碇贞夫。
说得也是。
是呀。
她也要吃饭、洗澡和化妆,说不定还跟男人在一起。
她可是在哪里活得好好的。
碇贞夫说了句真是奇怪,然后又发出泄气的笑声:我们在这里抱着头烦恼的时候,她可能正在资生堂的美容沙龙里试用今年春天最新色彩的口红呢!你说得这么具体,难道有什么根据?井坂一只手拿着筷子,感叹道。
本间看了碇贞夫一眼,解释道:这人前不久才相过亲。
我看八成对方是资生堂的美容专员吧?碇贞夫难为情地说:答对了。
你真是个令人生气的男人。
新城乔子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本间并没有任何具体的想法,没有线索,想太多也是枉然,凭空猜测只是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回到原点,也许应该听从当时还不知道关根彰子其实是别人的沟口律师的提议,干脆在报纸上刊出寻人启事。
乔子,事情我已知道,请尽快联络!但是要用谁的名义刊登呢?和也?太可笑了!但如果刊出这样的广告,乔子还真的出面响应,那就更可笑了。
关根彰子将户籍卖给了我……彰子?她应该在博多工作吧。
我们最近才通过电话。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发生这种事……结果和也听了她的解释很感动,两人重修旧好,快乐地踏进礼堂。
而我却因为胃溃疡住院,不对,是因为高血压而病倒。
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么蠢的事!新城乔子现在应该蛰伏在哪里才对——尽可能远离东京,为计划的失败而垂头丧气。
奉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碇贞夫吓了一跳。
怎么了?嗯,本间看着别的地方说,我在想,新城乔子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正在号啕大哭。
碇贞夫说完,鼻子冷哼一声,也可能正在跟佳丽宝的美容专员聊天呢。
她应该在工作吧。
说话的是井坂,我想她应该没有钱可以坐吃山空,肯定需要新的落脚处。
因为已经不能再倚靠须藤薰了。
碇贞夫说。
本间眯起了眼睛说:她会不会老调重弹?什么意思?借用新的女人的名字和身份。
如果她这样做,还得尽快。
新城乔子现在没有与以前十分信赖的须藤薰联络,完全没有接触。
我想是因为她在害怕。
害怕?嗯,你听好,她是害怕自己冒充关根彰子的事情败露才逃跑的。
在意料不到的地方露出了马脚,让她失了方寸,因此她必须一个人好好思考——自己不见了,栗坂和也会怎么样?应该会来找寻自己的下落吧?甚至她也猜到,说不定以个人破产为线索,和也已经调查出关根彰子其实是新城乔子假冒的……不可能吧,她会想到那里?或许她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肯定会害怕,不是吗?所以跟新城乔子有关的人,她一概没有联络,打算切得一千二净。
冒充关根彰子的计划失败,更让她的心情跌到谷底,于是会想,事到如今,与其继续恢复为新城乔子,不如找寻下一个目标,重新开始。
不是吗?碇贞夫和井坂对视了一眼,碇贞夫说:那她又要到邮购公司上班了?因为得重新开始嘛。
井坂同意。
是呀……本间呼了一口气,感觉好像有什么掠过心头,但是在说话之间又跑掉了——以为看见了水中的鱼影,回头一看才知道是水的波纹。
时间到了,该走了。
看着厨房的时钟,井坂说。
差五分就三点了。
小智和小胜交代三点开始要为呆呆举行葬礼,请大家出席。
因为不能在路边或公园里挖洞,所以最后决定呆呆的坟墓就设在井坂夫妻所住一楼的前院里。
由于是分开出售的小区,住户没有庭院的所有权,但埋在夫妻俩的阳台的正下方应该没关系。
阿保削木片做成十字架代替了墓碑,看得出来他的手工不错,还有一颗虔诚的心。
现在的阿保十分可怜,自从本间说明新城乔子与关根淑子之死无关后,很明显,他心情极度低落。
我也参加吧。
碇贞夫起身说,令人想起电影《禁忌的游戏》。
井坂久惠编了一个可爱的花圈。
只是一点心意。
她还准备了香。
他们用小铲子在庭院中挖个小洞,将项圈埋进去。
