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30 06:23:22

罗马七山之一的巴拉丁山,从康士坦丁拱门一出去,就开始逐渐高耸。

呈斜坡的旷野中,点缀了许多古迹的遗址。

这儿就是会面地点。

午后三点半,两个彼此怀有不同目的和打算的人,将在此碰面。

这两个人也都清楚,由于目的不同,可能将因此造成伤亡,他们都不希望会落到那种地步。

三点差二十分时,哈洛克已经躲在半山腰的矮树林后面,凝神扫视着山下的小径和石墙。

半个钟头以前,他已经在艾希尔酒店外看到一幕他最不喜欢看见的场面。

红头发欧吉维才步出酒店玻璃大门没几秒钟,从酒店旁边的一家珠宝店里,就走出一对姿态很漫不在意的男女,可是脚步未免太快了些,一看就晓得是掩护欧吉维的人。

如此一来,要想暗中把阿帕契人拐走的打算,就只好放弃了。

刚才在电话上,这名前特勒人员,曾相当简洁的对哈洛克说话。

别担忧,拿伐卓。

我们先谈一下。

可是假如阿帕契真的只是想谈一下问题,解释一下疑难的话,他就不应该再找两个护航的。

而为什么欧吉维会选一个如此荒凉无人的场所,来做为谈话地点呢?他大可以建议到大街上,到咖啡屋去谈哪?一个只想把误会解释清楚的人,是不会再想到去自我防御的。

可是欧吉维竟然步步为营。

难道说,华府并不是派他来做解释的?是派他来干掉他的?罗马美国大使馆的贝勒也曾说过:我并不是说我们会干掉你。

我们不愿住在这种国家里面……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又何尝不可?如果华府的决定是如此的话,那他们的确是派了个够格的杀手来了。

哈洛克对欧吉维的才干很佩服,可是对他这个人却很不肩。

这家伙嗜杀若渴,常常借了职责的名义,动不动就拔枪向人。

欧吉维是个杀手,是个狂怒的杀手。

自从伊士坦堡事件之后,哈洛克就曾经做过一件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做的事。

他找上安东尼·麦锡,建议他将红头欧吉维从外勤内调。

这个人太危险了。

没想到麦锡更棋高一着,他干脆就把这个人提了一把,让他成了行动策划人之一。

如果他推测得不错的话,由于安东尼·麦锡现在不在华府,这几个决策人士就乘机一路亮起绿灯,想把哈洛克来个先斩后奏。

当他放眼打量山下,从右边那道矮墙望过斜坡时,他发现他的推测没有错。

那对掩护欧吉维的男女已经来了。

那个女的手里夹了块素描板,正走到一个古时候罗马人的浴池前呆望着,可是她手上却没有握着任何炭笔或铅笔,空着的那只手是插在大衣口袋中的。

另外那个男的,故意装着不认识那名女子,远远的离开她,坐在石阶上,膝上摊放了一本书,摆出正在看书的模样,可是他的手也插在外衣口袋里。

这两个人全是意大利人。

意大利人。

没有大使馆中的人,没有中情局的人,没有贝勒——一个美国也也没有。

等欧吉维到达现场,他就是唯一的美国人。

没错!要宰人以前,先把有关的美方人员清除掉,出了事的话,就指不别美国人头上来。

果然是宰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个危险人物?难道他的所做所为和所知道的事情,让华府认为他必须予以扑杀?起初,他们是想籍着珍娜·卡拉丝把他踢局外,而现在,却又要他死。

