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五十五分,等所有烘烤出来的甜面包卷,都被珍娜分送给那些在无菌五号外围值勤的安全人员吃完后,空气又开始显得紧张起来了,整个庄园中装设的监听系统、无线电,以及电视监视幕,全都重新恢复警戒。
由国务院派出来的装甲车,也抵达了。
十点半,哈洛克和珍娜回到大书房,开始翻阅那些由装甲车送来的机密资料与照片。
哈洛克面前堆了六大叠文件,他扔了其中的两大叠到咖啡桌上,让珍娜看。
贝弗的确是个很细心的人,真可说是巨细不遗,每件资料上,都有他先前看过的注脚笔迹。
整整的一小时二十分,就在翻阅纸张的窸窣声中,飘然度过,防弹玻璃窗外,近午的艳阳,灿烂高照着。
审查这些资料的步骤,进行得相当标准化。
他们首先只是飞快的翻阅,先把所有的内容,做一个大体的全盘性的了解,不去抓细节和个案,以见林而不见树的方式着手;这样的话,等所有资料都看完之后,他们就会先有了一个综合而具体的概念,可以在他们进行第二次细嚼慢咽时,能够把所有心思集中到特殊的细节上去,而不会有衔接不上,还得再去从头加以了解的麻烦。
布鲁斯大使和海雅中将这两个人,哈洛克边看着那份包括了整个巴希法拼图所牵涉到的人员名单时,边就向珍娜提出他对这两个人的看法。
在总统不得不把麦锡事件向国人披露时,将是支持他的两位巨擎重要人物。
你是从那方面而论?珍娜问。
因为除了安东尼·麦锡之外,这两个人也是全国最为尊重的人物。
到时候总统必须借重这两个人的声望以及他们的声明,让全国上下相信他所说的话并非无稽之谈。
过了几分钟,珍娜突然说道,这里有你的名字。
哪里?在麦锡日志上,很早以前,有登记过一个你的名字。
多早以前?八个——不对,九个月以前。
那次大概是你从欧洲返国述职时,他请你到他家去过一次的时候吧,好像那时候,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怎么叫没多久?!我那个时候,人虽然在美国,可是一颗心却放在布拉格,迫不及待地想早点飞回去呢?返国述职的这类无聊出差,很本就是浪费我和你的宝贵时间。
珍娜将手中的文件放到膝上。
米海,可不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就是你去拜访麦锡的那次?是否就是那次你到他家去做客的时候,曾见过‘巴希法’这个人的呢?我看不至于吧。
麦锡那时并没有发疯,人还很正常。
可是我记得那时候,你从华府回来之后,曾经跟我提到过麦锡,你说他很疲倦——非常之疲惫不堪’,我记得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当时对他很担忧。
我只是担忧他的健康,而非对他当时的精神正常与否担忧。
那时他本人非常理智。
可是——你认为我难道没仔细想过这件事?哈洛克打断她。
我那次是到乔治城呆了两天两夜。
跟他吃了两次晚饭,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我没看见什么人。
他家里不是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吗?没错。
那些人从来不放过他一分一秒,日夜都不给他任何片刻安宁。
那你应该有看见一些人哪?恐怕没有。
他那栋屋子大得不得了,而且里外全是些大大小小不等的房间;我想麦锡喜欢他屋子的这种格局,这样的话,他同时可以接见许多人,而这些人又都被请到不同的房间去谈事情,进出之间,大家又碰不到面。
有什么重要事情时,他又可以请他们登堂入室——到他的书房去详谈。
这些房间你都没进去过?从来没跟任何其他人进去过。
我在与他进餐时,如果有人要求见他,他就会离开餐厅,我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喝酒等他。
而且,我进出他家的时候,都是从那栋房子的一个侧门出入的。
对这点,我们彼此都有个谅解。
对,我记得你曾这么说过。
