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
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林正祥带领的十三室的同志们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如期赶回了北京,纪委的大门保住了。
林清雅也回了一趟北京,这一次,她的任务是回去说服自己年迈的母亲,出了这件事以后,林母说什么也不愿女儿再在纪委干下去、再留在S市了,她必须把女儿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林清雅是绝对不能留在北京的,因为,这边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蓝煜星,还是生死未卜。
她不能走。
最后,经过异常艰苦的谈判,林清雅和母亲达成协义,再在S市呆两个月,两个月以后,无论案子是结了还是没结,林清雅都要回北京。
两个月,应该够了。
林清雅终于顺利得登上了返回S市的飞机。
早上七点的班机,两个小时,林清雅到了S市,由于林清雅原先的驾驶员老杨失踪了,汽车也坠下了山崖,办公室临时安排了一个姓王的中年司机开车来接林清雅,车子是从市府办刚协调过来的一辆车。
因为前段时间人事变动,谈新权调到市政府做了市长,便坐许昌平的那辆车,谈新权的6号车便空了下来,现在安排给了林清雅,不过,车牌换了,还是换成了纪委原来的那个十一号。
不过,这次林清雅并不是一个人回来。
王师傅的车子是直接开到机场里面的。
老王今天心情不错,在纪委,他也跟过领导,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四年前失去了主要领导驾驶员的位子以后,他一直开一辆依维柯,辛苦不说,还没什么额外的收入。
在机关,驾驶员和驾驶员的地位是不同的。
给一号领导开车的司机,到办公室报发票、领油票,经手的人从来都是二话不说,到了就办,而且,办公室主任对他们都挺巴结,虽然不是领导,那地位和领导也差不多,所以,机关里一般都叫主要领导的驾驶员为书记;可开普通工作用车的就没这么好运了,管车的工作人员和报账的会计对每项费用都是一卡再卡,精打细算,简直就是后娘养的,不,是丫环养的。
而且,一辆破依维柯,修理费一次都只能有两三百块钱,哪能和那些开奥迪A6的比,人家保养一次车子都是上千块。
人比人气死人,不服不行。
今天,老王终于开上了渴望已久的奥迪了,更何况,他今天要拉的可是机关大院里最漂亮的大美女,虽然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天天看着也养眼不是?老王心里那个美劲儿就甭提了。
可他的得意只维持了一个小时。
从一个小时前接到车子,开到机场,到林清雅下飞机,这就是他所有的幸福时光。
见林清雅下车,老王连忙把车子开了过去,然后打开后车门,静等林清雅上车。
没想到,和林清雅同行的居然还有一个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春寒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夹克一件内衣,下面是深色的纯棉休闲裤和软底的磨沙休闲皮鞋,身材挺拔,气宇轩昂,很有点军人气质,很酷。
这个人见到老王第一句话就是:你好,这就是林书记的车子吧?是啊。
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头,可看到他和林清雅一同下飞机,搞不好这人身份不同寻常。
林书记是北京人,这人从北京陪她来,听说林书记的老公死了,这人不会是她新的男朋友吧?老王不敢造次,只有老老实实地回答,心里却在嘀咕:也许不会是男朋友,男朋友还叫林书记?把车钥匙给我吧,以后这辆车由我来开。
话说的连一点弯都不拐,让老王十分尴尬。
可看他那气势,又实在是压迫人,而且站在他身旁的林书记也并没有表示异意,老王知道,这辆车自己是开不成了,只好乖乖地把钥匙交了出来。
心里那个郁闷啊。
奥,王师傅,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新调来咱们纪委的田龙同志,从北京刚复员的志愿军,在部队是汽车兵。
这是咱们纪委的老王师傅。
幸会!田龙伸出了手,和老王握了一下,可他的表情依然是那副酷酷的模样,哪有半分幸会的意思啊。
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按常理,给一号首长开车的驾驶员也是机关车队的头儿,其它的人修车子换个轮胎什么的,都需车队长签字才可以的。
对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老王可不敢得罪,只好按下心头的憋屈,装着一幅很荣幸的样子和这个田龙握了握手,堆着一脸虚假的笑向田龙说:幸会,幸会。
这个田龙,正是范志杰昔日的好兄弟,田海龙。
现在可是副司级干部,在地方上是副厅。
林清雅现在也只是副厅级,在S市这么一个地级市,居然出现了一个副司级的驾驶员,估计是空前绝后了。
不过,这次田海龙来可不是单纯来给林清雅做驾驶员。
一方面,夏书记应林母保护林清雅安全的要求,假公济私了一把,让田海龙临时充当一下林清雅的保镖,做保镖,驾驶员的身份是最合适不过的掩护了;另外,田海龙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当然,这一起来的,并不仅仅是田海龙一人,还有六名他最得力的手下,正好是一个突击小队,这都是田海龙亲自从各特种部队挑出来的精英,并且到了十三室以后还接受了田海龙本人的亲自训练。
田海龙一向认为,兵贵精不贵多,有这么一个小队,执行普通的任务应该不成问题了。
当然,到了林清雅这里,他们的任务就被具体化了,主要就是设法营救蓝煜星。
当然,因为要带大批的装备,这几个人并没有跟随林清雅和田海龙二人同行,而是另外开车过来。
不过,飞机上还是有一个非同寻常但又极不显眼的人,这个人是非官方身份,他就是大冯。
大冯的任务是查找那个基地和蓝煜星的下落。
林清雅这次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营救蓝煜星了,可是她也清楚,救一个人,比杀一个要难得多,究竟能不能成功营救蓝煜星,除了实力之外,更多的还是要靠一些运气。
这一切,都是林清雅回去以后和林正祥商定的方案。
当时,林清雅提出要迅速抓捕谈新权等一帮人的时候,心细如发的林正祥就提出了反对。
他的理由很简单:现在强行行动,时机尚未成熟。
第一,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充分,虽然十三室有权力先斩后奏,可抓了人以后万一审不出个结果,最后的结果会非常被动。
第二,那个关押林清雅他们的地方还没有找到,现在冒然行动,既便是把人抓了,也未必能够找到那个老巢,就算找到了,也已经打草惊蛇了。
那些人不是普通人,而是战斗力惊人的特种兵,抓捕他们也是要费很大力气的,这些人又都是在深山里,如果他们跑了,还不知道会给社会造成多么大的危害。
第三,已经失踪的李强二人和蓝煜星都还扣在对方的手里,特别是蓝煜星,本身就有人质的意思,如果对方狗急跳墙把人给杀了,那就后悔晚矣了。
第四,犯罪集团的另一个重量级人物钱大富在美国还没有回来。
像钱大富这样在美国有大量产业并且已经注册了公司的人,是很容易拿到绿卡的,这边行动了,钱大富在美国很可能就不回来了,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个案子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圆满。
第五,钱大富所在的玉纶集团是S市最大的劳动密集型企业,一旦动了钱大富,这个宠大的经济集团很可能在一夜之间陷入危机,直接的后果是几万职工面临失业,将给社会稳定带来巨大的不确定因素,所以,在对钱大富采取行动之后,必须能在短时间内把玉纶集团的事情处理好。
所以,林正祥的意思是不急,反正目标已经锁定,这边只要没有行动,蓝煜星的安全就不是问题,不急在一时,先将计就计,做好前期工作再说。
有了田海龙和他手下的坐镇,林正祥不信找不出他们的下落。
林正祥的方案,显然比林清雅和蓝煜星事先打算得要成熟和稳妥,而且,这套方案比原先的更有利于保证蓝煜星他们的安全,所以,林清雅也不再提任何异议。
所以,就像孙继尧、安永江他们所期待的那样,放出了林清雅,果然一切都风平浪静起来,麻烦,离他们看起来是越来越远了。
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是十三室在林正祥统一指挥下的高效运作。
经过夏清明的批准,十三室正式对发生在J省S市的杀人和领导干部滥用职权系列案立了案,并给这次调查和抓捕行动定了一个代号:猎鲨。
行动的展开以林清雅一帮人到达S市为标志。
很快,十三室的部分人员和相关的设备也到了S市。
行动的原则,就是林正祥所确定的,放长线钓大鱼;前期的工作,就是对包括谈新权在内的有P县工作经历而且这几年升迁又比较快的一批干部进行通讯工具的监听,并且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多取得一些证据。
林清雅和田海龙、老王上了车,直奔市纪委。
路上,林清雅给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黄明强打了电话,让他召集纪委机关中层以上干部开个会,听取一下近阶段的日常工作汇报,理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思路。
市纪委的工作,她是好久都没有过问了,一直是黄明强在打理,她现在连他们在干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再不多了解一下,这个纪委书记可就不称职了。
十点半,林清雅进入办公室,迎面却看到一个女孩子,抬头一看,正是谈晶晶。
显然,谈晶晶来之前还是刻意修饰了一下,这个从来不缺乏青春与活力的女孩子,今天居然浅浅地画了一层妆,也许她要用那层薄薄的粉掩盖她蜡黄的脸色,用一点细细的腮红好让面貌多出一点血色。
但是,这一切又都是徒劳的,细心的林清雅,一眼就从她以往的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发现了秘密,这双眼睛,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就像一支燃到最后的蜡烛,仅仅剩下最后一丁点生命之火在风雨中飘摇。
晶晶,进来吧。
林清雅没有说过多的话,而是直接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请谈晶晶进去。
然后对跟着他一起走上来的老王说:王师傅,你去跟黄书记说一下,今天上午的会议取消了,下午再说吧;还有,你带田龙同志去办公室报个道,顺便让办公室安排一下他的食宿,就说是我说的。
知道了!老王答应了一声,带着田海龙走了。
清雅姐姐,我影响了你的工作了吧。
晶晶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显得有些不安。
听了晶晶的话,林清雅心里莫名地一痛,对眼前这个善良而又纯真的女孩子,她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她只是因为影响了自己一个上午的工作而不安,而自己,却是影响了她一生的幸福,她又何以安心呢?扪心自问,她从来没有想过去破坏她的幸福,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和她争夺蓝煜星。
从和她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开始,从知道她和蓝煜星的感情的那一个晚上开始,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成全他们。
爱是奉献而不是索取,知道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得幸福,平安,她就知足了。
可是造化弄人,她和蓝煜星越走越远,已经远远地背离了两个人的初衷,脱离了理智的束缚,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已经背叛了她们的友谊,辜负了一个纯洁而又善良的女孩子对她的信任。
而且,现在蓝煜星又生死不明,面对谈晶晶,林清雅的一颗心就像浸泡在严冬的海水里一样,苦涩,冰凉。
他呢?这是谈晶晶坐下来以后问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让林清雅想起一句诗:这是一潭绝望的死水。
但是,不够准确,应该说,绝望里,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希望。
就是这一丝若隐若现的希望,让林清雅的心里又尖锐地疼了一下。
她太清楚了,自己作出回答以后,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即将破灭了。
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自己的心理,也仍然存着这样一丝比蜘蛛网还要脆弱的希望,而且,为了这一点点的希望,自己依然在努力着,这种努力也许是徒劳的,但是,她还是要继续。
面对谈晶晶,是林清雅早已准备好了的。
她在北京的时候,每个夜晚,都在考虑如何面对她,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甚至,她已经编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这个谎言,她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对省纪委,对S市的领导,她都在电话里汇报过了,再重复一遍这样的谎言,难度不是太大的,可是,为什么今天谈晶晶的问话还是给了她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为什么今天的自己是如此的惊慌失措,林清雅找不到答案。
晶晶,他,失踪了,我们找过,在他失踪的那片区域,仔细地找过,没有他的痕迹。
本来只是想告诉她一个答案而已,可是,林清雅无论怎么听自己的话,都像是在极力地向谈晶晶证明: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那就是没有下落了是吗?姐,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哪里。
无论有多远,我都会去找他的。
哪怕,哪怕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果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就跟过去找他,可我担心,万一他还在这个世界,我去那边又找不到他。
听了谈晶晶的话,林清雅惊呆了,显然,这个女孩子,思维已经混乱了,她的精神,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如果再找不到蓝煜星的下落,或者,可以确信蓝煜星已经死了,那么,这个女孩子,就算是不死,也会精神失常的。
林清雅惭愧了。
本来,她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爱他,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个样子。
晶晶对他的爱,比起自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清雅依然清楚地记得,在第一次失去他的时候,自己伤心欲绝,几乎就要追随他而去,但也没有到现在这种程度,至少自己还保持着神智的清醒,至少理智还在控制着她的行为。
也许是她太年轻了,也许是她爱得太投入了,也许是和蓝煜星在一起的感觉太幸福了,晶晶这次受到的打击,显然比自己当初失去范志杰的时候,要严重的多。
蓝煜星啊蓝煜星,你错了,你错了你知道嘛!林清雅的心里在默默地控诉着:你总是以为,你的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总是想着那些舍身取义之类的东西,也许你是一个负责任的纪检干部,但你从来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你不知道,你的亲人,你的爱人在失去你的时候会有多伤心,多痛苦,你认为你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去就可以含笑九泉了,但你却给别人留下了无尽的伤心和痛苦。
你自私!激烈的心声在林清雅的胸腔里回荡,林清雅,再也保持不住她的冷静,她一把抱过谈晶晶:晶晶,姐告诉你,他没死,真的没死,他还好好地活着,只是在执行一个很秘密的任务,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姐答应你,无论怎么样,一定把他带回来,完完整整地送到你的面前,好吗?点击察看图片链接:习惯步行反腐系列之煞星第八卷 天晴 二十一章 托付姐,谢谢你!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爱人还活着,谈晶晶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拥抱着林清雅,无声地哭泣着。
悲痛和喜悦都是会传染的,林清雅,同样也控制不了也不再控自己的泪水,任由它陪着晶晶一起流淌。
经过这次交流,显然,两个人的感觉又升华了一个层次。
一个细节并没有被林清雅忽略。
她和晶晶认识和相处以来,自然是非常投缘,谈晶晶也一直叫她清雅姐姐,但是,这次晶晶没有这么叫,而是叫她姐,一般来说,只有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才会这么称呼,而且,林清雅现在的确有一种晶晶就像是自己亲妹妹一样的感觉,她以她无私的付出,赢得了晶晶的真挚的感情,但是,这份感情的代价是不是大了一点?林清雅并没有计算过,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擦干眼泪,谈晶晶望着林清雅:姐,我要是真的有你这么个姐姐多好啊。
说话的时候,晶晶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忽闪忽闪的,特别的可爱。
晶晶,我也想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林清雅不是在说客气话。
在家里,她是老幺,父母亲老来得女,偏又是一个无比聪明可爱的女儿,那是真的把她当成是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加上父亲位高权重,那可真的是万千宠爱在一身。
一直到她认识范志杰之前,她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遇到什么挫折和困苦。
即便在她和范志杰的恋爱关系受到家庭阻力的时候,她也没觉得什么,仗着母亲的宠爱,还有一个现代知识女性对法律的精通和对社会伦理的理解,那场抗争,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胜利的一方,在更多的时候,反而是她在给范志杰打气。
可是,自从黄山事件以后,特别是她到S市以后,一切都变了。
生活的劫难,情感的波折,斗争的复杂,让她以异常迅速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她成熟了,早已不是那个习惯于在母亲膝下承欢,与爱人在一起风花雪月的娇娇女了。
尽管在读书的时候,导师就非常欣赏她没有高干子女的骄娇二气,欣赏她的自立自强,但是,和现在相比,那时候的一丁点儿优点算什么呀,只不过比其它像她一样出身的公子小姐们更像一个平常人而已。
成长起来以后的林清雅,甚至可以在晶晶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S市,她的家庭和自己应该是相似的了,从蓝煜星那里知道,大学四年,甚至都没有让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她就是S市常委组织部长的千金,这和自己的当初,包括现在,是何其相似啊。
从小,也许是出于安全,也许是为了她更好的成长,父亲就严格禁止他们兄妹告诉别人自己的父亲是某某,甚至,连姓都是让他们随着母亲姓。
因此,在遇到谈晶晶以后,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她不仅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同时也是设身处地把她当成过去的自己。
在感情的处理上,她几乎是在刚刚了解他们的事情以后就放弃了对蓝煜星争夺,根本原因不是为了成全蓝煜星,而是不愿意伤害这个可爱的女孩儿。
她太喜欢她了,她做不出来伤害她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姐,你觉得蓝煜星他怎么样啊?就像所有的闺中姐妹一样,谈晶晶很自然地和自己信任的人讨论自己的心上人。
很好啊。
我的晶晶妹妹看上的人,怎么会差嘛。
眼泪已经擦干,话题也开始轻松起来。
姐----!谈晶晶的叫声拉得很长,明显有撒娇的成份:不理你了,人家问你正经事嘛!既然是正经事,林清雅当然要很正经地回答:真的不错嘛。
聪明能干,成熟稳健,有责任心,而且看起来好像还蛮帅的。
配我们晶晶,应该勉强可以了。
说到最后,林清雅还是没忘记打趣了一下。
姐姐又不正经了。
心上人被林清雅夸赞,顺道还夸了自己一句,谈晶晶心里自然是甜丝丝的,不过,显然她心里有另外的想法:姐,跟你说实话,你刚才对蓝煜星的评价,跟我想得基本一样,不过,不过…..不过什么呀?见谈晶晶欲言又止,林清雅忍不住催促了一下。
不过我觉得好像我越来越配不上她了。
谈晶晶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傻丫头,说什么呐。
我的晶晶妹妹又美丽又可爱又善良,而且,出身名门,又是高薪白领,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能被晶晶大小姐垂青,还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要说配不上,也是他配不上你。
林清雅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在绝大多数的人眼里是这样的,蓝煜星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有个本科学历现在是一抓一大把,可谈晶晶就不同了,父亲是市长,她就是S市的公主;玉纶集团领导班子成员,年薪数十万,而且品貌俱佳,对蓝煜星来说,的的确确是攀了高枝了。
姐,你说的我都懂。
谈晶晶并没有否认林清雅的话:在正常人的眼光里,我们的确算不上是门当户对,可这都是一些很外在的东西,我考虑的不是这个。
谈晶晶的话很严肃,林清雅也基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蓝煜星底细的人,但是,她并没有十分确定谈晶晶的真实意图,便问了一句:那你想什么呐,小脑袋瓜子可不要钻牛角尖啊。
姐你说对了,我也常怀疑,自己是不是钻了牛角尖了。
可我总在想一个问题,这半年,我越来越感觉,他就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我却只不过是一个金丝笼里养的小鸟儿,只能仰望他的天空,却不能和他一起比翼翱翔。
说出自己的感觉,谈晶晶的表情有些苦恼。
小丫头想得果然是这件事情,林清雅连忙劝慰:晶晶,你果然是钻了牛角尖了。
他有他的工作,你有你的工作,你在你的领域里未见得就比他在他的领域里做得差,更何况,你们的现在是恋人关系,未来是夫妻关系,哪有两口子都要出去拼的?一般来说,肯定会有一个人出去拼的。
如果那些伟人都要求自己的妻子和自己一样,那他们不是都得打一辈子的光棍啊,何况蓝煜星现在就是一个纪检员,又不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
姐,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我指的是那种比较内在的东西。
谈晶晶在努力地表达她的意思:比如人的理想和追求,还有人生的信念和境界,是这些东西容易把人的层次拉开,而不是什么职务啊这些外在的东西。
谈晶晶这次的表达引起了林清雅的共鸣,她也在想,当初范志杰是凭什么打动自己的?凭什么让自己放弃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比如学业,比如对事业的追求,心甘情愿做他背后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支持者的?的确,他长得很帅,而且才华横溢,可她成年以后身边并不缺乏这样的人啊?为什么偏偏就对他怦然心动呢?就是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同龄的男子十分缺乏的那种近乎伟大的理想非常高尚的追求,这让他具备了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和很强大的魅力,不错,让她心动的就是这一点。
不过,林清雅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一个男女之间最重要的问题:晶晶,你觉得他爱你吗?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问,因为,即使是在她和蓝煜星冲破最后一层束缚之前,她也明显能够感觉到,蓝煜星在那个时候,心里还是在想着晶晶,只不过是近在眼前的死亡的威胁,让他放纵了一次,而且,他们之间也是有很深的爱的,否则,他绝对不会那样做。