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除了这一对男女之外,还有谁?他运足目力向四周扫瞄着。

三月的凄冷将这儿的游客减到最少。

在东边远处的一座山丘上,有一群儿童正在玩,有两个大人在旁照顾着。

老师吧,大概。

下方往南边望过去,是一处没有修剪过的草坪;草坪中竖立着许多古罗马帝国的断石柱,有几名观光客正在架相机拍照,可是远远的出口处,却只有那一男一女把守着。

假如这两个人都是神枪手的话,事实上就不需其他任何支援的人手了。

出入口只有一个,任何人想爬墙逃跑都可以一目了然。

这明显的是个关宰的布局:尽量采用当地人,人数尽量减少。

这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哈洛克那天一大早已经逛过巴拉丁山,选了个最有利的地点,没想到这个地点现在却可能最不利。

他看看表:三点差十四分。

他必须赶快行动,可是在看见欧吉维之前,却仍然必须以静制动。

阿帕契是个很精的人;他晓得他越慢出现就会越有利,使他的对手变得烦躁不安,然后他再突然现身。

好得很,大家来耗。

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山下的那两名男女身上去。

红头欧吉维突然在三点差一分时出现了,当他从山下走上来,经过入口时,并没有显出认识那个把风的人。

哈洛克一眼看到欧吉维时,顿时觉得对方有点奇怪。

或许是对方穿的衣裤太宽松的缘故吧?——还是欧吉维本身已经瘦得成了皮包骨?阿帕契人自从伊士坦堡分别以后,已经变了许多;这短短的几年里,真是白云苍狗,变化太大了。

欧吉维从大理石拱门走进预先约好的地点时,正好是三点整;约定好的三十分钟等候时间已经开始计时。

哈洛克马上从他藏身的灌木丛属爬开,藉着野草的掩护,很快的爬过山坡,将身体尽量贴近地面,向北绕了个大圈迂迥而下,直落山脚。

他再看看表;这趟急爬足足耗掉两分钟。

这时那名把风的女人,已经变成反而在他上方一百码处了,正好是在出口的右侧。

他看不见她,可是却听出来对方并未移动。

她一定只动眼睛不动脚,这是负责支援的杀手所惯有的姿态。

他手脚并用的向斜坡上爬,边爬边将挡在眼前的野草分开,去听动静。

没有,很安静。

他爬到一个小坡顶上。

那个女的就在他正前方六十尺不到,还是站在她原先把守住的大理石阶走道,再过去就是古浴池了。

她虽然捧着素描板,可是眼睛却并没有盯住板子,她根本就是在盯着那个他与红头欧吉维约好的会面场地,她的右手已经探进风衣口袋,一定早就握好了那把自动手枪了。

她全神贯注的神情,一看就晓得是在等动静。

哈洛克很怕那把枪,可是他却更害怕那是一具无线电对讲机。

只要是那玩意的话,那他就在劫难逃了。

他又看了一下表,对时间走得太快很恼火;他必须赶快行动。

他事实上已经在行动了,他以腹部紧贴地面,继续分开草丛,小心翼翼的爬下小坡,直落进那个古罗马浴池,从另一边掩到那名女子的驻足点附近——他紧贴浴池的破壁,离地七尺的上方——大约有八九步之远——就是那名女杀手所站的地方了。