你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你跟他在一起。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除了不想自抬身价的考虑之外,对他也不太好。
但假如不是那两天,那又是什么时间?你还有什么时间,可以看到过巴希法?哈洛克无助的望着珍娜,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我看这件事,得往回推个十年八年才行,问题疯狂的地方,也就在此,在他的狂想中,他看到我离开过一个会议;那可能是我当初在大学读书时,离开过他的教室,或者是一个他正在演讲的会场。
老天,那可能打多少次?五十次,一百次,一千次?我读书读了好几年,到底我上过多少次课,听过多少次演讲?而到底是不是那里,是不是其中的一次?难道说,巴希法乃是某个过去时光中的人物吗?就算他是过去的人物,现在你却对他构成了威胁。
珍娜突然把自己由沙发里往前挪了挪,眼中冒出亮光。
可是假如他真认为你是个威胁的话,他早就可以杀你不下二十次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不错。
那这么讲的话。
他很可能正是某个你多年以前就认识的人。
或者还有其他的某种可能。
我说道,他可以把我解决掉,而且大可以早就这么做了,但是他可能是考虑到,不论他再怎么小心,采用直接或间接的办法将我铲除——雇枪手等等之类的方法——却无法避免牵涉到第三者不会被我干掉,或者被我逮到的危险,而对能因此让我查出他的真面目。
也许就是他不愿冒这种‘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危险,他才没有这么做。
这样的话,即使他是个天天在一大堆面对我的人群中的某个人,我也找不出他到庇是谁。
而假如一旦他让我抓到一条线索,我可能就会查出他是谁了。
我一定会晓得的,不管他是不是我们这一行里的人。
因此,找出那个潜伏份子,就能使你对他有所认识。
对,现在就要看助理国务卿贝弗的了,哈洛克说。
我希望他马上会从某个公用电话亭,打这个电话告诉我!……你那份资料中,还有些什么值得注意的吗?他又说,同时已经低头,继续去看那名替马肯齐做过死亡报告的马里兰州医生的个人资料。
我还没翻完呢。
不过他的行程中,有某件事一再重复的提到。
我搞不太懂。
为什么‘衫南道河谷’这个地方,常常会被他提到呢?哈洛克一听,顿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突然抬起头来,楞住了。
他脑海中似乎有一条筋,被珍娜的那句话触动了。
贝弗一直想撑下去,不让自己的眼皮合拢。
除了偶尔的瞌睡之外,他已经有差不多三十六小时没睡过觉了。
而事实上,他说什么也晓得自己该继续撑下去;虽然这时中午已经过了。
纽约那家电视台所答应过送到华府给他看的一些电视新闻录影和相片,大概马上就要送到了。
他也早已叫人送来了录放影机,以及其他必须的设备,以便带子一到,马上级放来看。
那时候,他就会晓得他所想知道的了。
难以置信。
竟然是亚瑟·皮尔斯!然而,到底是不是他呢?这名被国务院外放到纽约联合国总部,做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副手的人;这名记录良好,成就非凡,羡煞了多少政府其他资深官员的一流人物;这名前途看好,铁定飞黄腾达的助理国务卿,想当年的服役记录,也是相当吓人的。
假如他现在还留在军中的话,迟早也必定会坐上参谋首长联席会议的主席的。
他在越南服役时的战功,简直无人可出其右。
他以密西根大学学士的官阶入伍服役时,还只不过是一名少尉而已,等到了越南,连续出了五次任务都成功之后,没多久就升成了少校,得过无数勇冠三军的勋章、领导统御特优勋章,而且从此就被推荐到战略参谋大学深造了。
这一名发展潜力不可限量的军官,原是出身于一个农,从小上教堂,参加过童子军,高小学业名列前茅,大学是以奖学金念完的。
就跟海雅中将在他当年替亚瑟·皮尔斯的人事资料和推荐函中所写的那些话一样:皮尔斯乃是今天美国青年人的楷模与希望,他是美国传统精神的再造;出身农家,却仍能出人头地,他乃是美国所制造出来的萍果派。
