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025-03-30 06:23:22

他们看见苏格斯镇外的这家公路饭店中,有个报纸自动贩卖柜放在进口的地方。

柜里还剩下的两份下午版的巴尔的摩太阳报。

他们两份都一起买了,想先找找看报纸上有没有登他们的相片。

他们必须先将各种不利的因素予以剔除掉。

等他们分别把报纸一页页的翻完,两个人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没有什么相片。

有关的新闻,已经退缩到第三版上去了。

等下再细看文章。

你该饿坏了吧?哈洛克说。

老实跟你说,我只想喝一杯酒提提神。

这儿应该有酒卖吧?有吧。

我来叫。

他瞟了一眼柜台,把手一举。

我根本没想到吃饭的事。

那就怪了。

柯侯德说你昨晚根本没吃,你把盘子朝古巴人乱砸。

东西其实早被我吃很差不多了。

我曾吃;你总是告诉我,在任何恶劣的情况下,有一顿就要吃一顿,尽量吃饱,因为下一顿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可真听话。

我是听一个当年还是个小孩子,就在山林里打游击的人说的切身经验。

那都是历史了。

那你为什么要丢盘子呢?想把他赶远一点吗?不是。

我摔盘子的用意,是想乘机把那根钢叉搞到手。

他们没给我餐刀。

你可真不简单,小姐。

哎呀,别再损我好不好?一名胖女侍走上来,放眼打量珍娜,眼睛里露出既羡且妒的神色。

哈洛克开口叫酒。

让我们来看看报上的坏消息吧。

哈洛克说着,就翻开报纸。

在第三版。

我知道。

你看过了吗?只看到三版新闻的尾巴,说十一版还有。

我本来以为会有相片的。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哈洛克低头开始看,珍娜望着他。

等女侍把酒端上桌时,哈洛克就说,我们等下会叫东西吃。

他把报纸一合,对女侍说。

等她一走开,他马上又翻到第三版,一直读下去。

越读越放心,越读越关心,然后关切就转为警觉和疑虑了。

他看完之后,身子往小隔间的沙发椅背上一靠,瞪着珍娜。

怎么了?上面说些什么?他们把事情掩盖起来了。

他轻声说。

什么?!他们在保护我……的确是在护着我。

没看错吧?大概没看错。

他身子向前凑,手指落到新闻稿的那一栏。

据国务院宣称,该凶杀嫌犯之姓名,与国务院之职员不符,且现场所搜集之指纹,经核对后,与该涉嫌职员之指纹不符。

国务院发言人宣称,仅以有限之传闻,咬定凶嫌为本机构之前雇佣职员之一,殊属不当。

经纽约哈曼顿警方,以电脑查询分析后,该凶嫌为前国务院驻外人员之说法,已证明系为误传。

唯据国务院之报告中透露,遭人杀害之韩德曼教授,系以客卿身分,为国务院欧洲难民安置司之顾问,该司之主要工作,系安置流亡欧州,曾遭纳粹蹂躏之难民。

据国务院某人士指出,曼哈顿警方深信,凶手可能系某一痛恨犹太人之恐怖组织分子。

国务院指出,恐怖分子向有在各国行凶后,自称系该国或他国之政府公职人员的前例,以破坏政府威信,或逼其暴乱之本意。

哈洛克念完,就抬头看珍娜。

就这样,他说,把每个人都推得一干二净。

难道他们真这么想的吗?绝不可能。

第一,国务院有上面的人,晓得我是为‘秘行局’工作的。

他们一看到‘哈瓦拉奇’这个名字,马上就必然会联想到我。

第二,韩德曼家里,到处都有我的指纹;他们的档案中,也存放有我的指纹。

最后一点,韩德曼根本与政府机构无关。

他只是替法国外交部做中间转运的掮客,假定他与美国政府有牵连的话,法国人不可能雇用他。

那你的看法到底如何?哈洛克靠回沙发标伸手拿杯酒。

根本是胡扯,狗屁不通。

他玩味道,举杯就唇。

那么,是个陷阱啰,珍娜说,他们是想引君入瓮——猜你会去找贝弗——然后逮住你。

而‘无可救药’的说法,是指定要我死;死了就开不了口了。