她刚好背对他,这名大块头女子,她的两条腿,粗得就跟守机枪阵地的军曹一样。

他仔细打量通往上方的大理石台阶:每一阶都风化得很严重,石阶的底端,有一道铁栏杆,以免游客会不慎摔进浴池中。

他身体的重量,可能会使他放脚踩上石阶时,让风化的大理石龟裂而发出响声,一响的话,他就会被对方发现。

司是假如这种响声发起的同时,对方已经被他打倒的话呢?他晓得他必须赶快做决定,尽快行动。

每—分钟的拖延,都会使这些杀手更加警惕。

当他轻轻的将插在草丛中的双手移开时,手指碰到了一块又没硬又利的东西。

那是块大理石碎片,是两千年以前的遗物。

他用右手抓住这块石头,伸出左手将插于腰际的那把西班牙制的点三八口径勒马拨出来。

多年以前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左手训练得跟右手一样灵活,打起枪来也一样准。

假如这次他的计谋失败了的话,他只有把这名打算取他生命的女人先干掉。

可是目前,杀掉她远没有留下她当个活口更有用。

他慢慢的将两只脚缩回来,改成蹲姿,把一个膝盖略向前挪,以便可以一窜之间向前跃扑。

现在女人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四尺之内了,就在他正上方。

他将右手臂抬起来,紧紧捧住那块大理石碎片,然后使出全身的力量,对准那女人的后颈砸过去。

那个女人因为第六感和听到身后有响动的关系,就突然把头一回,也就在那个刹那,石块已经击中了她后脑壳下方,打得鲜血进射,把她的黑发都染红了。

哈洛克在投出石块的同时,早已窜身跳起,跃过石阶,一把抓住对方的大衣就向后扯,将她的身体硬生生的扯翻,滚过铁栏杆上方,两个人双双摔进浴池之中。

哈洛克单臂一举,正好压住对方的嘴,把她发出的尖叫声掩掉了。

两个人从半空中朝浴池中摔落时,哈洛克顺势将对方扭转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重重的砸落在大理石浴池的底部,哈洛克收缩住的膝头,在跌落池底的那刻,早已藉着下坠的重量,狠狠掩进对方的胸口把她顶住,勒马的枪口也插进对方的咽喉部位。

你给我听着!他仍然用英语沙哑着嗓子低吼道。

因为他晓得大使馆和欧吉维原来支援的人,必定听得懂英语,否则联络会有困难。

用你口袋中的无线电对讲机,叫你的那个朋友尽快过来!就说很紧急。

叫他从拱门下方的树丛偷偷过来,不要被那个红头发的美国人发觉!你说什么?女人想装出听不懂的样子,用意大利语反问。

少装蒜!你明明听得懂!起快照做!告诉他说你觉得可能被老美耍了,你们两个都被骗了。

小心点!老子也懂意大利语!说是不说?哈洛克突然把最后几句话变成了意语,同时加力用膝盖顶住对方的胸口,手枪也更用力戳进对方的脖子肉。

那名女子痛得咬牙切齿,呼吸困难,她那张又宽又大的男人脸孔变得扭曲畸形。

等哈洛克一点点的将膝盖移开后,她就将右手抬起,去摸她大衣开领的反面,再将衣领翻过来,露出了一枚别在衣领反面,状如大钮扣的麦克风。

在它的中央有个小按钮;她就轻轻一按。

马上就有一阵微弱的嗡嗡声发出来,讯号就朝西送出三百码之上的巴拉丁山;她开口说话。

三叶草,三叶草,她将自己的身分表明。

听着!有紧急情况转告……!她被哈洛克的手枪戳得只能压低嗓门,把他交代的话传过去。

麦克风里立刻传出一阵吃惊的意大利语。

什么?!谁?!我——快点过来!马上就来!哈洛克等她一讲完,就立刻把她往上一提叫她跪起来,同时伸手掀开她穿的大衣。

只见她腰上围的一条宽皮带上,挂了个大枪套,枪套外面露出一把巨型的麦格农自动手枪柄。

枪套底端竟然还伸出一大截黑黝黝、圆圆长长的管子——是减音器。

这个女人果然是一名职业枪手。

哈洛克一把将那管大枪抓过去,往自己腰带里—塞。

紧跟着再一扯那个女的,示意要她起立,用力一推,逼她走到石阶尽头的下两层;从这个高度和位置,他可以一清二楚的望到四周的动静。

他将勒马换到右手,抵住她的打太阳穴,左手毫不停留的绕过她脖子反勾住她。

没过几秒钟,他就望到那另外一名男枪手,正藉着灌木丛和长草的掩护,朝他们的立足点窜过来。

哈洛克一看,突然毫无警告的左手用力一紧,活活将女人勒得闭住气昏了过去,他毫不考虑的把她朝后一放,让她后脑壳重重的砸在地上,朝下滑退。

那名男枪手小心翼翼的出现在斜坡上,右手摸在外套的下方。

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预定的三十分钟已经耗掉一半了。

再拖下去,华盛顿派来收拾他的杀手就要起戒心了。

等他到时候一从碰面地点走过来,发现两个支援他的人失踪了,他一慌之下,很可能也会跟着闪掉。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哈洛克所要寻求的那些答案,就在他前面五十码之外的废墟之中。