小智和小胜以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举行仪式。
呆呆的项圈很新很结实,埋葬之前小智曾拿给本间看过,内侧印有呆呆的姓名缩写。
阿保将十字架竖了起来,久惠将花圈挂上,点了一炷香,在白烟缭绕之中,合十祭拜。
这样,呆呆就没事了吗?小智来到本间身边问,从此就安稳了吗?会的,会安稳无事的。
因为大家都诚心诚意呀。
碇贞夫拍拍小智的肩膀。
到了夏天,在这里立个支架。
小智指着阳台的栏杆说,种些牵牛花,整个夏天会变得很漂亮。
我去找种子来。
小胜说,找大朵的牵牛花。
轮流种很多种不同的花吧,让整年都有花开。
久惠说完微笑着看向孩子们,好了,将铲子收好去洗手。
我买蛋糕了,大家补补元气吧!补什么呀?小胜问。
别问了,快去!久惠笑着打发孩子们,然后回头对大人们说,辛苦了,连碇刑警也一起来了。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那就顺便一起来喝个茶吧。
老公,来帮忙。
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后,本间发现阿保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一直不太说话。
本间以为他在葬礼期间为了配合小孩子的心情才这样,但似乎不止于此。
好像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哪儿痛,不时侧着头或抓抓脑袋思考。
怎么了?本间出声一问,阿保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四周。
井坂夫妻和碇贞夫已经转进前面的屋角。
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掠过心头。
阿保一边拍掉膝盖上的泥土一边说,刚才用铲子挖洞、竖起十字架的时候,突然感觉很久以前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事。
是小时候宠物死掉,帮忙挖过坟墓?阿保摇头说:不是。
我爸很讨厌动物,不管我怎么哭闹,就是不让我养。
真是奇怪,不对呀……阿保不断喃喃自语。
我应该问问郁美才对,她好像比我还能掌握我的人生。
她是个好太太。
所以我也不能做坏事,真是受不了。
那一晚阿保打电话给留在宇都宫的郁美,本间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他将目前收集和问讯所得的资料摊开在桌子上,反正也无事可做,就重新审视自己手上的牌。
阿保留下幼小的孩子和怀孕中的妻子出门,所以本间要他不必客气,每天打电话回去关心家里情况。
尽管住在这里,阿保每天晚上还是很规矩地听郁美说话,但一开口都是问太郎乖吗、肚子里的孩子怎样,难怪郁美会吃醋。
喂,是我。
阿保说。
也不知道郁美回了什么话,只听阿保说:怎么了,是我呀。
我。
本间猜想大概是郁美说了‘我,是谁,没听过吧。
本间不由得微笑,是该让阿保回郁美身边了。
他应该也满意了吧?不,就算不满意,也不能一直留他住在这里。
阿保有阿保的人生,还有宇都宫的家,郁美等着他回去。
不要说那种孩子气的话嘛。
阿保用力比手画脚地安慰郁美,是呀,当然。
我担心的人是你……没错……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本间站了起来,他觉得离开比较好,阿保却伸出手制止。
笨蛋,别太过分了。
他斥责过郁美,又说,喂,我有点事情要问你,所以才打电话。
你现在坐着吗?郁美也清楚吃醋的程度,于是两人开始谈正事。
阿保说明了今天发生的事,又说:我感觉,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用铲子挖洞、为宠物盖坟墓的经历。
可是你知道我爸那人,我们家也没养过猫呀狗的,不是吗?你有没有什么印象?阿保认真听着郁美诉说,突然吃了一惊。
什么?饲养社团?我是饲养股长?我做过吗?郁美好像又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你会记得?什么,噢,我跟你说过……我小学五年级还尿过床,这种事我也跟你说过?看来问题解决了。