找到贝弗并不难,把他弄出来问,却不可能……除非我用计把他诱出来,叫他来找我。

他们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保护他的人,一方面保护他,一方面却是在盯你。

只要看到你,就会当场宰了你的。

哈洛克又喝了口酒,他心底有个想法在猛挠他,可还是一时还抓不住,盯着我,他重复她讲过的话,边把酒杯放下。

找寻我……但是,除了那些搞我们鬼的人,并没有其他人在找寻我。

那群你说的‘骗子’。

对,我们需要外援,我想我们两个人,都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我们的人了。

我们想找的人,现在都已经对我们避之唯恐不及了。

而现在的情况又变了,他们好象取消了对我的追捕。

别傻了,米海。

珍娜岔断他的思维。

这仍然是陷阱的一部分。

追捕我们的命令早发出去了,而追捕你的指令是‘明令’,毫无暧昧不明可言。

你就是你,上了黑名单的人,哪个又不是有价值的一流工作人员?现在你政府里的人,还有谁,你是可以寄予信任的?一个也没有,哈洛克同意,而且谁也不愿意跟被判了‘无可救药’的人搭轧的,即使是我曾经很信任的人。

你是在说那个人?就是那个当初我曾经告诉过你的一个人,哈洛克眯起眼睛,边讲边想。

我那次打电话给查伦斯基时,他曾经跟我说过,因为找不到麦锡来下棋,他后来只好去找那个他和麦锡彼此都相好的人,外号叫‘亚历山大大帝’的人,雷蒙·亚历山大。

这个人不但跟麦锡很要好,跟我也十分亲近。

也许他可以。

怎么说可以?因为他是站在‘政府’以外的人。

虽然不是公务员,可是又跟政府有搭轧;华府需要他,而他需要华府。

他是替《波多马克政论杂志》写文章的专栏作家,比任何我遇到过的人,都还要更了解我国政府。

他门路很多;有时也要靠我透露一些消息给他。

而假如报纸上有把我的真名登出来的话,他当然也会躲得我远远的;可是目前,我并没有上报。

他能怎么帮你?我也不太有把握。

或许可以找他帮我把贝弗诱出来。

他常邀政府官员做深入的访问,而被他访问过的人,也都会感到身价提高了许多。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

保护贝弗的人,也许会用坦克车送贝弗去接受访问,可是等进到亚历山大的住宅之后,却不会;他们会守在屋外。

我会先以某些内幕的消息,去吊住他的胃口,暗示国务院最近内部可能有人事大调动,把中心人物扣在贝弗身上。

然后怂恿他去邀贝弗来接受他的访问——而我也会留在屋里听,以便证实贝弗说的话全是真的。

屋里?他向来是在家里工作的,这是他故作神秘的伎俩之一。

就跟时代杂志的詹姆士·雷斯顿一样,假如有哪个政客,吹嘘曾到过他家去做过客,那就表示他马上就要变成新闻人物啦。

雷蒙·亚历山大的住所,是在维吉尼亚州的‘狐洼’,正好位于华盛顿之西,很近。

我们一个半到两个钟头,就可以开到那里。

他会干吗?很可能。

我说不上他会干的原因,可是却认为他很可能会帮忙。

我们是朋友。

大学的?不是,不过有点关连。

我是经由麦锡才结识他的。

自我任职国务院之后,麦锡为了要拉拢这些在政治论坛上,深具影响力的痞子,所以常常跟这些人吃饭,有时候,我常会突然接到麦锡的电话,叫我临时赶去参加他们的饭局。

本人从未拒绝过,除了身为国务院的一员,必须奉召参加的原因之外,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些吃饭的地方,以本人的收入,平常是根本没机会——也没这种勇气——去吃它一顿的。

麦锡对你真是照顾。

可是以他这么聪明的人,叫我这么做,却也不太聪明。

因为我从事的工作,是越少人认识我,才越安全的。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对我的注意。

