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船上,我可以发誓!特蕾莎号的船长抗议道。
他这时正坐在船尾小船中的办公桌上。
假如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搜,先生,谁都不会管你。
我们早在三……三个半钟头以前,就送她上岸了。
这简直太不象话了!太疯狂了!什么意思?从哪里上岸的?还什么意思,就跟你一样疯狂!反正离艾玛塔吉亚南方还有十二里时,就有一条摩托快艇驶上来把她接走了。
我发誓,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早知道会搞成今天这种局面的话,我他妈还会接这笔买卖?!我他妈回到西港时,非宰了那个混帐不可!还骗我说是什么历史从巴尔干半岛逃出来的政治犯,他是跟我这么讲的——说她身上有一笔钱,在巴黎有些朋友。
我当初并没有怀疑他在骗我,这年头他说的那种人本来也不少。
我帮他个忙也无伤大雅啊!哈洛克弯身将丢在桌上的那张美国领事馆参事识别证收起来,反正唬唬人,证件有效日期过了也没有多大关系。
是不伤什么大雅,假如你当初真是这么相信的话。
他冷静的说。
是真的,先生!我在海上跑船跑了三年,有机会捞点钱,也只是为了以后退休舒服一些。
可是我从来不走私毒品!老天不许!可是偷渡几个人——却常干。
这算不了什么,对吧?送个把人逃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不问他们逃亡的原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何罪之有?可是你这样子盲干,岂不是作孽?我不相信这女子是个罪犯。
我并未说她是罪犯。
我只是说,我必须要找到她。
船长也点头承认。
请你不要到警方去告发我。
我不想进监狱。
求求你,谢谢你,美国老兄。
我也没说要这么做。
哈洛克心平气和的说。
船长一听,顿时两眼一睁,又惊又喜的望着他。
真的?当然真的。
说话算话?当然。
不必挂念。
我只是希望你能尽量与我合作。
一定一定!你放我一回,我再不老实就不是人!把她曾经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告诉我,越快越好。
可是大都是些废话——我不是指这个。
我懂了。
她很冷静,看上去也相当讥智,可是这只是表面上;私底下,她其实只是个被吓得半死的女人而已。
她上船之后,一直躲在船里,没出来过——就躲在这里面。
喔?别误会,不是跟我,我可以向你担保。
我几个女儿都和她差不多一样大了。
我只是来陪她吃三餐饭而已。
因为她到大船去跟我下面的人吃饭很不妥——我也不会让我自己的女儿去跟他们在一张桌上用餐的,再说,她身上带了一大堆钞票,花的偷渡费可也不是小数目……她猜测今天晚上会遇上不少麻烦。
就是今晚。
什么意思?她问过我,是否曾去过利格里安山区,莫里涅山口附近的那个村庄。
她跟你提过莫里涅山口?我想她大概以为我一定晓得,其实我只管她偷渡行程中的一段路程而己。
事实上,我的确曾去过莫里涅山口好几次……快说下去。
那儿是通往法国边境的必经之路。
小村庄风景很美,山泉处处……它是阿尔卑斯山较低的—处山口,过往的行人旅客并不多。
那儿不太好走,通过山口的交通设置很差。
而且守山口的法国佬,是所有法意边境中最差、最懒散的一群人,向来是法国香烟不离嘴,根本懒得花力气去瞟一眼过境旅客的护照。
我曾经劝过那位女客人,叫她根本不必怕,绝对很容易就可以通过边境检查哨的。