他必须赶快将这个碍事的枪手摆平掉才行。

快过来吧,卖命的,哈洛克暗自催对方时,也窥到对方正在掩上来。

三叶草,三叶草!哈洛克一面哑着嗓门叫,一面弯身拾起一块碎石向右上方丢过去。

等石头一落地,咔哒哒……咔咔哒哒哒!发出声响时,那个人马上就边喊代号,边则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扑过去。

哈洛克马上乘机向左闪,蹲到第三层石阶上,他左手微仰,半张着去护住自己,两只脚试着脚底的石阶;千万要能撑得住他的重量!幸好撑住了,石阶没有碎裂。

他马上一弹跃过浴池边缘顶端,那时候,意大利人刚好奔到浴池边,正好在哈洛克的右侧,他的身体一窜起来翻过浴池上端,就把那个人吓了一大跳、活活给吓傻了。

哈洛克一不做二不休,紧跟着又一跳,右手握着勒马由外向内横扫,劈向意大利人的脸孔,连刮带打的将对方的牙齿和脸肉扫掉—大块,鲜血立刻从他嘴角里狂喷出来,洒了一衬衫,外套马上就染红了一大片。

那人还没倒地之前,哈洛克早巳又冲上一步抓住了他,然后一个大转身,将对方连拖带拉的朝石阶下送,昏死过去的男人就象个木偶似的栽了下去,刚好压在那个女枪手身上,他一脸鲜血的脑袋撞在她的胃部。

这两个人就是活生生的榜样,哈洛克心里这么想着,假如再过几分钟,他不能从华盛顿派来的消除队员那里,探出一点眉目的话,他就只好大开杀戒了。

哈洛克用力将勒马插进他西装上衣的内口袋,同时也感到插在他腰带里的那把巨型麦格农,顶得他非常不舒服。

他两把枪都要留下来;小型勒马短小精悍,容易藏,而那把附带减音器的大型麦格农,则可以供他在其他情况下派上用场。

他才想到这里,突然心里就发了一阵毛。

二十四小时之前,他本来还以为他下半辈子不会再摸到枪了——他的新生涯里是不需要这些的。

而事实上,他本来就十分厌恶武器;既恨且怕,也就是因为这种错综复杂的原因,他才学着尽量去用好它们——这样他才能活下去,用它们去止住其他的武器——他童年中的那些枪枝。

早年的日子,可怕的日子,从某方面讲,那段日子几乎可说涵盖了他的一生,而他却还以为他早已摆脱掉它们了。

把过去的连根拔除,让生命能继续下去……毁掉所有的、任何形式的敌人,在他故乡利底斯镇的敌人。

他早已脱离了那种生活,可是那些刽子手却依然还在那里,只不过换了—种形式而巳。

他将上衣扣好,朝古迹废墟会面点的进口走过去,走向那个要来杀他的人。

当他逐渐跨近那座大理石拱门时,他开姑变得更加留神脚下要踩的地方,免得一不留神踏到枯枝或石块,发出声响后,会将他的行迹不告而宣。

他闪到拱门边的石墙,侧身静静擦过它溜进去。

欧吉维正伫立于石径的底端,在抽香烟,同时抬眼打量右上方的山坡地,那个地方正是哈洛克早光曾经隐藏过的地方。

阿帕契人果然有一套,他一猜就猜到那平时能就是对方隐藏的最佳地点。

山丘上突然飘过一阵寒气,哈洛克看到欧吉维瘦骨嶙峋的身体。

在宽松的衣裤下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就将衣服全扣上了,可是哈洛克却也看得出对方仍然很容易拔出藏在衣下的手枪。