我曾把这种顾虑,私人告诉过亚历山大。

他听了也觉得好笑,说麦锡大概也没想到过这点,太过于爱屋及乌了。

你到过亚历山大家去吃过饭?常常。

他也是个不愿意时常被大众看到他的人。

这么说——你们是好朋友啰。

照理讲,应该是。

而他颇具影响力?当然。

珍娜伸手抓他臂膀。

米海,为什么不把每件事都告诉他呢?哈洛克眉头一皱,用另一只手按住她伸过来的手。

我不以为他想听这些事。

他最怕听这种事;逃都来不及。

但是他是个作家啊。

又在华盛顿。

你凭什么敢这么说?他只是个分析家,一个评论家而已。

并非是一名专爱挖新闻的普通记者之流;不是个哦恐天下不乱的文化流氓。

他不喜欢踮着脚趾头去挖内幕,只喜欢听听各个方面的意见。

可是你所必须告诉他的事,全都是很特殊的内幕啊!他假如听我告诉他这些活、只会马上建议我直奔国务院安全局去申辩抗告,而且相信我—定会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听证会的。

我不会。

我只会在脑袋上挨一枪。

而以亚历山大在政治圈打滚了六十五年的经验——从甘乃迪在达拉斯被刺,到尼克森的水门事件——他能听到什么?又能相信什么?除了去相信那些政府大官,用臭狗屎的一脸庄严相,所告诉他的话,说我是个叛国贼之外,他还能相信什么?再说,他假如听到我曾经干过的事——除了韩德曼的死之外——他马上会亲自拔电话到安全局去检举我的。

那他算得上什么朋友?在他的集团之内;不跳越出他的工作集团和性质,他是个朋友。

哈洛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将她的手掌翻过来。

然而,要想叫他出面,去把贝弗诱到‘狐洼’来,有些事却必须让他先弄清楚:有关‘麦锡’下落这件事。

我会请他帮我打听出来麦锡现在到底在何处,我会说,我不想自己去打这个电话,因为我也许没时间去看他的这件事,可能会令麦锡很担忧。

他会做这件事;以他的各种关系,他能办到。

假定他不能呢?那我们就可以又晓得一些事,对吧?到时候,如果逼我用枪抵住他的脑袋,强迫他去把贝弗诱到‘狐洼’来,我也会干得出来的。

然而假如他真的是在杉南道,找到麦锡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又搞清楚另外一些事,这些事可能会把我活活吓死。

那就表示,美国国务院与莫斯科的国安会有牵连。

位于狐洼的村庄,很小。

街灯仍然以瓦斯燃亮,建筑则还是殖民时期的遗风;商店一直还称为店铺,但它们的顾客,却是华领盛与纽约圈内最富有的人士。

小村落的景致很美、很雅,可是那只是表面上的一种典雅而已,对外来客——尤其是游客——却十分冷淡,甚至可以说很不客气。

当地的警察机构虽然编制很小,可是设备和使用的武器却堪称一流。

狐洼,就象是维吉尼亚州中的一座小孤岛:自给自足,不假外求,封闭而又保守。

由于它有波多马克河的庇护,它的气温,暖而清新,积雪一直要到哈普渡口处才能看见。

等哈洛克开车抵达里斯堡时,那儿正下着凄冷的毛毛雨,而哈洛克在驶抵这个城镇时,他已经把准备要吐给雷蒙·亚历山大听的一套说词,拟定好了:用官样文章来掩饰掉他真正的意图。

由于政论作家每天会看许许多多的报纸,所以韩德曼的死讯,他不是早已知道的话,就是明天一大早就会看到,纽约发生了这桩凶案,而涉嫌人据说又持有国务院海外特派员的识别证之故,使案情变得十分复杂。

国务院鉴于该名凶嫌自称哈瓦拉奇,与已退休、现在伦敦旅游的哈洛克,姓名近似的关系,所以请他飞返,加以查证后,发现并非是他,因此才对外宣称,凶嫌根本不是国务院的人。

这种说法是讲得通的。

何况,他去过伦敦。

不是吗?引诱贝弗的建议,将在谈话进行中,自然而又不着痕迹的提出来,而主要的推动力,则摆在原先风光热闹的国务卿;突然销声匿迹的这件事上。

在伦敦,哈洛克将会说,他曾经弄到一份资料丰富而又机密绝伦的情报,是有关贝弗代表国务院与北约组织之间,部署飞弹的交涉记录;单单用这件事,就足以吊尽亚历山大的胃口了。

