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被苏联送到美国来养大的旅客,坐在白宫地下战略指挥部的某间会议室中,听着美国总统和另外两名德高望重的国策顾问,对他做着简报。
总统已经取消了一切其他活动。
简报也已经进行了三个小队之久,目瞪口呆的国务院派驻联合同的助理国务卿,边听边记着笔记,他那对灰色的眼睛里,满布了灾难将临的恐怖神色,显出即吃惊又困惑的表情;而私底下,他的心智却仿佛仍能控制得很好,可随时找出答案,并不因为恐慌,而显得举止失措。
当他步入地下会议室时,空气显得十分紧张,一直到现在还是如此,虽然他奉命加入这个秘密小组,亚瑟·皮尔斯却晓得他与面前的这三个人,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大交情。
对总统或者是布鲁斯而言,亚瑟·皮尔斯只不过是个后生可畏的年轻人,算不上什么朋友。
他只是个他们可以付托责任的专业人员,而且是个可以信托的人。
至于海雅中将,虽然他们当年曾在越南共事过,彼此印象深刻,但也称不上有什么交情,只不过当年,海雅中将曾以国防部的名义,推荐过皮尔斯进入战争学院受过训,晓得这名年轻人的才干。
可是后来,他也曾因为皮尔斯弃军从政的事,对他发过脾气。
他相当清清楚,海雅中将也并没有把他看成一位朋友。
旅客混到象他皮尔斯今天这个地步,才真是没让莫斯科白费苦心。
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们终于把一名旅客送进了白宫的地下战略指挥中心;而且,更感到欣慰的是,竟然现在还能让美国大总统亲自向他做简报。
现在你应该已经有个全盘的、初步的、大概的了解了吧,助卿先生。
总统说到这里,突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沉痛。
我这么称呼你,实在觉得有点古怪,他继续柔声的说下去。
仅仅几天以前,我还用这个职称,称呼过一位坐在你同样位子的另一名助理国务卿……我希望我能贡献出他万分之一的才干就好了,皮尔斯低头研究着笔记,低语道。
他惨遭不幸的噩耗,实在令我非常难过。
贝弗算得上是我的一位朋友……事实上,他朋友并不多。
他也这么说过他自己,老大使布鲁斯感叹道,而且也这么说过你。
我?说你是他少有的朋友之一。
他太对得起我了。
你差点就不是了,海雅中将说,你正好也是他调查的十九名可疑人物之一。
从哪方面讲?他本来在追查国务院五楼中,某个曾在‘布拉瓦行动’前后时间内,可能溜到国外去过的人。
总统解释道。
就是那个后来盗用了‘暧昧’代号的人?皮尔斯皱眉问。
对。
怎么会扯进我的名字呢?贝弗从未告诉过我,也从未打过电话给我。
以目前的情况,老大使说,他怎么能这么做?你和华府之间的联络记录上,有几个凑不拢的地方。
我不必告诉你,当初他发现到这件事时相当震惊。
后来才搞清楚了,当然。
这种差错总是很让我冒火,皮尔斯又低头审视笔记,用K金原子笔一项项的查对。
我还不晓得会有这么严重。
联合国的收发文,常常会弄丢或者送错的。
助卿说着,就在笔记上划了个圈,又写了几个字。
但我宁愿联合国的记录常出错,也不愿这里的东西泄漏出去。
你认为,今天你在这里所听到的事,苏联方面已经晓得了多少?总统一脸严肃的问皮尔斯。
远比我在此听到的为少,可是却可能比我们所怀疑的要多。
俄国人讲话一向都是很扼要的。
而且他们一向也是锲而不舍的。
目前我还不能判断他们到底晓得多少,要等我看过那两份疯狂到难以置信的密件之后,才能。
那两份文件是虚构的,海雅强调,只是由两个疯子所弄出来的协定,只有他们这种疯子才弄得出来。
但我并不认为莫斯科或北京会相信这种说法,将军,皮尔斯摇头道,尤其这两个人之一,是国务卿安东尼·麦锡,世界上,谁会接受我们这种解释;谁会相信他已经疯狂了。
他们也用不着相信,布鲁斯突然插口,单单害怕就够了。
对,先生,助卿附议,麦锡疯不疯,现在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可怕的是在于,照总统先生刚才讲的,那两份秘密协定中所列举的,全是有根有据的事实,绝对机密的情报:位置、顿数、射程、发射密码的……甚至还包括了中途销毁的密码和销毁系统。
