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5-03-30 06:23:22

路对面的树林中,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有红红的香烟头在闪亮着。

那名旁证目击者的特勤员正在抽烟,也不怕暴露行迹。

太差劲了,这种人一定要换掉。

完全是在自找死路。

哈洛克从香烟头一亮一亮的角度和高度推测,那家伙不是坐着就是蹲着,绝对不可能站在那儿。

刚才那名军官曾说过,可以给他们一个钟头去灌老酒,现在才过了二十分钟,还剩四十分钟。

可是中间还必须扣掉换班的十分钟,所以哈洛克真正剩下来的时间并不多,他必须在有限的时刻里,趁珍娜·卡拉丝的的车子还未到达之前,先把许多事情摆平。

首先,他必须把罗马方面究竟晓得多少实情的顾虑弄清楚。

他开始往后方撤退,沿着松林绕到一处有利位置,飞快的窜过山路奔进对面的树林,象一只山猫一般轻捷的闪过、钻过那些枝叶丛,逐渐向那名正在抽烟的特勤员逼近。

那家伙果然是坐在一块岩石上,正在玩弄着手腕上戴的电子表,按着表上面的那些调整钮。

哈洛克伸手探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他从莫涅西镇拿来的刮鱼鳞刀,刀刃足足有四寸之长。

他将刀子从刀鞘中拔出来,慢慢将他面前的枝叶用手臂分开,然后蹲低、再蹲低,接着就向前扑出去。

你!天哪……哎呀……不要!你想干什么?!哎呀,我的天哪!你再叫!我就把你这张臭脸割烂!哈洛克开口警告对方之时,左膝早已拱进对方的喉咙,右手的刮鱼刀刀尖,也已刺进了对方左眼下的皮肉,非常有分寸的没有用力割下去。

我手上抓的是把‘刮鱼刀’,你这狗娘养的东西!假如你不老老实实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老子就剥了你这张皮!快说!你……你……你简直是个疯子!你呢——你是个手下败将,还想怎么样?你们来了已经有多久了?说!二十六小时。

谁命令你们来的?我怎么知道?你他妈不知道———还嘴硬——想诓我对吧?——到底命令是谁下的?!是‘暖昧’!下令的人代号叫‘暖昧’在刀刃逐渐切进他那张脸孔时,他痛哭流涕的告饶。

我发誓我没讲假话,真的,哎呀!上帝!我知道这些啊……是‘秘行局’的人交代,要听代号‘暖昧’的人吩咐而行动的。

你一查就晓得我没骗你!哎……哎……哎呀!我真的只知道这些!好,就算我相信你。

现在,再把你们行助的步骤和时刻表告诉我。

一个字都不准漏的给我说清楚!从她由货轮被快艇接上岸以后开始说起!到底你们是怎么跟踪她的,说!不断换车跟踪,从她一上岸就开始了。

她现在在哪里?坐的是哪种车?什么时间到这里?是一辆‘兰西雅’。

预计到达时间,本来是应该半个小时以前——少拐弯抹角,说清楚!什么时间?!七点四十分应该到。

我们在她的车上贴了个跟踪器;所以预计他们会在八点差二十的时候到这里。

我晓得你们都没带无线电对讲机,怕太显眼。

你们是怎么联络的?就是酒馆里面的那具电话。

哎呀——痛哪!老天!求求你把刀移开吧!移开个屁!还早着呢。

时间表呢?行动步骤呢?有没有人躲在车辆中?有两个人躲在四分之一里外的一辆破卡车里。

只要你出来拦那辆轿车,他们就会来阻止你。

假如我没出来呢,那会怎么样? 我们安排好了。

从七点半开始,每个驾车驶过边境的人,必须全部下车接受检查,意大利的检查哨我们已经花钱买通了,一定能抓到她的。

难道用这种方法,就可以逼我现身?假如我们……他们……没有先找到你的话,他们就会这么做。

可是他们认为可以在她到达之前先找到你。

假如没找到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是他们的计划,我真的不知道!明明是你的计划!哈洛克说完,就用力把刮鱼鳞刀一按下去,深深切进对方的脸孔。