你认为她和护送的人,都会从那个检查哨通过吗?那当然,因为要通过边界,就必须过一条河,河上只有一座桥,一个检查哨。
有什么好怕的?!根本不需要贿赂边境警卫,就可以安然通过了。
她穿得漂漂亮亮的,跟一群衣冠楚楚的绅士们,大摇大摆的就可以走过去了,有什么人要她去怕的?像我这种样子的人。
那就难说了,先生。
船长背往后靠,打量他对面的美国官员。
假如他们不走这唯一的一条通路,那就必须绕远路,走森林,爬岩石,别忘了还有那条急流。
谢了。
我就是要问清楚这些。
她有没说过,为什么她要从这条路走?还不是老套。
所有的机场都被人监视住了;火车站也是,还有直通法国的那些大公路。
被什么样的人盯住了?难道不是被你这样的人,先生?她是这么说的吗?老实讲,她并没有这么说过,而且我也没问。
这是实话。
我相信。
那你认为呢?是否还有其他人晓得呢?我不太清楚,哈洛克说。
这也是实话。
我之所以问,就是说,假如别人晓得了的话,我很可能会锒铛入狱呢。
那我想可能还不至于,他们是不会来碰你的。
因为我指的人,都是像我这一类的人。
假如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来碰过你一下,那大概就有两种可能:他们根本不晓得你,要不然,就是不想去碰你。
船长用炯炯的眼光望着哈洛克,过了一下他才说,你指的这群人——跟你有牵连,却又不是一伙的——对吧?这不重要。
你想去帮助这个女人,对吧?你并不是是想……去整她吧?对。
不是。
好,那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问过我,是否晓得在莫里涅山口附近,有一条飞机跑道的事。
我从来没听说过,所以我告诉她说没听说过。
一条飞机跑道?哈洛克马上就明白了。
船长相信了他,才把真正最重要的关键情报吐给了他。
你是说——有一座桥横跨山溪,再过去,还有一条飞机跑道在附近——今晚?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由莫涅西镇通往法国边境的公路,其实并不窄,它之所以看起来不好走,是因为这条山路上,沿途巨岩大石危然耸峙,使公路看起来就变得窄了,好像只适合大卡车或吉普车行驶。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哈洛克雇的那辆计程车在驶到距离莫里涅山口尚差半里时,他就打发掉计程车,改为步行上去了。
他已经打听到在那座桥前面,有一家小酒馆,它是专供法语两国的边界军警休息喝酒的地方,来往法意两国的旅客,也常到里面歇腿过夜。
由于其他新开的公路通车以后,这个边境山口已经失去了它往昔的繁忙,而两国的政府对这个地方,也可以说根本不问不闻,边境的检查手续完全只是一种形式。
傍晚的艳阳,这时巴像一面橘红色的扇子般,慢漫落到马里台阿尔卑斯山的群峰之后了,暮色也正在缓缓逼近,使得这条山路看过去变很更狭长、更难走。
再过几分钟,蜿蜒曲折的山道,就要溶入灰暗朦胧的暮色之中了。
哈洛克边走边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罗马方面,可能已经查到‘莫里涅山口’的事了。
从过去这段时间所发生过的事件,他实在弄不懂到底谁才是骗子?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也许,也许等太阳落山之前,他就能查出来了。
而且假如来追捕他或者珍娜的人是从罗马方面派来的话,他就很有把握斗得过他们……他每踏出一步,就觉得距离答案又进了一步。
他突然从山路的左边,看到有灯光透过树林枝叶财过来。