他盯着对方的脸孔,发现欧吉维面貌改变得相当惊人:苍白到难以想象不算,皱纹又多又深,完全就跟这处古迹风化的大理石一样,既破且碎。

任何人不必去找医生问,也看得出欧吉维是个病得很重的人,而且非常非常的虚弱。

哈洛克悄悄掩上去,两眼紧瞪着对方,随时准备拔枪。

嗨,老红?他说。

欧吉维只微微撇过头,显然是早晓得会有这一幕发生的样子。

好久不见,拿伐卓。

省着点——不必称我什么‘拿伐卓’,这里可不是伊士坦堡。

对,不是,可是我曾经在伊士坦堡救过你一命,难道你忘了?你他的的差点没把我给害死,后来还是因为你自己发现不妙,才来救我的。

我告诉过你那座桥是个陷阱,可是你,我所谓的上级大人——却不相信。

幸好我的话是当着土耳其工作站的人面前说的——有凭有据——假如我真的出了事的话,他告你一状,你就会倒霉。

可是再怎么说,我后来还是去救你啦!欧吉维已经被损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大声反驳。

过了一下,他才稍微自制了些。

管他娘,算了,不提啦!算个屁!你不但差点害死我们那伙兄弟,甚至还差点把自己暴露给敌方晓得。

对,没错,你后来一看情况不对赶过来了,谢天谢地,幸好还来得及,假如不是当时的情况还算安全的话,你早逃到博斯普鲁斯去了。

可是我不来救你,你就闪不掉。

难说。

欧吉维将烟蒂一丢,用脚踩熄之后,就走上来。

让我们好好谈一下吧。

来自华府的人边说边就走到石径边一张大理石长椅前。

坐……哈洛克。

你坐我站。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瞒你说,从华府坐飞机飞了一夜,没睡好。

你看上去很疲倦。

欧吉维一听,马上抬眼盯了哈洛克一眼。

眼睛倒还相当尖嘛,他说完才坐下。

告诉我,哈洛克。

你疲倦吗?当然疲倦,哈洛克说,对你们这些人扯的漫天大谎感到疲倦!对所有发生过的事感到累!对她。

对我。

对所有你们这些坐在窗明几净办公室里的策略家感到累——真是见鬼了,我竟然也曾经是你们中间的一份子。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你扯进不少人,拿伐卓。

我告诉过你,别他妈再称呼我那个鬼绰号!喔?象麦片包装盒上的名称吗?比那个还要坏!我给你上一课吧。

‘拿伐卓红番’与‘阿帕契红番’,是有这么点关系,可是却并不象‘阿帕契人’那么好战,他们比较爱和平。

所以‘拿伐卓’这个称呼,不适用于伊士坦堡,也不适用于现在。

很有意思的论调,我还是首次听到。

你花时间去研究这些干什么?怎么样?好吧,就算这么回事吧,我们话题扯远了。

欧吉维说着,身体一扭,将手伸进衣袋。

别找死!什嘛?!你的手——给我拿出来!喔,抱歉……我忘了,好多年没在外场混,这些规矩几乎全忘光了,你懂我说的吗?搞不好哪天就因为我这么一大意,脑袋给人打开花了,都还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而象你这种人呢——每天杯弓蛇影的过日子,也不好受——你有完没完?!哈洛克粗暴的说。

——还是跟我回去吧,哈洛克,华府客仍然照说不误。

你需要帮助。

我们能帮助你。

你飞了五千英里大老远跑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哈洛克吼道,这就是你要说的资料,你们要给我的解释?!别激动,干嘛呀——你?冷静点吧!鬼!你才别激动!你才该冷静!因为你才是真正需要把每根神经弄冷些的人!所行你们这一伙人!我话先说清楚——假如你们想吓我的话,我就自己来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会从罗马这里开始,一路查下去,到瑞士、德国……布拉格、华沙………直查到莫斯科去!而且我先把话放给你,我到处问,到处吐话,我吐得越多,你们就越会鸡飞狗跳!我会让你们也一样不好过!难道还要你们这些混帐来告诉我——我头脑清不清醒?!我亲眼看到那个女的。