天哪!不要,求求你!那就老实说!反正一看到你出现,马上就开火。

打完就乘卡车逃走。

那么我问你,女的呢?难道你们目的只是想干掉我,那个女的,你们就会放过吗? 对,上面有命令说放她车子过去。

反正她是苏联的饵,放她过去没多大妨碍。

法国那边的岗哨我们已经买通了,会放她过去的。

狗屁!简直是狗屁!哈洛克火冒三丈的用刀乱划对方的脸。

你们会这么慈悲?!会放她过去?!骗谁?!你简直在放屁!哎呀——!天哪!上帝呀——!你要把我杀死啦!还早着呢!不过我是有这个意思。

说——!到底他们预备怎么干?!那两个安哥拉佣兵还有其他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只是来帮忙的,是里奇他请来的。

科西嘉人?我不认识……科西嘉人。

就是那个金头发的。

就是他啊?——哎呀!不要划我!不要割我啊!来帮忙的?难道跟你坐在一张桌子的人,也是来帮忙的吗?!桌子?天哪,你怎么会晓得的?!你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我还不晓得?你是来做现场目击,来验明我和她的尸体的,对不对?!说!那些人是不是全部是你带来的刽子手?!连她也不会放过?!哎呀——是……是啊!他们是啊!这么说,这帮杀手虽然上面明明有交代放过珍娜,可是他们却仍打算把她一起干掉啰?为什么呢?哈洛克突然一收刮鱼刀,准备将它归鞘放回口袋。

当他把刀由右手交到左手,打算放进口袋时,右手才将刀子换手,就已举向半空中,五指并拢,用力向下砍,重重的劈在对方的喉管上,马上就将到方打昏了。

这家伙起码要昏迷至少一个钟头以上。

这应该够久了,不够也得够。

他放倒中情局的观察员之后,继续向前爬,爬过那些野草和灌木丛,步步为营,屏息前进,当年在捷克山中打游击的那种感觉,又开始重温到了。

他发现到那两名炸药高手中的其中一名了。

那家伙正好在一个行军袋前面整理东西。

哈洛克在发现对方的同时,突然被一辆从山路下方急驶上来的卡车声惊得猛一回头,当他看到是一辆卡车开上来,而且时间又正好是珍娜·卡拉丝快要出现的时间。

马上变得十分惊恐,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可以弄清楚,那名中情局的观察员到底有没有骗他;珍娜将坐在一辆兰西雅小轿车,而不是一辆卡车里开上山。

假如刚才那个家伙骗了他呢?他心里犹豫万分之下,马上再回去看那名炸药专家;只见那人在听到有卡车开上山来的声音之后,伏得更低,动也不动。

哈洛克这才判断出绝不是这辆车,否则对方不会没有行动,他不由得把憋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卡车一路发出噪音,有气无力的开到桥前面时,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边境守卫伸手把它拦住了。

科西嘉杀手虽然也站在旁边,可是眼睛却只忙着打量附近的树林和前方的公路,根本没睬这辆卡车。

桥头突然接着就传来一阵闹声:两个坐在驾驶座的司机和助手,正在大骂拒绝下车;显然他们每天都要开过这里,从未遇见有要他们下车检查的事情过。

哈洛克领悟到这阵吵闹声,正好可以给他拿来作为掩护,他立刻向前爬上去。

当他爬到距离对方还有七尺之远时,桥头的争吵抗议和开门下车声,也正是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他趁着车门被司机重重关上的砰!砰!两声巨响,突然窜起来,手脚一前一后的向前飞劈飞踢过去。

什么……?!炸药专家根本来不及应变。

突起仓促之下的震惊把他吓得一楞之际,哈洛克的掌刀早巳劈中了他的颈部,右手劈砍到对方的同时,左脚也已横扫过去,踢中了对方的太阳穴。

那人连哼都还来不及哼一下,马上就昏死过去,倒地不起了。

哈洛克毫不耽搁的将对方瘫软的躯体翻转过来,解开对方的皮腰带扣环,用力一抽,把它抽出来,然后再把他的身体一翻,将两手用皮带反绑捆死之后,再套过脖子和肩膀把他勒得死死的,将对方反弓的绑在地上,即使醒了也不可能动弹。