他马上蹲下来研究它,想分辨出它到底是什么灯光。
它没有移动;一直在原地,而且除了它以外,再无其他任何光线射过来。
他往前爬,边爬边胡思乱想的推敲着,向时也有点害怕:那到底是什么?等他爬出一段距离,才突然松了一口大气站起来。
原来山路到这里突然转了个弯,在转弯的凹处,有一建筑物的轮廓可以看得出来:它正是那家山中酒馆。
刚才灯光突然之间亮起来,乃是因为有个人把酒馆门口的灯开亮罢了;屋内其他的灯光也将会纷纷亮。
夜色很突然的罩下来,显然太阳已经落到山后面去了,只除了悬崖的岩石和那些松林的尖端还能捕捉到几抹黯淡的夕阳。
窗子都开始亮起灯光,有三盏看起来特别近,还有更多的灯光亮自酒馆的正面——至少有六盏之多。
哈洛克步入松林观察了一下环境,他发现地上长的野草和灌木,都还可以应付,所以他决定从松林里,先向那三扇亮着灯的窗户推进。
现在已经不能大摇大摆的从公路上走过去了,这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走到松林的边缘,背向松树巨大的树干,望到面前有一条硬土路直通酒馆一侧,看起来好像可以通到一处停车场的样子,停车场的旁边,好象正是酒馆的送货入口。
从他现在站的位置,到对面那三扇窗户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二十五尺。
他从松树干后面跨出去。
没想到他才向前一跨的那刻,突然就被一辆刚刚转过土路的大卡车车灯,照得眼睛差点没瞎掉,卡车正由他右手边三十码外绕过土路直开上来。
哈洛克猛一收脚向后方倒窜回去,闪到一棵树干后方的同时,早已把插在左胸肋间的勒马抓在手中。
卡车这时毫不停留的从他前方又蹦又跳的驶过,他可以听到车内正有几个人在破口大骂司机,说他乱开乱转,弄得他们很不舒服。
哈洛克躲在树干后方,有点纳闷刚才被车灯照到的时候,不晓得有没有被驾驶座的人看见。
他想想不对,马上朝地下一蹲,开始戒备观望。
卡车歪七扭八的冲到停车场入口时,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司机等车一停,马上开了车门跳下来。
哈洛克一看不对,立刻又向后方退出数尺,准备随时闪进树林。
结果并不是他所想的情况;司机一下车就被灯光照到,看出来是个意大利的边界军警,他走到卡车后方把门打开。
滚出来,你们这群杂种!他用意语大吼。
在值班以前,你们至少还有一个钟头可以去大灌老酒。
我先到桥那边去跟上—班的人说一声我们已经来了。
军曹,你开车开得未免太差了一点,有个兵抱怨道。
我他妈头都快被你颠昏了。
还不下车!快滚下来!三名被颠得七晕八素的人陆续下了车子,又跺脚又踢腿,又伸懒腰,全是哨兵打扮。
军曹又吼道,保罗,你负责带那个新来的,教教他一般规则。
你——里奇!站在后车门的一个兵朝车厢里大吼,你叫里奇,对吧?对。
车厢里传出一个声音后,有个人影跳下来。
你可是找到当兵的这行中,最好的差事了,土包子!我们的营房是在桥的那边,可是啊——我们另有安排:我们他妈就在酒馆。
有班要值的时候才过去。
到了岗哨才算签到上班,懂吗?我懂。
那个叫里奇的回答道。
可是哈洛克却发现这个叫里奇的人,本名并不是叫什么里奇。
当他瞪着那个走进灯光中,把头上戴着的那顶船形军帽,脱下来拿在右手中,一直拍着左手掌的人时,哈洛克的记忆已经飞快的在翻阅他脑中出现的一打相片,然后他跟着就挑出了一张相片。
这个人并非意大利军人,更不是什么边境卫兵。
他是个科西嘉人,一个精于使用步枪和手指的特种射手,也擅于使用箍颈钢丝和小刀。
他的真名并不重要,他的化名多到难以想象。
他是个专家,通常在情况特殊时,才会出现。