老天爷!从哪一点——从什么地方——可以看得出,他会跟莫斯科有牵连?!然而,若照着哈洛克所建议的方法,专去查那些烟幕的话,却明明只有亚瑟·皮尔斯他一个人曾经有放过。
再加上后来哈洛克又跟他说过,要找这个人所放出的烟幕,就得去找那名可能现在已经凶多吉少的傀儡。
最主要的,贝弗之所以会去注点到亚瑟·皮尔斯这个人,也是因为听见哈洛克曾经先讲到过的那两句话,才引起了他的注意的:去找那些该在而不在的人;他当时应该在某个地方,却明明又不在的那个人。
由于布拉瓦海岸行动进行的那个星期,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团,也正在参加安理会所召开的会议。
代表团当时在会场外私下所进行的秘密讨论记录,乃是由一名叫卡本特的参事所撰写的。
贝弗注意到一份由皮尔斯向代表团团长——驻联合国大使——所提出的建议备忘录中,有着一个短短的缩写记号:富·卡/代呈。
虽然由这份资料上仍可以看出来具有皮尔斯一贯的风格—一简明、扼要,但是由那个记号,贝弗却发现它并非由皮尔斯亲自递交给大使的;它乃是经由富兰克林·卡本特参事替皮尔斯捉刀写完转呈上去的。
那些建议,是皮尔斯先生告诉卡本特,然后再由后者转呈给大使的。
这就表示:皮尔斯当时并不在联合国,不在他当时该在的地方。
他并未参加星期四的会议。
贝弗一找到这个头绪,就开始仔细地把所有那一个星期的报告加以研判。
然后他又发现星期四的其他报告中,还有两件是由卡本特代皮尔斯捉刀的文件,另外,星期五的资料中,也有三件。
然后,他突然忆起布拉瓦海岸行动的日期,乃是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的事,行动当天的确实日期是今年一月四号的晚上。
那天正是星期天。
包括了前一天的周末。
由于新年假期的缘故,安理会本来在星期四那天并无集会;星期四正好是年除夕。
可是联合国安理会为了想向世界表明他们对以色列谴责案的重视,仍然在星期四以及星期五召开了会议,从星期六开始,才正式休会,下星期一才又继续召开集会。
因此,由卡本特从星期四开始,就替皮尔斯捉刀的情形看,他大概从星期二晚上就离开纽约了,这样,他才有五天的时间,到布拉瓦海岸去搞鬼,那么,那么……他……暧昧?所以他后来才打电话给哈洛克,而哈洛克就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去找那名傀儡。
他根本不在意时间早晚,拿起电话就拨给了国务院的夜班接线生,要他无论如何,不管卡本特在哪里,也要替他找到。
八分钟之后,接线生就回电告诉他说:富兰克林·卡本特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辞去国务院派驻联合国的职务了。
他资料上的电话号码根本没用了,早巳切断了。
贝弗一看不行,马上又命接线生再打给一名当时必然会在纽约参加会议的较低阶的参事。
凌晨五点一刻,帮他负责联络的接线生,终于找到那名参事,把电话接给了贝弗。
我是助理国务卿贝弗……对方起先的反应,是半带睡意半带吃惊的,甚至还稍微显出有些害怕的样子。
贝弗必须先花几分钟去安抚对方,然后才逼着他去回想将近四个月以前的事情。
你还记得那几次会议吗?我想应该还记得才对。
当时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异常的事,曾引起过你注意的?好像没有,先生。
参加这次安理会会议议程的美方代表团—一我主要是指出席星期四和星期五会议的人——是包括有大使、国务院资探官员亚瑟·皮尔斯、你,还有另一位叫卡本特的人,对吧?对,不过您讲的最后两个人,秩序应该对调一下,我比他职阶要低许多。
你们四个人那几天都在吗?哦……我想是吧。
四个月以前的事,现在实在不容易很清楚的一一记得了。
您看出席记录薄就可以晓得。
星期四刚好是除夕,这样你比较记得清楚了吗?小参事楞了一下之后才回答。
等他一回答之下,贝弗不禁痛苦的闭起了眼睛。