然后,他又将肋下枪套中的那管勒马掏出来,一个倒抛,用手握住枪管,将枪柄朝对方的脑壳狠狠又敲了一记——这下就绝对保险了。

哈洛克将行军帆布袋扯开一看,好家伙,里面简直是个军火库,全是炸药、信管、塑胶炸药和定时器,还是另外一种遥控定时器,根本不需任何线圈等附属物,就可以引爆的玩意,是专门用在引爆塑胶炸药的,引爆时间可以从五秒钟达间隔到二十四小时之久。

哈洛克捞了两个定时器,又抓了三包塑胶炸药,全部塞进口袋之后,才将帆布袋背到自己背上,继续向前爬行了十尺左右,才将袋子塞到一根垂下来的松枝中间。

他再看了下表。

还有十二分钟。

桥头的吵闹声这时已经停止。

两名司机又坐回了卡车的驾驶座。

引擎发动了,大灯捻亮了,车子吃进低速档,慢慢开向挡在桥中央的栏杆,等它抬起来之后,卡车就轰然驶上桥去了,车轮在压过铁桥上的窄铁板时,不断发出噪音。

哈洛克这时距离桥中央大约有八十多尺远,假如他想趁卡车驶过桥中央,它大灯照到两名躲在那里的人时,干掉他,他只能用他那把麦格农超大型手枪才能办到,当然不可能一枪命中;他必须以连续动作开出六枪,才能打中躲在桥侧阴影中的两名枪手。

他不必顾虑其他因素,因为他的这把超大型手枪是附带消音器的,而且趁着卡车开过桥面的吵闹声,他还可以再凑近一些。

他聚精会神的注意着脚下的地形,同时又分神去打量那名在他左前方的科西嘉金发杀手。

他迅速的向前推进,寂静无声的逼近河谷旁边的下方。

当那辆卡车慢慢开近桥中央时,灯光果然照出了那名躲在桥侧铁柱阴影之间的杀手!他距离那个人的位置已经缩短到七十尺了。

他必须赶快下决定,趁卡本刚好挡住桥头科西嘉人的视线时,马上开枪毙掉那个人。

哈洛克虽然不太有把握,可是他早已经很自然的将麦格农拔出腰际。

他一只手臂抬起来顶住河谷中的一块大石,双脚一前一后的稳住自己的重心,借搁在大石上的左手臂撑持,行将手拿一张,把握枪的右手腕抓紧稳住,枪口朝斜上方的目标瞄准……车子开过去了。

尾灯刚好把那名杀手的背影照出来,目标固定而且很大。

哈洛克连续开了四枪。

火力支援的杀手身体向后反弓,然后仰摔对桥侧的人行走道上。

卡车开过桥对面时毫不停留的就开过去了,法国的检查哨兵,根本睬也不睬的靠在亭子的墙上抽烟。

可是也就在同时,突然又有一种声音从哈洛克的身后传来,声音还相当遥远。

是从莫涅西镇的那条山间公路的方向传过来的。

哈洛克一听之下,连忙以脊柱贴住大岩石闪身过去,一溜进树林边缘,马上就往地下一蹲,把麦格农插回腰间。

他从树林缝隙里观察那个岗哨亭;看到靠近他的那座岗亭里,正有两名意大利军人在算钞票,他透过亭子的玻璃窗看得极清楚。

那名金发杀手这时却站在桥头,两眼紧盯着那条山间公路的方向。

只见他抬手到胸前挥了两下,好象手臂很酸痛的样子,不经意的挥转了两下手腕。

他是在打信号。

杀手挥完手臂之后,手掌一落,放在右大腿侧,显然是在打开枪套套盖,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公路下方。

哈洛克很快的又往树林中爬,一直爬到那名被打昏的炸药专家身旁。

这时山路下方的嗡嗡车声也越来越响了——一辆汽车正在加速上山。

哈洛克把浓密的枝叶分开,向他左方望。

山路前下方几百码之外,正有一辆汽车在转上山路的弯道开过来;是一辆兰西雅。

珍娜!哈洛克心里一阵乱,几乎有点克制不住那种紧张与兴奋。

再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必须要使出他的浑身解数——任何人都不能学到象他所曾经学到过的东西——从他小时候在布拉格打游击就学到的一切伎俩。

