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25-03-30 06:23:22

那个女的名字叫普莎,总统先生,贝弗坐在他国务院的办公室桌上,对着电话筒报告。

瑞琴·普莎夫人。

外交部四局的人。

她当天晚上曾和我们的驻法使馆用电话联络过,然后又骗大使馆,派了辆无线电联络车,和一个行动小组,说是要去逮一名前美国情报官。

她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去逮与她会面的哈洛克?她只承认我刚才讲的。

还有呢?结果那辆车子,被骗到城郊,整整绕了一晚,什么也没逮着。

那普莎又怎么解释?我想她后来总要被质问的吧?当然,被狠狠责问过。

她却说没碰到那个与她约好要见面的人。

然后呢?我方人员认为她是在撒谎。

为什么?后来我们这边曾分出一个人到她住的公寓去找过附近的邻居。

他打听到那个老太婆一直到凌晨一点左右才回家。

有两三个她的邻居都作证说,他们亲眼看到她那时候才回到家。

问题是,她既然没碰到要约会的人,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告诉大使馆,先叫车子回去呢?有没有问她这件事?没有,先生。

我们的人要有进一步的指示之后,才能行动。

驻外机构的人,通常不能去打听驻在国政府机构中的事。

总统迟疑了一下,才坚决的说:请驻法大使理察森,亲自打电话给普莎夫人,约她今天之内到驻法使馆去;派辆车子去接她,告诉她,我想跟她在电话上,私下谈一下。

总统先生,这——照我说的做,助理国务卿先生。

是的,先生。

还有件事,贝弗?请吩咐。

另外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我是指西班牙问题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七十多名大官员中,有谁溜班的事。

贝弗在回答之前,略略迟疑了一会儿,才尽量控制使自己的声音,开口回答,目前,已查出有五个人不在。

什么?!中午之前,我还不太敢说到底有几个人涉嫌,截至最近的一次报告所显示的,这段时期,曾有十九名职员不在国务院里。

十四名有留下纪录说到哪去,五名没有任何记录。

赶快查清楚!尽量把消息查清楚!我会尽快办。

中午以前!给我中午以前弄清楚!凄风苦雨到了天色变暗变黑之后,就渐渐转弱了,白宫椭圆办公室窗外的天宇,一片漆黑。

气温又在开始下降,再降个一两度,白宫草坪上,就要飘上一层薄雾了。

总统站在窗前向外望了许久,脑子想着他明尼苏达老家这时的情景。

他真想月光能够倒流,让他回到老家去躲起来算了!也就在这时,他桌上的一具电话嘀嘀响了起来。

当他移身走向桌子时,他抬腕看了下表,十一点一刻了。

喂?先生,您巴黎的电话。

好的,谢谢。

他按下红色键,普莎夫人吗?是的,总统先生。

非常荣幸能奉召与您通电话。

老太婆的声音,铿锵有力,但并非毫无吃惊意外之态,仍带有一丝惧怕的成分。

我十分感谢你能拨电话给我,夫人。

如我交代没错的话,现在这支电话,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见吧?是的,总统先生。

是理察森大使请我到他办公室来打的。

令我深感荣幸,而且,很困惑。

请放心,我以美国总统的身分向你保证,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普莎夫人。

请你放心。

相信我。

当然。

一定。

请问阁下对我这个行将退休老太婆,有何指教?不敢。

只是有些事想请教你。

但请吩咐。

那太好了。

是这样子的,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替我解决一件相当重要,而且是十分微妙的事情。