是的,助理说,我记得了,我当时可能有登记要出席,可是我并没有出席。
那个白宫的俏郎君——对不起,先生。
我说漏嘴了,先生——我晓得你是指谁。
皮尔斯助卿怎么样?他要我飞回华府,到‘中东司’彻底把情况研究分析一下。
结果我足足弄到周末完毕,才把资料收集齐全。
可是后来,您大概还不晓得吧,他竟然没有用那些资料。
一直到今天都没有用过。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贝弗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平静的道:当代表团团员有意见向大使呈递时,意见是由另外一个人写了转呈的话,这就表示什么?这很简单。
如果大使的首席助理,认为有高明的提议或者战略,可以在安理会中驳斥反方的动议,而本人又不在会场的时候,他就可以托另外一名出席的团员代他提出。
皮尔斯助卿在星期四与星期五的议程中,由别人替他提出他的建议相当多次,这是表示什么?这就表示当时他并不在场。
他平常在联合国中相当繁忙,而且与各国代表的关系也相当良好,有时他必须在开会中途离开会场,去跟其他各国代表接触;老实讲,各国代表都对他相当喜欢。
甚至苏联代表团的人,也很喜欢他。
对,没错,他们当然全喜欢他。
这样的话,彼此在安理会针针锋相对、僵持不下之前,可以先在场外进行秘密交易,贝弗心里想到这点。
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能再向你请教一下吗?不敢当,先生。
卡本特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很想知道。
我希望我能找到他。
我猜他大概是崩溃了。
什么意思?我想您大概还不晓得吧。
他太太和儿女在圣诞下前两天,出了车祸,全死光了。
你想想看,圣诞树下,没放礼物,却放了三具棺木,他会怎么样? ,真惨,太不幸了。
然后呢?出事之后,他只离开了两天,就回来了。
当然,我们大家认为这样对他比较好,到人多的地方,大家都关心他的地方,总比一个人要好些。
我想皮尔斯助卿对这件事相当帮忙。
对,先生。
就是他硬说服卡本特节哀顺变,继续上班的。
喔。
然后某天早上,他突然不见了。
隔天就收到了一封他拍来的辞职电报,说他不干了。
这不是很不寻常吗?!他为什么本人不来递辞呈呢?我想他是受刺激过度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还会顾到什么大体的。
当然,皮尔斯助卿在接获电报之后,也就批准了。
是的,先生。
这是皮尔斯的想法,认为他已经失踪了。
唉,我希望他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切都还好……他已经死了,小参事先生。
傀儡已经死了。
贝弗挂断电话之后,就继续撑开眼皮查下去,一直弄到旭日东升。
他第二项检查的资料,就是暧昧那个代号被偷之后的当晚,无可救药,径予格杀的指令,被人由国务院以保防电话打给罗马,对哈洛克展开追杀的时间表。
他一核对之下,就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了:皮尔斯当天并不在纽约,而是溜回华府国务院五楼他本人的办公室了。
他随着下班的人潮,在五点钟溜出办公室签了退,又趁人潮汹涌而出的忙乱之际,重新溜回办公室躲起来,等第二天一早,再趁着大批上班的人潮涌进国务院办公大楼时。
溜出去签了到,谁可能会去注意他。
就跟他贝弗一样,他现在也可以利用这种方式去签个到,再继续进来工作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从他任何的资料和记录上看,他乃是个典型的美国儿童、少年、青年、学生、军人和公务员,完全是个标准的美国人。
他怎么可能会跟苏联有勾搭呢?到八点钟左右,他因为实在支持不下去,就倒在椅子上睡了。
到了八点三十五分,他被办公室门外,那些一早赶来上班的人声给吵醒了。
他站起来,脸孔浮肿,睡眼惺忪的,穿了一身邋遢不堪的皱衣服,衣冠不整的,带了满头乱发,和颔下窜出的胡髭,开了门,走出去和被他突然出现而吓了一大跳的中年女秘书道了早安。