兰西雅越开越近了,当哈洛克盯望它的挡风玻璃时,内心充满尖锐的凄楚与痛苦。

珍娜并没有坐在里面。

前面只坐了两名男子,开车的那个人在抽烟,他旁边的乘客正在指手划脚的讲着话。

哈洛克突然又看到讲话的那名男子,撇过头朝后座的一名乘客讲话。

兰西雅的马达开始减慢,距离检查哨差不多有两百尺。

科西嘉人这时突然从原先站的栏杆前一转身,很快的走向那座岗亭。

他伸手敲玻璃窗,然后又用手指指来车的方向——他正在很热心的告诉那两名真正的意大利军人,自动自发的说这次由他来检查,不必他们出来管——哈洛克看到那两个军人手里握着钞票,很不耐烦的抬头去看玻璃窗外的金发人,然后看到他们点了点头,挥手叫他走开。

科西嘉杀手并没有马上走开,他先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然后弯腰插到岗亭的门下缝隙——是个三角形铁楔,刚好卡死了大门——那个叫里奇的假意大利军人,把门卡死之后,才大模大样的走回桥头,两脚一分,左手放在腰上,右手向前一推,手掌向前,打出一个停车的姿势——对着那辆开上来的轿车。

兰西雅慢慢煞车停住。

前座两边的车窗都摇了下来,驾驶和前座的那名乘客,跟着就将护照递出车窗。

杀手走到驾驶座的窗口,小声的说着话——声音小得哈洛克根本听不见——同时他还从驾驶人的头侧去望后座的乘客。

开车的人好像在解释什么事情,不断还回头望坐在旁边的人,好象要他帮忙证明他是说的实话那样。

旁边的那个人,上身也弯向驾驶人一侧,不断点着头,又摇头,好象很难过的样子。

假扮检查哨兵的杀手,突然向后一退,用着一种军人的那种神气口吻,大声说话。

对不起,先生、小姐,他用的是意大利语说,今晚上级特别交代,所有过境旅客都必须下车接受检查。

可是我们现在正急着要赶到对面的‘莫里涅镇’去啊!长官。

司机抗议,声音也抬高了,这位太太刚刚才在两个小时以前,把她的先生安葬完毕。

她现在已经心力交瘁不堪了……这是她的证件,还有我们两人的。

一样都不少,我保证。

我们正要赶去参加八点钟举行的弥撒。

她是法国人,嫁给了意大利的丈夫,又这么不幸的遇到了意外。

‘莫涅西镇’和‘莫里涅镇’的镇长,今天都参加了葬礼——哈洛克这时又看到一辆卡车从山下开上来。

卡车开到不远的地方,就停住了,从上面又下来两名身穿山地居民服装的人。

他们分别走到公路两侧的路肩上,打量着树林和山路下方。

好家伙——前后夹击,互相支援。

他们两人的手也都插在口袋里。

穿着一件黑色丧服,帽沿垂着一块黑纱的女人,终于从轿车的后座开门跨出来了。

当她高挑苗条的身影才跨出车外,哈洛克的心跳几乎到了快要爆炸的地步。

他现在距离她还不到二十尺远,可是这段距离却充斥了无限的杀机,不管她在下一刻出不出现,她只有死路—条。

对不起,太太,穿军服的杀手说道。

我必须请您脱下帽子。

天哪,为什么呀?珍娜·卡拉丝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而且可以听出中间尚包含了一丝悲痛——一丝惧怕。