此人对西地中海区的任何地方,都了如掌。
哈洛克早在数年前追踪一批赤军旅份子时,中情局曾向他推荐雇用这个金发的科西嘉人做帮手。
可是当他看过他的档案,也查过这个人以后,发现他并不可靠,所以后来就拒绝掉了。
而现在,显然罗马方面却相信他正是哈洛克的对手,可以对付得了他。
如此说来,罗马确实已经找到了西港那个码头混混,查明了一切,派以一名刽子手来宰他了。
华府方面,显然已有某个人或某件事,使那群骗子相信前特勤员哈洛克是个麻烦’,已经发查无可救药,迳予扑杀的命今了,当前首要之务,就是必须送他哈洛克立即上路。
格杀无论,这是当然的。
那群骗子不想让他找到珍娜·卡拉丝。
因为她正是他们那个大谎言的一部分,把她弄成真死一般的假死,就是要让他们的瞒天大谎能够成功。
可是珍娜却在布拉瓦海岸事件之后,也开始了她的亡命。
难道她现在也被包括在格杀令之中了吗?这绝对是难免的;要不然,那个金发的科西嘉杀手,也不会被派到这条唯一的逃命桥的桥头,来守株待兔了。
五个兵开始朝着小酒馆的入口走过去了。
当他们开门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个大块头迎出来,象狮子吼一般的对他们喊。
你们这群猪猡,假如还想存点钱过日子的话,最好趁早离开这儿 滚远一点!啊哈——吉安尼,你想赶我们走啊?当心老子把你以私开娼寮,把法国娘儿们的价钱,标得比咱们意大利娘儿们贵的罪名,将你这个地方查封起来!少唬人!既然嫌贵,为什么你还愿意付?!嘿,我说里奇,这位就是我说过的‘贼骨头吉安尼’。
这家狗屎店正是他开的。
等下吃东西小心点,当心他毒死你。
我想上个厕所,新来的人说。
他说着又看了一次手表。
这个动作有点古怪。
谁他妈不想上?!五个人说着就进去了。
等门才一关上,哈洛克就从树林里闪出来,奔过土路,凑到第一扇窗户上去看。
那里面看起来象个餐厅一样。
每张桌子都罩了块红格子的桌布,上面放了些杂七杂八的调味瓶和餐具,可是却看不到有吃饭的人:显然不是时间还太早,就是根本没人来吃。
再过去,被一个大拱门分开的地方,一直到尽头处为止,是个比较大些的酒吧间。
从哈洛克的位置,他可以看到有些人坐在那些小圆桌旁——差不多有十到十五张小圆桌——全坐满了人。
有两个一胖一瘦的女人,年纪差不多有六十好几的样子,跟另外两个留长胡须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正在喝着啤酒聊天。
他搞不清屋内是否还有其他的女人,他很急——急到胸发疼——不晓得珍娜是否也坐在一个他无法望到的角落上。
假如是这样的话,他必须要绕到后门——厨房门——才能看得见那几个死角。
等下那五个意大利兵就会出现在酒吧里了。
他一定要能看到她才行。
再过几分钟,他就可以晓得答案:只要那名科西嘉杀手眼中突然露出相识的神色,他马上就可以晓得酒吧中有没有坐着他认识的人了;只要对方眼睛一眨,或者嘴角一撇,他马上就可以确定。
哈洛克身子一蹲,闪向第一扇窗户。
不行,视野仍然很有限。
他再奔向第三扇,朝里一瞄,马上就闪开了。
他绕过屋子奔到正面的第一扇窗口。
当他闪过酒馆大门前的时候,他看到酒馆的名字叫古希纳——字体是这么写的。
那五名军人,现在随时可能会从大门出来,可是他顾不了这些,酒吧中的桌子,他仍然无法看到全部。
第二扇窗户距离进出口大门更近,而且更无隐蔽,他也顾不了这些,只是憋住气,迅速的爬过去,然后从窗口下方把腰杆一挺,籍着一棵松树的阴影,往屋里打量。
他将脸孔一寸寸的贴上玻璃窗,一望之下,胸中憋住的那口浊气,才突然一松,给吐了出来。
这个窗口的位置很佳。
他不但能避过那道拱门的遮掩,看到整个厨房进口,而且连酒吧中的每一张桌子,都能望得一清二楚。