据我所知,这两份协定,无异己将美苏两大超级核子强国,以及位列第三名的中共,三者之间所持有的军火库内幕,全部包括在内,而且都加以揭露了。
皮尔斯转望中将。
反过来讲好了。
假定,我们国防部也经由我方的秘密情报单位,弄到一份苏联与中共的秘密核子协定,准备攻击我们美国的话,我们会怎么做?马上按钮发动核子攻击,先下手为强,海雅理所当然地说,毫无选择余地。
除非你能事先证明那份秘密协定是真的。
布鲁斯反驳道。
我到时候只有相信,将军说,你也会如此。
谁敢怀疑它的真实可靠性?何况那上面还写明了发动的日期。
我铁定会相信!当你说俄国人很‘扼要’的时候,我深深同意你这种说法,老政治家说,可是你凭什么认为他们目前就只限于如此呢?他们丢了些莫名其妙的‘句子’给我——前言不接后语——看找到底听得懂不懂。
我们跟他们在联合国对立已经这么多年;你当然可以揣摩出一点端倪。
而且他们开宗明义第一章——首先就告诉你——他们已经晓得麦锡发疯了的事,总统说,这是他们首先挑明的话吗?是的,先生。
我起先还听不太懂他们到底是讲什么:‘敞方从某一极其可靠的消息来源了解到,有一段假期,已被无限期延长,由于度假人的精神状态,已破坏到无法康复的地步’这种没头没脑的外交辞令。
那你怎么回答的?布鲁斯问,用正确的字,不要修改,拜托。
‘贵国自大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以来,所一贯形容贵国国人的自我狂想症,至今似乎并未有所改变。
’我是这么回答的。
既讽刺,又蔑视,老外交家说,回答得好极了。
也就是我这么一讽刺,对方就爆炸了。
‘他明明已经疯了!’苏联驻联合国大使突然对我咆哮。
‘麦锡已经疯了!他竟然干出这种疯狂的事,想埋葬现在早已所剩无几的低下局势!’然后,他的助理也凑上来说话了,质问我到底下一次和谈什么时候可以举行;为什么麦锡避不见面;假如麦锡没疯的话,他为什么会和另一名疯子串通起来,去跟那些不稳的政府弄一些秘密的勾当呢?这些话让我听了十分害怕,总统先生,还有两位前辈,是否他们说的这些,正是诸位所揭示给我的呢?如果我了解得正确的话,麦锡是在最近六个月内才做出这些事情的:专跟那些政局不稳的小国政府打交道,订秘密协定;与那些新上台、昙花一现的首相私相接受;与那些新夺权、政变成功的执政团,暗中勾结。
苏联就是从这些方面获得倩报,总统归纳说,他们认为疯狂之后的麦锡,正企图勾结第三世界中的那些小国,来包围分化苏联的势力。
我不认为他们只知道这些,先生,皮尔斯修正道,他们认为麦锡可能已经把氢弹的秘密资料,偷偷转交给过激派的政权,或者狂热派的组织了——象回教国家,或阿富汗的反抗组织,反苏联的阿拉伯游离组织等等——而我们当初与苏联曾有过协定,双方绝不如此做的。
他们现在相当恐慌。
因为本来全球核子均势,是由美苏两国所维持的,如果让这些阿猫阿狗的执政团或党派,也获得了核子武力的话,那全球均势必将很难继续维持下去。
对美苏两国而言,战略重点的苏联,乃是指欧亚的整块大陆;苏欧部份如此一来,被敌对的小势力所包围的话,就会陷入岌岌可危的状态。
以我个人对他们的了解,单单为这件事,就足以让苏联人在惊恐之下,而按下核子飞弹的发射钮了。
可是这并不是‘巴希法’告诉他们的,布鲁斯说,‘以你的判断’这个被我们称之为‘巴希法’的疯子,有没有跟莫斯科联络过?我不能一口咬定他没有,皮尔斯说,当时他们在联合国跟我讲了许多隐语、双关语、威胁话——就是我说的,很扼要的话;象‘下次会议’,‘不稳定的政权’,‘核子秘密’——实际上,这些字眼,的确跟诸位刚才告诉我的那两份协定有关。
如果我可以看到那两份秘密协定的话,我大概可以把他们所曾讲过的词句,抓出许多来。
助卿讲到这里,稍事停顿之后,又继续说下去,我个人认为,很可能这个叫‘巴希法’的人,已经跟莫斯科接触过了。
当然,他只可能先断章取义的去给他们一些挑衅。
可是我想,即使对这些他所可能提过的话,我们也应该尽快加以了解才对。
他竟然想把我们和苏联,以及中共,一起解决掉。
总统哀叹,天哪,他就想这么做。
我看,我越快赶到普尔岛去……总统先——皮尔斯话还未讲完,突然被会议桌上那具白色电话的铃声所打断。
喂?总统接听问道。
总统默默听了三十秒钟,然后才边点头边回答道,我知道。