只是想将您本人的面貌,与户照相片校对一下而已。

珍娜缓缓揭开面纱,然后又将帽子摘下,露出了她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孔。

哈洛克望着她,呼吸几乎停止了的望着,他又想张嘴狂叫,又想冲出来搂住她。

太太的秀发很漂亮,杀手竟然不顾自己是什么打扮,乱吃豆腐。

即使我妈妈看了,一定也会这么说的。

谢谢你。

我可以戴上帽纱了吧,长官?我正在服丧期间——请再稍候一下,里奇回答说,他拿起护照,却并不看它,眼睛忙着向四周打量,显然对哈洛克到这时候尚不现身感到十分恼怒。

护送珍娜的两名男子,这时又傻楞楞的站在车旁,故意装出不睬军人的样了。

从停在兰西雅轿车后方的那辆卡车上下来的两名杀手,这时也不停的四下打量着两侧的树林,随时在等着目标从阴影中冒出来。

这一刻正是他们估计好哈洛克该现身的时机。

要发生情况的话,就是此刻。

他们也开始往桥头走过去。

紧张的场面已经到了无法再撑下去的程度。

突然之间,从那座大门被卡死的岗哨亭里,传来敲打拍击和怒骂的声音。

哈洛克躲在树林中凝立着,他等着,等到本能告诉他该采取行动的时候,才突然发动他的攻势。

以目前的情势来看,他并不占什么优势,可是他可以减少他的劣势。

白忙一场。

穿制服的金发杀手吐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四周的人都可以听见。

他说完话,手臂又一落,滑向腰际之时,手腕又扭转了两下,象原先那般打出了一个信号。

哈洛克一看到对方做出这个动许之时,马上伸手从口袋掏出一包塑胶炸药和一个定时遥控信管。

他将信管上的夜光时刻表指针,拔到他需要的时刻,然用将它插进塑胶炸药中捏紧。

他跟着又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朝树林深处再钻进八尺左右,抬头透过树巅望到天空,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炸药向上方丢出去。

炸药方一出手,他马上就朝公路的位置退回去,绕向他的左侧,正好是与那辆卡车平行的位置,距离身穿山地居民服装的一名支援杀手十尺之远。

哈洛克记得他的麦格农大型手枪中尚余两颗子弹;他实在并不太想用掉这两发消音子弹,宁可趁着等下炸药爆炸时所发出的巨响,用他那把西班牙制勒马手枪开火。

还剩下几秒钟了。

抱歉耽误了各位,由罗马派来的金发杀手说,他已走向栏杆。

有命令,所以不得不如此。

没问题了,请三位上车吧。

他走过岗哨亭时,根本不理亭子里那两名正在高声怒骂的意大利军人。

忙了大半天,计划得好好的,全白费了。

现在还只剩下一件事可以玩玩了。

他拿出笔记本和原子笔——这是个讯号——装出想去抄录轿车车牌的样子。

还有几秒钟了!珍娜和两位护送的人一听之下,顿时松了一口气,马上分别坐进车里,将车门砰砰关上。

就在那刻,突然由树林边闪出一个矮壮的人影,很快的贴近到轿车的车尾处,然而,他的视线却仍旧只注意着他对面的树林。

他举起右手放到腰际连连挥转了两下,发现对面没动静,顿时有点奇怪不解。

他楞了一下,脸色有点警觉,但却并不恐慌。

干他们这行的人,总难免会遇上工具失灵的意外;临时发生了就很难一下修得好,所以他们才会两个人一起行动;一个发生问题,就由另一个接手去完成。

他又转头去望了一眼金发人,看到对方很不耐烦的在等他完事,好将栏杆升起来放车子过去。

那人马上单膝一跪,用左手将一样东西交到右手后,就朝车子底盘一摸,正好是汽车油箱的位置。

不能再等了。

再拖就惨了。

哈洛克拔出麦格农,瞄准那将炸药专家。

他开火了,对方马上惨叫一声撞向车尾的防撞杆,当他手臂痛苦的挥向空中时,握在他手上的东西也跟着丢了出去;子弹打进了他的脊椎,令他的身体整个反弓扭曲了。

那名炸药手虽然痛苦莫名,可是却仍然很精明的扭转身体,拔出腰际的手枪,朝着刚才向他发射子弹的方向瞄准。

哈洛克在对方手捏着枪抬起来瞄准他这个地方时,赶紧从原来的地方滚离,一直滚到数挡住了他的去路为止才停下来,那时子弹已经纷纷射进他四周的草丛和土堆里,开枪的爆炸声响彻了山谷。