她还活着!我一直跟踪她,一直跟到西港她才闪掉,可是我却在那里发觉到,你们这群卑鄙的东西所告诉过她的事,还有你们对她所做过的事!我是会一路追查下去。

可处我告诉你,我每一天都不会让你们好受的,我不把你们的内幕掀个过瘾,我就不叫麦寇·哈洛克!我等一下从这里离开,你们就别想再阻止我!罗马现成的就摆了个一等差事——一个你们的传话筒——我要他马上暴露,而且把他在意大利所有的联络网都揭发出来!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我一定办到!你们这些狗杂种!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宋西?!好吧,好吧!欧吉维屈服告饶,两手伸向半空,一阵乱摔乱舞。

我告诉你好啦!你不要怪我没劝过你。

命令是这样的:‘把他弄回来,这样我们好当面向他解释清楚’,这是他们说的。

‘不管用任何方法,可是绝不能说任何事情,等他回国之后再讲。

’我告诉他们这样是办不到的,对别人可以,他们才被我逼得答应了。

那就讲呀!好——好——我讲。

欧吉维连连摇头唏嘘不已。

天哪,事情越搅越混了。

那就马上澄清哪!欧吉维抬头望哈洛克,一边就伸出右手去摸他上衣的左胸。

抽根烟总可以吧?把衣服掀开。

欧吉维顺手将西装领口一掀,露出衬衫左胸口袋中的一包香烟。

哈洛克看了,就点了点头。

欧吉维把香烟拿出来之后,又把插在香烟盒玻璃包装纸中的火柴盒拿出来。

他将那包抽了还剩没几根的香烟盒抖了抖,摇出一根烟用右手捏出来,再顺手把火柴盒的折盖挑开。

没想到火柴早就已经用光了。

妈——的,他喃喃诅咒。

有火吗?哈洛克伸手往口袋一掏,拿出火柴盒递过去。

你要说的东西,最好要有点份量!天呀,我的天!到底是他下方的红头发微微动了一下,还是因为欧吉维右手拿烟的姿势很怪,还是因为香烟盒的玻璃纸被太阳照得闪了一下,他实在也不晓得,可是他却已经在一刹那间,突然明白对方正在发动一个诡计,一个圈套,他左脚马上一抬飞踢上去,半空中膝盖又突然一弯,正好勾住欧吉维的右手,用力这么往回一带;连踢带勾的力量,把欧吉维的人,整个就由石椅上给扯了下来。

也就在那一刻,空气中突然涌现一团迷雾。

他在左脚收回的同时,早已向右边扑倒下去,跃过了石径;那时候,他本能的已经伸手捏住鼻孔,两眼紧闭;在扑到地面之后,顺势一滚,一直滚到破墙边撞到墙脚才停下来,他终于安然逃出了迷魂瓦斯的毒雾包围之外。

迷魂瓦斯的小玻璃管,就藏在那根香烟里,从弥漫在庭院中的那股辛辣气息,他只稍微嗅进一丝,就已经晓得玻璃管中装的是什么瓦斯了。

那是一种可以令人神经和肌肉麻痹的瓦斯;效力大约一小时到三小时。

是专门用来绑架人的,照理说,真要宰掉他的话,根本用不着先玩这一套把戏。

哈洛克睁开眼睛跪起来,将身体靠在墙上。

石椅再过去一点,华盛顿来的人正趴在地上,挤命的咳着、干呕着,边咳边呕边爬,爬到一堆野草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全身都在痉挛。