为了想证实这件机密的内幕真相,老狐狸势必用尽一切方法和手段,坚邀贝弗在第二天早上,驾临狐洼一谈。

因为哈洛克当天下午必须搭机返回伦敦,如果——当然——时间允许的话,他很想在回伦敦以前,去拜访一下他的老师安东尼·麦锡;假如亚历山大晓得他能在何处找到国务卿的话。

至于贝弗本人,他将毫无选择。

假定他被新闻界元老邀请的话,他只有答应赴约一途。

而假定他为了想采取低姿态——想保住布拉瓦海岸事件,以及其他有关的事件——闭门不出,而拒绝了亚历山大的邀约的话,他的损失也可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一等贝弗进入狐洼的房子里,而他的保镖又全都等在屋外的话,哈洛克马上可以逮住贝弗,将他秘密的架走。

专栏作家的那栋大房子四周,正好被纵深长达数里的森林和榛莽所围绕。

荒野和深谷,比比皆是。

而谁又能比他米海·赫维里柯更了解森林和山野呢;他会将贝弗拐过这片森林和荒野,溜进后方的某一条乡间小道,坐上一辆由一名曾被他贝弗在巴塞隆纳利用过的女人所驾的车子扬长而去。

等今晚与亚历山大碰过面之后,他和珍娜利用整晚对狐洼的四周地形、通路,凭借地图来做一次通盘的了解;把该地警方的活动情形加以熟悉,并且将临时碰上警车挡路时的说词,也加以须先拟好。

他们可以办到。

他们必须办到。

好可爱的一个小城哟!珍娜被燃着瓦斯街灯和有着小廊柱的店铺,着迷得不得了。

趴下去!哈洛克突然看见这条街的中央位置,停了辆蓝白色的警车。

什么?快趴下去,拜托!珍娜马上会过意来,将身子卧倒。

他将车子缓缓减速,滑到警车旁边;他看见警官坐在驾驶座上,就把车子再向前开一点,正好挡在警车前面。

你想干嘛?珍娜困惑的悄声问。

先把我的身份亮给他们晓得,免得别人先去找他们打听我。

真高明,米海。

哈洛克从车上下来,朝后方的警车走上去。

警官先将车窗摇下,同时打量他前方那辆哈洛克租来车子的车牌;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他本来就要对方看他的车牌;先记下车牌号码,免得半夜收到什么可疑车辆的通知时,无从查起。

警官先生,能否告诉我哪儿可以找到公用电话?我本来记得这儿有一电话亭的,可是因为好几年没回来了,一时记不太清楚了。

您以前来过这儿吗?警察声音和蔼,眼睛里的神色,可完全不是那个调调。

喔,对啊。

以前常来这里度周末。

您到‘狐洼’来有什么事吗,先生?这个么……哈洛克顿了一下,好象这种问题问得相当无礼的样子。

然后他突然把肩膀耸了耸,表示警方基于职责,有权这么问的那种了然姿态,以低沉的腔调说道,好吧,我懂了。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位我的老朋友,雷蒙·亚历山大。

我想先打个电话给他,说我来了……免得他这时刚好有其他的客人在,不太方便。

亚历山大先生一向都有这个规矩——客人到以前,先打个电话给他——警官先生,我想您可能也晓得吧。

我等下弄不好,可能还要开着车子先在附近绕一绕,才能到他家去呢。

说不一定等下还有得绕呢。

警察一听他提起亚历山大的名字,马上态度明显的就一变。

这条路上,常可以看到一些大轿宅,用军方的官兵车开道的事情,通常都是到那名德高望重的老政治评论家隐居之所去的。

虽然他前面停的这辆车子,没有任何其他车辆开道,不过单听他讲的话,就晓得不是普通人物,哈洛克看出对方眼睛里露出了尊敬的神色—一这个人显然是他的老朋友,以前常来他家度周末的……有的,先生。