这件事绝对与贵国政府无关,可是藉你的合作,却能对敞国的利益有重大的贡献。

我再次强调,这件事只限于你——我二人知道。

好的。

总统先生是关于一位最近由敝国国务院辞职的外交从业人员的事。

他的名字叫麦寇·哈洛克。

天哪,总统先生……请你先听我说完,好吗?总统打断对方。

我只是想请你告诉我,有关于他目前的行踪,他用的化名,他目前的落脚点……等等,我以总统的身分向你保证,绝对不泄漏出去,绝对不会因此而对你,对贵国造成伤害。

我向你保证。

先生——再请等一下,听我说完,总统大声盖过她的声音。

不论他曾告诉过你什么,他的政府,绝对不会去伤害到他的。

我们对他的服务记录非常之尊敬,而且对他所有的贡献,只有感激。

他所认为的,属于他个人的难题,也是属于我们大家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可是我想你应该考虑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样我们才能帮助他。

只有你才能帮助我们去帮助他,请你务必帮我这个忙好吗,普莎夫人?总统可以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声,由听筒里传过来。

过了好久,对方才答话。

您想找到他,普莎说道,而他却也在找某个人。

这点我们很清楚。

我们也是一直在找她。

想救她一命。

还有他的命。

总统说到这里,忍不住为自己的大谎言,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忍面对自己;然后,他又突然想到了邱吉尔与科芬特里之役的事。

字谜……布拉瓦海岸。

纽约有个人可以联络。

纽约?!总统大惊失色,身体向桌面上靠。

是否吓了您一跳,总统先生?的确。

这是难免的。

因为安排她逃亡的人,就是我。

送他去的人,也是我。

你所说的这个人,在纽约?可是这种人,你却不能得罪他——正如您所说——是非常微妙的,他也是无法妥协的。

贵国在欧洲,也有不少这种人;我们每个国家都需要他们,总统先生。

即使晓得我们国家里有这种人,我们也不会去惹他,对吗?这我完全了解。

总统的确是了解;对方话中的含意非常明显,彼此都不要去动对方国家的人,才能礼尚往来,相安无事。

这个人能告诉我们哈洛克在哪里吗?他可以告诉您卡拉丝她在哪里。

这才是您所需要知道的。

可是贵国必须让他了解,他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我只会派一个人去找他。

也只有这个人晓得他的身分,请放心,我说话算话。

好吧。

我必须先告诉您,我对他仅限于资料上的了解而已。

他曾是二次大战的残存者,直到一九四五年四月,才被德国纳粹从集中营放出来。

放心好了,我们对他会尽量给予尊敬的。

请告诉我他的大名。

韩德曼。

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授。

坐在白宫地下战略指挥中心会议室的三个人,仔细而专注的倾听着助理国务卿贝弗所做的调查报告。

他以单调的声音,把国务院五楼中涉嫌的十九名人士,于布拉瓦海岸事件发生的那个星期里他们的行踪,一一报告了出来。

当报告结束之后,三位听他报告的人脸上,都显示出一种深沉的痛苦与愤怒。

那么,这十九名你早上说的人里面,哪五个人才是真正不见了的?是哪五个人?那个到医院去打胎的女人。

她丈夫到海牙开会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两个人分开了很久。

显然,她是有了外遇,才怀了孕。

一个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海雅中将说,那到底她是不是真的有住院打胎?的确是有。

另外还有哪四个?两名驻墨西哥使馆的参事。

他们当时是奉召返国述职,同时给予外交政策上的新指示,可是等述职完毕后,一直到下一个月的五号,才回到驻在国的新墨西哥市。

为什么?去度假了。

都是带了家眷去的。

一个是去了弗芒特市的度假中心滑雪,另一个是到加勒比海。

两家人的确都曾去,我们查过他们信用卡签帐的记录和笔迹,都是真的。

还有哪个?总统催道。

亚瑟·皮尔斯。

皮尔斯?!中将吃了一惊,那个在联合国的家伙?是的,将军。

这不太可能吧?我可以和布鲁斯向你打包票保证,这个人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对啊,麦锡也会举双手赞成的,贝弗同意,老实讲,国务院中真正唯一与麦锡没有交往的人,可以说只有皮尔斯一个人;我不晓得还有谁。