哈洛克翻身趴卧的同时,已将麦格农伸向前方,射出最后一发子弹。

子弹发射出去的刹那,就听到对方闷闷的惨叫了一声,他的颈子已经被哈洛克整个打断了。

从哪里打过来的?!从哪里?!科西嘉金发杀手微微一楞之下,马上就从栏杆前奔绕过兰西雅,想一看究竟。

就在那刻,延期定时信管引爆了哈洛克刚刚丢出去的塑胶炸药。

爆炸的巨响震动了夜色,爆炸的强光透过树林,照亮了山区。

科西嘉杀手赶紧向地上一扑,以卧姿拔枪对着发出爆炸的地点一阵疯狂乱打。

兰西雅轿车的引擎也在那刻点燃,车轮叽嘎尖鸣打转,窜上铁桥扬长驶离。

珍娜自由了!还有几秒钟。

他必须干到底。

哈洛克窜身奔出树林,将子弹已经打光了的麦格农插回腰川,把勒马换到手中。

这时,科西嘉杀手藉着树林中的火光看到了他;马上跪起来,用左手握住右腕,同时窜身站直,瞄准哈洛克奔跑的身形,他连续开了数枪。

当哈洛克向那辆卡车旁边寻找隐蔽时,子弹已纷纷打在他右侧的地面上迸跳弹射不绝。

可是卡车并非可资掩蔽的好场所;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摩擦声,然后是脚步声,他立刻扭转身躯,将背紧贴着卡车的驾驶座门。

另一名与炸药手开车上来的杀手正从车尾掩过来——距离已近在咫尺,轻易得有如探囊取物——他突然一跪,朝哈洛克开火。

哈洛克在看到对方的身形朝下方蹲的同时,早已扑向地面,也朝对方开了两枪;刹那之间,从他的肩膀处传来一阵冰冷的剧痛,他晓得他自己已经被打到了,可是并不严重。

那名充当卡车司机的杀手却已经倒向路边;显然不是死了,就是快没命了。

突然,哈洛克面前的地面又开始爆裂;金发的科西嘉杀手在看到同伴饮弹毙命之下,已经没有射击的顾忌,就开始朝哈洛克开火。

哈洛克立即向他的右方一扑,钻进卡车下方,疯狂的爬到另一侧。

几秒钟。

还剩几秒钟。

他窜起来,侧身掩到驾驶座的车门,伸手用力拉开它,一眼就望到电门钥匙还插在上面没有拔掉。

这时小酒馆中喝酒和投宿过夜的人,早已被不断的枪声和爆炸声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夺门而出四散奔逃。

他跳上驾驶座,将头缩低,伸手摸到钥匙一转,启动马达。

轰的一响之下,就将引擎点燃发动了,引擎点火发动的第一声巨响发出时,正前方立即射过来许多子弹打到车身上,然后又突然停了——哈洛克晓得对方正在装子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将车头大灯打开,扳到远灯的位置,向前照过去,再微微一抬头,就看到科西嘉人单膝跪在地上,将一个新的弹匣拍进枪膛。

哈洛克马上把排档一吃,用力踩油门冲上去。

大卡车轰然向前窜奔时,哈洛克就将方向盘略向右边打,愈开愈快。

子弹又开始不断射过来,把车前挡风玻璃打得碎裂不堪;弹头钻道玻璃,射进驾驶座。

哈洛克不顾一切的又抬起头偷瞧一眼,发现车灯恰好照到科西嘉杀手在前方正中央。

他用力踩油门冲上去,然后马上就感到车头撞到人体的震动,跟着又听到一声惨叫,那声叫喊在杀手被撞得向路旁翻滚时突然就停了,他感觉出大卡车的车轮压过对方两只脚的耸动之后,马上又将方向盘向左打,让车子回到车道上;他驶过两座岗亭,开上铁桥。