当然有。

五条巷子之后的那间餐厅里,就有个公用电话。

是叫‘灯屋餐厅’的那家吗?哈洛克装出突然想起的样子。

对啊。

我不想去那家打。

可能客人会很多。

这条街上,有没有电话亭呢?在阿卡西雅有一个。

那太好了。

如果您能告诉我怎么走的话,雷蒙和我都会非常感谢您的。

我可以带您去,先生。

真是感谢。

哈洛克转身准备走回车子,才走了两步,突然又一停,转身走回警车。

真不太好意思,你一定会觉得我很笨,以前我常开车去的,几年没回来,我想大概我还找得到他家的位置。

我记得……是从韦勃斯特街左转,驶上‘山麓街’,然后再一直开下去两三哩,就可以到了,对不对?要开下去差不多六哩才到呢,先生。

喔,谢谢。

等您打完电话,我可以带您去那儿,先生。

您实在太客气了,这——怎么敢当——没关系的。

我们应该的。

哎呀,那只好……再谢谢您了。

真是感激不尽。

打给雷蒙·亚历山大的电话,果然不出哈洛克所预料。

太好了,无论如何,哈洛克都应该到他那里去喝一杯。

哈洛克说,他很高兴雷蒙现在有空,他这次来,不单是想叙叙旧,而且还带来了一件他在伦敦听到,可能是亚历山大也很想知道的事情。

吃过雷蒙那么多次的饭,总该还有一点人情才过意去得。

等他打完电话走回车子的时候,又特意跑到警车的车窗前面,假惺惺了一番。

亚历山大先生要我打听一下您的大名。

他对您非常感激。

算不了什么的,先久我叫路易斯。

路易斯巡官,警局里只有我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路易斯。

他心想,哈利·路易斯,政治学教授。

他现在还不能去想哈利的事,不过眼看着也快了。

路易斯一定以为他哈洛克跑到山里去当野人了。

他是曾跑到山里去过,进去了,又出来了,是去揭发那群大骗子的。

您怎么了,先生?没……没什么。

我一听到您的名字,马上才想起该打个电话,给我一位也跟您大名一样的老朋友。

谢谢您的提醒,我跟着您去吧。

哈洛克坐回租来的车子,手握方向盘时,低头瞟了一眼珍娜。

好吗?都紧张的快吓死了!那个警员走上来怎么办??不会的,‘狐洼’地区的警官都是守住警车内无线电的。

就算他真的走到我们车子来的话,我也会从电话亭中叫住他的。

我只是不想要你被别人看见,尽量不要。

尤其是在这儿,不能跟我在一起。

十二分钟不到,就抵达亚历山大的住所了。

老政评家私有财产外围的白色栏杆在两辆车子的大灯照射下,亮成一道白壁。

由石块和原木砌建起来的别墅,远在车道的尽头圆形的回车道,被照明灯照得亮如白昼,宽大的石板阶梯,慢慢陡上去,直通往那扇用厚橡木板做成的大门;修剪得平平整整的四周草坪边缘,种了一些枝叶茂盛的大树;草坪的底端,任何一侧,就是浓密的森林;而房子的背后,哈洛克记得,大阳台再过去不远,就是森林了。