珍娜不在里面。
然后他的眼睛溜向右边底端的墙壁;看到那儿还有一道门,门上有个男宾的横字——男厕所。
等到厕所门一打开,那五个军人纷纷挤出来往酒吧间走时,哈洛克突然看到那个酒馆老板贼骨头吉安尼,脑袋突然朝着金发里奇微微这么向左一撇。
哈洛克马上就盯住那名杀手的眼睛,看他的视线朝哪里射——射向哈洛克的右手边——注意他的眼睛!果然!只不过眼皮稍微缩了一下,可是有了,已经瞄到了。
认出来了。
哈洛克顺着金发人的视线朝右一望,没错。
有两个人正坐在酒吧间中央的那张桌子旁;其中一个人,正突然低头看他的酒杯,嘴里还在讲话;另一个——比较差—一正在把脚往回收,好装出没看到科西嘉人的样子——换坐姿。
扑杀小组显然还有两名成员——可是其中只有一名会参加行动,另一名却是望风的。
那个收腿的,正是做旁证目击者的人。
只会确认格杀目标有否被摆平,而不会参加实际的行动。
他是个美国人,一看那种差劲样就晓得。
他穿的夹克,是一种很昂贵的瑞士制风衣,根本不合时宜,而且也与这个地点不合,他穿的一双鞋子,也是高级的软皮黑鞋,手上还戴了只亮晃晃的电子表——太引人注目了,完全就是一副外行的样子,只会坐办公桌的——一名记录员而已。
一看就晓得是美国佬。
可是话虽如此,还是有点不太对劲;人数有点不对,三个人,只有两把枪派得上用场,想来对付他哈洛克未免太少了一点吧?他开始放眼打量所有坐在屋子里的人,一个个的瞧,逐一的加以分析,盯他们的眼睛,看看是否还有跟坐在中央的那个人眉来眼去的。
等他看完对方的眼睛,又开始逐一的去打量对方的穿着,尤其是那些无法看到他们正面的那几个人。
鞋子、裤子、腰带、衬衫、夹克、上装、帽子、还有珠宝之类的东西。
他一直想找出一样不属于阿尔卑斯山上居民穿的高级品:一件高级风衣、电子表、或者一双软皮鞋。
一种不协调的东西。
没有,什么也没找到。
整个酒吧里,除了中间桌子坐的那两个人之外。
全是山中居民。
喂!看什么?!突然有话向他递过来。
哈洛克一撇头,就看到正是从卡车方向走过来的那名军曹。
我在找我的老婆,哈洛克马上以很恭敬的低语回答对方。
里面很乱,人很多,吵得要命,官长。
我是怕我的老婆来跟那些法国佬鬼混。
我来找她!找不到!军曹一听之下,顿时疑心稍减,摸在枪套上的手也就移开了。
他笑着对哈洛克讽刺道,原来莫涅西镇的人还是会跑到这里来钓法国佬啊?假如你老婆不能在这里找到的话,我劝你赶快回家去看一下,弄不好她正跟个法国人,在你家的卧房里瞎搞呢!你有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哎呀!天哪!这世界还成什么体统哪,少校!哈洛克也无可奈何的跟着瞎扯,只希望对方赶快进屋里去,他还要从窗子看。
咬?我听你的口音好象不是莫涅西镇的人嘛?!军曹突然有点醒悟。
你的口音根本不是莫涅西镇的!哎呀,大爷!我是从瑞士的边境那儿搬来的。
我祖籍卢卡诺,才搬到莫涅西镇没两年。
军曹半信半疑的闷声不响了老半天,眼睛滴溜溜乱转一通。
哈洛克对这种情况也没多大把握,藉着黑暗的遮掩,他偷偷将手移向腰际去摸那把麦格农。
他必须用灭音枪宰掉这家伙,才不至于惊动别人。
好不容易的,他才看到对方突然两手往半空中一掷,一脸厌恶的摇着头说,原来你是瑞士边境的意大利人,难怪讲起话来这么难听!你既然要找你老婆,又不敢进去光明正大的找,你就再偷偷摸摸的在窗外看好啦!真是窝囊!这时,屋里的另一扇通往男厕所的窄门,突然打了开来。
哈洛克放眼一看,立刻发现他不但找到了扑杀小组的第三把枪,而且等于还找出了第四把枪。