他从对方吃惊打量他的眼光中,也晓得自己现在是副什么德行——领带没打,卷了袖子,两眼发暗,头发紊乱,一脸胡髭,他晓得。
他叫了咖啡,然后去上了个厕所,再洗了把脸,尽量把自己弄得象样一些。
等他穿过大办公厅,经过那些来上班的秘书和各部门主管时,每个人都盯着他的怪样。
他们还不晓得天都快塌了,他自顾自的想道。
十点钟左右,他记起哈洛克对他的规戒,就上街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挂了通电话到纽约一家电视公司的新闻采访部,请他们立刻将他所需要的录影带和照片,以飞机送到国务院给他。
他有点忍不住想报告总统。
但他忍住了。
他谁也没讲。
现在,他又看了看表。
十二点二十二分,离刚才他看表的时间,才过了三分钟。
飞机应该快到了;纽约与华盛顿之间,每小时都有班机对飞一次;问题在于他不晓得是哪一班。
他的思绪把门上传来的一串轻叩所打断,他马上带了十二万分的渴望与兴奋大喊:请进!是他的女秘书,她站在门口,一脸关怀地望着他,与早上她看他的眼光完全一样。
我去吃中饭了,好吗?请便,丽沙。
要我带点吃的给您吗?不了,谢谢。
女秘书很尴尬地楞在门口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贝弗先生,您没事吧?她问。
没什么,我很好。
要我帮什么忙吗?别替我瞎担忧,去吃饭吧。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那……等会儿见了。
她还不晓得天都快塌了,他想。
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楼下大厅安全部门打上来给他的;纽约送了一个邮包来给他。
请替我签收了之后,加派一名武装警卫送上来给我。
他交代楼下安全室说。
七分钟之后,一卷录影带被放进了录放机中,闭路电视的荧屏上,立即显示出了一个联合国安理会,正在举行会议的画面。
画面下方,有打出—个日期的注脚: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二·下午两点五十六分。
正在发表演说的人,是沙乌地驻联合国大使。
数分钟之后,镜头开始扫描与会的各国化表团,先是以色列代表团,再就是埃及的,再来就是美国代表团。
贝弗将画面用遥控固定住。
四个人都在:大使、旁边坐了亚瑟·皮尔斯,另外两名代表坐在后排。
在就好,没必要再听下去,他按下遥控器,让画面因快放而变得模糊了一阵子。
等到他手指再一放,沙乌地大使仍在讲话。
他正打算再按下快放键时,突然发现摄影镜头又扫到了美方代表。
亚瑟·皮尔斯不见了。
贝弗连续按了几次倒转键,找到了他想要看的画面。
照理讲,在友邦代表致辞之际,中途退席的行为是相当不礼貌的。
国务院的这位朋友在离席之前,应该有相当的理由才行。
有了,在那儿。
皮尔斯正在看表,然后站起来,弯身向身旁的大使耳语,接着又转身朝身后那名参事——不是卡本特——讲了几句话;对方点了点头……一名女播音员的声音插进来说:美国代表团现接外电,可能是由该国之国务卿所打来的。
请美方代表派人离场接听。
我们猜测,或许美国务卿将对沙国代表伊班·卡沙尼大使的演说,有所补充。
贝弗马上又按下快放键,按了放,按了放,再按,再按。
演说完毕了;许多代表团起立鼓掌。
亚瑟·皮尔斯并未回座。
再下去。
一月一日。
星期四。
早晨十点四十三分。
安理会主席主持新年团拜。
皮尔斯不在美方代表席上。
坐在他位置上的人——应该是卡本特——手中握了一大叠文件。
一月二日。
星期五。
下午四点十分。
一名中共代表正在发表演说,所有的与会其他各国代表,都戴了耳机在听。
皮尔斯不在美国的席位上。
一月五日。
星期一。
上午十一点四十三分。
皮尔斯缺席。
一月五日。
星期一。
下午两点十六分。
皮尔斯仍然缺席。
一月五日。
星期一。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皮尔斯坐在椅子上。