他会用到这些森林的,而贝弗会跟他一起走进森林的。

等你听到警车离开后,他名诉珍娜,再坐起来伸伸腿。

但不要跨出车子。

我不晓得亚历山大在这房子的四周装了什么样的防盗系统。

你这么和我介绍贵国,实在很奇怪,贵国不是听说,一向都是很自由的吗,米海?还有,别抽烟。

谢谢指教。

不客气。

哈洛克在跨出车子以前,故意按了一下喇叭;声音发出的很突出,也很短促。

一听就晓得是下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方向盘上的按键,才发出来的。

没养狗,好极了,他一跨下车,马上就往警车前面走,希望那声喇叭在发生效果之前,能及时走到警车驾驶座的窗口。

果然有用:大门跟着就打了开来,门口出现一名穿了制服的女佣,朝前院张望。

嗨!玛莉!哈洛克站在警车旁大叫了一声。

马上就来!他低头瞟了一眼车内的警察,那时对方也在朝门口方向看,这一幕‘常客的景象,他全吸进眼底了。

我只好再谢你一次。

路易斯先生。

他说着就从口袋掏出一张钞票。

我想——哎——不必,先生。

真的不必。

祝你晚安,先生。

警察点头微笑了一下,吃进排档,将车子驱离。

哈洛克挥手道别,没警察,没狗,只剩下那些看不见的防盗系统。

只要珍娜坐在车内,她就可以暂时不必担虑什么了。

他跨上石阶朝门口的女佣走上去。

您好,先生,女人操了一口爱尔兰腔的英语对她说。

我叫艾妮,不叫玛莉。

真抱歉。

亚历山大先生正在等您。

我从来没听过玛莉的名字,原来的人是叫葛瑞贞,她做了四年,就死了,上帝保佑她的灵魂安息永生。

雷蒙·亚历山大从他四壁堆满藏书的书房安乐椅上,站起来,张臂走向哈洛克。

他一头乱发,漆黑如故,几乎遮住了他脸上清晰的绿眼睛;身穿红丝吸烟夹克。

步履轻盈,毫无龙钟老态。

麦寇,好久不见,你这一向可好?老天爷,一别将近四五年啰!老专栏作家的声音,高亢铿锵,十分洪亮。

他们把你服侍得真好,雷蒙,你气色好极了。

可是你却不是!抱歉,年轻人,我实话实说,你看起来真落魄,就好象被我丢出去的那只猫一样。

我看你这个人一退休,就不象样了。

亚历山大将哈洛克的手一放,很快的就将两手一举。

对,我全晓得了。

我对老朋友向来就很关心,快倒杯酒喝;你该晓得我屋里的规矩,你看起来是该先喝上一杯。

我本来就想喝,谢谢。

哈洛克说着,就朝书房中的那个小酒吧台走过去。

我看你该先睡个觉,也许看上去会好些……初逢乍会的开场戏,看起来相当融洽。

哈洛克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把纽约发生的凶杀案,以及国务院请他飞返的原因,全讲了出来。

我今天早上才看到报纸上的这件新闻,亚历山大摇头唏嘘。

自然而然的,我就想到是你——因为名字的关系——可是后来我转念一想,马上就觉得这很荒唐。

你,怎么可能是你,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相信会是你。

难道是谁偷了你的证件、不是的,是伪造的,我们现在只能这么想。

不管怎么样,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搞得我两天没阖过眼。

我有一阵子以为我几乎成了个阶下囚呢。

说得也是,要是安东尼晓得的话,他们就不敢对你这种态度了。

对方主动提起他原来打算慢慢才扯上去的话题,哈洛克马上警觉到,当初他所拟定的谈话步骤,必须加以调整,而且对方既然已经主动提起,他不问个明白,也说不通。

计诱贝弗的事只好留到最后,现在先谈麦锡。

我也一直在奇怪,哈洛克边说边将手中的酒杯转来转去,显出很不在意的样子。

我想大概他是太忙的关系吧。

事实上,我也正想向你打听一下,他现在是否正在华府呢。

我很想找机会去看看他,可是时间又很有限。

我得赶回伦敦去,而假如我自己打电话去的话……哦——你也晓得他这种人。

他一定会坚持叫我再呆个一两天的。

老家伙一听,顿时将屁股挪前了一些,上身向前凑近。

脸上显出关切。

这么说,你竟然还不晓得啊?晓得什么?天杀的,这个鬼政府未免太过分了!你和他这么亲近,既是师生,又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你替他们干了多少秘密行动,守了多少秘密,他们竟然连这件事都不告诉你!简直——到底是什么事?麦锡他现在病得不轻啊!你竟然只能从我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唉,真是……什么病?病得有多厉害?谣言满天飞,又说病得很重,又说挨不过去了。