因为他看到的这个人与另外一个人是死党,从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是两个名声狼藉的佣兵和爆破专家;当年在非洲的时候,几乎所有水坝或什么村庄被炸得一塌糊涂,全是这两个人干的。
中情局当初早已查出来,他们两人在安哥拉替匪军当佣兵。
现在又看在美钞的份上,替罗马方向效劳了。
这两个人的出现,立刻也告诉了哈洛克一件情报:既然这两个爆破高手会出现在莫里涅山口的桥头,那就表示他们一定是在等一辆汽车经过。
因为这两个人只要随便靠在任何一辆车旁数秒钟,十分钟以后,那辆车一定会爆炸,而且会把附近的地区也炸得面目全非。
既然珍娜·卡拉丝将要坐在一辆汽车里通过山口,那她准会没命的。
还有,那条跑道。
罗马方面一定也从那个人身上,挖到了在莫里涅山口过去的附近,有这么一条跑道的事情。
即使她的车子不会被炸得粉碎,她坐的飞机就可能会在半空中爆炸。
哈洛克从窗口看到那个炸药专家向大门口走去的时候,也低头看了看表,就跟几分钟前,科西嘉人看表的动作完全一样。
这表示他们正在按着一个时间表进行,可是到底是什么时间表呢?他赶快闪退到一棵松树后方隐住身子。
那个人出来了,他那张黑黝黝的脸孔,在门口的灯光下看起来似乎更黑。
他往外一跨,踏上土路,脚步走得很快,可是表面上还是洋洋洒洒的做慢条斯理状,只有高手才会懂得这一套;再急,他人能明显的表现出来。
哈洛克轻轻的站也来打算跟上去,他在闪出树干之前,又遥望了一眼窗子里面,一看之下,顿时又吃了一惊:那个刚刚进去的军曹,好象正在命令假扮哨兵的科西嘉人,要他出去办什么事;而对方却伸手举起啤酒杯在抗议,好象是说酒还没喝完,不想去的样子。
过了一下,才看到他一脸不高兴的把啤酒三口两口灌光,起身走向门口。
按这种情形来推测的话,就表示这一切全是遵照着某个时间表来进展的。
某个在桥头守卫的人,想叫新来的人早点到桥头去接班。
表面上看起来是欺骗新来的人,其实却早就是安排好的。
科西嘉人故意装出不愿意提早出去的样子,也是经过预先排演的。
显然他们全晓得。
从罗马来的扑杀小组,根本早就清楚珍娜·卡拉丝必定会经过这座桥。
自她从货轮上,转搭一条摩托快艇登岸起,就一直在别人严密的跟踪之下;她坐的那辆车子尚未抵达莫里涅山口以前数分钟,他们就已经晓得她快要到了。
送她偷渡的人也相当高明,算准了换班的时刻,趁着青黄不接,原来站岗的人累得半死下班,接班的又一肚子不高兴慢吞吞的拖拖拉拉的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混过关卡。
门又一开之际,哈洛克赶紧又往地上一蹲,乘机向右方望过去,透过松树的枝干,看到公路尽头的那盏岗哨亭的柱灯。
那个先走出来的佣兵,这时正踱着悠闲的步子,东晃西晃的拐到路对面了,正好是朝着桥的左侧踱过去——完全就象个夜晚出来蹓跶的法国佬,正准备折返法国的那一边去。
可是哈洛克却算准了等下他就会突然闪进左方的树林中,先爬到预先选定的位置,也就是刚好藏在东侧桥口的地方。
他可以从那个地点,乘着岗哨拦住一辆车检查的时刻,慢慢爬进那辆车子,在车尾捣鬼。
这时开了门走出来的金发杀手,已经朝着亮灯的岗哨亭,走到差不多还剩一半的距离了,他突然脚步一停,借着点香烟的动作,又故意耽搁了一下。
就在他点烟的同时,酒馆的门又开了,科西嘉人听到开门声,马上又开始向前走,很满意,大家配合得都很好;那两个美方的人——一个是来做目击旁证的,另一个是来火力支援的——全都走出来了。
哈洛克这时已经冷眼旁观得清清楚楚。
整个的圈套完全掐得很准,才几分钟的时间,都已经如流水行云般的发动了。
