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开始响起来的时候,有马义男正站在放有烧碱的水槽前,两手都浸在水里,仔细地洗刷着做北豆腐用的木框子。
他看了一眼豆腐店墙壁上的时钟,刚刚九点过一点儿。
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呢。
啊,大概又是杂货店打来的。
油炸锅旁的木田孝夫回过头来,朝义男笑了笑。
差不多也该来电话了。
义男脱掉橡胶手套,把它放在旁边的水龙头上,然后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这期间电话铃一直在响着。
六声、七声、八声,在义男走到向着豆腐店这面的办公室的窗前时,电话响了十一声。
不对,这可不是杂货店打来的。
义男回过头来说,那位老兄可没那么大的耐性。
听到义男的话,木田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是全被换气扇的声音给淹没了,义男的耳朵里什么也没听见。
两个大豆桶占据了狭窄办公室一半的空间,义男朝着大豆桶旁办公桌角落里放着的电话机走了过去。
拿起听筒时他还在想,谁能让铃声响这么长时间,打电话的一定是真智子了,想着把听筒放到耳朵上。
果然,听筒里传来女儿的声音。
喂、喂,是父亲吗?看电视了吗?连声问候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问。
义男本能地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客厅,那里有一个十二英寸的小电视,不过,现在是关着的。
没有看,电视里有什么呀?义男回答说。
打开电视看看,啊,可能已经换成别的新闻了。
真智子的声音好像因为激动而变得又尖又嘶哑,听起来好像哭过了,义男想着。
新闻里到底播什么了?虽然听不清,可还是能听出真智子的呜咽声。
是不是哭啦,发生什么事了?发现尸……尸体了。
义男拿着听筒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豆腐店里,木田把网子从油炸锅里捞出来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时换气扇不知怎么停了,接着又转了起来,好像是为了不干扰电话似的。
尸体?怎么回事?真智子还在哭着,电话里只能听到她抽抽搭搭的哭声。
义男的手僵硬地握着电话听筒,手上粘了烧碱的缘故,即使脱了手套,他也总是这样拿听筒。
警察怎么说?这……我还不知道。
真智子用颤抖的声音抽泣着回答,我只是看到了电视,知道那是个女人的尸体。
是朝日新闻播送的吗?是的。
在什么地方?说是在墨田区的大川公园。
义男一个劲儿的眨眼睛。
那个大川公园,他是知道的。
就在邻近的街区,离这里也就二十分钟左右车程的地方。
是个观赏樱花的好去处,就在去年,合作社的观赏樱花的聚会就是在那里办的。
一大早就闹开了。
真智子压低了声音说,采访记者来了一大群呢。
真智子的情绪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一直就是这种类型的人,情绪会一下子陷入极度悲伤而哭泣,转瞬却又可以止住悲伤平静下来。
不过,过一会儿又会陷入亢奋的情绪里了,这样下去可不好啊,义男心里想着。
这么说的话,那……实在不愿说出尸体这两个字,义男支支吾吾地问道。
你说是个女人,是年轻的女人吗?义男想问是不是和鞠子的年龄差不多,但他说不出口。
好像是的。
不过,听说是被肢……肢解的。
肢解? 义男想也没想就大声地反问道。
因为豆腐店已恢复了平静,声音在水泥地面上回响。
是啊,今天早上发现的,只有一只手。
从屋里能看见,木田朝着办公室的门走了过来。
一副担心的表情,眉毛都拧紧了。
看来今天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没听见他出声,只见他的嘴巴动了动。
是鞠子的事吗?木田向义男询问。
义男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知道。
只是听真智子乱说的。
我现在心里慌慌的。
电话那头真智子说着,听声音又开始激动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发现的是一只女人的手哇。
虽然不能肯定就是鞠子,可真让人担心呀。
怎么办啊?父亲……我想,如果有消息,警察会来找我们的,还是等等看好不好?别想得太多了。
一听这话,真智子就大声哭起来了。
不是我想得太多了!义男闭上了眼睛。
虽说是父女,义男今年七十二岁,真智子也已经四十四岁了。
怎么说也是大人了——是该懂得害羞年纪的人了。
可是,无论父亲怎样安慰女儿都没用,女儿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自己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之中。
呜、呜,女儿不见了——已经有三个月了——怎么能让人不往坏处想呢。
明白,我明白。
您怎么能明白呢,父亲也从没有过女儿失踪的经验呀。
真智子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声音很嘶哑,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可以感觉到她肯定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碰上女儿陷入这种情绪时,做父亲的往往是无能为力的,不过,现在的真智子真是太不幸了,义男深深地了解她的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