对也门代表的演说,大摇其头。
贝弗关掉录影机,望了望桌上的那个大牛皮纸信封。
老实讲,他已经不必去打开了,也晓得安理会新年团拜的那些照片中,绝对找不到助理国务卿之一的亚瑟·皮尔斯的影子了。
那时他正在布拉瓦海岸。
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他必须再去查一下。
贝弗拿起电话筒;他向运输部查问他所需要的资料,揉着眼睛,困得要死的等对方报告过来,身子禁不住有点发抖。
四十七秒钟后,回答来了:去年十二月三十号,星期二,有五班飞机由纽约直飞马德里。
十点、十二点、一点一刻、两点半,还有五点十分……一月四号,星期一,西班牙时间,由巴塞罗纳经马德里飞纽约的班机,有四班,从早上七点半开始的那班,抵达纽约甘乃迪机场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一分;九点半的那班,抵达甘乃迪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谢谢你,贝弗打断对方。
我要找的资料,已经有了。
他的确已经找到了。
皮尔斯是搭三十号那班五点十分的飞机飞往马马德里,然后于星期一乘那班九点半的飞机返回纽约的,所以他在四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才重新出现于联合国安理会的代表席上。
反正查旅客舱单,也绝对查不出有位旅客的名字,会跟助理国务卿皮尔斯的大名一样。
贝弗将椅子一转,望着窗外有着行道树的街道,他想从楼上先找到一个电话亭。
哈洛克必须晓得这件事。
他站起来,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去穿外套和大衣,两件衣服全披在椅背上。
房门没有敲一声就打开了,贝弗突然一僵,全身的肌肉部瘫掉了。
把门随手一关,身子靠在门框上,站在那里的人,是另外一名助理国务卿,他前额上方的黑发中,有着一绺雪白色的头发。
他挺立着,平视的两眼之中,有着一丝冷酷和倦怠的神色。
当皮尔斯说话时,他的声音冰冷而平板。
你看起来好像累坏了,贝弗,他说:而且你的经验也不够老到。
疲乏和经验乃是一种很差的组合;容易造成疏忽。
你要问问题,也该问得不着痕迹一点才对。
那个现在递补卡本特的年轻参事,今天早上有点兴奋过度了一点你杀掉了卡本特,贝弗说时,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不是辞职的,而是被你杀掉的。
那也没办法,他当时情绪太过于激动了。
天哪……你竟然连他太大和小孩都不放过!那天也是环境所逼,不得不尔。
当年你在越南时,不是也杀了不少人吗?嗯?有多少?别忘了我也在那里待过,我亲眼看到你干过的事。
可是你也在那里杀了……但是我却不像你们那么甘之如饴,把草菅人命当成乐趣,残杀儿童。
为什么会是你?!什么道理?!为什么会是你?!因为我有意如此。
我们站的立场不一样,贝弗。
而我的信念,远比你的还要坚定。
这是很容易明白的一件事,就像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些事一样,我能干得出,而你却无能为力。
我能,而且我愿意。
世界还有比你们这些人所选择的生活方式更好的一种模式可以生活。
我们会让它实现的。
凭什么?!凭着把世界炸得粉碎吗?!凭着把我们逼进一场你们设计的核子大战中吗?!皮尔斯一听,顿时全身一凛,瞪着贝弗。
这么说,那是真的了,他冷静的说。
他们已经发现了。
你竟然还不知道?……天哪!你竟然还不知道?!也不必自责太深,我们其实也差不多知道了。
我们听说——我听说——他已经发疯了。
他弄出来的战略,会使得美国陷入僵局,不再被他国所信任。
等这些战略全部完成,落入我们手中时,那么美国的生杀大权和死活,就会操纵在我们手里,任我们宰割了。
不管你们再怎么欺凌弱小,我们也可以将你们彻底毁灭了。
你完全错了……完全走入歧途了,贝弗喃喃道。
大大的错了,完全判断错误们……到时候我们都必须面对世界末日。