桥对面的法国检查哨那边也是一片混乱,可是并没有什么栅栏挡住他的去路。

法国兵正在四周乱奔乱窜,不知如何是好。

当他驶过法国设在桥头的岗哨亭时,看到亭子里有四个法国兵挤在一起,其中有一个兵正抓着电话筒在大吼大叫。

通往莫里涅镇的公路是从桥左边一直下去,然后再向右转,笔直的朝着许多小木屋的阴影通过去的。

他驶进一条由石块铺成的窄街,路上有几个行人,在看到这辆疯狂疾驰上来的意大利卡车时,吓得纷纷走避不迭。

他远远的望到了那辆兰西雅的车尾红灯。

非常远;它转进了一条街——天晓得是哪条街,这种窄街到处都是。

莫里涅镇完全就跟所有阿尔卑斯山脉中的小城镇一样,既古老,巷道又多,根本不适合行驶大卡车。

可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他必须追下去。

当他追到一个十字路口之后,街道才逐渐变得宽了些;房子也比较退后了一些。

在街上逛商店的镇人也比较多了点。

可是兰西雅却无形无踪了,它已经不见了!请问一下!机场在哪里?!他探头出窗,用法语问一对正在人行道上走的老夫妇。

机场?名头子回答说,莫里涅哪有什么机场?!先生,我看你是搞错了吧,你朝南开到凯普马丁才有机场。

在这座村庄附近是有一个机场,我没有搞错!他急得大喊。

有个朋友,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告诉我的,他要飞到莫里涅机场,要我来接他,我已经迟到了!你朋友一定是指凯普马丁镇,先生。

也许没错喔,旁边店铺中突然站出来一个年轻人。

这儿并没有真正的所谓机场。

可是你朝北向旦德镇方向开出十五、二十公里左右,却有一个很短很小的机场跑道,专供那附近两个镇里的有钱人起落小飞机的。

那就对了!请问怎么走最快?前面向右转,然后再右转,绕三条街朝马里台街开。

再往左转,从那里就可以驶上山间公路。

从这里朝北外十五到十八公里就到了。

谢谢你!他话才说完,脚早已踩油门,手推排挡窜出去理他照着年轻人的讲法,三转两转,就驶上了那条往北的汽车路。

山路上一盏灯也没有,黑漆漆的前方也看不到任何车尾的红灯。

兰西雅根本杳无黄鹤不见踪影。

到底他开的方向对不对?还是根本搞错了?老天,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呀!到底在搞什么鬼呀?珍娜!珍娜!不要相信那些骗人的话呀!他们先孤立我们,然后又要宰掉我们。

他们因为我们晓得某个秘密,所以必须干掉我们。

现在既然我已经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你也应该晓得了才对啊!开下去!快开!小心!尽量快开!追!探照灯光!夜空中突然射出一道探照灯光。

就在最近的一座山上,在他的左上方。

这条路再下去一定会转弯;几分钟的车程外,就是一条跑道,一座小机场,一架飞机——还有珍娜。

第二座山非常之陡,路边的山谷也非常之深,弯路很多,相当曲折。

灯光。

前方出现了一条又宽又亮的白光,白光后面有两个车尾的红灯。

是那辆兰西雅!在他前方,下方一两里之外,远近没把握,可是机场一定就在那里。

机场是在一条山谷里,有两排黄黄的地面跑道灯光,彼此以四十多度的角度交叉,显然风向都算过的,有两条起落跑道……哈洛克将油门踏板踩到底,左脚随时踩煞车在驶过弯道时减速。

没多久路就开始变平坦了,向前延伸出去,然后机场外围的篱笆就出现了;才一开近,车灯马上就照到了许多发亮的机身和机翼,跑道旁边至少有一打左右的小飞机停在各种位置和角度上。

大门呢?大门在哪里?会不会有看守机场的守卫?他终于照到安全篱笆中的大门了。

他马上将车开上那条通往大门的车道。

十尺高的大铁丝门出现在他前方。

机场里面,那辆兰西雅正在驶过跑道。

突然间,它将大灯和尾灯都关掉了——这表示他们已经接近了他们要搭乘的那班飞机了!他一急之下,马上用手敲方向盘上的喇叭,他只能想出,危急!危急!危急!的SOS的代表声。

他一直敲按喇叭,同时拼命冲向那道大门。

那时正有两名警卫在关大门,其中一个人正将打开的半扇大铁丝网门,顺着地上的铁轨往前推,另一名则将等另外半扇固定好的门边,手握铁栓把柄,准备等门一合拢时就拴门,他们两个人同时发现急驰上来、亮着大灯的卡车,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的赶紧朝两边躲。