他在捏碎香烟中的小玻璃管,让神经瓦斯喷出来时,早已预先闭住了呼吸,可是却想不到被哈洛克及时看穿,突然抬脚重重勾踢了这一下,人摔出去时,毒瓦斯已经往上升,他屏住的气一散,刚好吸进了一口还算不太浓的瓦斯,人虽然没昏过去,可是却足以令他发软发晕到暂时无法行动。

哈洛克望着那股蓝色的轻雾,逐渐升上巴拉丁山时,就站起来解开外衣,去摸着刚才一阵急滚翻之下,被那把插在腰间的麦格农大手枪又顶又戳得直发疼的地方,他低头一看,衬衫已经脱出了裤带,腰肚上有好几处都已经发红发青,有几处甚至已经破皮流血了。

他将那把附带了减音器的大手枪用力抽出来,拔脚就朝欧吉维跨上去。

红头发的家伙虽然呼吸困难,可是眼睛却还很灵光;他一看到哈洛克走上来,马上撑在地上,冷然的盯住对方,然后目光一移,就看到了哈洛克手上的那把超大号麦格农。

开枪吧,拿伐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低沉。

刚好省掉我的麻烦。

我想也是,哈洛克回答之际,望着欧吉维那张瘦削苍老的病脸,那上面早已罩上了一层病入膏肓的死灰色。

不必三心二意了,开枪吧。

为什么我要开枪?怎么?想死得轻松点哪?还是说想死很更痛苦点哪?原来你老兄并不是来宰我,而是来逮我的。

而且——你根本什么屁答案也没有,对吧?我已经告诉你了。

什么时候?就在几分钟之前……赫维里柯。

捷克……布拉格……这是你自己说的。

那场战争……你父母……利底斯镇……所有这些事情都变成了一个梦魇,让你本身产生了狂想症,时空倒错,不能自拔……你到底在胡扯些什么?!你的头脑已经不清醒了,坏了,分不清是非了,拿伐卓。

我绝没有骗你。

什么?!你并没有看到那个叫卡拉丝的女人。

她早就死了。

她还活着!哈洛克大吼一声,两膝一弯,双手死命抓住对方西装前襟一阵乱扯乱摇。

去你妈的巴子,她明明也看到了!她才吓得逃走的!不可能的,欧吉维也拼命摇头否认。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布拉瓦海岸’:还有别人在。

我们也有他的目击报告;他还把证物……衣服的碎片,血渍,全核对过了,是她的没错,她早就死在布拉瓦海岸了。

骗鬼!我在那里蹲了一整夜!我爬到下面去过;从土路上方沿着土坡爬下去,走到她陈尸过的地方。

哪有什么衣服碎片;她一路被追杀,然后被子弹扫中之后,才倒地死去的,根本没有任何人撕扯过她的衣服!她的尸体后来被人整个抬走了,根本连衣服都没扯过一下,海滩上根本什么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又凭什么会有?!那个旁观的目击者根本是虚报的!欧吉维凝视着哈洛克,一动也不动的望着他,盯着他穷看不已,显然自己脑海中也是一片紊乱,根本搞不清到底哪个人才是说的真话,真相到底如何,他实在也搞迷糊了。

天那么暗,他楞楞的说,你也不一定就看得一清二楚吧。

可是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下去过,在海滩上找过、看过!欧吉维这时突然两眼一闭,将头缩靠到左肩上顶住,痛得嘴巴往下翻,显然他的胸口又开始窜来一股癌症末期的狂痛。

那个我们派去的旁证目击者……在回来以后三个星期……就因为心脏病突发……死掉了……声音非常沙哑细微。

他……他死在维吉尼亚州和马里兰州——连接大西洋的……的……乞沙比湾中……—条该死的游艇上了……假如你说的没错……那一定是华府出了问题……这个问题你我……我可能都还不晓得……帮帮我!我们一定要赶到帕隆巴拉搭飞机!你才要赶去帕隆巴拉搭飞机。