蓝煜星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本就是两个人的结合体,所以,他心里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再正常不过了。
嗯。
谈晶晶并不怀疑蓝煜星对她的爱。
那你爱他吗?林清雅又问了一句,有点像律师在庭审。
嗯。
谈晶晶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并且,还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不就行了?林清雅似乎找到了最终的答案:你们两情相悦,彼此都深爱着对方,那还考虑那么多干嘛?林清雅感觉,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了,不需要再讨论了。
姐,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也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好很好,可我还是能够感觉出我和他之间的确是隔了一层东西。
女人的直觉,女性的敏感,的确是很可怕的。
谈晶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什么东西,但林清雅却是知道的,她很清楚,晶晶和自己一样,都拥有半个蓝煜星,只是这一半和那一半不能分开而已。
如果她愿意,把事实告诉谈晶晶,那谈晶晶很快就会明白隔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了。
但是,她不能告诉她,也没有权力告诉她。
所以我常常会有一种感觉,谈晶晶在犹豫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什么感觉?女人总是好奇的,林清雅又怎能例外,特别是关于蓝煜星和谈晶晶的事情,她太想了解了。
姐,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生气啊。
谈晶晶心理还有障碍。
我怎么会生气呢,说吧。
林清雅表面平静,言语中也在鼓励着谈晶晶,心里却有些打鼓,她不知道谈晶晶要说什么,但是,似乎她的话对自己也会产生影响。
我感觉……我感觉你才是他的良配,你们才是同路人。
谈晶晶的话,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声音很轻,还有一点怯懦,但是,听在林清雅的耳朵里,却是石破天惊。
显然,晶晶不是那种非常有心计的女孩儿,她这样做不应该是特意来刺探她。
自始至终,她都能感觉到得到对方的真诚。
可是,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林清雅心里不明白。
一闪而过的不解和尴尬,林清雅很快恢复了正常:傻丫头,胡说什么呐,当心姐姐打你啊。
林清雅面带微笑,语带威胁。
姐,我说的是真的。
话开了头,晶晶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人家就是这么感觉的嘛。
还胡说,我可真的要打你了啊。
姐都多大啦?在姐的眼里,你们还都是毛孩子呢。
看来不严肃点是制止不了谈晶晶了,林清雅的口气有些冷。
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嘛!等人家说完嘛。
谈晶晶拿出了最让林清雅无可奈何的杀手锏,撒娇,让林清雅无可奈何:其实你刚才说的话也是我想的,我们是你比小,蓝煜星和我同龄,刚刚过二十三岁,可是,我总感觉他比我要成熟好多好多,好像,你们才是同龄人一样。
听我说,姐,如果没有我,如果蓝煜星他爱的是你,你会爱上他吗?跟我说实话,不准糊弄我。
阿呸!林清雅一边掩饰自己的心神激荡,一边冲谈晶晶啐道:别以为你喜欢的人就是个宝,谁都会喜欢,姐才不稀罕呢。
林清雅说的也是人之常情,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就会觉得他是最完美的人,任何人都比上不他;男人也是一样,总会觉得自己爱着的那个人是最美的。
应该说,林清雅的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但是,也许是心虚,也许是为了进一步打消谈晶晶的疑虑,林清雅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事情。
她站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照片:晶晶,这是我和你姐夫的照片,你看看吧,今生今世,我不会再爱上别人的。
谈晶晶接过照片一看,心里不由得暗自赞叹,真的是一对璧人。
这是他们婚前在圆明园的荷塘边拍得婚纱照,林清雅自是不用说,艳丽无俦,不可方物,偏偏那个男的也是高大威猛,潇洒绝伦,眉宇间流露出的那一种坚定和自信,让谈晶晶看了也顿生好感。
这一比,蓝煜星可就被比下去了。
看来,自己的爱人和姐夫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
刚才我以为姐姐夸蓝煜星帅是真心的呢,看了姐夫的照片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看到林清雅的老公是这样,谈晶晶并没有女人本能的嫉妒,而是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唉!谈起范志杰,林清雅很自然地叹了一口气。
谈晶晶这才如梦初醒,刚才一时糊涂没想起来,可她早就知道,林清雅是个寡妇了,只是不知道她的丈夫就是蓝煜星在黄山脚下救的那个人而已。
因为自己的原因,提起了林清雅的伤心事,谈晶晶自是十分过意不过,连忙说了一声:姐,对不起。
终于摆脱了谈晶晶纠缠不休的那个问题,林清雅现在基本上是如释重负的感觉。
至于她叹气,只是在感慨世事无常,爱人前途难测,是担忧而不是伤心,他现在还活着呢,有什么好伤心的。
就对谈晶晶说:这不怨你,是我主动拿给你看的又不是你提起的,而且,都过了这么久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早已习惯了。
姐,你就不想再找一个?谈晶晶对林清雅的生活问题开始关心了起来。
找你个头啊。
林清雅没好气的白了谈晶晶一眼:我拿照片给你看,就是想告诉你,每个人喜欢的人是不一样的,别以为你们家小蓝就是人见人爱。
真的吗?谈晶晶不由得往照片上又看了一眼,看完一眼又看一眼,然后对林清雅说:你真的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吗?这是怎么说?林清雅又吃惊了。
也许,他们的样子的确是不像,蓝煜星身材瘦弱些,也没有姐夫的形象看起来那么阳刚,但是,姐,你仔细地看一下,看一下他们的气质,看一下他们的表情,看一下他们流露出的那种掩饰不住的坚定和自信,你难道不觉得他们真的很像吗?这也是谈晶晶刚刚发现的,怪不得一看到范志杰的神色就让她很有好感,原来,两个人在这一点是那么的相似。
林清雅无语了。
撒谎或是掩饰,从来都不是她的强项,应付了谈晶晶这么久,能保持现在的这种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姐,也许你没有爱上蓝煜星,因为你没有想过,你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不可能,年龄,身份,你过去的感情,特别是还有我的存在。
但是我知道,姐,你不要否认,你对他其实是有好感的,也许你自己都没感觉出来,但我看得出来。
如果不发生什么事情,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爱是自私的,有哪个女人会提醒另外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呢?我今天对你说这样的话,是想请求你,如果,如果由于种种原因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我想,你们的结合,也许最完美的。
姐,可能我说得太冒失了,不要怪我,对不起,我走了。
说完,谈晶晶拿起自己的小包,像逃一般地离开了林清雅的办公室,留下林清雅一个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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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天晴 二十二章 保镖晶晶走后,独自留在办公室的林清雅思绪万千。
谈晶晶的确很年轻,也很单纯,但是,她绝不傻。
林清雅至今也没有忘记,当初,发现钱大富有问题,就是谈晶晶给提供的线索。
也正是因为她提供的这个线索,让自己和蓝煜星两个查到了钱大富的根底,查到了他起步阶段巨额的资产漏洞。
这个女孩子,并不简单。
今天,她到自己办公室,显然是有两个目的,一是探寻蓝煜星的下落,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紧接着便实施了她的第二步计划,她把蓝煜星托付给了自己。
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那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她发现自己和蓝煜星要对付的人就是她的父亲?如果谈新权真的是幕后的主使,如果这个案子最后被查清楚,凭他们犯下的罪行,一个背负着十几条人命的犯罪集团,主犯难逃一死,那么,晶晶还能嫁给蓝煜星吗?从某种意义上讲,那可是她的杀父仇人啊。
他们还能够生活在一起吗?又或者,谈晶晶即便能接受蓝煜星,蓝煜星身为一个前途无量的纪检干部,却娶了一个罪大恶极的犯罪集团首脑的女儿,这合适吗?虽说现在早已不是文革那时候了,不讲究划清界限,也不讲究根正苗红,可众口铄金,如果蓝煜星愿意在这个小地方混一辈子,当个县处级干部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他想走向更高的位置,比如说从前范志杰那样的副部级高干,政审可是非常严格的,有个曾经被判死刑的岳父,蓝煜星无论如何也是通不过的,这一点,林清雅是再清楚不过了。
难道谈晶晶是怕连累蓝煜星才作出这样的牺牲?一个又一个念头在林清雅的心中接连闪过,都像,又都不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变化,谈晶晶是轻易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的,正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有哪个女人会甘心把自己心爱的人送给别人呢?林清雅越想越感觉事态很严重,可是她又无法去求证,毕竟,有很多事情对谈晶晶都是无法交流的,包括对她父亲的怀疑。
林清雅感觉手心的汗都沁了出来,蓝煜星不在身边,让她常常会产生一种孤立无援的绝望。
从前,蓝煜星在的时候,无论局面有多复杂,但最终总是可以打开缺口,找到出路,可现在他不在了,需要自己一个人作决定的时候,哪怕是这么一点点的小事,都让她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蓝煜星,你在哪里?你知道吗,我需要你。
林清雅心里作默默地呼喊着。
蓝煜星,此时依然在那座山洞里,他现在,和林清雅一样的绝望。
从林清雅离开到现在,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按说,也应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可是,他没有看出任何变化。
一切都是老样子,这个机构,还是像以前一样运行着,丝毫没有他们组织受到创伤的样子。
安永江和老杨偶尔也会来看看他,显然,林清雅并没有按自己的要求去做,她没有行动。
否则,这里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蓝煜星现在感觉,也许这一次他错了。
他自以为说服了林清雅,说服她出去,然后采取行动,除掉这帮人。
当时,她的确是答应了,相信她那个时候的承诺是真诚的,可是,出去以后,她极有可能是改变主意了。
最大的可能是,林清雅屈服了。
她为了保全自己爱人的性命,纯粹按照对方的意图,瞒天过海,掩盖了所有的事实。
按照她的理解,只要她不说对方肯定不会拿蓝煜星怎么样,就像亲人被绑票的家属一样,不是去报警,而是想用钱把亲人赎回来。
可是,小雅,你错了,你知道吗?夜长梦多这句话你不会不清楚,你隐瞒的时间越长,你自己就越危险。
这个组织,即使手上有人质,但是,对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纪检干部,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蓝煜星不难想象,对方现在也许正在编织一个杀人计划,以求把林清雅彻底地灭口,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的秘密真正的成为秘密,秘密被别人掌握,终究是不安全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到呢,快点行动吧。
蓝煜星是真的着急了。
可是,蓝煜星又不是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初在这里承诺的信誓旦旦,她真的一出去以后就完全翻盘吗?不可能。
也许她不一定能考虑对方会杀害她,但她肯定不会放心自己一直被控制在对方手里,肯定会想方设法营救自己。
营救自己,仅仅凭她可以全权调动的S市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动用省里,甚至是十三室的力量才能办到。
动用十三室的力量,就不可能绕过林正祥。
想到林正祥,蓝煜星又释然了一些。
林正祥的行事风格他太熟悉了。
此人做事小心谨慎,考虑周全,不像自己经常会做一些冒险的事情。
所以,事情放在林正祥手里,时间肯定会拖得长一些,他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充分以后,才会发动总攻,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这是个好习惯,要么不干,干则必成,可也有问题,那就是经常会贻误战机。
如果案子现在交到了林正祥的手里,蓝煜星相信,凭林清雅目前掌握的情况,林正祥下面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按部就班了,只要有耐心,肯定会把线索一点一点的挖出来。
而且,林正祥做事一向是力求尽善尽美,他肯定要在把对方一网打尽的同时,还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毕竟,一次有牺牲的行动,不是一次完美的行动。
能把自己救出来,又能把敌人消灭干净,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但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他能做到吗?换成是自己,也是毫无把握的。
毕竟,现在自己的小命就握在别人的手里,手指轻轻一扣,自己就要去拜见伟大的国际共产主义先驱去了。
为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搭上这么长的时间,担上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啊。
蓝煜星在盘算,如果是林正祥在指挥这次行动,需要多少的必要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找到这个基地的下落,他是不习惯通过审讯去挖掘的,而是要务求在审讯之前掌握绝大多数的对方的底线;第二,他肯定要等所有对方成员都聚齐了才会采取行动,现在,最关键的人物应该是谈新权和钱大富,这两个人,谈新权是市长,一切的行踪都是公开透明,知道他的下落不成问题,但钱大富就难说了,这人去了美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两个条件了。
第二个条件非人力可为,毕竟,把钱大富从美国直接弄回来难度太大,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等待。
如果风平浪静,钱大富终究是要回来的,而且,如果他真的不回来了,案子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是。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是第一个条件,让林清雅、林正祥他们找到这个基地的下落。
也许自己可以在这方面帮他们一点忙,同时,也帮他们下定行动的决心,否则,小雅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搞不好哪一天出现个什么意外死亡或者失忆什么的,所有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蓝煜星的担心没有错。
此时,安永江和孙继尧正在一个密室里看着录影带。
而安永江也正在一脸无奈地对孙继尧解释着:孙头儿,这事真的不好办。
那个姓田的,自从林清雅回京之后,就和林清雅寸步不离,连他的宿舍,都是安排在原来那个蓝煜星住的地方,和林清雅只有一门之隔。
想要处理林清雅,而且神不知鬼不觉造成意外死亡,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那个姓田的是什么人,你们就这么忌惮他?对安永江一向信心十足的孙继尧十分的不解。
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从他身上的很多蛛丝蚂迹,这个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安永江的话说得很肯定,不由得孙继尧不信。
说来听听。
孙继尧是指挥常规作战的行家,对特种作战的特点知道一些,但谈不上精通。
您来看这一段,这是他们下飞机时候的画面。
安永江边说边打开了投影:您看,下飞机的时候,这个姓田的始终站在林清雅的侧后方,一般来说,保镖都是站在前方的,他需要挡住可能射过来的子弹,但这个田龙却是站在侧后方,这说明,他有足够自信,以他反应的敏捷程度,完全可以在子弹射过来的一刹那掩护林清雅。
这种反应速度,绝对是超乎常人的。
危言耸听了吧。
孙继尧笑了一笑:也许他是个菜鸟,或者是粗心大意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
即便是对自己的上司,安永江也是毫不客气地反驳:您看他的眼神,沉着果断,而且,他的视线你根本不清楚他在注意哪一点,这是一个超级保镖的特质,不向一般人一样,只会关注某一点,而是把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都洞察于心,所以,我们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而且,和他面对面的对手说话最有说服力,据现场监视的两名战士说,遇到这个人,他们分明可以感觉,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他紧盯着一样,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
是不是这两个人太紧张了?你的手下是不是太菜了点,又没让他们行动,只不过是监视一下而已。
孙继尧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应该不会,这两个人都是老手了,而且,他们也是识货的。
安永江对自己的部下十分相信。
那好,就算是这个,你再说说,还有什么特别的?孙继尧要做进一步的探究。
还有他的身材,自然,舒展,细看的话有点稍稍的后倾,你再看看我和我们那部弟兄的身材,能感觉出来有区别吗?安永江在提醒孙继尧。
你们的身材乍看起来很直,但好象都有点前倾,而且,两个肩也不平。
孙继尧的眼光也很毒。
不错,我们这些受特种兵训练的,常常背负几十公斤重的装备越野行军,重量都在后背上,为了保持平衡,时间久了,骨骼都会有点畸形,这也算是职业病吧。
还有,两肩不平也是,我们大量使用的是突击步枪和狙击步枪,在换装九五式突击步枪以前,使用的都是苏式装备,后坐力特别大,而特种兵战士几乎个个都是神枪手,这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哪个特种兵没打过几万发子弹啊,时间久了,这两肩自然就不平了。
那这个人为什么就没这些症状呢?孙继尧不解。
我们是负责杀人的,而他是负现保护人的,分工不同,训练方式也不同。
你看他的身材,身体非但不前倾,反而有点后倾,这是因为他长期穿防弹衣的结果。
咱们国家从前的防弹衣科技含量不高,重量很大,象他们这些保镖的防弹衣,因为必须要在作战的时候面对敌人,防弹衣前面的重量远远大于后面,时间久了,这样的结果也就很正常了。
安永江的分析越来越细了。
那你们不是也穿吗?孙继尧穷追不舍。
可我们在穿防弹衣的时候后面的重量都是大于前面的。
安永江解释。
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孙继尧感觉自己在这方面了解的情况远远比不上安永江,便放弃了质疑。
您可以对比一下他的左臂右臂,特别是左手右手。
安永江又给孙继尧打了一个特写。
好象左手比右手的关节要粗大,嗯,左臂似乎也比右臂要强壮。
孙继尧细看了一会,得出了他的结论。
不错,这就是他们和我们的不同,他是以用手枪为主的,而且,他的习惯是左手拿枪,我刚才说了,绝大多数的神枪手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子弹喂出来的和实战打出来的,所以,他这只手,肯定也打坏了无数把手枪,握枪的手和臂膀因为长时间受到强烈的震动和克服后坐力,当然要比不用枪的手明显强壮。
安永江通过他细致的观察,得出了一个又一个结论。
那也不能说明这个人就有多凶悍啊,一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而已嘛。
你们这么多人呢,对付不了一个保镖?孙继尧不屑。
现在不是对付,如果硬要是把他给做了,我也不觉得他的实力就能超过我多少,但是,这种人的警觉性太高,想出其不意地制造林清雅意外死亡就可太难了。
安永江有些灰心丧气。
真的有这么难?不错。
安永江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国家领导人的保镖,极有可能是中央警卫局,也就是传说中的中南海保镖。
你好像越说越悬乎了吧,她一个小小的市纪委书记,就算是高干子女,国家领导人能把自己的保镖让给她?对这一点,孙继尧更不信了。
呵呵,您还是怀疑我的判断。
那好,您再看一个画面。
安永江又给了孙继尧一个特写。
这不是耳朵吗?耳朵也能看出问题?孙继尧今天更觉得奇怪了。
人无论从事什么职业,时间久了,都会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些职业印记。
您看这两只耳朵的耳孔,明显一只大一只小,大的这一边,非常的光滑,连耳孔旁边的绒毛都磨干净了,而这边就没有。
安永江的观察,的确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又说明什么?说明他经常戴耳塞。
戴耳塞又能证明什么问题?经常戴耳塞的人很多,比如电视播音主持啊,听力不好的戴助听器啊,这个人应该不在此列,他戴耳塞的原因就是,他要经常参加一些公众场所的保卫工作,而且是一个集体协同作战,戴耳塞有利于接受统一指挥和团队之间的信息传递。
而事实上,有他这样的实力,还需要参加协同作战的,我看,也就只有国家领导人了。
我刚才指出的那些特殊,可是中南海保镖的共同特征啊。
当然,能够当上中南海保镖的,能力并不局限于此,这帮人除了在部队接受的训练以外,一般都有自己的特长,肯定是身怀绝技啊。
既然这样,那你的意思是什么?被说服了的孙继尧连忙征求安永江的意见。
我的意思,暂时放弃这次行动,一切都等那个姓田的走了再说。
正像您刚才说的,国家领导人的保镖,不会长期保护林清雅的,现在他在这儿,咱们就缓一缓,等过了这段风声再说。
第八卷 天晴 二十三章 稠缪熟悉大海的人都知道,平静的海面下,往往会潜伏着一股波涛汹涌的暗流,而且,这股暗流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在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这,就是当前S市局势的最佳写照。
距离林清雅回到S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江北平原已是春回大地,草长莺飞,一派生机盎然。
这一个月,林清雅在S市纪委忙得不亦乐乎。
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 忙着整治S市的投资环境。
这是新任市委书记耿义波和市长谈新权的共识。
S市经济要发展,可以走原来P县的路子,加快经济外向化和民营化的进程,让招商引资和民间创业两翼齐飞。
在两个人的推动下,全市学P县已经在S市成为一句响亮的口号。
两个人认为,加快招商引资,推进全民创业,首先要解决好的就是S市本身的内部问题。
这个老牌的工业城市,各种各样的机构太多,大学都习惯于吃皇粮保饭碗,习惯于通过收费、摊派、罚款充实单位的小金库,改善职工的福利待遇。
所以,各种各样的收费、摊派、罚款多如牛毛,企业和广大个体工商户苦不堪言。
林清雅领导的纪委,现在就是在市委的领导下,对三乱行为进行彻底整治。