卡车轰!的一声撞上了铁丝网大门,将它整个撞飞掉了丁。

哈洛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驶进缺口直奔跑道。

他受伤的肩膀痛得要命,一失神之下,车子就打滑,险些撞到两架飞机。

他将方向盘向左打,对准他几秒钟前看到的灯光冲过去,冲进黑暗。

在那里!不是一架小喷射机,是一架双引擎单翼飞机。

它的螺旋浆正好在哈洛克看到时,开始旋转发动,排气扎喷出火光。

驾驶员正准备将飞机驶上跑道,现在还未松刹车!为什么?原来那辆轿车这时正躲在飞机的右后方。

因为车灯突然亮了一下,是在对飞机驾驶员打灯光讯号。

哈洛克真想用卡车撞上去,把那架飞机撞碎。

可是假如撞到油箱怎么办?他将卡车向右边开,然后又向左扭,把车子横过来,摆在飞机的正前方。

珍娜!珍娜!等一下!你先听我说!她正在爬上飞机,兰西雅的司机将她从身后拉进机舱,立刻也跑着跳上飞机,收回登机扶梯后就把舱门关上了。

他拼命跑上去,脑袋里除了想到她以外,什么也记不得了;他非得制止她!飞机在原地突然打了个转,驶离轿车旁边,开始溜上跑道了!当飞机螺旋桨扫出的狂风刮到他身上时,从阴影中突然有个人对着他的右太阳穴狠狠敲了一记,把他顿时打得鲜血直喷,两眼一黑,双脚紧跟着一软就跪了下去。

他还是不死心,拼命用两手撑在地上,抬起鲜血淋漓的头仰望那架飞机,望着那架正在驶离中的飞机舱窗;他还是想奔上去,可是他已经不能动弹了!机舱中的小红灯短暂的亮了几秒钟,他终于利用最后这一刹那,瞟到了她的脸孔。

那种眼光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忘得掉了……假如他还能活得下去的话——然后,他的脑袋上又挨了第二下重击。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她了!他死撑活撑的不让自己昏过去,逼着自己睁开眼睛,他耳朵里,这时听见有警笛长鸣的声音向他倒地的方向开过来,他还能隐约看到那排跑道指示灯,看到那架飞机的机身,在沿着指示灯滑下去的反光。

偷袭他的人,在打了他两棍之后,已经朝兰西雅轿车奔过去了。

他一定要行动!必须现在就行动,否则他就再也不可能活得下去,再也不能够看到她了。

他硬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伸手到外衣中掏出他左胸枪套里的勒马手枪。

他对准轿车的车顶连开了两枪,他忍不下这个心去射杀刚才偷袭他的、明明可以打死他,却并未下杀手的那个人。

他的手也不稳,视线一片模糊,也只能看到闪光、闪光。

可是他必须要奔到轿车那儿去。

当他踉跄前进之时,他又开了一枪,子弹击中了轿车的车身板金,他冲上去,冲到车窗前。

滚出来!否则老子毙了你!他伸手抓住门把,大声咆哮。

听到没有?!滚出来!哈洛克伸手抓抓对方的衣领,将地拉出车座,往跑道旁边的草坪用力推过去。

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问对方口供了。

他必须赶紧逃出去!他钻到方向盘后方,用力将车门关死,引擎是发动的。

紧接着下来的四十五秒钟,他只记得自己以高速开着这辆没有亮灯的汽车,在机场到处蛇行乱窜,躲避着机场安全警车和探照灯的追捕。

他好不容易逃到大门口前,一路上几乎不下十几次,差点要撞到那些停在机场上的小飞机。

他冲过大门,根本没管什么道路不道路,只凭他的神经和直觉的本能疯狂的开下去。

他无法排去他刚刚从那架飞机的玻璃窗中,所看到的珍娜的那张脸孔。

当初在罗马火车站月台上,他所看到的她那张脸,只有生涩的恐惧和困惑。

而刚刚,不久以前,他却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从她的眼睛里,他看见的是:森冷到无法形容的切齿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