我没有找出答案以前绝不回去。

我早告诉过你了。

你一定要!因为假如你不跟我走的话,就不可能生离此地!别吓我啦——阿帕契。

我他妈早就把你那个帮手摆平啦。

要不然,我这把大玩具枪是怎么搞来的啊!他们早就趴在那个大理石浴池底洗澡啦!我不是指他们!是指他!华府客突然警觉到事态严重。

他拼命把自己撑起来,脖子伸得长长的,两眼因为抬头的缘故,被太阳晒得睁不开,拼命朝山坡上张望。

他正在虎视耽耽的等着、望着我们,他喃喃道。

快把枪放下!不要比着我。

快点!谁?!为什么?!想干什么?!老天哪——快照我说的做!快啊——!哈洛克摇摇头,站起来说,老红,你的鬼主意倒真不少,可是很抱歉,你已经出局太久了。

你他妈一肚子的鬼胎和臭粪,我甚至可以伸鼻子从华盛顿的波多马克河那里就可以闻到——千万不要!不可以!退休行动员碎嘶力竭的狂叫了两声,同时全身已经紧紧一缩,两眼发光的望着山坡上的某个地点。

然后也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力气,他突然往地上扑倒,伸手扯住哈洛克,把他从石径处拉开。

哈洛克被对方扯住之际,早将那把带着减音器的大手枪枪管斜斜一举,准备敲向欧吉维的脑壳。

就在那刻,咻——!咻——!两声子弹的锐啸,已从山坡上方射过来,紧跟着就听到两声哒!哒!的闷响。

欧吉维大喘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喉管里已经发出呜噜呜噜的怪声,有如放水一般,刹那间,只见他全身—僵,就倒向野草堆上了。

他的脖子已经爆裂开来;他已经死了,替哈洛克挡掉了本来射向他的子弹。

哈洛克扑向墙边的那刻,又连续有三发子弹射过来,把他四周的大理石和泥打得碎裂迸跳不已。

他毫不停留的奔到石边的尽头,闪过转角,伸枪紧贴自己的面颊,从墙上方一个V形的缺口往上偷看。

一片死寂。

他看到一只手臂,然后,又看到了半个肩膀,躲在一堆灌木丛的后方。

打!他举枪瞄准了一下,就扣下扳机,连续开了四枪。

只见那只手马上迸出许多鲜血,接着就看到了那半个肩膀在不断抽搐抖动。

那个受了伤的人,从枝叶间闪了出来,三跛两跳的窜过小山峰就不见了。

那个光着头未戴帽的人,他的头鬓又短又卷又黑,他的皮肤是黑褐色的——是个黑人……正是那个罗马的情报武官——贝勒上校!到底他是因为愤怒,或是惧怕,还是两者皆有的一种交杂情绪——由于惧怕他在意大利的工作网全被哈洛克毁掉——才恼羞成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扣下扳机的呢?还是说,他也是听命行事呢?又是一个疑问——在拼图板上,一块不成形状的拼板。

哈洛克转身背靠石墙,又累又怕,又开始体会到往日的那种危机重重、随时可能会置他于死地的悲凉感,那些早年可怕的日子。

他低头遥望红头欧吉维。

几分钟以前,他还是个垂死的人,而现在,他已经一命呜呼了,竟然是为了救他,而把自己牺牲了。

阿帕契并没有要来宰掉拿伐卓,送他归阴,他是来救他的。

然而,在华府的那群谋略家中,他却绝对找不到安全,因为那伙人们是被另一群骗子所左右的。

举世滔滔,骗子当道。

为什么呢?到底有有什么用意呢?没时间了。

他必须马上逃出罗马、逃出意大利。

直奔莫里涅山口,假如那里有问题的话,就再转奔巴黎。

奔向珍娜。

奔向永恒的珍娜,尤其是现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