短短的一个月之内,被取消的收费和变相收费项目有数百项之多,清查大小单位的小金库上百个,没收资金数亿元,一时间,S市市政府的钱袋快速鼓了起来,很有些当年和绅跌倒,嘉庆吃饱的意味。
不过,市委在行动的时候放出了口风,只以整治环境为目的,不以整治人为目的,对没有重大贪污受贿行为的个人,只要诚实向组织坦白的,一律从宽处理,否则,严惩不怠。
这样的政策,在经过初期正反两方面的示范之后,居然收到了奇效,在这次行动中,虽然有大大小小数十名党政干部被执行了党政纪处分,却只追究极少数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就是这极少数,还是作为初期顽固不化的典型来对待处理的,是杀来给猴看的鸡。
而三乱行为也的的确确在短时间内销声匿迹,企业经营者和广大个体工商户对市委市政府的行动莫不拍手称快。
对市委、市政府的行动,机关工作人员也在议论纷纷。
其实,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似乎挺容易,为什么以前没有做或是做不成,而现在的两位主要领导就敢做而且能做成呢?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两位领导,自己坐得正,所以才能走得直。
新任市委书记耿义波不用说,他刚刚来S市,还没有和S市的这些官僚们建立什么联系,就算他从前有什么,大家也不知道;年后在人代会上由代市长被选为市长的谈新权却是清名在外,无人不知,他可是S市最大的清官。
廉则正,正则威,如果是以前的许市长,拿人家的手软,小辫子被人抓在手里,行起事来岂能如此理直气壮?同时,大家也在议论另一个话题。
谈新权以五十六岁高龄,从人大杀回市政府,本以为是个过渡,等耿义波熟悉情况以后他从哪里来还到哪里去,新年过后省里肯定要变动,没想到这老头枯枝发新芽,居然越干越来劲,和耿义波两人,配合得如鱼得水,看这形势,搞不好今年年底耿义波在S市镀了一层金,就能带着改变S市面貌的政绩提拔到省委了呢,那时候,谈新权原地提拔为市委书记再发挥两年余热也不是不可能。
人一旦引起大家的注目,他的过去也很容易引起大家的注目。
悄无声息之中,谈新权在河西村和P县的事迹开始被人交口传颂,一时间,很多刚进机关的年轻人热血沸腾。
清官同样有前途,当官当如谈新权,这样的价值观也开始成为了一些年轻人的选择。
只有一些机关里的老人对此笑而不语,他们心中有数:像谈新权这样的情况,是万中无一的特例,可遇不可求,学是学不来的。
每日里忙忙碌碌的林清雅心里却是焦急万分。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蓝煜星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十三室来的一帮人究竟工作开展得怎么样,林清雅心里也不清楚,就连田海龙也在等消息。
因为,事先林正祥交待得很清楚,这次行动,保密是第一位的,包括把田海龙安在林清雅身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多只能让对方知道,他是林清雅的保镖,绝不能让对方知道他还是十三室的人,否则,一切的计划就落空了,最起码被对方控制的蓝煜星、李强等三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想到自己万一露出一点马脚,就可能连累蓝煜星死于非命,林清雅自然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只有无可奈何地等着。
这一天,林清雅接到市委办公室的通知,市委书记耿义波,市长谈新权,将带领一百二十人的党政代表团到临近的L省的三个市参观学习,市四套班子领导,各留一个人在家值班,其余的人都得参加,此外,还有一部分党政职能部门的一把手,下属三县一市四区的党政主要负责同志也在列,明天一早六点出发。
林清雅作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自然也要参加。
下午四点,林清雅又接到了市委书记耿义波的一个电话,说晚上市委要接待一位台商,是位姓陈的女士,计划在S市投资一个精密机械制造项目,主要生产数控机床,这是一个典型的科技密集和资金密型项目,项目总投资三亿美元左右,建成投产以后,每年可以为S市出口创汇好几亿美元,贡献财政收入两亿元人民币。
市委今天晚上宴请陈女士,请林清雅和市政府的另外一个女副市长陪同。
现在,招商引资是S市的第一件大事,林清雅不敢怠慢,下了班以后,回到宿舍简单打扮了一番,坐了田海龙的车子,直接到本市新建不久的五星级香格里拉大酒店赴宴。
刚上车子,田海龙就开口了:嫂子,林头儿那边有消息了,让我转告你。
什么消息?林清雅心中窃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林正祥的信儿了。
林头儿现在已经南下了,因为这次行动对保密工作的要求很高,他没有把落脚点放在S市,而是放在L省和J省交界处的一个地方,离S市只有五十公里。
林头儿说了,对方现在对你很注意,虽然因为我在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视线之内,跟你通电话更不安全。
你明天晚上不是要到L省的Z市嘛,林头儿说这是个机会,决定在那里见你一面,地方已经安排好了。
明晚Z市应该有个酒会,酒会以后,我带你到林头儿那里去。
相信,以我的技术,是不会有人能够跟踪得了我的。
田海龙把一切都交待得很清楚。
那他是怎么通知你的?林清雅不解,田海龙和自己现在基本上是拴在一条蝇上的两个蚂蚱,自己和林正祥会一次面就要搞得这么神秘,怎么他们就能够联络呢,按说,田海龙说的内容也是需要保密的啊。
呵呵!田海龙干笑了一声,有点尴尬:十三室内部有特别的联络方式,难道老大没对你说过?田海龙的话说得到位,也很艺术,显然,十三室的联络方式是机密,他不能说,言外之意却很明白:连你老公都不能告诉你,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
林清雅心想也是,这么要害的一个部门,查处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通告信息的方式被别人知道了,那十三室也不用工作了。
范志杰是个讲原则的人,绝不会把不该告诉她的对她说,这也让她想到了蓝煜星,天知道他的脑子里还知道些什么东西。
漫长的夜晚,在林清雅焦急的等待之中过去了。
第二天,同样的难熬。
对S市这个发达省份的欠发达市来这里参观学习,L省的两个市显然十分重视,隆重的欢迎仪式,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一个接一个的观摩点,工业的,农业的,服务业的,不一而足。
观摩结束,就是盛大的欢迎酒会,一天里,重复了两次这样的程序,参加活动的头头们都感觉很疲惫,晚宴的时候,在以豪爽热情闻名全国的L省Z市的领导们的热情招待下,大家都喝了不少。
林清雅是女干部,而且是异常年轻、特别漂亮的女干部,自然而然是对方重点照顾的对象。
不过,女干部也有女干部的好处,她可以用饮料或者红酒代替白酒。
晚上,林清雅喝得就是红酒,而且是用喝白酒的小杯,即便是这样,在一轮又一轮的强势攻击下,林清雅也被灌得满脸通红,艳若桃李。
不过,相比之下,耿义波、谈新权两人受到的照顾比起林清雅来说还是要重一些,毕竟他们是一把手,官场上,职位永远是最大的,而对方瞄准的,当然首选这两个最大的靶子。
温文尔雅的耿义波,老成持重的谈新权,在对方四套班子你一杯我一杯的车轮战之下,都有些轻微的失态,虽说多年的政治经验让他们有了超乎常人的把持能力,不会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事,但说话时的舌头都有点发硬的感觉。
谈新权的年龄真的是有些大了,林清雅注意到,在离开宴席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经有点轻微的踉跄,跟着他的政府办秘书显然也意识到了,在酒宴结束后当地领导送他们回房间的过程中,一直保护在谈新权的旁边,防止他万一跌倒什么的,那丑可就出大了。
市长醉酒出丑,绝不是他个人的事情,那可关系到S市党委政府和六百万人民的面子啊。
晚上十点,林清雅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又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许多。
此时,疲惫了一天的大小官员们早已入睡,也有极少数精力过剩的家伙四人一起在打牌。
这时,林清雅听到了清晰的敲声,打开门,正是田海龙。
可以走啦!我先下去,把车停在楼西面的侧门等你。
田海龙轻轻地对林清雅说。
好,我马上下去。
林清雅同样小声地回应着。
那我下去啦!田海龙答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去了过了一会,林清雅也出了房间,进了电梯。
夜深人静,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到了楼底,林清雅顺着长长的通道,来到西侧门,田海龙的车子正等在门口,后车门也已经打开。
林清雅侧身上车,刚关上门,田海龙便轻轻一踩油门,奥迪A6立刻如同深水里的鱼一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车辆行走了一段距离,田海龙才开话:嫂子,您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林清雅很自然地追问。
我看见谈新权了。
看见他有什么奇怪?他本来就是一起来活动来了。
林清雅没觉得什么。
不过,林清雅很快又想到,谈新权今天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这会倒跑出来了?我指的不是看到他这个人,而是看到他和咱们一样,悄悄地出去了,而且,坐得还不是他自己的2号车,而是一辆普通牌号的桑塔那2000。
今天晚上,他极可能有什么比较重要而秘密的活动,否则,堂堂的一个市长,又不是在自己的领地里,干嘛这么轻车简从呢,跟见不得光似的。
田海龙的警觉性是足够的,他显然注意到了今天谈新权的不正常。
林清雅也是个有心人,一听便感觉出了这个信息的价值,联想到自己今天的行动,便马上问田海龙:你说,他会不会和咱们一样,晚上要见一个平时不方便见的人,又或者要去一个平时不方便去的地方?有可能。
不过,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上不了天去。
田海龙的话里有十足的把握。
今天晚上也是吗?林清雅有点疑惑,毕竟身在一百多公里之外。
这是大冯的任务,我不大清楚。
不过,大冯这人神出鬼没,也神鬼莫测,我想,以他的能力,只要谈新权露出一丝马脚,大冯应该不会放过吧,否则,在安全部那么多年不是白呆了?范志杰和大冯那点事,可从来没有隐瞒过田海龙,田海龙对大冯的信任不言而喻。
但愿如此。
林清雅回答了一声,便往车后座上一靠,闭目养神了。
此时,蓝煜星也刚吃完晚饭,这一个月对他来说,可谓度日如年。
不是说他受不了这种牢狱之灾,老实说,这段时间,蓝煜星被照顾得还是不错的,除了不自由,其它各方面都挺好。
伙食比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改善了许多,每天都是有荤有素;天气暖了,也给他送新衣服和换洗的内衣;每星期还可以洗两次澡,定期有人来给他理发,刮胡子。
不过,因为缺乏运动和阳光,现在的他比刚进来的时候白胖了许多,居然有点养尊处优的模样。
可蓝煜星着急。
他急的是人被封闭在这里,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而且,按照他的计划,已经向老杨提出,要见谈新权一面,老杨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行,只是说知道了。
他相信,老杨肯定会把他的要求反馈给谈新权的,而且,他也相信,谈新权也肯定愿意见他一面。
蓝煜星清楚自己的价值,现在,既然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么,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之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没有杀害自己,也没有虐待自己,实际上已经是很明白地向他传递了一个信号:他们需要他的加入!只是,他们说服不了自己,这种事情,靠强迫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自己心悦诚服地愿意配合他们,才有可能为他们所用,否则,岂不是在组织内部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样的傻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要想说服自己,蓝煜星也清楚,唯有谈新权。
安永江不行,老杨不行,孙继尧也不行,他们只会对自己屈之以威,诱之以利,但谈新权不同,他来了,还可以对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谈新权不是一个凡人,他经过大风大浪,懂得大是大非,有着极强的人格魅力,即便是成为了敌人,他也是那种值对尊敬的敌人。
能把这样一群人笼到一起为他所用,如果没有几把刷子,就凭他一个即将卸任的黄昏干部,是绝对做不到的。
更何况,自己和他之间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还有一个对两个男人来说都是异常重要的谈晶晶。
想到晶晶,蓝煜星心里忽地一痛: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晶晶怎么办呢?这似乎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这也是他们以礼相待的一个表现,即便自己成了他们的阶下囚,安永江和老杨每次来这里之前,总是礼节性地敲一下门,然后再让人把门打开。
蓝煜星说不清这是礼貌还是虚伪。
门开了,进来的正是老杨,还是那幅德高望重的长者模样,面带微笑,语气和蔼:小蓝啊,你不是要见他嘛,今天晚上,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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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天晴 二十四章 黑幕车行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路旁开始有大量的路灯,看来这是进入城区了。
不过,看城市的规模和建设水平,和林清雅唯一熟悉的P县县城相比也有一些差距。
P县的建设在县一级是比较好的,L省和J省经济发展的差距不大,都是沿海发达省份,在省一级也都是全国的排头兵,显而易见,这应该是一个县城了。
车辆进入一个小区,一栋栋造型别致的单体建筑沐浴在柔和的灯光里,静谧显现出不俗的品位。
间或有几辆小汽车在小区里出入,林清雅留意了一下,居然沃尔沃,宝马,这是一个富人区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在中国,在这个经济并不是十分发达的地区的一个小县城,居然也出现了这样的富人区?中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了?是发展了还是分化了,林清雅不得而知,也不想作过多的思考。
田海龙对这个别墅区也不是十分熟悉,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按照电话的指引把车子开到了一栋别墅的门前。
栅栏门已经打开了,车子便直接驶进了院内。
车子进去以后,别墅的防盗门也跟着打开了,两个人下车,进了底层的大客厅。
客厅不像是正常居住人家的样子,只有些必要的设施,沙发,空调,饮水机,却没任何装饰。
客厅里坐着五六个人,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有一半看起来面熟,也有两个人还很陌生。
见到林清雅进来,他们很礼貌地站起来叫嫂子。
林清雅揣摩,这几个人应该是范志杰昔日的弟兄,只是没有和林清雅打过交道而已。
田海龙进来以后,那几个人很随意地打着招呼,还开了几句玩笑,客厅里的气氛随着田海龙进来,顿时轻松了不少。
不过,对田海龙的玩笑,有的人回应,互相还拍拍肩膀;有的就显得有些拘谨,看得出来,这几个人有的和田海龙是身份相当的,是十三室的中层干部,而有些却是办事员。
因为级别低,不敢在林正祥和田海龙的面前过于随便。
林正祥并没有给林清雅介绍这几个人,可能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而是直接对林清雅说:清雅同志,今天,负责各个工作小组的同志们都来了,我们主要是想把前期调查的情况跟大家通报一下,同时,有关S市部分干部的情况和下一步的方案,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有下属在场,林正祥对林清雅的态度很正式。
谢谢。
林主任有关S市的情况有什么需要进一步了解的,只管说好了林清雅也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经过前期的工作,我们顺利在犯罪集团的内部争取了一部分特情,当然,这些特情主要是集中在犯罪集团的外围,并没有涉及核心部份,难度很大啊!说完,林正祥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这次碰上了一块前所未见的硬骨头吧。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获得了大量的信息。
听林正祥的口气还是自信满满,林清雅相信,十三室出马,肯定不同凡响:经过分析,现在基本上掌握了玉纶集团的情况,的确和当时P县的一部分领导干部有直接的关系。
清雅同志领导的S市纪委和J省纪委纪检监察四处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你们的办案方向没有错。
但是,经过这一阶段的调查,我们也取得了一系列的新成果。
第一,经过调查,钱大富说许昌平协迫玉纶集团让他加入一千万股份一说不实。
当时的情况是,钱大富以两千万的资本投资玉纶集团,然后玉纶集团开始急剧扩张,在扩张的过程中,出现了资金链断裂,陷入危机,最后由许昌平出面,以个人身份为玉纶集团办理了一千万的贷款,渡过难关以后,这笔款项如数归还。
许昌平凭什么能办到一千万的贷款?他是是用什么担保的?田海龙问了一句。
用什么担保?说起来你不相信,是P县县财政担保的,担保人是县财政局。
林正祥冷笑了一声。
可行政机关是不可以担保贷款的。
这是常识,大家都清楚,有人便插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但这种事情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可以说,担保方和贷方在这件事情上都存在违规操作,所以,在贷款还清之后,银行也心知肚明,把相关的文件全部销毁了,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还是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还是被我从其它的渠道发现了。
林正祥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但能调查渠道却没有说,这应该也是保密的内容吧。
林清雅在暗自揣测。
那就是说,在许昌平为钱大富担保贷款之前,他们已经是绑在一条战车上了。
林清雅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
清雅同志说得不错,事实上,远不止这么简单。
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可以这么说,许昌平是玉纶集团的主要出资人。
许并不是S市土生土长的干部,在到P县任职之前,他先后担任过S市市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长,前后长达十年,这可都是肥缺。
根据有关规定,组织部长必须由非本地籍贯的人士担任,而且组织部长这个位子一般都当不了太久就会被提拔。
所以,新部长往往对本地干部的情况不熟,市委书记又只注意市直机关和县区一把手的配备,对副职,都是由组织干部处拿方案,副部长把关,经部长认可后交书记办公室讨论,最后由市委常委会通过。
所以,许昌平在任干部科长和副部长期间有很大的人事权,这个人又生性贪婪,他在组织部的时候,买官卖官的事情没少干过,时间久了,手上也就囤积了一批不义之财。
林正祥娓娓道来。
他弄了那么多的钱,就没人告发他?有些同志不解。
这你们就不清楚了。
事实上,买官卖官这种事情看起来风险很大,实际上安全系数比起其它的腐败行为要高许多。
首先,行贿者本身绝对不会告发,谁也不会告诉人家自己的官是拿钱买的。
另外,许昌平这个人也有点小聪明。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他受贿有五不收:第一,事情办不成的不收;第二,有第三人在场不收;第三,有比他大的领导打过招呼的不收;第四,行贿者不具备一定政绩的不收;第五,行贿者本身有贪污腐败情节曾经被人告发过的不收。
他本身就是管干部的干部,对全市大大小小的干部十分了解,哪些人的钱能拿,哪些人的钱不能拿,他心里可是一本帐。
当然啦,也不是没人告他,但最后查无实据,最后不了了之。
再说了,他收钱又不是一个人花,也是要上下打点的嘛。
所以,这些年,许昌平虽然坐在风口浪尖上,却能够稳做钓鱼台,而且平步青云。
如果不是你们注意到了他,一步步把他逼上了绝路,搞不好,许昌平现在已经是S市的市委书记了。
就凭他许昌平一个人,几年的功夫能受贿上千万?林清雅感觉难以置信。
清雅同志问在了点子上。
凭许昌平一个人的资产当然不够,这就要扯上本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了。
林正祥笑着望了望大家?谈新权?林清雅脱口而出。
不错,正是他。
林正祥的话让林清雅心里猛地一惊。
自从她和蓝煜星两人开始怀疑谈新权以来,其它他们也一直在否决这种怀疑。
即便是林清雅,她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像谈新权这样威望极高官声极好的干部倒下来。
像他这样的干部都腐败了,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林清雅心里凉透了。
不过,说老实话,谈新权和许昌平还是不同的。
据我们了解,这个人的的确确像清雅同志前期跟我们介绍的一样,能干,有魄力,而且对自己的要求极其严格。
多年来,他的生活一直非常俭仆,他的犯罪动机,我们至今仍没有调查清楚。
但是,事实却是明摆着的。
林头儿,快点说。
田海龙有点着急。
好,我接着说第三点,就是谈新权的问题。
谈新权担任市委书记以后,在经济工作上抓了四件大事,第一件是发起国有企业改革,第二件是发动机关干部创业,第三件是开展招商引资,第四件是加快城市建设。
从后来结果看,他的这几个动作对P县的经济发展的确是起到了一些作用,P县有今天的经济发展水平,谈新权功不可没。
但是,他的前两个动作最直接的结果却是催生了一个经济上巨无霸,也就是P县犯罪集团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玉纶集团。
说到这里,林正祥顿了一顿,喝了口水,接着说:玉纶集团前期净资产的收购资金是两千万,这两千万是钱大富用近乎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从上海搞来的,但钱大富前期的收购本金加上他的运作费用,怎么也得八百万到一千万,这笔钱钱大富没有,光凭许昌平一个人放血也是不够的。
所以,当时县委县政府就出台了一个干部在岗、离岗创业的政策,政策最富有含金量的一条就是机关单位要对离岗创业或在岗创业的人员给予资金扶持,钱从单位借,三年之内本息付清。
具体的拆借标准是,县级领导五十万,正科级二十万,副科级十万,副科级以下干部五万。
当时,孙继尧、吴伟安等六七名县级领导班子成员都从县财政拿了五十万元的借款,并且注册了公司。
一年以后,这事情被公开报道,引起了多方的批评,P县县委县政府也适时调整了政策,大家又把借款给还上了。
但是,这笔钱在这一年之中却发挥了作用,被转到了钱大富的手上,实施了上海的收购计划。
原来是这样。
林清雅终于解开了一个疑团,但是,另外一个疑团又产生了:既然后来许昌平可以从银行贷款上千万,为什么他们不直接从银行贷款,偏偏要搞得这么复杂呢?问得好。
我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想通这个问题。
林正祥对林清雅是越来越欣赏了:其实,这一切都源于两个字,风险。
我们后来分析,玉纶集团的创业,除了许昌平付出了大量的资金并且承担了一定风险之外,其他的人,包括谈新权在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风险,无论是经济的,还是政治的。
许昌平用县财政作担保,贷款一千万,只有短短的几天,而且是暂解玉纶集团的燃眉之急,他们有绝对的把握按时还款。
但是资金运用的目的不同,集聚资金的手段也要不同,比如上海的收购计划,一环套一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偏差,都有可能导致血本无归。
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银行出现坏帐,上面一查,谈新权他们就全部玩完了。
但从单位借资就不同,早还可以,晚还也可以,甚至赖着不还也可以,只要这帮头头们还在,就不会有问题。