尽快让我晓得发展情况。
他放回电话后,才转向另外三名会者:是哈洛克。
他今天下午不能来了。
出了什么事?将军问。
出了一大堆事,他离不开电话。
那太不巧了,亚瑟·皮尔斯说。
我本来想见他的。
我认为我必须跟他随时保持联系。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苏联人的动态告诉他,而他也能把最新的消息告诉我。
我必须晓得何时进逼,何时退却,苏联人很难缠的。
放心,你随时会晓得进展消息的;我已经命令他向你报告……唉,那名病理医生被追丢了。
该死!中将大骂。
他不是发现被人盯上了,就是觉得大势己去,决定先闪为妙。
要不然,他就是接到命令,要他逃掉的。
这我就不谈了,总统转向助理国务卿,难道说,俄国人没有暗示你,他们已经注意到这件混帐事情里,苏联也有插一脚吗?难道他们没有提到过‘布拉瓦海岸事件’,或者是罗斯托夫的电报吗?没有,先生。
至少这对我们还算有利。
我们知道,他们却不。
罗斯托夫却知道。
总统坚持这点。
那他一定是因为太害怕,而不敢采取行动了。
皮尔斯答道,通常国安会的高级干部都可能会如此;他们不晓得查下去,会踩到谁的尾巴。
而且即使他有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的。
你说的,就好象我们是在讲两个不同的莫斯科政权一样。
海雅反驳说。
我同意哈洛克的看法,奸细说,事实上,我们正是面对了两个莫斯科的不同派系。
目前想弄到麦锡那两份秘密协定的,乃是代表克里姆林宫说话的那个老人集团。
否则,现在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了解目前情况的理由。
假如哈洛克能逮到一个我们可以经由他而追查到另一个莫斯科派系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可以利用它来对付联合国的那批苏联,哈洛克已经公司过我们了,布鲁斯打岔道,你所指的另一个莫斯科派系,就是国安会的一个分支情报组织,叫‘渥拿雅VKR’的。
皮尔斯一听,顿时显出困惑地说,刚才的简报中,我好象没听到这个啊?或许是我疏忽了吧。
总统说。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太笼统了。
VKR是由许多小单位组合而成的。
我需要有特别的资料才行。
哪个单位的?哪些人负责的?你届时可能可以获得这些情报。
你是说——?皮尔斯的金笔突然一顿。
这也是为什么哈洛克无法离开‘无菌五号’的原因之一。
无菌五号……他们虽然追丢了这个叫席普斯的,可是哈洛克认为还有机会去逮捕那些可能会去绑架马里兰州塔波特郡那位叫曼殊·仑道夫医生的人。
他已经派人埋伏在医学中心,准备活捉这些人。
我告诉过你,仑道夫当初隐瞒马肯齐的死因是为了其他原因。
是,我知道。
皮尔斯把金笔插回上衣口袋,放下笔记本。
我临时做了些笔记,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一些;我大概不能把这些笔记带出去。
我了解。
我很高兴你也这么认为,总统说,是不能带出去……你可有得想的了,助卿先生,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你打算怎么应付那些俄国人?步步为营,奸细说,您允许的话,我预备约略漏一点我今天听到的内幕结他们听。
你没弄错吧?!中将搞不懂。
拜托,中将,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罢了。
他们显然也有正确的情报来源,所以,矢口否认,不如稍微漏一点真相,免得更引起他们的怀疑和敌意。
我们现在可受不了他们的这种态度。
用总统先生刚才所说的,我们必须跟他们尽量拖得越长越好,越久越好。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应付他们,而你又打算漏什么话给他们听呢?只承认麦锡由于劳累过度而崩溃了。
据诊断报告,他们未免把他的病情夸大了太多,根本与事实不符。
他现在只是想多休息几个礼拜而已。
就这么多。