本间又回到桌旁,整理起新城乔子和关根彰子两人的人生经历。
这时阿保又叫了起来,把奉间也吓了一跳。
对。
阿保拿拳头敲打电话机,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是和小彰一起。
因为听见彰子的名字,本间看着阿保。
阿保回头对着他用力点头。
对呀,对……我那时……郁美还在说,阿保兴奋地回应。
在她的补充下,看来阿保记了起来。
郁美,你的头脑真好,你这个女人真棒!大声说完后,阿保挂上电话。
我们一起当过饲养股长。
回到桌边,他喘着气开始说,我想应该是小学四五年级的事吧。
教室里飞来一只迷路的十姊妹鸟,我和小彰担任股长,负责照顾。
后来那只十姊妹鸟死了,就埋葬在校园的一角。
这样心情轻松了吧?本间笑着说,有时记忆好像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很不舒服。
嗯。
阿保点头,突然又一睑紧张地说,本间先生!他把身体探到桌子前,我跟郁美说话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
本间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什么?小彰她很爱护那只十姊妹鸟。
大概是因为她家无法养宠物,她分外爱怜那只小鸟。
小鸟死的时候,她真的很伤心。
当我帮她挖坟墓埋葬时,她一直在哭,跟小智一样哭。
小彰很舍不得十姊妹,说它孤零零地被埋在这种地方,一定很寂寞。
阿保不断诉说,脸颊微微显得潮红。
本间仔细观察他的脸,这才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难道……本间刚开口,阿保便用力点着头说:没错。
这件事直到小彰长大成人都还记得。
郁美也是在淑子阿姨的葬礼上听小彰自己说起,才知道这件事。
阿保拍了一下桌子。
虽然是小孩子的一时性起,但当时是真心的。
小学时,小彰对我说过:‘等我死了,阿保,我要跟皮皮埋在一起。
’皮皮是十姊妹的名字。
十姊妹被埋葬在校园的一角。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阿保口沫横飞地继续说,郁美听到,在淑子阿姨的葬礼上,小彰说她很难过,不能盖坟墓,还说,她是那么不孝,死了也不能跟父母埋葬一起,干脆跟皮皮埋在一起吧。
她这么说过,郁美听得一清二楚。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不要太兴奋。
本间一边动脑思考一边说,也很难说。
但是阿保不听。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新城乔子不是为了接近小彰,还一起跟着参加墓园的参观行程吗?那是想买墓园的行程。
当时心情一感伤,难道不会说出自己死后想葬在哪里的想法?万一小彰脱口说出了十姊妹皮皮的往事呢?是学校啊,就算不知道地址,知道是宇都宫的什么小学,要调查起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在参观墓园的行程中,新城乔子从关根彰子嘴里听到这件事。
本间记起,有一次曾经跟碇贞夫聊过,人在参加死亡仪式或跟死亡有关的活动时,会突然将平日藏在心中的心事说出口,就像那个杀死丈夫的年轻妻子一样。
当时,彰子是自然地说出口的,还是被乔子有计划地套出口的呢?乔子是怎么套话的?有什么必要那么做?丢掉尸体就好了,不是吗?本间又遇到了瓶颈。
是呀,丢掉就好了,但是新城乔子却无法将关根彰子的毕业纪念册丢掉,还特别寄给在纪念册上留言、称自己为关根彰子好朋友的野村一惠,请她帮忙保管,为什么?是乔子舍不得丢掉,还是心里过意不去?但是毕业纪念册都那么处理了,彰子的尸体,她更可能谨慎地对待。
我是不是也跟阿保的想法一样,觉得新城乔子虽然无奈地分尸,但仍然无法将最重要的头部丢弃在韭崎的墓园,而决定好好地埋葬在 彰子希望埋葬的地点?大概是被阿保的兴奋传染了。
本间努力让头脑冷静,说:你说的有可能,但也可能不对。
光凭想象是没有用的。