另外,当时的政策也很宽松,鼓励大家大胆闯,大胆试,只发展,不争论,改革允许犯错误,有了这顶帽子,就算是投资失败,一个人只不过几十万块钱,对于这帮县处级干部们来说,最多大家集体想想办法,还不至于成为灭顶之灾,毁就毁了许昌平手里的几百万。
那怎么许昌平就宁愿当这个冤大头呢,不但拿出了钱,还要担保贷款,甚至犯罪集团出事了,他也是第一个被牵出来的?田海龙也发现了新问题。
那没有办法,许昌平他乐意,或者说不得不当这个冤大头。
县长是管经济的,他不贷款谁贷款啊?别人都是清官,就他一个贪官,他不出钱谁出钱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许昌平贡献最大,风险最多,后来回报他也是最高的,集团里就数他后来的官做得最大不是嘛。
这是林正祥的结论:不过,我们从调查中发现,许昌平这个人在集团里的地位好像并不高,而且,他的付出也实在是多了一些。
我们估计,搞不好他是被谈新权一帮人给套进去了,利用他的资本和身份,给他一点好处,让他乖乖地站出来给他们办事情;到关键的时候又把他推出来顶罪。
我也感觉是。
极有可能许昌平的什么把柄被谈新权他们抓住了,对他恩威并施,胁迫加利诱,就这么着,让许昌平不得不为他们卖命。
从前期查案的情况,我就感觉,许昌平和这帮人不是一路人,为了组织,其它的人都是主动顶罪,刘彪啊,董守业啊,偏偏对他,刚一出来就把他连儿子都给炸了。
而且,许昌平刚被我们捉起来,他儿子就被人家给弄了回来,摆明了是不信任他啊,他得到的信任,连董守业、刘虎都比不上。
不过,许昌平也的确不配得到别人的信任,他被抓住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担心被灭口,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林清雅对这个案子的熟悉程度远多于十三室的同志,说话也都很到位。
玉纶集团在渡过第一个难关以后,运行就进入了正常,先是盘活了大量国企,然后借入世前后纺织品热销的机会猛赚了一笔,再后来又介入了房地产市场,开始暴富。
短短的几年,资产扩大了几十倍。
这个问题现在基本清楚。
还有一些不完全清楚的,也拿出来讨论一下。
林正祥转换了话题,所有的人都在洗耳恭听。
这里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是这个集团构建的军事力量。
J省专案组前期的结论也是正确的,这个组织目前大约有不到四十名在特种部队服役过的特种兵,同时,应该还有一些受过这些特种兵培训过的其它兵种,两方面加起来,人员大约近百人。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股力量在钱大富收购案期间已经发挥作用了。
他们对付上海的那个黑社会的头目,开始的时候是巧取,后来上海的那个流氓头子在发现上当了之后,当然不肯善罢干休,他们想找钱大富的麻烦,并且还找到了P县,只是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看来是吃了哑巴亏,这就是豪夺了。
这事是董守业交人办的,而董守业应该是通过孙继尧的推荐进入这个组织的。
所以,我们基本可以肯定,董守业,也是这个犯罪集团武装力量的骨干力量。
还有,也不能忽略了市纪委的驾驶员老杨,他的分工还不清楚,但是我们估计他从事的应该是务虚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协助谈新权搞思想政治工作,这也正是这个集团的可怕之处,它是政治、经济、军事和思想均衡发展的。
说他们是反党集团都不过分。
这些情况,林清雅都是知道一些的。
不过,她依然有没明白的地方,就又问了一句:如果这么说,那么董守业在组织里的分量也是很重的,为什么会在早期就主动出来顶罪呢?这一点我们暂时还不是十分清楚,需要进一步调查。
林正祥没有答案。
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话锋一转:董守业的事情,相信在案件侦破以后会真相大白。
现在我们主要是讨论下一步的行动问题。
后天,全国两会就要召开,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钱大富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会回国参加人代会,明天下午直飞北京。
这也许和我们特别是清雅同志这一阶段的沉默有关系。
真要是他回来了,就算暂时不抓捕他也不是问题,对我们来说,目前采取行动的大多数条件已经具备,所欠缺的,仅仅只是一条:就是清雅同志你当初被关押的地址。
林清雅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里想的只是:林正祥这两天会在没有找到地址的前提下采取行动吗,如果行动了,蓝煜星怎么办?《灾星》续集《习惯步行反腐系列之煞星》已上传,书号73723,敬请关注。
第八卷 天晴 二十五章 争执下面我们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吧。
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大家讨论一下,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顾忌。
林正祥开始切入正题,同时也为今天的这个特别的会议定了一个基调。
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就是行动的时机问题。
钱大富开完人代会之后,很快就会返回到美国,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四天。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需要注意,就是对钱大富的抓捕和控制非常麻烦。
猎鲨行动的时机,必须针对钱大富的行程来制定。
林正祥开始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这不可避免地要牵扯到钱大富。
谈到钱大富,连林正祥都面露难色,看来难度不小。
我想了一下,抓捕钱大富,有三个比较大的麻烦。
第一,两会期间,抓捕全国人大代表会有很大的政治影响。
这几天,每一名人大代表的去向都需要向全国人大常委会说明情况,我们十三室是不好直接和全国人大的领导说的,越级,至少需要夏书记这个级别的领导出面才能协调好这件事情,太麻烦!而且环节过多也不利于保密。
所以,行动只能在人代会结束后的当天夜里,不能早,也不能迟。
第二,人大代表是享有司法豁免权的,在J省人大解除他人大代表资格之前,公安机关无法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当然,这一点应该难不倒十三室,我们可以便衣行事,但毕竟夜长梦多,如果我们扣留了钱大富而短期内又无法把案件定性的话,同样会给纪委的领导带来巨大的压力,就这一点而言,我们的时机也必须把握得非常准确;第三,在美国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上次咱们在美国的行动失败了,两名弟兄折在他手里,说明钱大富身边是有高手的。
但可以肯定,我们的人是不会露出任何马脚的,估计钱大富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他也不敢回来。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怀疑,他一定会有所戒备。
所以,这次抓捕钱大富,要派出精兵强将,确保一击必中,田组长最好能亲自参与行动,直接指挥。
按照日程安排,就在四天后的晚上,人代会结束之后,会有一个盛大的联欢活动,代表们都不离开,第二天早上才各奔前程。
所以,我们的行动最好就放在那天夜里。
北京和S市两地一齐行动。
林正祥看来已经作出决定了。
基地不是还没找着吗?田海龙带着疑惑问了一句。
不错,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要是把钱大富放跑了,天知道哪年哪月他才能回来。
现在,外面的人比里面的份量可重多了。
当然,为了取得最大的战果,这次行动,我想采取一个打草惊蛇的计划,先从外围干起,抓捕钱大富和犯罪集团的一些外围成员,逼迫他们的两个核心成员,谈新权和吴伟安逃走。
当然,我们必须对他们进行密切的监控,绝不能把他们给弄丢了。
上次,孙继尧他们不就是逃往基地了吗?如果不出意外,谈新权和吴伟安应该也会投奔那个地方,我们让这两个人给我们带路,找到他们的老巢,然后一网打尽。
林正祥边用手作了一个切的姿势,边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
我看可以这么干。
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武装力量,行动具体由谁来执行呢?这是田海龙提出的问题。
毕竟,这是一个庞大的抓捕计划,外围是几十名S市的涉案人员,如果发现了基地的位置,自然而然要把这个基地围个水泄不通,光凭十三室的力量显然是办不到的。
我看,就由J省武警总队来执行好了,他们的特警队实力和装备都是很好的,应该不会出纰漏。
这个问题,林正祥明显已经考虑过了。
我觉得现在行动不合适。
林清雅越听心越是慌乱,他们现在就要行动,那就是等于把蓝煜星给抛弃了,这边一旦行动,那边还不马上把蓝煜星给杀了?哦?林正祥有点疑惑:清雅啊,你觉得哪里不合适,不妨说说,咱们现在是在讨论呢,大家畅所欲言。
我们还有人在里面呢,有S市的公安局长李强和他的驾驶员,还有J省纪委的蓝煜星,我们这边一旦行动,他们肯定会立刻杀死这些同志。
我们不能如此轻易地就把我们的同志给牺牲了啊。
林清雅的焦急溢于言表。
这一点我考虑过,我感觉清雅同志所说的可能性极小。
按常理,犯罪分子扣留人质,目的是把人质当他们的保命符,在我们尚未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把人质轻易杀害的,这等于是自断生路。
至于我们在包围了他们的基地以后,他们肯定会挟持人质和我们谈判。
对于这一点,我也作了考虑,让J省特警队早作准备,拿出一套妥善的人质营救计划。
我们当然不会弃我们的同志的生命安全于不顾的,这一点,请清雅同志放心好了。
你看怎么样?林正祥耐心地对林清雅解释着。
不怎么样!林清雅想都没想就给了林正祥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大家吃了一惊,这位一向性格温和的嫂子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这么冲?林清雅并没有到此为止:让J省特警队的人去解救蓝煜星他们,你认为有把握吗?你们不要忘了,这帮人不是普通人,是特种兵。
看看我的手,擦破了一点皮,现在已经好了,但伤疤还在。
那是在月夜里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安永江用手枪打的,没伤着人,却把手雷的拉线给打断了,而且是两枪连发打掉了两个手雷,这种枪法,这种战斗力,J省的特警队比得上吗?营救人质比消灭敌人的难度要大得多。
如果对手是普通的罪犯,也许特警能把人救出来,即便这样也不是万无一失,而现在他们的对手的实力比起特警本身只强不弱,对警方营救人质的程序十分了解,他们以前干得就是这个,这不是把几个人质往死里整吗?林清雅的话说完,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大家一方面惊骇于安永江的神鬼莫测的枪法,一方面也惊骇于林清雅这个算得上是金枝玉叶的高贵女子,居然在身陷绝境的时候还想着和敌人同归于尽。
那一个夜晚,可真是惊心动魄啊。
当然,林清雅隐瞒了她是为蓝煜星而出去的情节。
良久,田海龙才打破了沉默:嫂子,您说的对,的确没有把握把人质就出来,但是,如果事事都要有把握再去做,有多少罪犯都跑了。
田海龙承认林清雅说的是对的,但是,他也不主张因此就放弃行动,他在按照他固有的思维定式考虑问题,没有偏向争执的另一方。
如果没有把握,我想请问您,林主任,在营救人质和放跑罪犯之间,您究竟会作何选择?林清雅并没有为田海龙的话所动,已经近乎是逼问林正祥了。
一般来说,成功率都很高,我们不必过分担心,但我也不能保证营救行动就能百分之百成功。
不过,我也可以坦率地回答你,清雅同志,至少在这个案子上,我们绝不会因为人质的原因就轻易放走罪犯。
林正祥正视林清雅,语气十坚决。
人的生命,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不值钱?林清雅愤愤然。
如果他是平民百姓,我们自然要以维护他生命作为第一考虑,但是,他们不是,李强和他的驾驶员都是国家的公安干警,蓝煜星是纪检战线上的干部,他们也都是共产党员,和反腐败作斗争,为国牺牲,本来就是他们的义务。
他们在加入公安战线的那一刻,他们在党旗前举起拳头的那一刻,他们就作出了选择。
我还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林清雅同志,这次行动,无论是我们在座的这些纪检监察干部,还是参与行动的武警,在和异常凶残的敌人作斗争的时候,都有可能流血,都有可能牺牲,这难以避免,我可以肯定,除非他们不作抵抗,否则,牺牲的人远不止三个人。
关爱生命,甚至是关爱下属,我们都能理解,但是,请您不要意气用事,这个案子,到现在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如果把这些人放走,谁知道还会死多少人?为了让更多的人平安,我们做警察的,做纪检干部的,作出自己的牺牲,难道不对吗?林正祥说到最后,态度已经可以算得上严厉了。
听了林正祥的话,林清雅默然不语。
是啊,蓝煜星他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是纪检干部,牺牲,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份内的事。
但是,林清雅并不甘心,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了一声:林主任,有一部美国电影,叫《拯救大兵瑞恩》,您看过没有?我看过。
林正祥回答之后,又反问了一句:你觉为了一个人的生命,牺牲那么多人,值得吗?林正祥的这个问题,早已有很多人讨论过了,答案莫衷一是,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是,是一个人的生命重要,还是那么多人的生命重要,答案却是十分明白。
林主任,你错了。
这个问题,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和几个人的生命相比较谁多谁少的问题,如果是这么简单,那小学生都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是在拷问我们对生命的态度,拷问我们对人的生命是不是有足够的尊重!蓝煜星他们的确有牺牲的义务,但是,他们却没有理由被放弃,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没有权利去放弃一个人的生命。
我的意见说完了,如果你执意坚持,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们什么。
你们看着办吧。
林清雅知道,此刻,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林正祥的决定了,只能由他去了。
对林正祥,她还是很清楚的,以前范志杰在的时候,林正祥就是这个样子,一切都按原则、按规定办事,从来不会打半点折扣,因为两个人个性的不同,不知道在共同办案的时候吵了多少架,不过,范志杰每每在谈起这事的时候却是沾沾自喜,他说:林正祥虽然和自己性格不同,可他们却是一组最佳拍档,正是因为这种互补,才形成了他们之间这种完美无缺的配合。
今天也是一样,只要林正祥认为按常规就应该这么办,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想到这里,林清雅心灰意冷,反腐,难道真的如此残酷吗?蓝煜星的决定是自己死,林正祥的决定也是让蓝煜星死,他,难道就真的活不啦?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林正祥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不再说话,便说了声:那好吧,就这么定了。
海龙,你送清雅同志回去吧。
海龙,走!林清雅声音很响,带着明显的恼怒,让所有的人为之侧目,甚至感觉她已经有点无理取闹了。
其实,林清雅心里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不是一般的事,它关系到蓝煜星的生死存亡,林清雅怎么能够坦然面对?所以,临走之前,她还没忘记冲着林正祥斥责了一声:林正祥,你冷血,冷血!在林清雅的雌威面前,林正祥无可奈何,只有一脸苦笑。
上路了,长达十分钟的沉默,最后,还是田海龙先开了口:嫂子,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
那你觉得我今天说的是对还是不对呢?林清雅的所作所为全是凭一腔意气,是对是错,她真的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感觉你挺像范哥的,你们两口子还真有点像。
范哥在的时候,无论多大的事儿,他都是把弟兄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弟兄们的命重要。
要不,咱们怎么这么服他呢?田海龙的话很真诚,同时也很艺术。
而且,他的称呼也是沿用以往,私下的时候叫范志杰哥,公开的场合叫头儿。
不过,他这点小心思没有瞒过林清雅,林清雅当场就揭穿了他的小伎俩:你别跟我绕花花肠子,我这么问你吧,如果今天处在林正祥的位置,你该怎么做?呵呵!田海龙笑得有点尴尬:要是我啊,得看情况。
说老实话,那个蓝煜星我又不认识,我肯定也照林头儿这么干。
嫂子您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要求保住这个人命的是其他人,不是您,要是您这么要求我,我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可惜我没这个权,否则,再给我添俩胆儿我也不敢跟您对着干不是?和田海龙对话显然比和林正祥对话要轻松得多,毕竟田海龙是范志杰的铁杆兄弟,和别人不一样。
林清雅也就顺着问了下去:海龙,我还想问一句,如果是志杰,他会怎么处理呢?要是换了范哥,我估计他肯定也这么干,有可能比林头儿还要狠。
十三室的兄弟他是真的当亲兄弟看的,可换成了别人,他才管不了这么多呢。
林头儿比起范哥,还算是心慈手软的呢。
田海龙的一番话,让林清雅哭笑不得。
那如果现在被关在里面做人质的不是别的人,就是你们的弟兄,那林正祥他会怎么处理?林清雅一步一步地问了下去。
那他肯定不会这么干,这是十三室的传统。
我说句心里话,林头儿也好,范哥也好,都是咱们的好兄弟,他们绝对不会把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舍去身家性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兄弟去死,您说是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就是现在做头儿的换成了别人,不是十三室一帮老人员,他也得照着办,否则,谁替他卖命啊。
能到十三室的,都不简单,都不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谁怕谁啊。
您说是不是?田海龙说的全是大实话。
海龙,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
林清雅叹了一口气:唉!其实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你们的人你们会考虑,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就不管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被弄进去的是我的人,你们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不能置之度外,否则,按你说的,以后谁把我当成一回事啊,你说是吗?林清雅算是明白了十三室的游戏规则。
您说的是。
在林清雅的这种逻辑面前,田海龙无可辩驳,但他依然有他的道理:可您毕竟是女人啊,不像咱们十三室,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这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嘛!你这是性别歧视。
不过,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现在,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当然,也只能告诉你,那个蓝煜星不是别人,他就是你的大哥,我的丈夫,范志杰。
吱---,田海龙猛地一刹车,让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林清雅身体突然前倾,撞在了副驾驶座的后靠背上,同时他也听到了田海龙那难以置信的喊叫声:您说什么?第八卷 天晴 二十六章 巢穴海龙,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林清雅知道,田海龙和范志杰情同手足,就像是范志杰的亲弟弟一样,不需要隐瞒他,便开始一五一十地对他诉说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当然,她忽略了与蓝煜星、谈晶晶三个人在感情上的纠葛。
这一番话,只听得田海龙惊心动魄,目瞪口呆,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他不信,但是,他又实在难以置信,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
我得回去和林头儿谈谈,不回北京了,北京的事让别人去做,我要留在这里救大哥。
如果我不在这里,大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辈子都活不安生。
爽直而又简单的田海龙马上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把车头一转,就准备回去找林正祥。
海龙,你冷静点。
我得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个人,并不能说就是志杰,最多只能算是半个。
林清雅没有忘记提醒这个事,她不想让田海龙事后有被欺骗的感觉。
那还不是一回事?什么一个半个的,不就是那么个人嘛。
田海龙哪里会考虑那么多。
还有,咱们现在回去找林正祥,得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否则,你怎么提你的要求?毕竟志杰的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向外泄露,万一泄露了,搞不好他就成了国家实验室的标本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我和他,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林正祥这人你是了解的,心里只有原则,违反原则,那是天王老子都不行的,所以,这事绝对不能告诉林正祥。
既然你说服不了他,而且现在蓝煜星他又下落不明,林正祥怎么可能同意你的请求?林清雅想得很多,但她不知道,老杨他们这时也已经识破了蓝煜星的身份。
这您就甭管了,一切交给我办就成。
田海龙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在十三室,他虽然不是主任也不是副主任,但他和普通的十三室人员不同,身份特殊,根基深厚,而且又掌控着十三室最有实力的一支力量,可以算得上是准武装。
这支力量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出色,而且这支力量林正祥并不能直接指挥得动。
所以田海龙相信,他极少对林正祥提什么要求,但是,只要提了,林正祥还是要卖他这个面子的。
好!那我们就回去。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
林清雅一边作出了决定,一边继续和田海龙聊着。
什么事?田海龙边开车边问。
刚才当着大家的面,我没直接问林正祥。
这次行动,事关重大,但他却是协调J省的武警执行的。
据我所知,你们十三室是可以直接要求各种武装力量配合你们行动的,既然林主任已经知道他们的基地有三十多名退役特种兵,还有几十名受过特种兵训练的战士,为什么还要请特警部队来做这件事呢?要知道,虽然特警的战斗力同样不俗,但和特种部队相比仍然是有很一定差距的。
我觉得请特种部队,特别是安永江他们所在的原部队才是最好的选择。
显然,林清雅对特警的实力不是很相信。
可不是嘛,那些特种兵都是超一流的杀人机器,用武警和他们抗衡实在是勉为其难了一些。
田海龙是行家,他的观点,进一步证实了林清雅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不过,田海龙还有自己的看法:当然啦,事情也不必然。
安永江的那帮人就是再强,也是一支孤军,人员和装备都是有限的,而J省的特警队却有着强大的后盾。
再说,咱们国家不是西方,并没有很上档次的军火黑市,军火的走私也不是很猖獗。
就我目前了解的,他们用的武器,基本上都是一些国产的装备,九二式手枪,九五式步枪,手雷什么的,先进当然也是挺先进的,却也算不上是最先进的家伙,单兵武器威力毕竟有限。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就他们这些人,很可能是从部队的一些败类手中倒腾出来的军火。