其他的说法,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传闻,与麦锡毫无关系。
别忘了,他们过去也有史大林的例子可循,瞒也瞒不了什么的。
史大林当年死亡之前,全莫斯科的人,早就晓得他事实上已经发疯了,好极了,老大使布鲁斯击节赞赏,认为这祥很妥当。
问题是,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情报来源,海雅中将虽然也觉得皮尔斯讲得很有道理,可是却仍然认为没什么意义。
他们从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政权,那些狗皮倒灶的朝廷新贵那里,还是能听到其他内幕的。
要是真的听到过什么的话,那他们就会跟我把话挑得更明。
我想,我能应付得了。
至少他们在找查以前,还得先向莫斯科仔细查对消息来源的可靠性。
每一件事这么来来往往的一查一问,我们时间就可以拖长一点了。
皮尔斯话讲到此,一打住,就转头别总统说,而时间,总统先生,乃是我们现在最担忧的因素。
我看——我最好还是尽快回纽约,与苏联驻联合国大使召开一项会议,把事情澄清一下,好让他们不要再把手指按在洲际弹道飞弹的发射钮上。
我确信,他们会听我的。
我无论保证到底能拖多长久,可是至少他们会因此而展延个几天,或者,一星期吧。
他们会的。
这就引出另外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了,老大使两只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捧着下巴说,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会直接找你谈,而不利用更直接明快的‘热线’,跟华府直截了当的摊牌呢?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总统附和道,热线电话近在我身边,距离还不到十五尺,为什么他们不找我,却会去找你呢?亚瑟·皮尔斯听了,暂时没答腔,他两眼游视着总统和老大使,要我讲出原因,很难会使两位不认为我有失之骄傲狂妄之嫌,而且会觉得我有政治野心,事实上,我并没有。
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这么认为你的,总统向他保证,你只需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就够了。
因为苏联会晓得,您巳经指派我——应国务卿麦锡之请——为国务院的发言人,做您的发言人,先生。
而且也等于是麦锡的发言人,布鲁斯点头称许,这就表示跟麦锡的关系相当密切。
可是假如他们晓得你明明知道真相,却在睁着眼睛跟他们撒谎的话,会有什么不良后果?他门现在已经弃‘热线’而不用了,总统先生。
这就表示他们已经蠢蠢欲动,想发动世界性的核子大战了。
尽快返回纽约去。
我会安排你到普尔岛去的安全作业手续。
把两份协定看清楚,最好每句话都能默记下来。
旅客从转椅上站起来,将那些他已经毫无需要的笔记,丢在桌上。
当轿车从白宫大门驶出之后,亚瑟·皮尔斯突然上身向前一弯,用着沙哑的嗓子,对驾驶说,马上把我送到街边的电话亭去。
快!车上有电话,先生。
就在你座位旁边。
驾驶说,只要把盖子打开来就行了。
我不想用这具电话!到公用电话亭去,快点,拜托!抱歉,先生,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助理国务卿也发现自己很不客气,马上成改了口气,我抱歉。
车上的电话,转接太慢,还比不上公用电话,我有急事。
这我清楚,以前也有人常常这么抱怨。
司机加速向前急驰了几秒钟之后,就说,那儿有一个,先生,在转角上。
皮尔斯跳下车,快步走向玻璃亭,手上已经捏了零角子。
一进去,他就把门拉紧关死,零钱一塞下去,就拨号。
你旅途如何?他简洁的说。
顺极了。
请讲。
小组是否已经驶往马里兰州的医院了?十五分钟之前走的。
快把他们拦下来!怎么拦?旅客一听,马上嘴唇就一咬。
他这时才想到,他们用的车子上并没有电话。