麦锡当初把他放到联合国去,还是去年的事,本来皮尔斯是在‘国家安全会议’服务的,才工作了没几个月,就被麦锡派到纽约去了。

而这个人,我当年曾经叫国防部尽可能的挽留住他,老中将说,我本来一直想把他留在陆军的,他是个奇才。

可是却因为打厌了越战,才不想再当军人的……唉,留不住人,有什么办法?老大使布鲁斯的上身,也往椅背上一靠,说,我也非常了解皮尔斯这种人。

他当年是因为另一个在外交界服务的外交官,特别向我提起他这个人之后,我才开始注意他的。

我想他后来进入国务院工作,主要还是因为我大力推荐的关系。

这个年轻人可以说是今天所谓‘平步青云’的少数实例之一——从一个爱荷华农家子弟开始,学历斐然,许多大公司都争相延聘过他。

我后来说服他到国务院中工作,虽然他还相当年轻,可是假以时日,他的前途末可限量。

他是我们美国一个典型力争上游,少年有成的实例——你凭什么可能会认为他与苏联有所牵连呢?我并未特别指出,他比别人有更大的嫌疑,贝弗说,亚瑟·皮尔斯是我的好朋友——而且这年头我朋友没几个。

我本人也视他为国务院的翘楚人物——是最最优秀的人之一。

然而,朋友归朋友,我仍然必须照报告来谈这件事。

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在处理,连我秘书都不晓得。

只有我。

你由什么消息上,认为皮尔斯有嫌疑呢?老天,假如他有嫌疑的话,美国还有什么希望?是由联合国的联络记录簿上发现的。

我目前所获得的资料显示,在去年十二月底的最后数天,和今年一月初的前三天——也就是‘布拉瓦事件’发生的那前后一星期……皮尔斯并未出席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的四次‘中东小组’会议。

当然,这么一来,会议出席的记录资料上,他就有了四次缺虑的记录了。

这种记录与我国所召开的国家安全会议记录一样,都是很机密的,我花了一天工夫,才挖到这个消息。

那四次会议十分重要,是为了要抵制苏联所提出的遣责以色列案。

难道说,单凭记录上有出入,就可以解释一切了吗?布鲁斯问。

当然不能这么肯定。

因为联合国的会议记录也常有因通知发错了单位,误投的关系,而未通知到开会出席人。

然而,经过进一步查对之后,皮尔斯的确曾收到通知,而且回复过说要参加的。

那么,最后的第五个人是谁?总统已经快瘟掉了e一个我一直认为可能就是苏联栽在国务院中的奸细,我当初一看到这个人也不在的时候,差点没即刻下令派人去逮他。

感谢主,幸好我没有;他是个相当具有爆炸性的人物,一个嚣张份子。

谁?尼古莱·席马林。

生长于列宁格勒,父母是苏联的不满份子,十多年前,才举家移民我国。

这个人是国务院中第一把交椅的‘苏联国际事务预测分析家’,他预期苏联的国际事务动向,准确性高达百分之七十。

对美国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分析家。

也因为这样,我当初——今天早上——就想过,好象又不太可能,苏联绝不可能会找一个象他这样的人,来做间谍的,他把苏联的国际阴谋,抓得很准,苏联不可能会派个专挖自家墙脚的人,来做奸细的;完全得不偿失。