但J省武警总队就不同了,他们有装甲车,有武装直升机,还是最先进的武直九,这可以从相当大程度上弥补他们士兵作战能力的不足。
坦率地说,一旦真的交上火了,这次行动就是一次正规军和游击队的较量。
咱们共产党的部队,可是靠打游击起的家,是游击战的老祖宗;刚解放那会,又积累了丰富的山区剿匪的经验,现在优势装备在手,还怕清不干净那帮败类?看得出来,田海龙对这事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也让林清雅把一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不过,她又开始担心这次游说的结果,林正祥,会听田海龙的吗?林清雅这还在想着呢,田海龙又开口了,不过,他的声音明显有些落寞:嫂子,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十三室现在,也是今非昔比了。
这是怎么说?林清雅不大明白。
以前,十三室的确可以调动方方面面的力量,你刚才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但是,在咱们国家,只有中央军委才有权调用国家武装力量,党指挥枪嘛!所以,十三室请求武力援助的程序也挺复杂:解放军少将以上的军事主官,都知道一个中央军委的紧急电话号码,但是,这个电话号码只有持有密码的人才能打通,而这个密码就掌握在十三室,只要十三室负责人打通这些军事主官的电话,告诉他密码,这些军官就会立刻拨通军委的这个紧急电话,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军委的批准,从而调动兵力参与十三室的行动,这就是十三室的特权。
当然,这个密码是用一次换一次。
但是,知道密码的人,在纪委只有十三室的主任和中纪委书记,也是政治局的常委两个人知道,连常务副书记夏清明都不清楚。
这也是一种权力的制衡。
自从范头儿走了之后,林主任虽然主持了十三室的工作,但是,据我所知,他并不知道这个密码,因为他还不是主任,一把手书记并没有给他这个权力,必须等他转了正以后才行。
这也就是我所说的十三室今非昔比的原因了。
咱们现在的力量和范头儿在的时候相比,已经大打折扣了哦。
田海龙说完,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田海龙的话,让林清雅又是心酸又是骄傲,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很能干,但没想到厉害至此,甚至是林正祥这样作风严谨、能力出众的人,顶了他的职务都一年了,居然也没得到他当初那么大的权力。
林清雅边想,边下意识地用手指在掌心划着。
田海龙并没有注意到林清雅的表现,他正在为十三室的事郁闷呢,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接完以后,田海龙一脸喜色,立马对林清雅说:嫂子,是林头儿的电话,他让我们马上赶回去,事情又出现重大转机,需要我们马上回去商议。
哦?林清雅心里诧异,不过,既然说是重大转机,那么,肯定是福非祸,林清雅对前景又多了一分希望。
十分钟以后,车子又回到了原来的那间别墅,推开门,房间里只剩下了林正祥一个人,外面却停着林正祥带来的别克商务车。
看来,其他的人都走了,只留下林正祥在专门等他们两个人。
看到两个人,林正祥稍微有点惊讶:清雅,海龙,怎么这么快?路不熟,天又黑,离开的时候开得慢了点,回来的路走过两次了,倒是挺熟。
林清雅并不想告诉他他们本来就是在往回赶的,田海龙心领神会,自然也不会多嘴。
哦。
林正祥答应了一声,便直奔主题:找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今天的调查又出现了重大突破。
刚才,我收到大冯的消息,说他现在极有可能已经找到了那个基地的下落。
真的?在哪?林清雅又惊又喜,声音突然间增强了好几个分贝。
那还有假!林正祥也很开心,现在,基本上是万事俱备了,连东风都不需要借,只需要考虑如何行动了。
不过,他还要进一步把事情说清楚:情况是这样。
昨天晚上,大约就是你们从宾馆里出来到我这儿来的时候,谈新权也被接走了。
不过,他没有做他自己的车,也没有带随从,而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离开的,这一切没有脱离大冯的视线。
大冯发现,谈新权居然偷偷摸摸地潜回了S市,他们把车子开进了S市西郊的一片荒山,大冯便跟了过去。
结果发现,在荒山里,居然有一栋两层的小木楼,木楼的底层是车库,谈新权的车子直接开进了木楼,便再也没有出来,而且,木楼上面一层的灯光也没亮,这基本上可以排除谈新权从车库里直接上楼的可能。
你们认为,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栋小楼里别有洞天啊。
呵呵。
三个人得到是同样的答案,田海龙便笑呵呵地把结果说出来了。
应该是这样了。
当时,我从那个山洞里出来的时候,眼睛是被蒙上的,耳朵上也戴了耳塞,但是身体还是能够感觉到车子在不停地转弯,也能感觉到车子在不断地下坡,那应该走的是盘山公路了。
不过,没过多长时间,车子就上了大路。
开始的时候车速很慢,走走停停了十几次,我想应该是在市区或者是郊区,有红绿灯;再过了十几分钟,车子经过了一个收费站好像,然后车速就快了起来,那就是进入高速公路了。
所以我判断,山洞应该就在城市的周边,而且山并不是很高,或者山比较高但山洞的出口却是在山脚。
林清雅很仔细地回忆那天晚上的感觉。
嫂子说得情况很重要。
S市四周都是山,但都不高,最高的海拔也不过两百米,嫂子所说的情况和事实S市周边的情况完全吻合。
许枫那次被送到S市是走了三个多小时的样子,我想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故意绕了弯路。
但嫂子这次不同,送她到出事的地点路途比较远,根本就不必绕弯了。
嫂子,你能不能框算出大约走了多久?还有,你记不记得上了几次高速?田海龙想通过路程分析出基地的大致所在。
我可以肯定,只上了一次高速。
高速公路的出口有减速板,路过的时候会有两下明显的震动,而且上下高速都会有一个大的转弯,身体的感觉很明显,这我记得很清楚,共计只有一上一下。
我们是下午出发晚上到达的,出来不久我就有饥饿感,说明那时候的时间大约在五点半的样子。
林清雅还在回忆。
可以肯定是在五点半左右吗?林正祥需要证实。
绝对肯定。
我的生活比较有规律,五点半吃晚饭,十点睡觉。
到了五点半不吃饭的话就会感觉很饿。
所以,我出来的时间应该是五点的样子;下车之前,我明显感觉有点犯困,说明那会有十点了。
也就是说,我在车上呆了大约有五个小时。
林清雅对时间的掌握还是比较精确的。
这就对了。
田海龙继续分析:第一,S市离JZ两省的交界处是四百五十公里,正常情况下,汽车行走应该要五个小时左右,时间是吻合的;第二,通过S市到那个地方,只有一条高速公路,这也是全国的一条高速公路大动脉,情况也是对的;第三,在S市的周边,一百多公里的范围内,只有S市这么一个大中城市,其它都是些小县城,不会有太多的红绿灯;第四,嫂子她们坐的车子,并没有下高速,这就排除了走弯路的可能,也排除了出省的可能,出省也是要通过收费站的;第五,通过许枫和嫂子的描述,他们所呆的地下工事明显是一个地方,如果这个地方是离S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哪怕是一个小时的车程,那也得在理论上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才能同样是在五个小时到达,事实上,这一片的高速公路,跟本找不到符合上述四个条件的同样的地方,所以,我们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老冯看到的那个小木楼,就是基地的所在。
田海龙的分析很有说服力。
林正祥一边听,一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茶几面,表情非常严肃:海龙的分析的确是有些道理,我也感觉是这样。
不过,如果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样子,事情就麻烦了。
这是怎么说?田海龙和林清雅异口同声地问道。
所谓狡兔三窟。
他们基地的选址,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把基地选在S市的周边,的确是高明啊。
我们知道,S市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深挖洞广积粮那会,国家在S市的周边不知道修了多少的地下工事,这些工事,早已连成了网络。
如果他们呆在S市的地下,基本上可以说是狡兔N个窟,可以有无数的出入口。
这一片的山脉,方圆好几百平方公里,我们得用多少的兵力才能把他们堵在洞里,让他们出不来啊?难道我们要用我们的特警去和他们打一场地道战?林正祥感觉事情很是棘手。
所以,这次行动不能强压,而要智取。
我的想法是,由我和老冯两个人,趁他们不备,先潜入对方的老巢,尽可能先把蓝煜星李强他们救出来,最不济也要把情况摸清楚,然后再行动。
必要的时候可以向领导汇报,申请武装力量的配合,以军事演习为名,来它一次大规模的清剿,我和大冯在里面作内应,大家里应外合,争取一举成功。
田海龙先出说了他的计划。
恐怕不行!林正祥很是犹豫:一来,如果你去救人,北京的行动谁来主持?二来,深入虎穴,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万一……没什么万一,我和大冯的实力您还不清楚嘛,我就是趴在他们对面三天三夜,只要我不动,他们也未必发现得了我,特种兵厉害是厉害,可还没放在我眼里,就安永江的水平,在装备下同的情况下,我一个人顶他三个应该不成问题;大冯就更不用说了,打仗他是不行,但这种需要悄悄地干的事情,我想不通这个地球上还有没有比他高明的人,连日本的首相府都可以来去自如,还怕一个山洞?我和大冯两个人搭配,做这种事情,绝对是排名世界第一的最佳拍档。
至于北京的事,我交给手下的人来办,我带出来的人绝不是吃素的,北京也不是美国,那可是咱们的地盘,他钱大富进了北京城就像是孙悟空跳上了如来佛的手掌心,怎么蹦他都蹦不出那块巴掌大的地方。
田海龙信心十足。
他的实力林正祥十分清楚,心里知道,他没有吹牛,只不过是少见的把话说得比较满而已。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
大家散了吧,明天行动。
林正祥终于下定了决心。
山洞里,蓝煜星终于听到了他等待已久的敲门声,然后,老杨的声音传了进来:小蓝啊,他来了,跟我走吧。
第八卷 天晴 二十七章 煮酒跟着老杨,蓝煜星一步一个台阶,走向他曾经走进去过的那间会客室。
两个人脚步节奏完全一致,在寂静的地下工事里,显得异常响亮,这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蓝煜星的心上。
除了脚步声,他还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
这样的紧张,是蓝煜星从未有过的体验。
有生以来,他曾经有过很多次紧张的时刻,比如,第一次进中纪委的面试,第一次去见并不赞同他们婚姻的小雅的母亲,第一次看到只在电视上见到过的领导……那些时候,他也有点紧张,但只是一瞬间,很快便能沉静下来,坦然面对即将见到的,即将发生的事情。
今天,他是怎么了?怎么了?蓝煜星其实清楚,这一切,都源于他即将见到的人,那个他曾经十分尊崇的河西大队的大队书记,P县的县委书记,十分尊敬的把自己当成儿子一样谆谆教导的未来岳父,宽厚的长者,慈爱的父辈,谈新权。
几十米的通道,二十多级台阶,仿佛走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蓝煜星很奇怪自己的想法,明明一直在准备着今天的会面,可是,真的来了,他却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头,永远不要有这次会面。
他真的不想有这样的会面,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太残忍了。
蓝煜星脑子里为这次即将到来的会面作了一个评价。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看着老杨打开那扇木门,蓝煜星作了一个深呼吸。
他需要平静自己的情绪。
早就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做两次深呼吸会平静一些,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不需要,在需要紧张的时候,他总是能够出乎自己意料地平静下来。
今天,终于有机会试了一次,可惜,没什么用处,他依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老了。
这是蓝煜星在跨过木门之后,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谈新权之后的第一感觉。
今天的谈新权,穿着严肃而又正规。
藏青色细条纹三粒扣西装,质地很好,而且刚刚熨烫过;洁白的衬衫,领口下打着一个饱满而又齐整的领带结。
头发也经过精心打理,虽然发型很普通,但每一根都梳理得很齐整。
刚刚刮过胡须的脸,很光洁,只有下巴的地方有点发青。
他是刚刚出席完一个重要的活动来不及换装就赶了过来,还是非常在意今天的这次会面,蓝煜星不得而知。
这样的装扮,应该是可以让人显得很精神、很年轻的,可是,蓝煜星得出来的根本不是这个结论。
他看到的,只是谈新权那比以前白得更多的头发,额头比以前更深的皱纹,还有,他眼中的血丝和落寞神情。
他只穿了一件西服和一件衬衣?早春的天气还有点冷,这么大年龄了,会冻感冒的。
不过,蓝煜星很快看到,一件长长的风衣挂在沙发旁面的衣服架上,应该是他穿来的。
这就差不多了,蓝煜星放心了一些。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在关心他的健康和身体,蓝煜星对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
他很快明白,对眼前的这个老人,自己似乎无法产生敌意,尽管,他是那么痛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组织,但他根本无法把这个组织和眼前这个慈祥而又年迈的老人联系到一起来。
来啦?谈新权抬起了眼皮,目光平静如水,和平时见到蓝煜星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给蓝煜星提了个醒,他现在不是领导,也不是长辈,而是对手,是敌人。
自己现在心浮气燥,而他却如此沉静,在气势上就弱了三分,按这样的状态延续下去,今天的谈话显然会很被动。
蓝煜星并不知道谈新权会和自己谈什么,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既然来了,就免不了一番讨价还价,自己需要警醒才是。
于是,蓝煜星也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说了一声:来了。
不错!谈新权赞了一声,赞得蓝煜星一头雾水,不过,他的答案很快便给了出来:年轻人,能够如此迅速地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容易啊。
坐吧。
谈新权把手指向对面,示意蓝煜星坐下。
按照谈新权的示意,蓝煜星坐了下来,心中却是更加警觉。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的局面似乎比刚一进来的时候还要被动呢。
不要奇怪!谈新权的话,总是跟着蓝煜星的心理波动在走:你进来之前,我也坐在这里平静自己的情绪呢。
这种情况,好多年没有了。
当初在河西大队做大队书记的时候,我开万人大会,发动大家大干水利,全村上万名男女老少聚集在打谷场上,我坐在台上往下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当时就紧张了,开场白都有些结巴,不过,很快也就适应了,反而因为开始的一点点紧张提起了我的激情,四十分钟的会开完了,下面一片欢腾。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孟浪啊,一个小小的大队书记,也开什么万人大会。
谈新权自嘲地笑了笑。
他说得简单,但是,那个局面,在蓝煜星的想象里,却是无限神往。
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在上万名父老乡亲面前,一呼百应,万人拥戴,那种风采,那种魅力,难得一见啊。
不过,这也在提醒蓝煜星,这人应该是个天生的演说家,他的话,肯定会有极强的鼓动力,自己要把握住防线才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谈新权的这句话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说蓝煜星,不过,他很快把话题转了回来:可是,就是那时候的那种紧张,和刚才我进这个屋相比,也是有所不如。
在你来之前,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呢。
你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啊!谈新权毫不讳言自己刚来时候的心理状态,他描述的,简直和蓝煜星在进这间屋子之前的情形如出一辙。
蓝煜星终于感觉到,自己和他,今天才有点棋逢对手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谈新权并没有独自一人喋喋不休,他显然在关注着蓝煜星的状况和反应。
我在听您说呢。
蓝煜星谦恭地一笑。
是啊,今天的确应该是我多说一些,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
不过,我会很认真地听听你的想法的。
谈新权今天的目的看来就是要在讨论中说服蓝煜星了,他并没有隐瞒:我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这又是一个让蓝煜星一头雾水的问题。
您五十七了!对谈新权的档案,蓝煜星非常熟悉。
其实不止,我今年已经六十三了。
比你知道的大了六岁。
谈新权的话似乎回应了蓝煜星的想法。
刚才,他脑子里还在转着谈新权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怎么就能得到一个村的老百姓拥戴的问题,很快他就给了自己一个比档案年龄要大得多的年龄。
这样算来,谈新权做大队书记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三十出头了,三十而立,倒也正常。
刚才,你是在想我在河西村时候的事吧。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能够把全村上万人团结到了一起来,风风火火地干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大可能是吧。
其实,那会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年轻,后来很多的传言都夸大了,我给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吧。
谈新权好像看透了蓝煜星的心思一般,每一句话都十分契合他的所思所想,虽然从进了这间屋,蓝煜星前前后后只说了三句话,不到二十个字,可两个人的交流并不是局限于语言,这样,这次谈话就显得很顺畅了。
现在是凌晨了,我还真有点饿了,咱们吃点宵夜吧,咱们边吃边聊。
老杨啊,你把我带来的东西拿过来,再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可以吃的东西,也给我们弄两样。
谈新权既然提到他带了东西了,看来他也是有所准备。
蓝煜星是不管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随他去吧。
不一会儿,老杨带了两名勤务兵过来,一个抱着两个坛子,另一位却是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味点心和干果。
老杨也没闲着,他左手一个很别致的木炭炉,右手是个木篮,篮子里装了几件平时不见的木制器具,很精致也很复杂,不知道谈新权这壶里卖得是什么药。
一切摆放完毕,谈新权对老杨说:天也不早了,你身体不好,熬不得夜,休息去吧,留个人在这儿照应着就行了。
老杨答应一声去了。
这喝酒也罢,吃东西也罢,要自己动手才有趣味,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是流行DIY嘛,Do it yourself!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不这么说,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呵呵。
酒水和食物都拿来了,谈新权开始忙活了,蓝煜星识趣地站起来帮忙,心里却是纳闷,眼前的这老头越来越像是一个谜,总是给他太多太多的惊奇,比如他刚才说的那句Do it yourself,很纯正的英国本土口语,和时下流行的美式英语的味道是大不相同的。
你把那个锅子放在炉子上,对,好!谈新权一边拆着酒坛上的沙袋和封皮,一边指挥蓝煜星给他打下手。
安置好了以后,谈新权从篮子里拿出一个上面有着长长的柄底下面却是一个小圆桶的东西,放在酒坛子里搅了一下,蓝煜星很快就闻到了一股子扑鼻的酒香,很醇的感觉,和常喝的白酒不同,这种醇香没有丝毫的刺激性,只有那种纯正而又稪郁的香味。
知道这叫什么吗?谈新权把手中的工具已经从酒坛里提了出来,下面的圆根里满满地盛着的就是酒。
记不大清楚了,好像叫油端子吧!蓝煜星笑了笑,对自己的答案并没有把握。
小时,村里常常有挑着担子的卖油郎,一头是油桶,一头是油粕,有人买香油,他们就把一个漏斗放在油瓶上,然后就是用这种油端子,把油慢慢地提出来,再倒进瓶里去。
端子有大有小,最大的半斤,小的一两二两的都有,和人民币的币值类似,顾客想买几两都成。
呵呵,还不错,不过,盛油的叫油端子,用来盛酒,就叫酒端子了。
这些很传统的家伙,现在离我们是越来越遥远了,你们这一辈人还能记得,再过一辈子,这些东西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文物了。
谈新权一边往砂锅里添着酒,一边发着感慨。
谈新权的情绪也带动了蓝煜星,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世界在变化着,人也在变化着,现在,两人还能在一起其乐融融,谁知道下一刻怎么样,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也许,就是明天,自己的性命便会在这个看起来慈祥而又和蔼的老人手里终结。
想到这一点,蓝煜星清醒了许多,眼前的和谐,只是表象,前途凶险啊。
自己的命运,也许就决定于今天的这一次会晤了。
不过,一切都没影响到蓝煜星的坦然,对生死,他早已置之度外,按道理,早在一个月之前,他就应该再一次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不是他不想继续活下去,他还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呢,只是,造化弄人,已经由不得他了。
人嘛,到什么山砍什么柴,既然命运把他推到了这一步,让他在生命和原则之间做出一次选择,他就必须做这种选择,蓝煜星并不遗憾。
至于眼前,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了。
酒在炉子里越来越热,酒香也越来越浓郁。
蓝煜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酒香把自己的五脏六腹过滤遍,心里暗叹了一声: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这时候,谈新权已经在对另一个坛子下手了,他边拆边说:这酒不错吧,知道是什么酒吗?蓝煜星看着砂锅里渐渐开始冒出热气的酒,酒色棕红,色泽纯净,一点杂质都没有,在砂锅里极象一块大大的琥珀。
不是葡萄酒,更不可能是啤酒,便答了一句:这是米酒吧。
是米做的,却不是普通的米酒,准确地说,应该叫黄酒,不过,它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女儿红。
谈新权边忙活边拆开了坛子。
女儿红?这个名字蓝煜星很熟,但他还从来没有看过,但在很多的小说里都听过这个名字。
其实,我的老家在南方,吴越吴越,我家是越地的中心,那可是一个名人辈出的地方啊。
可惜,我从十几岁上了大学以后,学习,工作,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几十年了,总是想找个机会回家看看,居然一次也没成行;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想抽时间还是有的,可一来我父母死的早,又没什么兄弟姐妹,家里没什么人了,想回去却不知道回去看谁,二来,我这一生庸庸碌碌,想到家乡那些闪光的名字,居然有无颜以对父老乡亲的感觉。
中国有句成语叫近乡情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我连乡音都改了,也就越来越缺乏回乡的勇气了。