他在下决定之前,只需再问清楚一件事。
等他们—到目的地,你是否有办法可以联络到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对方短暂的沉默,等于已经告诉了他答案,没办法。
回答很低沉。
那就立刻再派出另一个小组。
用警车,自动武器,减音器。
把第一批全干掉;整个干掉。
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是你派他们去的啊!那是个陷阱。
哎呀,老天……真的吗?我刚离开白宫。
对方马上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很吃惊的样子,真有你的。
太棒了!他们毫无选择。
我不是早说过,王牌全捏在我手里了吗?我已经混进去了。
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事?告诉‘妈妈’。
罗斯托夫也嗅到味道了。
先去查出来到底他已经知道了多少;必须考虑把他除掉。
洛林从五角大厦的石阶上跨下来内,脑子里还在想着汤玛司·戴克准将。
他不太了解哈洛克到底要找他去什么,但他却晓得,他这次显然是白跑了。
钻进国防部的人事室,把海军总部所有有关戴克的人事资料,全部翻了个遍之后,查理·洛林决定去找国防部中曾经欠过他人情的人,再对他做进一步深入的调查。
他找了几个军事情报单位的朋友去套消息。
他先用电话找了这些人,问他们是否还记得以前他曾帮过他们的事,这笔人情现在想讨回来可不可以。
他们都说没忘,而且愿意帮忙。
他总共约谈了五个人,其中三个曾经在戴克麾下服务过,都在星火号潜艇上干过一段时间,另一个是曾经在戴克办公室中做过六个月秘书的人,还有一个,则也是参与核子战略评估委员会的海军防战队少校。
哈洛克说道,戴克是个撒谎大家,可是洛林根本看不出这个人有任何地方符合这种讲法。
这个人实际上还是一名宗教信仰十分虔诚的人,即使于星火号航行途中,每个礼拜天,也不忘读经祈祷。
所有对他的评语,都是好的,认为,他是一名十分称职的舰长。
由种种迹象看来,洛林心想,戴克绝非一名骗子。
骗子不可能是这种尽忠职守,一板一眼任何事情都秉公处理的人。
可是等洛林问到那名曾经替戴克做过秘书的人时,他所听到的,则完全跟前面那三名星火号潜艇上的人所说的大相径庭,背道而驰了。
据这位秘书讲,戴克是个擅于逢迎马屁和瞒上欺下的败类,完全是一名军人政客。
他这个人相当狡猾,匿怨而友其人,表面恭维别人见解高明,私下却又毒骂别人是笨蛋,虚伪得过份透了,象有一次,他……还有一次……他……你说他这个人很精,对吧?完全正确,他根本就是个政客。
那名陆战队少校所说的话,则比起那名秘书还要难听。
他拍马屁的功夫,简直可说是炉火纯青到超凡入圣的地步,但又有什么碍事的?他的确也很行。
何况这个委员会里,尽多拍马高手,精吗?……老天,那还用说,搞得未免有点过了份,向来只会避重就轻,哼哼哈哈打马虎眼。
我是说,他狡猾得要命,任何事情落到他头上,他只要一看不对,就马上把一锅烫手山芋,倒得满桌都是。
这就是说:此人向来喜欢推卸责任,尤其是往上推的功夫特别高明。
问题在于国防部里的人,那个又不是这种人?这根本是无伤大雅的奖德。
洛林走到自己的停车的地方。
等坐进车子之后,他伸手把挂在仪表板下方的麦克风抓过来,打开电源开关,将通话钮一拉,与白宫的无线电转接车联络。
替我接‘无菌五号’,谢谢,他指示。
该趁他还没把刚才他听到的话忘光之前,赶快先告诉哈洛克才行。
阿帕契红人小组的两名队员,一名随时保护着仑道夫医生,只一名则不停的在医学中心的各个走廊上晃来晃去。
两个人由于人力有限,也只有这么安排,没告诉无菌五号他们是这么作业的。
仑道夫这个老家伙,态度上显得敌意很浓,根本不太愿意配合这两个人。
而他们两个人一方面要保护他,另一方面又要让自己不露形迹,弄得情况十分棘手难办。
老家伙还是象平常一样的,在走廊中奔进奔出,跨过草坪,在三栋大建筑之间忙来忙去,弄得他们两个疲于奔命,深怕有什么狙击手,会从数百码之外,射死老家伙。
两个人既然不够,当然只有一个去负责外面,另一个去负责里面了。
人虽然少,但他们却也晓得,只要人再多上一个的话,可能就会太明显了,会把整个行动泡汤也说不定。