而显然他自己也晓得自己的病势,到底怎么样。

国务院大概也晓得我早迟会晓得,他竟然亲自写了张便条给我,要我发誓替他保密。

那你又是怎么打听到的呢?这件事,古怪到你难以想象……一直到你想起来,才觉得古怪透了。

几个礼拜前,我到阿灵顿去参加一个宴会——你晓得我一向虽讨厌这种应酬的——可是女主人是我亡妻的一个好朋友。

真抱歉,哈洛克打断他的话。

我……不晓得你太太……已经……没关系。

已经快两年了。

那个宴会——?哦——对,我在宴会上被一个年轻女子缠上了——这是很尬尴的一件事——她跟我胡言乱语一通,满嘴吐的都是醉话。

显然她婚姻有问题的样子,她大既是因为闺中寂寞的关系,我嘛——又是惹眼人物,所以她和我就搭上了……后来地跟我说,她丈夫是个军官,三个月以前,突然不晓得奉到什么命令,说走就走了,整整三个月不见音讯。

她后来就装有病,寻死死活的把国防部闹得不可开交,只好准她丈夫请假回来看她。

等她和她丈夫上了床,她就逼她丈夫讲实话,问他这三个月死到哪去了,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姘头。

她丈夫抵死不说,所以等她丈夫睡了之后,她就偷偷下床去翻他的军装,结果竟然披她找出一张她丈夫的安全出入证,上面的工作地点她根本就从来没听见过;她讲给我听之后,我发现我也没听过这个地名。

我想她大概后来不死心,又把她丈夫硬打醒了,逼着他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国事,那个地方又是哪儿。

她丈夫后来大概是被逼急了,就只好含含糊糊的说,那是最高机密。

他这三个月呆的地方,是专门用来治疗一名重要的大官的地方,他只能这么告诉她——是麦锡?哈洛克爆出一句。

起先我也没搞清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等我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她说了一句话,我才有点恍然大悟。

她说:为什么政府要瞒着全国的老百姓,连这种事情都不公开,简直跟苏联没有两样。

然后快到中午以前,她突然又打电话给我,好象很惊恐的样子,一直求我忘了她昨晚跟我讲的那些,话,我后来就劝她说,我很同情她的处境,可是她的直觉也许并没有错,虽然她找错了人——搭上我——发牢骚;照道理,她应该可以向有关人士去谈这件事的。

她听了急得要命,硬逼我答应不说出去,说什么如果传出去的话,她丈夫可能前程毁掉不算,说不定连性命都会有问题。

就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那你又是怎么发现她说的人就是麦锡的的呢?因为就在同一天早上,我从‘华盛顿邮报’上看到一则国务卿麦锡延长假期的新闻报道。

我就一直想那个女人和她说过的……问题是麦锡很少把消息向新闻界披露的,难道他生病疗养又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为什么要秘而不宣呢?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自问。

就跟你一样,他到任何地方去,不会不先跟我讲一声的;休假,还是任何其他有空的时候……到‘杉南道河谷木屋’去。

哈洛克冒出一句。

对啊。

我想,假如他真是延长假期的话,那也许我可以去找他钓钓鱼什么的,要不就跟他下下棋。

我跟你一样,也有他那儿的电话,所以我就打过去了。

他不在?哈洛克说。

他们并没有这么讲,老新闻从业员修正道,他们只说他不能来听电话。

那支电话?对……那支电话。

那支私人专线。

哈洛克简直忍不住想狂叫了。

他真想冲上去摇对方的双肩大喊:讲啊?!讲下去啊?!快告诉我啊?!可是他却只能平静的说,那你当时一定很震惊。

那是当然的。

要换成你的话,你会不会?当然一定会。

他当时也是如此。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那后来你怎么办?我首先就马上拨了个电话给查伦斯基。

你还记得那个老家伙吧?每次麦锡一去山谷度假,第一件事,就是请他过去与他一道吃晚餐——这种事已经行之有年矣。

你找着他了吗:找到了,他也告诉我一件古怪的事。

他说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麦锡了,而且麦锡根本没回过他的电话。

都是别人代接的。

好象他忙得很根本没空再到山谷里去的样子。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差不多已经搞通了。