谈新权的话让蓝煜星心里一动,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坚强的老人柔弱的一面,他真的没想到,以谈新权的特立特行、杀伐决断,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代枭雄了,没想到到老居然连回老家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谈新权的家乡蓝煜星自然清楚,那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近百年了,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明星从那里升起,政治家,教育家,科学家,大文豪,难道,真的是这些响亮的名字给了谈新权压力了吗?蓝煜星不理解,也不懂。
如果因为家乡有名人就连回乡的勇气都没有,那来自湖南湘潭、四川广安的游子,岂不全部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算了,不说这个,徒增伤感,还是说酒吧。
谈新权说话的特点就是这样,永远围着一个主题,稍稍偏离一点就会拉回来,而且不着痕迹。
女儿红,故名思议,和女儿有关。
咱们那儿有这种风俗,家里添丁了,便埋下一坛新酒,如果是男孩子,到了十八岁成人的时候取出来宴请亲友,这就叫状元红了;女孩子,就等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就是女儿红了。
谈新权在解释酒名的来历,这蓝煜星倒是早就听说了。
这坛酒,是生晶晶的时候我埋下的,也是我亲自酿的酒。
来之前,我特意安排人到我在P县的老宅那里把酒起了出来,今天,咱爷儿俩把他给喝了吧。
谈新权见酒温得差不多了,便从篮子里拿出一只木勺和两只木碗,然后,盛了满满的一碗,放到自己面前。
第八卷 天晴 二十八章 质问把自己面前的酒倒满,谈新权又取过蓝煜星面前的酒碗,准备给他也满上,蓝煜星哪敢让他倒酒,连忙起身,要从谈新权手中拿过添酒的木勺。
坐下,坐下!谈新权并没有给他,而是边盛酒边说:年轻人,尊敬老人是对的,不过,心里尊敬就行了,不必讲这么多的客套,哪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啊。
蓝煜星无奈,只好双手接过,放在自己面前。
这时谈新权又拿过筷子,伸进了另外的一个坛子里,捞出的居然是一只足有四两重的青壳大螃蟹。
来,接着!谈新权把螃蟹递给了蓝煜星,蓝煜星双手持碗接了过来。
这螃蟹还是过年的时候晶晶从你们家带回来的呢。
好东西啊,我到现在都没舍得吃,今天,咱们也把它分了吧。
这一坛是四只,两雌两雄。
咱们一人两只,呵呵。
谈新权在谈笑之间,也给自己取了一只。
蓝煜星这才想起来,过年的时候,自己家里来了两位乡里的干部,给自己送了一盒这种醉蟹,后来一直忙于案子,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今天,谈新权带来了为女儿出嫁准备的女儿红,又带来了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大闸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蓝煜星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蓝煜星隐约猜得到,那就是,谈新权是准备在今天,把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都了结了。
来,喝酒!在蓝煜星胡思乱想的时候,谈新权已经端起了酒碗,轻轻是抿了一口。
学着谈新权的样子,蓝煜星也把木碗端到了嘴边,还没喝呢,就感觉有一股甜绵而又醇和的酒香扑鼻而来,徘徊不散;一口入肚,便觉得腹中有股热气徐徐上升,暖洋洋地流淌在胸、喉间,很是受用。
有酒不可无蟹啊!其实,这黄酒和螃蟹才是最好的搭配。
你看这醉蟹,虽然是你老家地产的,但腌制时用的却不是你们那地产的大曲酒,而是黄酒。
谈新权边说,边掰下一只蟹脚,咬去关节,轻轻一吸,一条肥白细嫩的蟹脚肉便被他吸了出来,水边长大的蓝煜星一看便知,谈新权也是食蟹的高手啊。
你知道这醉蟹是谁发明的吗?和中秋的时候初次在谈宅吃饭一样,谈新权也是一边吃,一边问蓝煜星一些问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
蓝煜星对吃并不是很有研究,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也不以为意。
那李贽你知道吧。
谈新权提示了一下。
李贽是明末的一个大学者,集哲学家、思想家、文学评论家于一身,不过,我没看过他的著作。
对李贽,蓝煜星还是知道一些的,总算没有得零分。
是啊。
李贽还有一个绰号,叫蟹仙,这你可能就不知道了。
此人嗜蟹如命,曾对螃蟹发出这样的感慨:予嗜此一生,每岁于蟹未出时,即储钱以待,因家人笑予以蟹为命,即自呼其钱为买命钱。
他还说: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
所以,每当蟹一上市,李贽就倾其所有买命钱,每日食蟹;过了蟹期,就食瓮中珍藏之醉蟹;再往后,没有了,就只好每日思之、念之、忆之,时日之漫长,不知何日又到来年蟹至之时。
要说对蟹的痴迷,李贽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谈新权娓娓道来,并没有半分卖弄的意思,却让蓝煜星大为叹服,这老头无论谈什么话题都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可谓出口成章。
这种水平,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是长年累月的积累,说他满腹经纶,实在是不过分啊。
这个李贽,对中华民族的意义可是非同寻常啊。
你知道吗?欧洲的发展,主要得益于文艺复兴,而打响欧洲的文艺复兴第一枪的,是卜枷丘,他那本离经判道的《十日谈》,直接向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的代表,天主教会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两百年以后,卜枷丘种下的这粒火种,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在欧洲大陆上熊熊燃烧,让整个欧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欧洲文明,一举超越了领先了几千年的中华文明,成为世界的主流文明,至今犹然。
也就是在这个几百年里,我们国家的民族落后了,落后就得挨打,所以,从清末开始,到一九四九年,中国被欺侮了整整一百五十多年。
说到这里,谈新权痛心不已。
谈到中华民族的屈辱史,蓝煜星同样痛心,一老一少两个,至少在这一点上是有共同语言的。
但是,蓝煜星还是在思考谈新权的话,一个问题便接踵而至:这和李贽有关系吗?有关系,大有关系。
谈新权碗里的酒已经喝完了,蓝煜星连忙给他又添了一碗,助他的谈兴。
你知道吗?在卜枷丘的同一时期,中国也有个离经叛道的家伙,他头顶道冠,身披袈裟,足蹬儒靴,向与西方基督教一样吃人的礼教--宋明理学,也就是所谓的新儒学发起攻击,但却被朝廷判了死罪。
这个人,就是李贽。
李贽死了,中国的文艺复兴也跟着夭折了。
可惜的是,他留下的这粒的火种,并没有燃烧起来,中国的封建势力太强大了,比西方的教庭势力要强大得多。
小蓝你知道吗,邓小平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当然有道理,可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落后,表现在科学技术上,根子却在思想文化上。
谈新权的观点,让蓝煜星很是认同,他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口中连称:您说的是。
可是,咱们的思想文化,始终没有出现本质上的变革。
可以这么说,五四运动算是一场比较彻底的反封建运动,但波及面很小,受五四运动影响的,主要是青年知识分子,还有一部分产业工人,但中国社会最大的一个群体,农民,始终没有接受到新思想、新文化的教育。
这一切,只有到了一个最特殊的时期,才发生根本的改变。
谈新权停下来,又喝了一口酒。
您说的是一九四九年吗?蓝煜星试探性地问。
不是。
谈新权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旋而又解释道:当然,那是一个伟大的时刻,一个在西方列强面前跪了一百零九年的文明古国,终于在那一刻站了起来。
可是,思想的彻底解放,那个时候并没有真正开始,前段时间放过一部叫《开国大典》电影,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么一个细节。
建国前,主席的老家人专程跑到北京,让主席封他们做亲王,做宰相,说既然是毛家人做了天下,总不能让大官都给外姓人做了去。
你说,那时候农民的思想意识,和封建社会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即便到了建国的时候,大多数中国人的思想,仍然停留在封建社会,信奉的基本上还是三纲五常的那一套。
这个电影蓝煜星是看过的,确实是有这么个细节,当时看的时候也就是一笑而过,却没有想到谈新权居然能把这个小插曲提升到如此的高度。
不过,他分析得的确是有点道理,蓝煜星也就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那您指的是什么时候?文革!谈新权掷地有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文革?蓝煜星感觉实在是难以置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谈新权就是在文革期间受到打击,遭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灾难,没想到,他对文革居然是这么一种评价。
不错,是文革。
十年浩劫,谁都不可否认,在这十年里,国家的经济,文化,社会事业,科技教育,几乎全盘陷入停顿乃至倒退,对这一点,我们都十分明白。
但是,我们都是马克思主义者,都应该辩证地看问题,看文革也不例外,如果单纯从哲学的角度,从意识形态的角度看,文革未偿不是一种突破。
这十年里,统治了一千多年的主流意识形态,儒家思想,被彻底打破,我们不妨说,毛主席几乎是以一种只争朝夕的快节奏,完成了西方两百年文艺复兴的任务。
甚至可以这么说,主席在有意无意之间,亲手砸碎了自己这一尊神像,如果没有文革,谁也无法憾动他共和国开国皇帝的地位;如果没有文革,就没有后来党内的民主;如果没有文革,今天的中国仍然是一个放大了的朝鲜。
中国在十年动乱结束后,开始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谁能说,文革不是一种蓄势?说到这里,谈新权的声音已经比开始的时候高了许多,蓝煜星能感觉出来,他,开始兴奋了。
对谈新权的观点,蓝煜星并不完全认可,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谈新权的思想似乎有些走极端,不过,他不想跟他辩,他想仔细听一听这个老人的想法,尤其是,什么样的思想,居然指挥他作出那样丧心病狂的行为。
蓝煜星现在需要的是答案。
蓝煜星这次没有点头,也没表示同意,被谈新权看在眼里。
显然,他并没有被自己说服。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唉,当然啦,你还年轻,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
哦,我几乎忘了,你是有另外一个心理年龄的。
谈新权终于提起了蓝煜星感觉最麻烦的那一茬,让蓝煜量的心砰砰直跳。
如果说,他有什么软肋,这一条特别是因此而引起的感情纠葛,应该是最大的软肋了。
没想到,谈新权谈着谈着,还是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在S市,老杨是我最好的对手了,从小就是。
不过,因为你也知道的原因,后来,我和他并不能经常在一起,偶尔在一起,总忘不了摆开棋局杀上两把。
去年腊月,我和他在一起下棋,跟他说,在S又有了一位青年高手,而且和他的棋风很象,老杨不信,我就把棋给他复了一盘,结果老杨失声惊呼,说你的棋路,是他们杨家的不传之秘。
不过,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往那上面去猜,棋这东西,本就是门派众多,但大体就是分刚柔两路,像我,是属于阳烈的一路,你和老杨,走得却是阴柔的路子,棋风相似并不奇怪。
不过,因为你和晶晶的关系,再加上老杨对家传棋艺流失的好奇心,我们就开始了对你的调查。
蓝煜星从来也没想到,暴露他身份的,竟然是一局棋。
他和教授下棋学棋,本来就是在弈中学,学中弈,教授从来也没有跟他说过这个门派那个门派的事情,只不过是耳濡目染,这棋风棋路就形成了,那里会想到,棋术和武术一样,是有门派有招式的,到了高手眼里,也和比武一样,可以从招术里判断出一个的师承来历啊。
等我们开始认认真真地调查你之后,再印证之前你的一些表现,我们才发现,你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之迷。
你本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大学生,在校期间并无任何出众之处,可在公务员考试中居然能够独占鏊头;我们调看了你的试卷之后,发现你最擅长的居然不是你的专业,却是法律,尤其是案例分析题,本来是最难的拉分题,你居然一分未失;你在校期间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可在面试的时候,居然把口舌如簧而有准备充分的R大高材生许枫驳得张口结舌,当场失态。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有一个转折点,那就是黄山的那一次事故。
卧说的没错吗?谈新权抬头望了蓝煜星一眼,目光中满是审视的意识。
仅仅凭这些,您就能推理出如此离奇的结论吗?蓝煜星虽然不想否认,但他知道,谈新权的调查肯定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当然,有了怀疑,求证起来就方便了。
就是在求证的过程中,我们才得出了更为大胆的结论。
第一个让我们难以置信的,是林清雅对你的态度。
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几张照片吗,自从开始了对你的跟踪调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视野之内。
那些照片,你能蒙混过晶晶,却蒙混不了我,在照片里,林清雅看你的眼神,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上下级感情或是同志友情,而是那种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将离去的绝望和恐怖。
当然啦,我们也想过,你们两个,一个少妇新寡,一个血气方刚,天天在一起,并非没有发生私情的可能。
不过,老杨就在林清雅的身边,他对林清雅的一举一动也都很清楚;也许老杨一个人还不够,除他以来,还有其他的人,也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你们并没有特别的私情,否则,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
可既然你们清清白白,林清雅怎么会用那样的一种眼神去看你?实在是难以理解。
再联想到林清雅,从你们的教授那里,老杨也查出了一些状况。
林清雅本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且这个女孩子一向不计名利,为了男朋友连学业都不顾,为什么会突然跑到S市来做一个下派干部?而且是在丈夫刚死不久之后。
她真的这么想当官?显然不是,她来这里,只能为了她的丈夫,范志杰。
所以,我们开始怀疑你有可能是范志杰。
谈新权说了长长的一段,可能是感觉有些口渴了,便端起酒碗来,又喝了一口。
喝完酒,谈新权看着蓝煜星说:关于今天的这个话题,上次老杨在挑明你的身份的时候,已经说了一部分了,今天我说的,是对上次的补充,已经说过的,我就不再重复了。
小蓝,我现在仍然叫你小蓝,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其实是两个人,一方面,你是林清雅的前夫,另一方面,你又是晶晶的未婚夫。
你们在山洞中发生的事情,老杨也告诉我了,不过我知道,那是生死弥留之际的一种绝望,而且,林清雅也是为了留下你的性命,才作出那样的决定,这一点,我们可以不再追究。
但你和晶晶的事情,我却不能不说。
晶晶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她这一辈子是非你不嫁了,而且,在事实上,你对她也是应该负有责任的。
我现在想问你,如果你不死,你对你的婚姻将作出何种选择?谈新权紧紧地盯着蓝煜星,那种眼神,给了蓝煜星以强大的压力。
可是,蓝煜星却从那严厉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紧张,一丝期待,这让蓝煜星居然对眼前的这个老人有了一丝同情和怜悯。
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并非是屈服您现在的压力,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诉您,我当然会和晶晶在一起,过去是这么打算的,现在是,将来仍然是,从来就没有变过。
蓝煜星直视着谈新权,郑重地回答道。
如果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呢?谈新权又追问了一句。
第八卷 天晴 二十九章 诱惑晶晶怎么了?自从进了这个山洞,蓝煜星还是第一次听到晶晶的消息,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坏消息。
打从你……谈新权不知道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蓝煜星现在的状态,只好打了个顿:……以后,晶晶的精神状态就一天比一天差,到后来,已经是中度的臆想症了。
她每天一看到我回家,就会问你的情况,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
上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偷偷把她的经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录在手机里了,你听听吧。
谈新权的语气黯然,说完之后,便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爸,蓝煜星已经没有下落了是吗?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哪里。
无论有多远,我都会去找他的。
哪怕,哪怕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果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就跟过去找他,可我担心,万一他还在这个世界,我去那边又找不到他。
蓝煜星在静静地听着,听着从谈新权的手机里传来的谈晶晶的声音,眉头很快便紧紧地锁到了一起。
晶晶,这个开朗而又外向的女孩儿,从蓝煜星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一个快乐分子,在她的身上,是永远也挥洒不完的快乐,永远也消耗不尽的活力。
蓝煜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绝望得如同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居然是出自晶晶的口中。
这种声音,显然不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所发出的。
就算不是谈新权所说的那样,成了精神病,但为期也不远了。
现在,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不由得他不信。
而且,按新权所说,他每一次回家,晶晶都会这么问,这是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症状啊。
谈叔,晶晶这样,有多久了?蓝煜星想通过这个来判断晶晶现在的病情究竟有多重。
知道林清雅从这里出去以后,她的症状就立刻表现出来了。
在你失踪的那段时间,也有一些先兆,不过不明显。
后来林清雅出来了,对外公布的消息是,你们遇到车祸失散了,她迷失在大山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却下落不明。
知道了这个消息,晶晶就彻底崩溃了。
谈新权忧心忡忡地说。
那林……蓝煜星几乎脱口而出的是:那林清雅为什么不去告诉晶晶,自己还没死。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告诉晶晶?告诉她什么?告诉她自己被她爸爸关在山洞,现在活得好好的,可就是不能出来见她?更何况,自己现在虽然还呆在这里,但林清雅那边行动以后,自己还是免不了一死。
就算林清雅想个什么法子糊弄一下谈晶晶,最后,事情依然是要出来的。
而且,蓝煜星不难想象,真相大白以后,晶晶一旦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被她的父亲领导的组织害死的,而他的父亲又伏法了,那就是双重的打击。
蓝煜星知道,晶晶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她的父亲睿智而又慈祥,母亲温柔而又贤慧,从她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就做了领导干部,和同样生活在P县的同龄人相比,她的家庭环境十分优越,又是独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在享受温情与快乐,并没有体会过什么叫痛苦;小学,中学,大学,工作,一路顺风顺水,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和自己恋爱以后,她把在生活中得到的爱,又转移给了自己,对自己的关心无微不至;自己也敬她,爱她,呵护她,顺从她,两个人到现在,甚至没有吵过一句嘴,他们的恋爱关系,双方的父母也十分支持。
她的生活,实在是太美满了,连美中不足都没有。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女孩儿,忽然从天堂跌入地狱,她能承受得起吗?她不能。
不难想象,痛苦和折磨对她而言,现在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更为可怕。
别说是晶晶,就是一个心智十分成熟的人,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也很难接受得了,何况是晶晶?蓝煜星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应该对晶晶表白自己的爱恋,如果他们没有这层关系,一切都好解决。
谈新权是自作孽不可活,晶晶自然而然也会受到打击,但程度肯定要比现在轻许多。
更何况,如果他不认识晶晶,不和她相爱,就算是有什么,也和他没关系,谁让她摊上了这么个爸爸?由谈晶晶的现在的状况,蓝煜星又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接手这个案子以后,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终于忍不住对谈新权质问道:谈叔,晶晶现在的这个样子,我想你从前可能没想到,但是,有些事情,你应该想到:许昌平和许枫父子两人在办案点的爆炸事件中双双毙命;董守业横死后,董小方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周嫒嫒被害,她年迈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刘氏兄弟命丧法庭,只留下两对孤儿寡母以泪洗面,这些,哪一件不是人间惨剧?坦率地说,那个时候,我对他们很同情,却绝没有今天这般痛苦,我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有这种感觉。
可现在,我相信,您一定和我一样的痛苦,我们也更应该体会别人的痛苦。
谈叔,你还要在这条道上走下去吗?小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晶晶的事吗?谈新权并没有因为蓝煜星的责备而动容,面部表情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请说。
蓝煜星余愤未消,措词虽然礼貌,但口气十分生硬。
其实,晶晶的病因并不复杂,就是相思成疾。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这些天,我专门请了一名心理医生在家里照顾她,开导她,可是收效甚微。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因你而病,也需要你才能让她康复。
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只要你现在能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病就全好了。
我这次来,本想劝你出去。