席马林是犹太裔的俄国移民吗?中将问。

不是,但是我却晓得许多人会认为他是;假如他自称是犹裔俄人的话,我反而会以为他更有涉嫌的倾向。

那他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总统点入主题。

也是一样,不假外出,旷职。

他从圣诞节那个星期,到今年一月八号,都不在华府,而且未留下任何联络地址或电话。

我后来经过一番打听,才问到结果。

怎么说?总统问。

是他的主管私下同意他不假外出的。

席马林的母亲在芝加哥病得很重。

病得相当巧合,不是吗?而事实上,他母亲的确差点死掉。

库克郡综合医院的主治大夫,这么告诉我的。

他们已经确认过这个事实。

可是她却没有病死,布鲁斯打岔。

我问过主治大夫,她病情一点不假,是照了病历记录念给我听的。

要他们把病历表送过来,总统命令,每个人都有解释,可是其中有一个却是谎言。

我同意,然而到底是哪一个?贝弗说,并不是只限于这五个人,而是所有的十九个人。

其中有个人——不管是他还是她——也许他是在替他的上司掩饰住‘暖昧’的重要性。

到某处去滑雪或到加勒比海去玩个几天,或者去打个胎……对不起。

哎呀,老天!赶快去把所有的那些‘解释’尽量再查个彻底吧!找出一个真正藏不住的人吧!特别是查那些中间有出入的,老大使强调,那些根本没有举行过的会议;予以延期,根本未在当时召开的会议;信用卡上的签名有问题的……生重病的女人,根本不是本人,而是另外一个借用她名字的女人。

这要花点时间才能全部弄清楚。

助卿说。

过去十二个小时之内,你的确已经弄出不少有价值的情报了,老大使说。

但我还是必须坚持你必须继续查下去。

而且,本人授权你全权去办,要什么,给什么。

放手去干!找出这名奸细!总统大吼,他和我们现在都在追踪那个叫‘巴希法’的疯子。

假如被苏联人先找到他的话,我国外交政策就整个完蛋大吉了。

而假如让‘巴希法’因此产生恐慌的话,那也一样完蛋!总统边说边拍桌子。

我还要去面对两名参议员。

我想这两个家伙已经听到一些有关麦锡的风声,开始有点疑心了。

总统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先站起来之后,才看着贝弗。

我再问你一次——乔治亚州外海的那座岛的事情——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没问题吗?是的,先生。

每一个人的背景和指纹都查过了。

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离开过该岛。

好。

那就可以照常进行了,布鲁斯说,哈洛克怎么样?有消息吗?没有,总统转头出门时说,等下打电话给我,助卿,他毫不解释的说,你三点打给我。

雪下得并不大,可是却仍然很密。

小而白的雪花不断落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来回刷扫,寂静无声的向车窗两侧洒落。

哈洛克开着他那辆租来的车子,早已在数分钟前,驶过那个竖在路边的牌子,当时轿车的车头大灯,曾清楚的照出那块牌上的字体:梅森瀑,距离三里。

他从国王饭店迁出时,很幸运的发现,柜台值班人员已经换了,然后,他乘计程车直奔纽约拉加底亚机场。

苏便买了份附带了宾州梅森瀑的详细地图。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先搭国内班机,飞到匹兹堡再说。