谁都逃不掉的!即使是‘那个人’也逃不掉!你却也一样——跟我一样——找不到他,对吧?他把核子大战的蓝图弄出来之后,人就转入地下了。
你们也不晓得他到底会给谁看,给了谁看,或者卖给了谁。
你们慌得要命。
皮尔斯向前走了几步。
你也无法找到他。
你把他弄丢了。
但我们却晓得他是谁。
我们研究过他的习惯,他的需要,他的才干。
他与其他聪明人一样,复杂,但却可以意料。
我们会找到他的。
我们晓得怎么去找,你们却不晓得如何着手。
谁是‘我们’?莫斯科并不承认有你们这帮人。
从‘布拉瓦海岸事件’中,我们已经打听到许多内幕。
国安会根本与布拉瓦海岸无关。
国安会那群人算什么。
他们只是一群过气的老家伙而已;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俯首称臣的。
皮尔斯环望了一下贝弗桌上的录影带,以及那个牛皮纸袋。
怎么?花那么大的工夫,费那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想找到—名失踪的外交官吗?潜伏份子抬起头来。
赫维里柯回来了,对不对?谁?我们还是比较喜欢他原来的本名。
米海·赫维里柯。
可惜美国人并不太喜欢移民,否则的话,换了个环境,他这么有才干的人,今天可能就是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了;可惜他走错了路。
他已经在这里了,对吧?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哎呀,得了吧,贝弗。
他假如没回来,怎么会把那个叫韩德曼的人杀掉了?你们后来替他把真相掩饰掉,也是想靠他帮你们一把;当然,那个女的,你们一定也已经找到了。
你们怕他把你们的内幕全部揭发,所以就笼络他。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明了,对吧?弄来弄去,你们还是得回到‘布拉瓦海岸’去。
你才回到布拉瓦海岸!的确。
我们一旦在打算跟西方世界中,最最有势力的人打交道。
而且我们一定在楔而不舍,谨慎的进行中。
你们没这种胃口。
我们却有。
然而你们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根本还不晓得!这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迟早总要发疯的,不自己疯,也会被你们逼疯的;你们叫他一个人去干相当于二十个人的工作,他如何会不疯?就跟史大林一样,他再能干,被枪毙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个口吐白沫的白痴。
我们利用麦锡的方法很筒单,只要不断煽动他的狂想就够了……鼓励他的疯狂,刺激他的怀疑以及痛苦。
借着这个国家的疯狂,让他疯狂。
可是现在却已经到了无法妥协的地步了。
只有彻底毁灭一途可走了。
皮尔斯慢慢点了下头。
这种险总是要冒一冒的,当然,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裹足不前。
那你不是也等于疯啦??完全没有。
只有你们才全毁灭。
那个将安东尼·麦锡引介进来的人,乃是我们现在要花功夫去找的人,找到他,要他把那些秘密文件交给找们。
不必担忧赫维里柯,反正是你们下令格杀他的,不是我们。
是你。
你干的。
过去是。
但现在却不是。
现在他将会帮助我们。
我刚才说他乃是你们那群情报员中最能干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猎人。
借着他的丰富经验,再加上我们所晓得的,我们一定能找到让美国臣服膝下的那个人的。
我已经告诉别人你是谁了!贝弗沙哑的呢喃道。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可能的。
否则我从纽约上飞机,到华盛顿下飞机,两个机场里早就应该会有人盯住我了。
你根本还来不及去告诉任何人,因为直到几分钟以前,你才弄清楚是我。