可是偏偏他们两个人,就接到一个新的指示,告诉他们又有一名生力军被派来了。
无菌五号是这么指示他们的:鉴于阿帕契红人小组欠缺人手的报告,正好打断洛林对哈洛克所做的戴克调查报告之故,洛林将由国防部一架直升机,送往距离该医学中心数里之外的某处,乘坐一辆等候在该地的汽车,前往贵地支援人力之不足。
预计他将在三十五分钟到四十分钟内抵达。
我们怎么晓得他到了没有?用医院柜台的内线对讲机查一下。
他会假扮成一名路人,到柜台打听到‘依斯顿镇’的路怎么走。
然后他会把车子开出去,再用步行潜回医学中心。
谢了,无菌五号。
珍娜端了一杯威士忌给哈洛克。
喏——这是你要的酒。
谢谢。
哈洛克拿起酒杯,走到窗前,我打算把戴克逮起来,他说,我必须把他带到这里来。
这个人并没有在电话上跟我讲完全。
那你认为他有问题啰?毫无疑问。
我只想再了解一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林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戴克很会拍上面的马屁,明褒暗贬。
这种人当然可能会替麦锡跑腿啦。
反正这个人的行为模式很古怪,真的很古怪,哈洛克摇了摇头,啜了口酒。
所有有野心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就连军方的人,也是一样,到处都有政客。
真正表里如一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他举目望向窗外的斜阳,维吉尼亚州的乡间,整个沐浴在一片柔和的金黄色的阳光之下。
我现在已经叫中情局,漏夜去查戴克在‘核子战略评估委员会’中,所有他过的秘密勾当。
据他们刚才和我讲的,有六张重要的照片已经失踪;只有两张找到了。
我看这全是戴克干的。
要是我有权的话,他这种行为,只有枪毙一途。
太阳已经落到树梢后面了,树叶和枝芽之间,透过来一条条的霞光,洒落在仑道夫医学中心前面的草坪和它粉白的外墙上。
查理·洛林蹲在小公园尽头的一株大橡树后面,从他躲藏的位置,整个医院的正门,以及另一侧的救护车停车场,都可以一览无余,他手里还抓了一具无线电对讲机。
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开到停车场,由车上抬下一名刚刚在高速公路出了车祸的人;重伤的人正在被闻讯赶出来的仑道夫医生检查着,伤者的太太站在一旁;急诊室的走廊外面,阿帕契红人小组已经就位。
秘密行动局的干部,抬手看了一下表。
他已经蹲在这里将近三刻钟了。
他冷眼看着仑道夫那个老家伙,还肆无忌惮的到处乱跑,不禁肝火上冒。
他等下要找个机会,去跟老小子谈一谈。
他可不会那么客气,假如对方不把性命当一回事的话,他也不会在意,反正死活是他家的事。
也许这么一来,仑道夫就会变得老实一点。
老天,他可不想就这么一直蹲在外面喝西北风,他摆平仑道夫之后,也许可以找个好地方,吃他一顿大餐。
洛林在一阵车辆急驰上来的声音惊扰之下,马上抬头观望。
只见一辆黑白相间的警车转进了停车场,在急诊室的进口处突然煞车停住。
两名警察迅速下车往门口奔过去,其中一名已经跳上石阶,两个人的右手都很笨拙的按着腰侧。
洛林把无线电对讲机凑到唇上。
阿帕契,我是外围。
有辆警车匆匆开到急诊室出入口。
两个条子正闪进去。
看到了,回答传过来,等下再向你报告情况。
洛林又看了一眼警车,他突然觉得这辆巡逻车有点古怪。
两扇门都是敞开的,通常警察下车之后都不会这么做,除非他们就站在车子附近。
否则的话,难免不会有人趁他们不在时,进去乱弄无线电,或者是把车内其他的东西偷走;很少有警察会不把车门关好的。
无线电突然又吼嘎的响起来,妙得很,不过没事儿。
阿帕契之一这么告诉秘密行动局的专员。
似乎刚才发生车祸的家伙,还是巴尔的摩某个著名的黑道人物呢。
黑手党沿路都在阻拦他。
这两个警察是来盘问他的。
好。
完毕。
洛林放下无线电之后,有点想抽烟的欲望,可是又怕烟头或划火柴的亮光,会把他的行迹暴露的顾虑,就决定打消此念。
他眼睛又溜向那辆警车,脑袋只有点奇怪的感觉。
突然之间,他好象觉得有件事很不对劲。
因为他早先在距离医学中心五分钟车程的地方,曾经经过一个警察局。