他现在已经不用考虑到底苏联方面还有没有再继续跟踪他,反正对方已经晓得他到了纽约的事,从国内机场走,被盯上的机会比较小,因为他并未持用外交护照通关。

等他飞抵匹兹堡后,已是第:大的晚上九点一刻,跟着他就租了一辆赫兹汽车连锁出租公司的轿车,九点四十五分左右,他已经开上第51号高速公路,冒着夜色,一路向南直驶。

梅森瀑布区建于一八五八年等他开过这块路牌,继续冒着风雨开了没多久,哈洛克就从雨测刮出来的玻璃窗空隙中,看到右前方有霓虹灯光。

他将车慢慢开近,看到那些霓虹灯字体写的是:哈利酒吧他下车走进去,发现酒吧中的陈设相当粗俗简陋,所有木头家具都很肮脏,根本从未打过蜡擦光过。

一具丢钱放音枣的唱片选唱器,正懒洋洋的播放出乡村民谣。

吧台的高脚椅上,坐了十几个买醉的人;全都跟这间酒吧的环境相当配合,每个人都穿了花格子的绒布衬衫,灯芯绒长裤,大马靴。

这些人都是农民。

他的确是已经到了梅森瀑了。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想找到墙上的电话。

有,就在吧台六尺之外的地方。

可是问题并末解决,他想找的并不是电话,而是附有地址的电话薄,他得找到个地址才行。

可是电话薄却没看到。

他只好走到尚剩下两张高脚凳的吧台前一坐,让哈利酒吧的老酒保来招呼他。

呀,要什么?威士忌加冰块,还有一本电话号码簿;假如您有的话,请借我一下。

老哈利瞟了一眼哈洛克。

我这里很少有人叫威士忌。

这玩意不佳。

我不晓得还有什么才算是好酒。

好吧,的你便,燃掉喉咙可怪不了我。

说着他右手就向下一低,等再抬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把酒杯给他,却朗他面前丢过来一本薄薄的电话簿。

哈洛克很快的把电话号码簿一翻,食指顺着姓柯的一直找下去。

柯侯德 RFD3(十二号信箱)糟糕透了!他妈的!虽然曾说先拨RFD,再拨一个3,可是梅森瀑布区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人口虽然少,却分散得很广,要他从何处找起?!假如先打电话过去问对方地址的话,不等于是打草惊蛇,预先通知对方,有人要找麻烦了吗?!一定有秘密代号对方才会回答他的问题。