阿保的气势一发不可收拾,他说:没错,所以去挖挖不就知道了?我一个人的记忆不准,但是宇都宫还有很多同学。
大家集思广益,顺便请他们帮忙,一起翻遍校园!阿保搭上次日一早头班新干线回去了。
那天,二十一日,是个寒冷的假日。
平常遇到假日就睡懈觉的小智竟起了大早,目送神采奕奕的阿保出门。
他抬头看见一脸肚子痛的表情的父亲,似乎正考虑该将感情放在谁的身上。
阿保哥不知能不能办完事呢?早餐桌上,小智探头探脑地问,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阿保没有随便对小智乱说要回学校挖尸体,小智对事态发展一无所知。
只好等吧。
本间也只能这么说。
他和阿保两人通宵未眠,因为睡不着,头昏脑涨的,还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昨天在郁美的帮助下恢复记忆,阿保果然是神清气爽,感觉舒畅愉快,因为抓不着边际的记忆又握在手上了。
但是相反,本间却很闷。
昨天在厨房和碇贞夫、井坂聊天时,某个想法差点要变成文字出现,却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想起来。
半睡半醒之间,他耳边好像有什么低语一般,感觉很痒,心情无法平静。
心神不宁之际,本间又遇上现实的问题,变得更加焦躁。
在早餐后收拾碗筷时,他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盘子,还被小智取笑。
爸你有点怪哦。
小智说,半个头是不是不在家呀?大概是吧。
小智一边用布擦碗筷,一边不经意地问:爸是不是想等膝盖好了些,就要回去工作了?也不能说他猜得不对,本间的确认为,不能老耗在这件事情上。
不知道真知子老苏会怎么说。
小智笑着说,爸都没去做复健,她应该不会答应。
可是我走路很正常了。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不是吗?她看见了会相信才怪。
是吗?本间关上了水龙头。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或完全解决,我就算是爬,也要复职。
就算撑着拐杖出去问讯,我也不想留在家里了。
本间主意已定。
等到小智出门去玩,家里只剩本间一人时,他还是得回到新城乔子和关根彰子身边去——摊开桌上的资料,外面天气正好,连可怜的野狗都能享受温暖的阳光,自己却只能在这里抱着头,忍受头痛!他将迄今为止根据假设所遇到的疑点列了出来。
新城乔子如何拿到玫瑰专线的顾客资料?片濑跟这件事有关系吗?新城乔子是怎么杀死关根彰子的母亲的?抑或她没有杀人?将近三个星期做的事,就像是卡片房屋模型一样,凤一吹,马上就无影无踪。
这几个疑问每一个都是致命性的。
本间直视着前方,眼前突然跳出乔子,事情我已知道,请尽快联络的寻人启事,又出现了新城乔子泪眼婆娑地倒在栗坂和也怀里哭泣的情形。
我实在不懂。
本间不禁喃喃自语。
平常,井坂不来的日子,本间就会在厨房里做些奇怪的食物。
但今天他实在提不起劲。
到外面吃吧?小智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两人走到小区附近的餐厅。
跟外面的空气接触,比想象中的感觉还舒服,吃完饭后不想立刻回家。
下午跟谁约好了吗?走出餐厅,悠游地散步之际,本间问小智。
三点要到小胜家。
他现在去新宿买新的电动游戏软件。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游戏?小智说了,本间没听懂,便要他又说了一次,可还是没听懂。
总之就是最新型的。
没错,最新型的。
小智也看开了。
反正爸爸头脑里的旧式电路,是无法用为他们这一代制作的软件来驱动的。
好舒服呀。
小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天气很好。
爸也走得很好了嘛。
是吧?早上我不是说过了嘛。
你腿都好了,真知子老苏会寂寞的。
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偶尔也来散步吧。
不是正在散吗?小智显得十分高兴,去公园吧!两人往水元公园走去,耳垂因为冰冷的空气而逐渐变冷,就这样走了约一个小时。