我的底限是,只要你不再干涉这件案子,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忘掉,其它的,都由我来安排,你和晶晶还可以回到从前。
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说完,谈新权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
此话怎么讲?对谈新权的意图,蓝煜星还是能猜到的,但他又想不通为什么谈新权现在说他错了。
很简单,我接下来的话,会说服你,不要轻易妥协,这话,我本不该说,却不得不说。
您想说什么?蓝煜星更糊涂了。
牺牲,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谈新权问了一句,但他并没有等待蓝煜星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有些事情,从一个角度看,的确是灾难,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却是牺牲,是必须付出的牺牲。
为了革命,主席牺牲了六位亲人,毛泽民、毛泽潭、杨开慧、毛泽建、毛楚雄、毛岸英,这里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兄弟姐妹;为了新中国,还有千千万万的英雄儿女付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此外,我们也不可否认,在历次战争中,也有无数的老百姓,这里,有妇女,有儿童,也有老人,无可奈何地牺牲了。
正像主席他老人家所说的那样: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蓝煜星没有想到,谈新权在这种时候,居然会和他谈起毛泽东,不过,他看谈新权的意思,显然不是只准备说一句两句,他有很多的话要说,蓝煜星也就不打扰他,听着他说下去。
小蓝啊,就目前而言,我觉得我们的信息并不对称。
你是做纪检的,看得出来,你热爱这一行,你有你的事业追求,尽管我不认同你的追求,并且多次劝说你放弃这一行,也为你转行提供了一些条件,你就是不同意,但我理解你,尊重你,甚至欣赏你,欣赏你的执着。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很急功近利,和他们相比,你的境界显然要高上很多。
这一点,我感觉和我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
问题是,你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追求吗?你一直用你的价值观、是非观来衡量我,你觉得这公平吗?谈新权似乎很希望得到蓝煜星的理解。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一直认为,我不是那种很教条的人,如果你做的有道理,我一定会认同的;即便是不认同,我也愿意倾听。
问题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能让我甚至很多的人信服吗?蓝煜星的确不认同谈新权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也十分想知道,谈新权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谢谢。
谈新权可能是在感谢蓝煜星给他一个表达的机会,难得地向一个晚辈,一个年轻人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接上刚才的话题说道:我刚才说到牺牲,是想告诉你,主席他老人家为了革命,为了新中国,连自己的妻子、孩子、兄弟姐妹的生命都可以牺牲。
现在,晶晶得了臆想症,这点牺牲,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还有,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人,他们,也是在牺牲。
我可以告诉,周嫒嫒是许昌平的情人,他们不是你们想像得那种纯粹的权色交易,他们其实有很深厚的感情,你见过周嫒嫒写得那封信,那其实不是写给孙继尧的,而是写给许昌平的,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是有真爱的,许昌平,至少在前面,他可以牺牲他最心爱的情人;孙继尧,你更清楚,董守业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为了组织的需要,董守业也可以作出牺牲;钱大富,同样是为了组织,他牺牲了女儿的幸福,牺牲了自己最欣赏的女婿。
而这些牺牲,都是无奈之举,除了周嫒嫒,其他的都和你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正是因为你,因为你在这个专案组,才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被动,一次又一次地作出牺牲。
这么说来,他们的死,全是由我造成的,我应该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才是,对吗?蓝煜星明显不接受谈新权的观点,当即便提出了反驳。
当然不是。
谈新权选作了一个认同的表达,然后才说道:在常规的判断中,在法律的衡量上,你当然不必为此负责,因为,你也是为工作。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如果放在我们组织的内部,放在孙继尧甚至是钱大富的眼中看,他们亲人的死,就是和你有关,就是你造成的。
如果不是你在审讯中把董守业逼上绝路,他本有活命的机会;如果不是你让董小方打那个电话,刘彪就不必作出牺牲;如果不是你暗地里让人盗窃许昌平的家,许昌平父子就不至于暴露,也就不至于父子双双殉难。
这些,我说的对吗?您说的不对。
蓝煜星对谈新权的话作了了断然决:你上面所说的这些人,其实,只要他们没有杀人,没有犯下死罪,法律都可以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裁决,甚至是宽大的处理,比如刘彪,比如许氏父子,请您不要忘记,他们,是死在你们的枪口下。
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信息不对称。
谈新权说话的主题非常明确:比如,一个军人,在战场上杀敌,于我方,那是英雄;而于对方,却是刽子手,是十恶不赦,非死不可以平其疚。
你的所作所为,除了我,甚至钱大富、孙继尧都能理解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但是,你却从来没有理解过我们,理解过我们的法律,在我们的法律里,许昌平,许枫,刘彪,他们要做出背叛组织的事情,就是死罪。
而他们犯下这样的罪,全都是因为你。
这是起码的事实,你不必不承认。
我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你蓝煜星是我谈新权的女婿,你早就没命了,根本就不会活到今天。
甚至是,因为你的特殊身份,他们甚至没用你的家人的安全来要胁你。
你信吗?我信。
蓝煜星并不否认这个事实。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在思索的,他们不敢杀害林清雅,蓝煜星可以理解,毕竟,林清雅的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他们惹不起,但自己不同,自己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而已。
按道理,他们早就知道自己在专案组里所起的作用,可迟迟没有对自己下手,这是为什么?蓝煜星并不明白。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原因就在于他是谈晶晶的男朋友,是谈新权未来的女婿。
可是,偏偏就是自己在一直和他们作对。
蓝煜星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黑得不能再黑的黑色幽默。
其实,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
不杀你,并不纯粹是因为这层亲情关系,毕竟,你和晶晶还没有成婚,你想啊,连刘彪这样已和玉纶有这么长时间夫妻关系的人都可以牺牲,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然,我事先没有料到局面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没想到,晶晶对你的用情会如此之深,如果早知道,你刚进纪委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组织部长的位子上,直接给你挪个位子也就罢了。
比如,安排你下基层挂职锻炼什么的,很简单。
我之所以留着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谈新权的话,又一次引起了蓝煜星的好奇心:有用?蓝煜星十分的不解。
不错。
你在两个方面,可以起到别人不可替代的作用。
我先说第一条,也是你最重要的一个作用,我想培养你做我的接班人?谈新权平静地把话说出来,却让蓝煜星顿时感觉头皮一麻,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您说什么?我说,我想培养你做我的接班人。
谈新权依然十分平静地望着蓝煜星,但蓝煜星却从他的目光中发现了一束渴盼的光芒。
他是真诚的。
蓝煜星暗暗地作着判断。
我说的是真的,在这样的事情上,我不可能欺骗你。
谈新权的表达依然从容:并不是因为你是晶晶的男朋友,当然,通过这层关系,我更多的了解了你。
正是因为我对你有了足够的了解,我才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做我的接班人,做这个组织的负责人,至少要满足四个条件。
第一,要有能力,很强的领导才能。
第二,要有很强的人格魅力,能够影响和带动你身边的人。
第三,要够严以律己,没有私心杂念,一心为了组织,为了事业。
这些年来,我考察过很多年轻人,组织内的,组织外的,但都不是很合格。
比如身边的这几个年轻人,许枫机灵有余,稳重不足,而且有点德薄,难以服众;安永江品行很好,有一身好功夫,可惜谋略不足;刘彪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但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心智不够坚忍,心肠太软,容易动摇。
唯有你,几乎是十分十美,至少,我,老杨,老钱三个人都看上你了。
我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加入这个组织,如果你加入,我可以保证,第一,这个组织很纯洁,尽管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走过极端,但我们的宗旨同样是为国为民;第二,如果你进了这个组织,晶晶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你可以考虑一下吗?第八卷 天晴 三十章 忆苦 刚才您说的是你不杀我的第一个理由,您可以说出第二个理由吗?对谈新权所提的要求,蓝煜星并没有说是或者不是,他还在追问。
第二个理由是源于你的特殊身份。
谈新权对蓝煜星的态度也不以为意,看来,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指的是原来范志杰的身份吗?现在我可以正面回答您,你们的推测没有错,我确实是得到了他的一部分思想意识,但是,我仍然是蓝煜星,并不是范志杰。
再说了,范志杰兴许比较能干,但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的能量,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职权,而不是他的能力;当他不在十三室主任这个位子上以后,也就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了,否则,我也不会被关在这里束手无策。
您说是吗?蓝煜星已经明白了谈新权的意图,他还是像上次安永江、老杨他们劝说自己一样,希望自己配合他们,甚至是成为他们的人。
你说的不错。
但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希望动用你作为十三室主任的职权,何况,你也没有这个职权。
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的是,化解目前的这场危机。
毕竟,像我们这样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更不可能完全做到悄无声息,不露任何蛛丝马迹。
据我们了解,中纪委十三室已经插手这个案子了。
凭他们的能量,只要我们的组织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应该很快会掌握到一些情况,如果我们没有一个很好的应对方式,最后难免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蓝煜星看得出来,谈新权这次可能真的感到麻烦了,否则,不会把这样一种严重的后果告诉自己。
不过,他心里有数,如果林清雅是按照他的话去做的,局势得发展可能比谈新权预料的还要快,不知道林清雅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蓝煜星一边思考,一边问:鱼死网破?怎么个鱼死网破法?难道,你们准备直接对抗强大的人民武装?肯定不会。
你并没有理解我所说的鱼死和网破的意思。
谈新权正视着蓝煜星:小蓝,我从来都没打算用你的生命来威胁你,因为你也是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但是,一旦事情闹到了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这个组织会迅速瓦解,这就是我说的网破了,可我们的人不一定会有很大伤亡。
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就是把J省所有的人民警察和武装警察全调到这里来,把这里团团围住,我们也有突围逃生的可能。
便何况,我们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并没有在这个基地,他们各有各的任务。
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也还有后路,至少,我们会给所有弟兄们提供一个了此残生的避难之地,所以,鱼死,指的不是我们的人,而是你,你们!你说的我们指的是哪些人?蓝煜星对自己的安危并没有过分放在心上,但是,他想知道,还包括哪些人,自己的亲人在内吗?你当然是首当其冲。
不妨说得更直接一些,我们对你和林清雅并不是十分信任。
林清雅自从离开这里以后,就回到了北京,然后,十三室的调查就开始了。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我们尚不能确定,但不能排除你和林清雅密谋欺骗我们的可能。
之所以现在没有杀你,还是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你还有价值,依然是我们争取的对象;可如果我们控制不了局势,再留着你的话,那我可真的没法向大家交待了,我不能因为你是晶晶的男朋友,就对你网开一面,否则,何以服众?至于其他的人,自然也要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比如林清雅,比如林正祥,还有你在十三室的那些弟兄。
你要相信一个真理,破坏,远远比建设容易得多,在你所说的强大的武装力量面前,我们可能没有能力保护这个组织,但绝对有能力对破坏这个组织的人进行报复。
你相信吗?谈新权自信满满,看得出来,所有的后果,都在他的考虑之中。
不过,蓝煜星并不服气:谈叔,您是不是高估了你们的力量了。
如果你们把林清雅和林正祥他们都杀了,你们还有立足之地吗?蓝煜星所言不虚,一个犯罪集团,居然到了胆敢杀害中纪委工作人员的地步,这等于是公开挑衅党和政府的权威,那还了得?别说是狡兔三窟,就是三百个窟也得把他们挖出来不可。
你说的不错,但是,你说的没有立足之地的前面,需要加一个状语,在中国!如果不在国内呢?甚至和中国政府根本没有外交关系的国家呢?谈新权神秘地望着蓝煜星。
你们……停!你想错了。
谈新权感觉到了蓝煜星的愤怒: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和一些敌对的国家或者组织相勾结?你多虑了,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事情我们永远不会做,这一点请你放心。
我们只不过是在一个非洲的小国买了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经营了几座矿山和工厂而已。
在那个国家,我们就是一个国中之国,不但具有很具战斗力的武装力量,甚至在经济实力上也要强于他们国家的财政,因此,我们不需要接受任何国家和组织的资助,当然,也不受他们制约。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也绝不是企图在国内敛财之后向外转移,只是对我们组织的成员的安全负责,万一事情败露,也给他们留条后路,就这么简单。
谈新权又让蓝煜星知道了一个让他感觉到震惊的消息。
这个组织,就他以前了解的情况,已经足够庞大了,没想到,他现在所了解的,仍然只是冰山一角,他们居然在国外也建立了基地,天知道这需要多少钱,看来,他们的财力远非当初估计的仅有一个玉纶集团。
你是在想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吧?谈新权总是能一眼看穿蓝煜星的心思:其实,这不难。
就说非洲的那几个基地和矿山,我们并没有花什么钱,只不过是帮他们训练了一支队伍,然后又打了几仗,帮他们剿灭了反政府武装而已,可以说一分钱没花,甚至连我们的战士都没牺牲一个,就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可以这么说,我们在海外的资产,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内的部分。
如果你愿意,到你领导这个组织的时候,在那里建立一个国家都不是不可能,甚至还可以加入联合国,在联合国大会上和咱们国家的领袖平起平坐,也可以在出访咱们国家的时候,在国家领导人的陪同下检阅仪仗队。
说完,谈新权面带笑容,平静地看着蓝煜星,不过,并没有丝毫的炫耀。
谢谢您,居然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官,国家元首!不过,我不感兴趣。
蓝煜星语带讽刺地拒绝了。
我知道你不感兴趣,我同样不感兴趣。
我的兴趣在国内。
谈新权的话总是让蓝煜星有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
他忍不住问:难道您想做中国的领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蓝煜星感觉,自己似乎在听一个神话。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再说,我今年都六十三了,等发展到那一步,最少得几十年吧,如果我是你现在的这个年龄,倒不是一点可能性没有。
唉!谈新权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昭华不再,同时,似乎也是在给蓝煜星一个巨大的诱惑:如果你现在加入这个组织,肯定前途无量。
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憋在蓝煜星的心里很久了,也设想了无数的答案,现在,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说来话长啊!谈新权又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倒不是一定想说服你,只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老实说,我很庆幸能有一个我愿意说对方愿意听而且还能听懂我的话的人。
不过,小蓝,你却要仔细想一想,你真的要听吗?谈新权的话里,居然有引蓝煜星为知己的意思,但也包含一种警告的意味。
我现在听与不听,有区别吗?蓝煜星显然是明白了谈新权的意思,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太多太多的秘密,知道了这些以后,摆在他面前的路也许就只有两条了:一条是服从,一条是死。
你说的也对,现在,你知道不知道,区别都已经不大了。
谈新权端起面前的酒碗又喝了一口。
喝完以后,眉头一皱,酒已经凉了。
我再给您添点吧。
蓝煜星把谈新权的酒碗拿过来想添酒,一看,却傻眼了,煮酒的砂锅已经露了底。
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居然把一砂锅的女儿红给喝完了。
再倒!坛子里还多着呢。
谈新权已经有了点酒意,说话的口气里,多了一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豪气。
蓝煜星不敢怠慢,连忙捧起酒坛子,把酒又倒了大半砂锅,坛子里的酒已经只有三分之一了。
然后,他又在炉子里加了几块木炭,这才坐下来,静听谈新权说话。
这事情说来话长啊,得从头说起。
你得有点耐心才成。
谈新权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咱们今天就来个彻夜长谈好了。
蓝煜星当然不会反对。
倾听谈新权的话,已经远远不是职业上的需要了,对他来说,谈新权就是一个谜,在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矛盾的、不可理解的地方,这引起了蓝煜星最强烈的好奇心。
只要谈新权愿意说,哪怕是再听一夜,蓝煜星也不会困倦。
同时,谈新权也是一个精力极其充沛的人,在外面跑了一天,连夜赶回来,现在又和蓝煜星聊了有两个钟头,居然一点倦意都没有。
刚才我告诉你,我的实际年龄比我的档案年龄大六岁,其实,我上了两次大学。
谈新权一开头,就说出了自己一个与众不同的经历。
这是怎么回事?蓝煜星不解。
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谈新权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酒碗。
蓝煜星会意,见酒也基本温热了,连忙给他添上。
谈新权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接着说道:我十岁的时候父母亲就双双去世了,和年过六十的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是个教书先生,从小就让我读书识字,在爷爷的教育下,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出色。
上小学中学的时候,跳了两次级,十五岁的时候,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
那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雄心勃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咱们国家也刚刚进入社会主义建设阶段,各项建设欣欣向荣,如火如荼。
刚建国那会,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最光荣的阶级,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工科,而且是冶金铸造专业。
听了个开头,蓝煜星就想起来谈新权在河西村办的那个厂,后来发展成了精密铸造厂,原来这是他的专业,怪不得。
我不知道我算是生逢其时还是生不逢时,刚毕业,就赶上了大跃进,全国大炼钢铁,我这个冶金专业的大学生,可真是抢手啊。
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理想却开始动摇了。
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在工厂里还好一点,毕竟是专业的,有技术,有设备;可在农村,也到处点火冒烟,都在炼钢。
这炼钢是什么人都能炼的吗?那会就是!连刚学会打镰刀的土铁匠都能当炼钢的总工程师。
我们一帮专业技术人员,也奉命去指导人家炼钢铁,他们炼得哪是什么钢啊,蚂蜂窝还差不多。
我那时候还年轻,没有说话的资格,可带我的一个工程师,见势头不对,就向领导建议,停止小炉炼钢,把铁矿石、焦炭这些宝贵的资源集中到大的钢铁企业。
这些言论那时候叫什么?叫反动。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旧社会的大学生,还出过国,就顺理成章地被打成了右派,送进了大牢。
我那会是没有话语权,如果有,我十九岁就能当右派。
谈新权自嘲地笑了笑。
那后来呢?蓝煜星开始担心谈新权的命运。
这样一个敢作敢为而又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那个时候代,可是极其危险的。