而假如单单只提起韩德曼的话,对方一定会先打电话到纽约去问韩德曼的,那不又等于自找麻烦吗?可是假如就这么抓瞎去找的话,也许连找个几天,都还不一定找得到哩!酒来了。

老哈利把一杯酒放到他面前。

请问您晓不晓得一位叫‘柯侯德’的人?哈洛克小声问他。

酒保眉头一皱,想了一下。

名字听过,人却不认识。

他是个外国人,在西区有块农场。

西区的那里?我不知道。

电话落上没写吗?老哈利指电话簿。

只写了RFD3,还有个侍拐号码。

那不结了?打电话去问哪!老天爷。

我不打算这么做。

你不是说,他是个外国人吗?也许根本不会讲英语。

嘿!哈利突然对酒吧大喊了一声。

你们哪个晓得有个叫柯侯德的?!是个老外。

有个穿花格子衬衫的说。

那家伙在西边有差不多四十亩地,好大一片,另外坐在远一点的另一名戴了了顶猫帽的人说。

都是些流亡富翁,才买得起这么一大片地。

我们一辈子也甭想,奶奶的!您晓得在哪里吗?怎么走?哈洛克问。

反正不是在默龙,就是在杨菲德区,要不就是在四叉地。

我也不太清楚是哪个地方。

电话簿上没说吗?没有,只写了RFD3。

还有这个信箱号码。

假如是写了个3的话,有个大胡子蓝眼睛的人接口道,那就表示是要经过老胡那王八蛋的地方。

狗东西靠他叔叔过日子,还他妈神气得要死!请问您晓得那条路怎么走吗?当然。

在四叉地那个地区。

朝西走,走到那个地名之后,再下去,从五十一号路拐下去,再走差不多一里左右。

太谢谢您了,哈洛克举杯把酒一口灌光,伸手掏出两块钱,放在吧台上,谢了。

他对老哈利说。

只要六毛。

哈利说。

免找零啦,我谢谢都来不及了。

哈洛克从人堆中挤过,朝屋外走出去时,并未注意到有一个人,从角落边上站起来,走向电话。

哈洛克照着刚才那个人告诉他的方向,一路开下去,终子找到了四叉地的地方,然后慢慢顺着那条小路转了个大弯,再一直开下去。

那条路可以说荒凉己极,他好不容易才看到路右边出现了一个竖立的信箱,上面写的号码是5;然后又开了一段时间,才找到6、7、7、9号的信箱。

最后三个信箱,都挤在半里之内,就分别出现了。

再开了两百码左右,10号信箱就赫然出现在他的车灯前面。

等他才开了没几百码,路就开始是分叉了——大概就是所谓四叉地的第一条叉路吧?他仍旧走直线,一路顺着那第一条叉路开下去,往右边走。

11号信箱,是等他开了大约一里半之后,才出现。

他一看到它,顿时心中的大石头就一落,晓得他走对了。

那条路一直延伸出去,好象没个完。

他这时已经开到一片原野上,非常开阔,车灯打成远灯了都照不见底。

12号信箱一直没出现。

老天,不会是他开过头了,没看到呢?还是说,信箱被雪掩盖住了?风雪还是很大。

在前面!右边,是个大大的黑色信箱,做成一个小茅草房的样子,12的字体,是漆成白色的。

他把车子外到路边上之后,打量了一下地势,就继续把汽车驶上斜坡,开进一大片树林和野草之中才停下来,跟着就将大灯关掉,开亮车内小灯,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过他的手提箱,把里面所有的证件都拿出来,塞进皮箱盖内侧的松紧口袋,然后又从箱子里面,掏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扁铅盒,这种铅盒,一般人是用来装底片的,免得被机场行李检查用的X光破坏了底片。

他把盒子打开来,将那管西班牙制勒马自动连发手枪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枪膛弹区是满的。

他弯起背,把枪塞进他左胸腋窝下方凹处的空枪套中。

跟着又把曾经在莫里涅山口割过人脸孔的那把小刮鱼鳞刀,连刀带鞘抓出来,提起大衣后摆袖,将它塞进自己穿的脊椎下方凹处。

他真希望这两样东西,今晚都不会用到;动口不动手,那就太好了。

他跨出车子,锁好,然后扯断一根带了许多叶子的树枝,顺着刚才下来的路线,边退边扫,把车轮的痕迹和他的脚印扫掉,一直扫到路边上为止。

然后就开始到前面走下去,对着就在前方不远的那个12号信箱——RFD3,梅森瀑布区,宾州——一路走了下去。

他顺着小路走了不到三十尺,就发现另外一条小路,很长,很窄,一直延伸下去,通往一处似乎显得更黑暗的地方。

他停了下来。

不晓得是因为多年在外国——在异乡——人地生疏的地方工作太久的关系,还是因为风声突然吹过林梢所发出的响动的关系,他下意识的把头一低,竟然就让他发现到这条小路的右边树丛中,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绿光在闪亮着,离地面只差不多有两尺高度。

那玩意儿看起来好象是吊在半空中的,可是哈洛克却晓得并非如此,黯淡的绿光,乃是由一个固定高度的铁盒中射出来,与小路对面的另一个光源接收器相连的电子光波,它横过路面,以一种肉眼难见的光来锁在路中,任何物体通过它时,光束一断,就会使终端警戒系统发出警报,表示有外人入侵。

哈洛克马上晓得不但地面上有这种电眼装置,地面下两尺也必定埋设有一条感觉灵敏的金属管横过路面,任何重量超过五十磅的物体压过它时,它就会有所感应,而发出警报,不管是人或车辆都无法幸免,而不超过五十磅的小野兽则不会触发这种装置。

哈洛克小心翼翼的钻进右边的草丛,通过这种安全装置。

等他走到密林边缘,他又发现了一道与他肩膀齐高的白线,他马上警觉到这又是一道障碍。

那是一道围住这片田野的铁藜安全篱笆,他看到的那一道白色,是因为雪花飘落在铁丝上才冻出来的。

他当初在路边看到12号信箱时,并没有这道篱笆,它是向后方退,依着树丛和野草高度而建的,刚好可以被它们遮住,从小路上是无法看见的。

好家伙,这道安全篱笆之所以只有这种高度,一定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它必定也是一种重量安全网,只要是超过五十磅的人爬过去,马上就会发出警报。

妙了,柯侯德这个人,住在荒凉的乡间,竟然还这么注重安全。

以他买下的四十亩地私产,这种安全装置的费用,已经非常不得了的了。

这么说来,电眼装置与篱笆中间的这段距离,应该就是通道啰,哈洛克心想。

可是到底这条通道有多长,他却难予推算,从他现在站的位置,放眼向前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片榛莽,一片漆黑,以及静静飘落的雪花。