两个枪手是用来对付当珍娜·卡拉丝的车子一抵达,就跑出来想阻止她的哈洛克——一出现就把他干掉;两个爆破高手则是乘机在她坐的车子上搞鬼,等车子过了山口检查哨,开入法境的莫里涅镇,或者抵达那条还不太清楚到底在何处的飞机跑道时,才突然爆炸。
从各种迹象推测得出一点,那就是,从罗马派来的这个扑杀小组必定晓得他会在这里,而且一定也会尽量靠近桥头检查车辆的岗亭。
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向他们接近的男子,每个人的手都摸着腰间藏的枪,随时准备拔枪的人。
再说,他们人多,敌寡我众,到时候能够以多吃少,占尽便宜,可是他也并不吃亏:因为他对这些人的底细都十分清楚。
穿得一身漂亮的美国人,和他的手下,那第二名美国的行动员,一走到公路上以后,马上就分头进行了,旁证目击者转朝右边走,远离即将出事的现场做壁上观;动枪的那个人就朝左边走,一直向桥口跟过去。
这时,从莫涅西镇的方向,驶上来两辆破车,前面那辆只亮了一盏车灯,后面的那辆虽然两个车灯都还能用,可是却没有挡风玻璃。
两个美国人在车子驶上来的时候,根本理也没理,因为他们晓得他们所等待的车子是什么样子的,并非这两辆。
假如你洞察到对方的阴谋,就可以对症下药的,用他们的阴谋,来设计出一个对策——这是当年他跟着他父亲在捷克打游击时所学到的,他一直都还记得很清楚。
他这时已经朝后方爬退,越过那条土路车道,飞快的闪进树林。
他从距桥三百码之外,也就是那条山道开始转弯通向小酒馆的边坡旁,望到了那座桥——他当初就是从这个弯道附近闪进松林的。
从这个地点去望那座桥,只能借着桥上的灯光看出来,那座桥并不怎么样,而且相当窄,可以说根本容不下两辆车同时对开而过,或者齐头并进。
铁桥正中央的大悬梁正下方,挂了一串灯泡,成一条下坠弧形,由桥的这一端拉到对面的另一端,顺着桥中间的那些文架,一波一起伏的挂过去;有好些灯泡都是坏的,根本不亮。
检查哨就在桥头的地方,包括两棵象岗亭般的小建筑,窗子的位置开得都很高,而且也很宽,每座亭子里的天花板上,都亮了盏灯;亭与亭之间,挡了一根用手扳上扳下的拦杆,拦杆上涂有橘红色的反光漆,很亮,看得很清楚。
拦杆的右边,有个及肩高度的小门,是打开着的,可供行人出入之用。
有两名身穿深棕色配有红绿条饰军服的军人,这时正站在刚才开过去的第二辆卡车的两侧,与那个司机指手划脚的讲着话。
第三个军人,则站在车尾处,可是眼光却并未注意这辆车子,而是望着桥旁边的树林。
他正在打量着四周的可疑地点,研究那名他们将要扑杀的对象,到底会从哪里冒出来。
他全身凝立不动,渊势亭立的站在那里,只转动眼珠,甚至这头都没动一下,他就是那名金发杀手。
谁又会晓得这个低阶的哨兵,竟然是个足迹踏遍地中海的科西嘉杀手呢?第四个人这时已由行人小门穿过,慢慢的踱向微微倾斜的桥中央位置,可是他并不是想走过桥进入法国境内,也并不是想去和法国那一边的边界守卫寒暄问好,都不是;这个穿着一身松垮长裤,和一件又长又厚大衣的山地居民打扮的人,只是想走到桥中央的阴影处把关,借着黯淡的灯光,偷偷去检查一下他藏在大衣下的武器,也许是一把手提轻机枪或冲锋枪吧?他会趁检查武器的那刻,预先将枪机的保险打开,随时准备在真正的意大利军人出面干涉之时,冲上去一阵乱扫;随时准备往回冲锋,对着那个他们想格杀的目标——哈洛克——以乱枪扫死他。
这个人,就是原先坐在酒吧中央桌子的那个火力支援的美国杀手。
这就如同一只已经伸张开来的铁爪一般,随时可以在情况发生时,突然紧紧一合收拢,把猎物抓得死死的。
陷阱的出口处,站着两个身怀武器与炸弹的人,一个则站在陷阱的底部,另一个则守候在陷阱的外围。
安排得相当高明,非常专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