然后他也站起来。

你与查伦斯基是朋友,对吧?主要还是因为麦锡的关系。

就跟你我两个人结识的情形一样。

他上来的时候,总会找我吃个午饭,下下棋什么的。

晚饭从来没吃过,他怕晚上开车。

可是我唯一不懂的,就是麦锡的休假,是绝对只有到杉南道河谷去的,可是他没有。

他拒绝见老查,对我来讲,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对不对?查伦斯基的每次下棋,都会想办法放他一马的。

我也难以想象你会把这件事秘而不宣。

你说得很对,我是没有。

我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去,找过他的首席助理,一再强调要跟那个现在代理他的人讲话,说是有重要事。

结果,你晓得是谁是在代理他,真是天晓得——谁?贝弗。

你记得这个人吗?贝弗那个‘回旋镖’,骑墙派——一下鹰派、一下又变成鸽派的善变家伙——我真服了他。

麦锡据说最讨厌他们的那一帮人了。

他认为这帮人最没有原则和骨气了。

那贝弗是怎么与你说的?哈洛克突然发现他拼命在握杯子,有点害怕会把它捏碎,因为他害怕听到最可怕的事情。

你是说,在我把我认为的事告诉他之后,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吗?当然,我没有提到那个女人的事,而且老天也晓得,没这必要。

贝弗一听我讲完,差点没吓坏,他拼命求我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他会请麦锡亲自与我联络的。

我答应了。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就有人送了一张麦锡写给我的便条。

我一直到今天才把这件事告诉给你听。

我绝不相信他也会这么对你。

我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哈洛克逼自己松掉握破玻杯的力量,用力去深呼吸。

这件事的序幕已经演完,而他下面所要问的问题,可能是他这辈子所问的问题中,最重要的一个。

你是否还记陆那个女人当初与你讲过的,她丈夫去的神秘地点的名称?就是那个你以前从未听过的地名。

我还记得。

亚历山大边说边打量哈洛克。

而且到现在,还没有人晓得我知道那个地名的确实地点。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绝不会说出去我是从哪里听来的,我说话算话。

你为什么想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嗯,麦寇?哈洛克先不讲话,然后才笑着说,也许我会订一篮水果送过去。

外带一封信,这是一定的。

老新闻从业员点了点头,也笑着说,那是个叫‘普尔岛’的地方,在乔治亚州外海某处。

谢谢你。

亚历山大注意到对方的杯子已经空了。

嘿!咱们杯子都空了。

去添一杯,顺道替我加满。

这也是我的规矩之一,记得吗?哈洛克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头,对自己刚才的紧张,有点觉很好笑。

那还用说?!乐于效劳,可是说真的,我得走了。

他拿起对方的杯子。

我早在一小时前,就该到机场去了。

你要走了吗?!老头子大喊了一声,眉毛一挑,从椅子上转过身来。

那你刚才在电话上告诉我,为了要报答老夫请你吃过的大餐,你特别从伦敦带了件消息给我的事——就这么算啦?!小伙子?!哈洛克走到吧柜倒酒。

我刚才在开车来的路上,又考虑了一下,他故作沉思状的说,我想我当时可能是稍微冲动了点。

好家伙!亚历山大哈哈大笑。

好吧,既然你—定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啰。

那是一件相当复杂的机密,我判断我们挖下去,也挖不到什么结果。

你还要不要听?免啦,小伙子!你找错人啦!我连碰都懒得碰!我领教麦锡都已经快受不了啦!所有这类秘密,百分之八十,都是一群狂人瞎搞出来的!免了吧!哈洛克钻进车子,他闻到淡淡的香烟味。

你又抽烟了。

他说。

叫我一个人蹲在车里面,就跟小孩半夜被丢进坟墓一样,珍娜蜷卧在椅子上说。

贝弗的事怎么样?你朋友愿不愿把他请来?哈洛克发动引擎,打排档,把车子顺着回车圆环一转,飞快的朝大门口开。

你可以坐直了。

贝弗到底怎么样嘛?我们还得让他再多流点冷汗,然后才去摆平他。

珍娜从椅子上爬起来,瞪着他。

你在说什么呀,米海?我们今夜整晚都要开车,到早上才休息一下,然后再开车。

我希望明天下午可以赶到那里。

老天爷,哪里啊?一个叫做普尔岛的地方,管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