他只好向前推进,不时将挡住去路的树枝扳开架开,同时还必须低头去注意地面上那些随时可能会出现的电眼装置。

他向前走了大约两百五十码左右的样子,就走到了一片高大的树墙,而篱笆也逐渐变得更高了。

这时他已经浑身湿透,脸孔也冻僵了,眉毛上已经结了冰,但是却感觉到现在比起前一段时期,要比较好走了许多。

这些树虽然看起来是乱种乱长的,其实并不然,它们仍然可以很轻易的被从外面向树丛里观察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突然之间,他领悟到他正在往斜坡下走,地势开始倾斜了,那条所谓的通道,呈现于他的下方位置;坡度越来越陡,原来铺着雪花的路面,现在却只看到光秃秃的土壤了。

树丛中间有个缺口;那条窄而斜的路面,仍然长满了野草,榛莽和树林的顶端,都盖了一层白皑皑的薄雪,随着夜风摇摆不定。

等他一钻过那个缺口,马上就呆住了。

然后脚步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许多,顺着斜坡向下急落,半途上跌过两跤,可是他却不怎么在意,因为他已经被呈现在他下方的景象整个的吸引住了。

他第一眼望到它时,整个的农庄,看起来就跟其他乡间的农庄没什么两样;前方有一坡又一坡的农田,顺着地势开垦着,农庄的后方延伸出去。

农庄的后方,则有着茂密的丛林生长着。

一直向后方延伸出去。

农庄的建筑,都是盖得很坚固而又简单的木屋,每个窗子里,都透出灯光,在漫天飘雪下闪烁着。

有一栋主屋,几栋谷仓,一座高大的储谷塔仓,另外还有许多停放了农具、收割机、牵引机的棚子。

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座农庄的样子,哈洛克看得很清楚,可是却晓得这里面一定还有另外的文章。

还多得很。

文章就出在土坡路下方尽头处的那道大门上。

它虽然是一道看起来很普通的,用铁管焊起来的铁栏杆大门,可是它的高度却高得很不寻常,给人一种当初设计这道大门的人,似乎设计错误了的感觉,高得简直离谱。

而由铁门两侧搭建出去的篱笆,也一样有这种令人觉得荒唐的感觉,它们完全不象一般农场四周的矮围栏,目的只用来挡住牲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古怪只是出在它们的高度上吗?当哈洛克逐渐凑近篱笆时,他估计它们至少有七尺高;从斜坡上往下看的时候,它们给人的感觉比较低。

哈洛克再抬头看这道带刺铁丝网的顶端时,突然发现了一件更古怪的事。

带刺铁丝网安全篱笆的上端,竟然不是向外斜伸,而是朝内斜伸的。

照理讲,所有的安全篱笆上端,都应该是朝外的,显然这道向内倒伸的篱笆,并不是用来防止外人进入,而是防止里面的人往外逃的;它完全就跟一座集中营篱笆的设计,一模一样!就在他张望研究的那刻,突然间,由那座直立塔式谷仓的顶端,射出来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划过黑暗,横扫过来——朝他扫过来!老天爷!现在是八○年代呀!可是他现在领教到的场面,却是四十年前的可怕景象!这个地方果然是一座集中营!我们本来还在奇怪,不晓得你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这儿呢。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发出。

他一听之下,马上身子一扭,打算去拔枪,可是已经太迟了。

两只有力的胳膊早已绕过他的脖子,紧紧勒住了他,用力向后反折,使他的上半身只能向后弓弯,跟着又有好几只手掌捧了块又湿又软、散发出强烈酸性溶液的布片,向他脸上罩了下来。

探照灯这时将他照住,他虽然还看得见强光,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可是他的鼻孔里,却好象已经开始着火燃烧了,然后,黑暗阵临,他再也看不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