我——跟你一样,别人是很难想像我们是另一种人的。
哈洛克一看到你,就会宰了你!那当然。
问题是他并不晓得我是谁——我们是谁——他并不认识我。
这对他很不利。
我们只需要在一旁冷眼盯他,如此而已。
你们永远找不到他的!贝弗向左窜的时候,立刻就被皮尔斯堵住了,他一把将贝弗朝墙壁推过去。
免啦,贝弗。
你已经够累的了。
在你还来不及叫以前,你就已经毙命了。
至于如何去找到他哈洛克嘛——那还不简单?!国务院有几栋安全的房子?几栋?从无菌一号到十七号?问题是——谁又不会告诉我呢?皮尔斯向前跨上一步,逼到贝弗身前。
别急,我还不想要你死。
告诉我,那些秘密文件摆在哪里?嗯?说啊?!我想它们应该是早已制成幻灯片了吧?原版在你脑袋里,对吧?这不就跟你头上悬了一把用细线吊的‘梳子剑’一样吗?你找不到的。
我相信,皮尔斯说,可是你却能。
然而你却支使不了我……绝不可能。
非常不幸,我偏偏也正好相信不太可能。
当皮尔斯突然伸出手去抓贝弗的肩膀时,他飞快的动作中,夹了一声哒!的弹响;他用刀抓住对方的手臂,让自己的手掌心,陷进贝弗的肌肉。
他的左手也早在右手伸出去的同时,捂住了贝弗的嘴巴,紧跟着双手用力去扭贝弗的身体,将他朝一侧拗弓。
几秒钟内,贝弗的眼睛,就跟他的那两枚瞳孔一般,放大睁大了,然后,从他被捂住的喉咙里,传出几声窒闷的呛咳。
当皮尔斯抽回右手中的掌心刺时,贝弗就向地面瘫软下去。
土拨鼠奔到桌后,将那个录影带匣拿起,翻转,在它下面。
印着一个电视公司的名字。
他伸手抓电话,按了个外线的键,然后拨号。
联邦调查局,纽约办事处。
有个声音回答说。
请接国内安全组。
艾勃朗特勤员。
艾勃朗。
几秒钟后,第二个声音接答。
旅途应该很顺利吧,我想。
很顺,对方回答。
请讲。
有个电视新闻的负责人,皮尔斯一边看录影带背面的字,一边念道,一个叫邓宁的人、是在泛美新闻部的。
他将一些不正确的资料,提供给某个叫贝弗的国务院职员,令美国政府蒙受了极大的损害。
该录影带以及随附文件,均被贝弗破坏了。
不过,为了邓宁他负责的新闻部,以及他整个公司的前途着想,他必须了解到三缄其口的利害关系。
国务院基于各种理由,随时可以查封他们这家违法公司,不过假如他秘而不宣,矢口否认与贝弗有过任何来往的话,则可放他一马。
行动指示:绿灯。
放手干。
我马上办。
要邓宁放老实点。
你可以顺便提醒他,国务院对他相当不满,可能今后会撤销他们的新闻采访权;不过,假如他们每个人都很合作的话,我们会重新加以考虑的。
放心,一切会办得漂漂亮亮的。
纽约的那名潘民亚契克斯说。
我马上办。
皮尔斯挂断电话后,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又将录放影机推回墙边。
他会想办法叫人来把录放影机搬到别的办公室去的。
这样的话,就毫无蛛丝马迹可寻了。
当国务院七楼某间办公室的玻璃窗,被某个因为想不开而跳楼的人撞破后,急速下坠的自杀者,并未发出任何凄厉的惨叫,或者是那种反常的抗议声,没有,什么都没有;一秒钟左右不到,自杀者的脑袋和身体,就砸烂在国务院前面的水泥地上了。
据当天早上,所有曾经见过贝弗的人,他们都说他一大早看起来就很颓丧,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因为本身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吧,他终于想不开,受不了,而跳楼自杀了。
助理国务卿贝弗跳楼自杀了。
当然是自杀。
当天的晚报,会把他自杀的消息发出来的。
明天的早报也必然会刊登他的死讯。
一名再伟大的人,他的死讯,也只不过只占掉报纸版面的一小块而已,消息在两天之后,就会被社会大众淡忘掉。
就像贝弗办公室的那台录放影机—祥,它后来被人莫名其妙的送进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堆放。
而贝弗曾经用过录放影机的事情,也将为人所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