这个公园不像表面的字义给人的联想,其实很广阔,这么一点时间无法全部绕完。
日历上早已是春天了,但公园里的草木似乎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白杨树伸长无数枯枝直指着天空,天际的树枝正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北风又要吹起了。
枯红的榉木林中,乌鸦低空飞行,几乎触手可及,但它也不是报春的使者,它身上的羽衣太过丰厚。
菖蒲田如今只是泥淖。
睡莲池周围立着画架,有一群人正将这冬日景象描绘在画布上。
大概是作画者的愿望吧,画中的绿色看起来比实际的多很多。
就在这时,本间忽然又想起了新城乔子。
这样的晴天,她是出门到哪里去了,还是会晒晒被子、抬头眯着眼睛看看太阳?她脚底下所踩的寒冬街道会在哪里?阿保的脸也猛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是真的想要挖掘校园吗?还是阻止他吧。
也许这一切都是从本间的错误推理开始的。
卡片房屋模型倒了。
或许自己应该将卡片收回盒内,回到原来的工作。
感觉好久没这样了。
小智领先两三步,走走跳跳,爸,你的腿好了,真棒。
托你的福啊。
父子俩一边看着池边垂钓的人,一边约好下次也来钓鱼,走出了公园。
由于小智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本间想该回家了。
在公园口看了一下手表,还差十五分钟到三点。
也许能遇到小胜。
回到小区大门口时,小智东张西望地说。
搞不好新的游戏软件卖完了,小胜空手回来。
本间故意作弄小智,却换来一个鬼脸。
小智说:他早就预约了。
现在的小孩想得还真是周到。
本间暗自赞叹,边想边走,快到九号楼时,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小智也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从右边飘来烧焦的臭味,那里有用来烧垃圾的焚化炉。
我去看看。
我也要去。
小智跑步跟了上来。
走近一看,一个高度到本间肩膀的焚化炉前,有个穿工作服的男人一边挥着浓烟一边整理垃圾堆。
他一抬头看见本间,立刻明白是这里的居民,轻轻点头。
不好意思,我在烧纸垃圾,因为受潮了,烟熏得厉害。
从厚重的金属门板里冒出白烟。
原来如此。
小智被烟熏得猛咳。
辛苦了,不好意思。
打声招呼,本间正要带着小智走,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清洁工的脚边有着堆积如山的东西,是些旧账簿,用黑色的绳子绑着。
这些也要烧掉?清洁工用戴着棉布手套的手擦汗,答道:是呀,上个礼拜天搬走的那户人家是会计师,将这些保存了十年的账簿留了下来。
那你可就累了。
清洁工又擦了一把汗:就是呀。
留下来很麻烦,但也没办法。
不过还真是不少。
现在没人用这种古老的记账方式了,因为有了计算机,只要输入,根本不必写在纸上。
输入计算机后,这些就不要了。
这个想法让本间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那可不一定。
小智说。
呃,是吗?清洁工露出了笑脸。
对呀,我们老师买了个电子记事本,结果读了说明书,上面说电池一没电,所有数据都会不见。
所以最好将重要数据另外记下来。
清洁工听了哈哈大笑。
他大概是买了便宜货吧。
才不是呢,所有东西都一样。
最后老师还是用纸的记事本。
说着小智自己也笑了。
不只是计算机,文件也应该留着。
本间在头脑里反刍,文件也是一样——其实是很简单、很单纯的。
那不就更花工夫了吗,小子?清洁工说。
我们老师也是这么说,这反而是资源的浪费。
清洁工打开焚化炉盖,丢进新的纸。
小智纳闷地看着沉默地杵在那儿的本间。
怎么了,爸爸?本间将手放在他小小的头上说:谢谢你的帮忙。
啊?本间微笑着弄乱了小智的头发。
只不过,很对不起你,明天我又得去一趟大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