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是不是不想去啊?在证人席上接受各种询问,想想那种情景也觉得很不舒服。
是呀。
还是……不去的好。
的确如此啊。
无论是谁,即使什么都不问,各种情景总能反反复复想起来,都是相同的。
武上刑警目光朝下看着自己的胖肚子。
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现在的谈话怎么会进入这么艰难的话题,问题好像都出在他的肚子上似的。
对不起,我净说些没用的话。
真一说。
武上把他那粗大的手挥了挥。
我也是,嘴笨得很。
看着武上的这张刚强的但有点儿不端正的大脸庞,如果换个场合,真一也许真想向他诉诉苦。
怎么说呢,我家的那个案子,从第一次公审之后就没再开庭,我想暂时还不会开庭吧。
为什么呀?在是不是将三人一起公审的问题上还有争议,那边还希望做精神鉴定,现在正在做着呢,所以不会很快。
武上睁大了眼。
你是说三人一起?是啊,三人一起。
真可怕啊。
那个主犯……叫通口吧?那个家伙。
真一眼前浮现出那个大叔般年纪的主犯的脸,他已经没有了流眼泪的冲动,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针刺般的痛。
是的,是叫通口。
谁看见他都会认为他精神正常的。
对于鉴定,似乎也有争议。
武上用力拍着脑门,生气地直喘粗气。
那伙人是怎么说的?是想说他精神失常吗?听说是精神障碍。
计划犯罪,哪来的什么精神障碍呀?真一没说话,无奈地笑了笑。
正确地说,是做了一个看上去是笑脸的表情。
哎,真一君。
武上刑警郑重其事地对真一说道,你家的案子的确是个残酷的事情。
可你作为受害者,对刚才说的这些情况应该有主见,是不是?真一点点头。
你没什么错。
刑警说,你什么责任也没有。
这一点你可得牢牢记住。
负责案子的葛西等人也都这样说过。
看到真一点了点头,武上刑警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去,真一跟在他的后头。
简直就像是被带来的犯人,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面。
经过坂木刑警利落地交涉,没费什么事,义男和真智子就进到墨东警察署三层的一间小房间里。
房间好像是专为做谈话室而造的,室内有桌子和沙发,紧靠墙摆着一个旧的频道式的电视。
旁边的小抽屉上放着内线电话机。
义男一行坐了下来。
请稍等一会儿。
坂木说了一句,走出屋去。
出去时,从真智子的手提包里取出了鞠子的小梳子。
屋里只剩下义男和真智子两个人。
真智子坐在扶手椅上,身体稍稍前倾,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地面。
几乎和在车里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这里是墨东警察署,她知不知道呀。
义男担心地问道:真智子,不要紧吧?真智子没有反应。
半张着干干的嘴唇,看着地板上的一个点。
不该带她来,义男开始有点儿后悔了,自从真智子怀疑在大川公园发现的手就是鞠子的手,从那时起真智子的思维就脱离了现实,完全陷入了充满虚妄和恐怖的想象之中。
这样,如果那只手被确认不是鞠子的,真智子恐怕也很难回到原来的状态了。
楼的三层和进进出出人声嘈杂的一二层不同,显得很安静。
在上楼时,曾经走过好几个关着的门。
这一层大概是不让外部人员随便进出的。
可能是坂木为了让义男他们安心而特意安排的吧。
静静地坐在那儿,身边真智子的不规则的呼吸声听得很清楚。
那声音听起来又浅又急,就像发高烧的幼儿发出的呼吸声。
红红的脸,闭着眼睛,横躺着的孩子——义男的思绪把他拉回到很久以前。
是的,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义男想起来了。
那是真智子四岁的时候,1955年前后——义男的有马豆腐店刚开张还不到半年。
真智子夜里发高烧,抱着她去看病,诊断结果是患了肺炎。
自己对俊子大声斥责,弄得俊子直掉眼泪。
如今,俊子已经去世八年了。
义男想到,老婆如果活着,这个时候还多少能帮帮真智子。
不过,从俊子的角度考虑,虽然她先走了,可是她却不用经受外孙女身遭凶险这样可怕的痛苦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突然,真智子哭出声来。
义男看见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长时间呀?父亲。
义男没出声,二十多年前,女儿出嫁的时候和现在一样,自己的手和女儿紧紧握在一起。
真智子如今确实又在握着他的手。
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两人就这么等着。
大约过了一小时,坂木脚步急促地返了回来。
他一走进房间,真智子就松开了义男的手,像看到救星似的,抬起身子。
怎么样了?还正在研究着呢,现在还没法下结论。
坂木满头是汗地说。
要得出明确的结果还得需要多少时间呀?义男问。
看来得和真智子解释一下,先一起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