他记得当时他看到那儿辆停在警局外面的巡逻车,并不是黑白相间的,而是红白相间的,这种颜色的警车,在东岸游乐休闲的海岸地区,是最常看见的。
怎么会跑出来一辆黑白相间的呢?门也没关紧,两个人下车后又是用跑的,右手又不离枪柄——干嘛这么紧张?……哎呀,我的老天。
阿帕契!阿帕契,快回答!什么事?外围?那两个条子还在里面?!他们刚刚进去。
快追上他们!快呀!现在!什么?!先别问,照着做!带家伙!等无线电塞进衣袋,点三八的手枪抓在手中时,查理·洛林已经快狂奔到小公园一半的距离,朝急诊室出口飞也似的窜过去。
他一奔到门前,用力一跳,就已经跃过那几阶石阶,左手向前将大门一推,两腿一纵,就冲了进去,急如闪电的奔过柜台,吓坏了一名值班护士:他两眼向四周望了一下,马上认出他正前方的一条走廊,正是阿帕契讲过的位置,他们从那里,可以一眼望到警察奔进大门。
他朝走廊一直奔下去,跑到一个交叉口,先往左看,再往右望。
有了,就在十尺之外?急诊室。
门怎么是关上的?不对劲!洛林飞快的掩上去,用脚尖大跨向前,肯贴墙壁挺进。
突然间,他听到那扇不锈钢的厚金属门后,传出了两声哆!哆!的闷响,和一声可怕的、从喉咙里闭出来的尖叫,他晓得当初的直觉没错。
他贴到门上,左手落向门把,轻轻往一边转动,将门把转到底之后,顺势用左肩用力往门上一撞,将门砰!的一声撞开,同时紧跟着就朝门框旁边一跳,用背贴住墙壁。
咻——咻!咻!的子弹,随着哆!哆!哆!的灭音枪声,从急诊室内射出来,打在他对面的走廊墙壁上;射角很斜、很高;这就表示开枪者所站的位置,是在急诊室最里面的地方。
洛林人往下一蹲,向门框中央扑倒,身体才一着地,马上就一个翻滚,举枪对着一名蓝制服开火。
他射角很低,子弹纷纷打在他前方的钢制用具架上,反弹迸跳不已。
只射腿、脚跟、脚板骨、手臂,手臂不得已才射,万不可射胸和头!必须留活口!第二名蓝制服,从一座检查台后跃扑过来——他只能看见一个蓝色的模糊影子朝他扑过来——洛林毫无选择的余地;他对准那个向他跃过来的人——对力手中的枪也在喷火——连开了两枪。
杀手在半空中一扭身,砸到检查台的海棉垫子上之后,翻身坠地,他的颈子早被子弹打裂。
鲜血狂喷不已,人已经翘了。
另外那个一定要留活口!不能再打死他!哈洛克当初给他的命令,在他脑海里狂喊着的同的,洛林早己伸脚反踹,将门踢拢关死,他利用脚向后踹的反弹力,向前再扑,打滚,举枪朝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开火,砰!的一响之后,日光灯管马上爆裂开来,撒了一地,急诊室中跟着就一暗,只剩下墙角桌上还有一盏聚光灯在亮着。
哆!哆!哆!连续三声灭音枪开火的声音,从暗影中爆射过来,子弹全打进了他上方的水泥壁和木板之中。
他疯狂的向左侧滚过去时,撞到了两具瘫软的尸体——难道是阿帕契小组的人?他搞不清,他唯一晓得的事,只有一件——绝不能让唯一剩下来的那名活口逃掉!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而活着的人,只剩下两个。
完全就是个大屠宰场!一颗跳弹从地板上迸过来,他根本还来不及应变之前,就已经感觉到那颗弹头火辣辣的钻进了他的胃部。
然而他却对那种剧痛感到很模糊,他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件事。
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立刻采取反应行为。
他逼住胸中的怒火,压制住它,借着它的力量去行动。
以前他也吃过亏,落于下风过。
但却可一不可再。
他说什么也耍拼到底!他以蛇形扑向他的右方,撞到一具担架之时,顺手就把它用力一扯一推,拼命朝刚刚有子弹射过来的黑影中滑送过去;他听见担架撞到一个人体的声响时,马上就跳起来,双手持枪,瞄准黑暗中的另一只手开火。
枪声爆响的同时,就听见对方中弹后的惨号声,叫得震天价响。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然后他就能稳占上风,不会再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