后来就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
现在有些年龄大的人,经常会把六零年挂在嘴上,你有印象吗?谈新权问了一句。
我听说过。
蓝煜星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如果谁吃饭的时候糟踏一点粮食,或者是吃饭挑食,爷爷马上就会说:要是放在六零年的年景,就会怎么怎么样。
还有,上次和晶晶一起回家的时候,也听爸爸谈起过六零年。
那时候,是天灾加人祸。
人们没有粮食吃,就吃野菜、树叶,野菜、树叶吃完了,就吃草根、树皮,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吃观音土,其实就是泥巴,人吃的,比现在猪吃的都不如。
很多人就这么饿死了。
六零年我回家,生产队里,还有几条牛,牛是不能杀吃的,杀牲口犯法。
那几条牛的任务是,每天早上,拖着一个犁拖子,就是一个四方方的木头架子,底面很光滑,有点像雪撬。
犁拖子上面放的是前一天晚上村里饿死的人,用个草席子包一下,就拖到野外给埋了。
我爷爷,就是那时候死的。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家,回去给爷爷奔丧。
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一幕。
爷爷身材算是比较高大的,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死的时候,居然只有四十多斤。
全身,除了皮就是骨头。
你能想象出来吗?一个一米八的人,居然只有四十多斤。
谈新权说完,掏出手帕,在自己的眼角擦拭着。
这是蓝煜星第一次看到谈新权掉眼泪,以前,他绝对想不到,像谈新权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掉眼泪。
心情,却跟着谈新权沉重了起来。
我们现在经常可以在电视里看到一些非洲难民的报道,那些孩子,一个个骨瘦如柴,脑袋长得特别大,很恐怖的样子。
六零年的时候,咱们村里的孩子们,就是这个样子,有些看起来比他们还可怜。
通过谈新权的描述,蓝煜星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出那一幕了。
可是,就在咱们国家,那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种粮食的人饿死了,可城里人,那些不种粮食的人,却活得好好的,你知道原因在哪里吗?谈新权又问了蓝煜星一个问题。
不知道!蓝煜星摇了摇头。
很简单。
城里人有供应。
当然,那会城里人的生活也不好过,可比起农村人,却是天堂了。
他们能领到粮票,有了粮票到粮店里就能买到粮食。
开始的时候还能买到大米白面,后来就买不到了,只能买到一些谷子啊高粱啊玉米啊之类的粗粮,到最后,粗粮也买不到了,可还能买到红薯面。
你吃过红薯面吗?蓝煜星点了点头,吃红薯面应该是属于范志杰的记忆。
范志杰小的时候,农村依然很穷,很多人家也吃这个,就是把红薯切开,晒成干,然后磨成面粉,可以熬稀饭或是贴饼子,黑乎乎的,很粘,吃了以后胃容易泛酸。
现在人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愁吃穿了。
记得有一年,晶晶从学校回家,在街上买了几个红薯面和野菜做成的窝头,拿回家让我尝尝,说补充维生素,当时就被我扔了,还被我训了一通:大米白面吃腻了,反倒想吃这些东西,好日子过多了,吃饱了撑的。
后来想想,是错怪她了,她哪吃过这样的苦啊,怨不得她。
说到这里,谈新权目光迷离,他的心绪,已经完全沉浸在那个不堪回首的时代了。
第八卷 天晴 三十一章 蓝图三年自然灾害给我的震动很大,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了农业、农村和农民问题。
前两年,有一位研究生学历的党委书记说过这样一句话: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其实,那个时候这个现象比现在要严重得多。
后来,我开始反思自己当初的选择,城市和工厂,虽然一样缺人才,但还是有一些大学生的,毕竟几乎所有的大学生、知识分子都集中在了城市。
农村呢?农村什么也没有。
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没有人才,农业怎么能发展,农民怎么能富起来?就靠咱们国家人均不到一亩的耕地吗?当我开始关注农业生产的时候,我是大大地吃了一惊的。
在五六十年代,咱们国家普遍农业生产水平比起明朝的时候,居然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进步,四五百年的原地踏步,实在是难以想象啊。
说到这里,谈新权痛心疾首。
后来,您就上了第二次大学是吗?聊到这里,话题已经进入了蓝煜星可以知道的范围,他看过谈新权的简历,谈新权的专业是水利工程,因为在学校期间受到排挤,所以,并没有毕业,改革开放以后,恢复了政策,他才回校补考了剩下的科目,取得了本科学历。
而且,他在河西村的时候,最早也是靠兴修水利起得家。
当时老杨说过,他规划的农田水利项目,每一张图纸,都是由他亲自操刀而成。
如果没有相当扎实的专业知识作后盾,那是做不到的。
不错。
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结束以后,我找到了当时镇中学的校长,也是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我的恩师。
和他谈了我的想法以后,他很支持,就给我重新办了一个学籍。
那时候学籍啊户口啊什么的管理很松,根本不象现在这么严格,农村连派出所都没有,户口都是生产队和大队在管理,所以,很好办。
第二次高考,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水利专业,可就在上学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的思想观念又发生了一个变化,这次变化,可以说,影响了我的一生。
谈新权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您指的是大学肄业的事吗?应该是,蓝煜星听老杨说过他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参与文革不积极,最后被下放到河西村的事情,相信就是谈新权现在所说的了。
差不多是。
我再次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好几岁的人了,又曾经有过工作经历,处理事情自然比一般的同学要成熟许多,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赢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信任,被选为班长,后来又进了学生会。
大四开学,原有的学生会主席毕业,我做了新的学生会的主席。
可是不久,文革便爆发了。
开始的时候斗争相对要简单些,串联,写大字报,背毛主席语录,我还是很积极的;到了第二年,局面就开始混乱不堪了,一大批德高望重的教授被批斗,甚至被迫害,大量在建国以后回国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老科学家,居然被冠以敌特的帽子,这让我对这次所谓的革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我动摇了。
后来,终因为一件事爆发了。
我的一个老师,一个著名的水利专家,他放弃了国外优厚的经济待遇,在新中国建立以后,毅然回国。
十余年里,他不仅诲人不倦,为国家培养了大量的水利专业人才,而且参与了大批重点水利工程的建设,每个月却只拿几十块钱的工资。
对他,我是十分崇敬的,在和他相处的几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受到他那颗拳拳赤子之心所感染,所激励。
而且,老人的身体状况极差,在打成敌特之间,他已经是肝癌晚期了,可他还是坚持在工作一线,用他可以用小时来计臬的余生来为国家的建设作贡献。
这样的人,会是敌特?他图什么呀?打死我都不信。
所以,在他被批斗的时候,作为校革委会委员的我据理力争,结果你自然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不过,因为我根正苗红,既是贫农,又是孤儿,占了不少便宜,而且身边也团结了一批人,那帮造反派们也不敢拿我怎么地,所以,就编了一个由头,把我当知青给下放了,让我到P县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呵呵。
谈新权一声苦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个荒唐的年代。
后来您就到了河西村了是吗?蓝煜星现在是在用询问来鼓励谈新权说下去,这句话属于典型的明知故问。
是啊!不过,先不谈在河西村的事情,那时候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主要想说的是这件事对我的影响。
可以说,我被下放,对我最大的一个刺激就是,从前,我一直以为,要想为国家的建设作贡献,首先就是要有学问,有技术,所以,建国初期我学工科,后来感觉农村有问题,又学水利,这种观念影响了我十几年,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如果想做点事情,仅靠知识,靠技术是不行的。
谈新权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他的转变。
那您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蓝煜星一边猜测,一边问。
权力!谈新权十分坚决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这就是政治!你要懂政治,要有权力,才能顺利地做你想做的事情,才能不受约束地推行你的想法。
没有权力,你就是有再好的技术,也只能是一颗棋子,别人让你怎么走你就怎么走,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如果你不服从权力的支配,那么,你就被会被遗弃,你就会被那只权力之手从棋盘上拿开,就这么简单。
所以,就是因为我不懂政治,没有权力,我学了冶金,却不能如自己所愿为国家煅炼优质的钢材,只能去指导别人怎么用宝贵的铁矿石去炼那些比垃圾还垃圾的蚂蜂窝;我学了水利,也不能参与到水利工程的建设和设计,只能下放到农村种田,去割麦子,去放牛。
可你学到的东西并不是没有用,后来还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的,不是吗?蓝煜星感觉谈新权的权力观似乎有点问题,当即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那是因为我有了权力。
哪怕只是一点点,只是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小官,但是,有了这点小权,我就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支配我权力范围内的一切。
这样,我才有机会去兴修水利,兴办工厂。
河西村的实践,是有限的权力和知识嫁接在一起绽放出的一朵美丽的鲜花,却又因为不可抗拒的权力最后结出了一颗苦涩的果实。
老实说,河西村的村支部书记,是我做过的最小的官,却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一段,我敢说,那时候河西村的水平,绝对是全国农村第一。
那时候都在说农业学大寨,大寨怎么啦?大寨能比得上河西吗?差远了。
提到了自己一生最满意的作品,谈新权的自豪感不知不觉地便流露了出来。
那你一开始到河西村的时候,因为拉大车,脚心都被戳烂了,并不意气用事,而是有意为之?蓝煜星渐渐感觉到,肄业之后的谈新权,有了权力欲的谈新权,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单纯了。
那倒也不至于。
不过,你说得也不是一点点道理都没有。
谈新权回答得很坦率,此时的他,酒意已经十分明显,舌头似乎有点发硬了:那时候的我,本来就血气方刚,一腔热血,男人嘛,流点血受点苦算得了什么?我是不服那个气,凭什么农民们就敢赤着脚在麦茬地里走,我们就不行?别人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
当然,就是因为我的这种勇气,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和拥护,后来,我才能被推举为大队书记,才能有一番作为。
所以,你说我是为了某种目的才去这样做,也不能说不对,事实毕竟导致了这个结果。
那后来出了事情以后,你不后悔吗?蓝煜星有一种判断,是不是文革时期谈新权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反而遭到打击迫害,导致他性格扭曲,痛恨党和政府,这才组建了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挑衅国家政权。
后悔?我不后悔。
那一次的实践,是我有生以来做的第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要后悔?不过,事后,我还是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小蓝,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本书吗?谈新权忽然提起了中秋节赠书的事情。
记得。
《徐光启传》是吧,我常看。
蓝煜星很认真地回答道。
你的确是看了,可惜,我的一片苦心,并没有起作用啊。
谈新权似乎十分惋惜:在狱中几年,可以说,我一直在反思,反思我究竟错在了哪里,后来,我终于得出了答案。
那您的答案是什么?蓝煜星很好奇。
你听说过这句话吗?命运像强奸,如果你无力反抗,那就闭上眼睛享受吧。
谈新权说的,是一句被众人传说了千万遍的一句简单而又粗俗的话。
当然。
大体就是这个意思了,人,如果不能改变环境,那就要努力适应环境。
所以,我在河西村,最后之所以出现那样的结果,就是因为我不识时务,没有研究好中央的政策导向,只是按照自己的一厢情愿,凭着一腔热血蛮干,最后碰了个头破血流,根本就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毕竟年轻啊。
谈新权最后的感慨,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蓝煜星。
您现在倒是不年轻了,可还是这么干了,那又是为什么呢?蓝煜星至少可以分析出,谈新权现在的所作所为,虽然和当初在河西村所做的事有本质的不同。
在河西村的时候,他是发展生产,造福百姓;而现在,虽然客观上做了一些好事,却也在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可有一点是相同的:都在与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对抗。
这和他刚才所说的如果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努力适应环境的说法是背道而驰的,究竟是为什么,蓝煜星不得而知。
你理解的片面了。
我说的是,如果改变不了,那就努力适应。
我从监狱里出来以后,可以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韬光养晦,默默地准备着,这个过程很难熬啊。
我出来以后,档案年龄也都三十多岁了,还要从科员一步一步干起,不过,也给我赶上一个机会,那会,我拿到了原来的本科学历,正好赶上八十年代前期的文凭热,只要有大学文凭的,一个个都跟做了火箭似的,迅速往上提拔,于是,我很快做了副乡长,副书记,乡长,党委书记,副县长,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县长,快还是很快的,可是,等终于到了做县委书记的时候,也就是到了可以实实在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放开手脚大干一番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年过五十了。
这个时候,用干部的导向早就变了,文凭热过去了,开始提倡干部年轻化了。
我很清楚,县委书记卸任以后,组织上肯定会给一个副厅级的待遇,但是,我做一把手、主政一方的机会已经到头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事情,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谈新权的话题在一步一步地进入主题。
于是您就实施了这么一个充满血腥的计划?蓝煜星心里想不通。
其实,以谈新权的能力,在P县做县委书记期间,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足以快慰平生了,为什么还要在暗地里搞出这么一个动作?蓝煜星实在是不明白。
我并不同意你的说法,这个计划,在刚刚启动的时候,的确采取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用了许昌平的一笔黑钱,比如,在上海实施一个空手套白狼的骗局,这些,就是你所说的非法敛财吧。
但有一点,佳兵不祥,我从来没有打算过以武力为手段,以人的生命为代价,去推行我们的理想。
至于后来因为出现了一些曲折,不得已采取了一些极端的手段,就像我开始时所说的一样,是一种必要的牺牲,那也并非我的初衷;组织这支武装,更主要的目的是在国外开辟财源,在国内寻求自我保护,而不是想把他们作为杀人的利器。
而且,我希望你看到,在P县,在玉纶集团,多少群众、多少职工因为我们的努力过上了好日子,解除了后顾之忧,不再为下岗而发愁,为疾病而困顿,为子女上学而烦恼,为住房而操心。
说白了,我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彻底革除当今社会的诸多弊端,建设一个全新的社会,用官方的话说,就是和谐社会。
而且,我还想告诉你,目前我们所实施的,主要是从物质上解决社会弱势群体的生活问题,这仅仅是这个计划的一小部分,未来,我们计划建设的是一个没有腐败、没有特权、没有贫穷、没有不公的真正意义上的和谐社会,而不是仅仅只有少数人先富起来的畸形社会。
谈新权的一席话,义正辞严,慷慨激昂。
蓝煜星明白了,为什么像刘彪这样的人在临死之前留给妻子的居然是林觉民的《与妻书》,为什么董守业在留给儿子的遗言中说的居然是士为知己者死,为什么像安永江这样的能人义士甘心受他们的驱使,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犯罪组织了,他们有自己的组织信念,有自己的社会理想,他们都是在为一个自以为是光明的、伟大的目标而奋斗。
所以,你们就可以滥杀无辜吗?就可以非法敛财吗?就可以利用党和政府给你们的职权为所欲为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您真的以为,用一个黑暗的手段,能够打出一个光明未来吗?坦率地说,我现在并没有看到你规划的美好蓝图,我看到的只是血淋淋的现实,只是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在你们的枪口下终结,一个又一个美满的家庭在你们所谓的理想面前破碎。
谈叔,你们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仅仅是在S市实施了一点点,已经造成了这么多的悲剧,如果推而广之,如果扩大到全国,你可以想象得到吗?那时候死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十个八个,而是成千上万。
您知不知道,您的这幅蓝图,别说根本不可能实现,就算是实现了,最后,也必将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您真的打算一条道儿走到黑吗?蓝煜星,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是在质问,那么,他现在几乎是在苦劝了,他在奉劝谈新权能够即早收手,不要再制造更多的悲剧。
小蓝,你说的后果,我也想过。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都没有打算用那种激进的暴力的手段去达到这个目的。
你要相信,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为下一代人打基础,在为将来作准备。
我的时间太少了,如果能够多一些,如果能够提早十年让我有权力实施这个计划,这个计划会完美的多,连一点点违反法律的手段都不需要用。
可是,我的时间太少了,只能谋求速成,只能走捷径。
小蓝,你加入我们吧,进了这个组织,你很快就会是这个组织的领袖,这样,你就有机会弥补以前的一些错误,让这个组织继续回到那条光明的道路上去。
而且,你也必将实现你从前所没有想到过的人生价值。
怎么样?第八卷 天晴 三十二章 双雕听了谈新权的话,蓝煜星把头低了下来,良久不语。
谈新权不知道他是在权衡,还是在作思想斗争,但谈新权并不急躁。
他很清楚,很多事情,观念,信念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需要潜移默化的,对蓝煜星这样的人来说,尤其如此,能让他作思想斗争,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成效。
谈叔,请谅,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蓝煜星还是作出了一个否定的答复。
说说你的理由。
谈新权并不吃惊。
我做事,从来都不是那种拘泥于常理的人,坦率地说,你的想法,甚至你的做法中的一部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感动了我。
你刚才说,很多事情需要辩证地看,所以我告诉你,我正是这么看问题的。
你的行为,有对社会作贡献的一面,也有危害社会的一面。
基于以上考虑,我说两点意见供您参考,希望您能作出正确的选择。
你说吧。
谈新权当即答复。
说之前,我敬您三碗酒。
蓝煜星把酒碗用双手举了起来。
好!人生难得几回醉,咱们喝。
谈新权也很郑重地把酒碗端了起来,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因为喝得猛,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潮,眼神中的醉意,已经更加明显了。
三碗酒喝完,蓝煜星开口了:客观地说,从您的所作所为看,不管您在河西村,还是在P县,您都不失为一个好领导,好干部;玉纶集团,除了在初期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在后期,也是一个为P县和S市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都做出积极贡献的企业,钱大富也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
所以,我答应出面通过林清雅帮您协调,但您要做到两条,第一,交出孙继尧、安永江、姚义喜三个人,这三个人是杀人凶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第二,解散您的非法武装,他们大多数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您可以让他们另谋出路,也可以让他们远走高飞。
这样,事情就算是了结了,我出去以后,再也不插手这个案子,一门心思照顾好晶晶。
您继续做您的好市长,钱叔也继续当他的优秀企业家,您觉得如何?蓝煜星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谈新权。
做出这一番决定,他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原因很简单,不管怎么说,他这样做都有徇私枉法的嫌疑,而且,如何去说服林正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谈新权反问了一句。
我觉得您应该答应。
蓝煜星并没有正面回答,而语气里还是在奉劝。
如果需要把我自己交出来,我也许会考虑,你说我交出我的部下,来换取我的苟活,你觉得我会答应吗?谈新权的口气有些激动,质问的语气更加明显了,蓝煜星的两个条件,明显让他深深地失望了。
我不是想让您苟活。
正如您所说,我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把生命放在第一位的人,这是您看得起我,我也同样尊重您,如果说用您的生命来要挟您,那是污辱您。
我之所以这样说,就像您刚说说我的话一样,您说留着我,对你们是有用处的,我的想法也一样。
您和钱叔的存在,如果不去想别的,一门心思去当好市长,当好企业家,对老百姓同样是一件好事情,这就是我提出这个建议的理由。
当然,答不答应在您,我只是感觉,在现在的情况下,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小蓝,你终究是错了。
你说你不会污辱我,可我却分明感觉到了你对我人格的污辱;你说你不会看不起我,但你分明没有看得起我。
你让我抛弃安永江他们换却我和老钱的安全,就是对我的污辱;你让我和老钱安安心心地做一任市长、企业家,就是看不起我,你真的以为,我现在还能满足于做一个留守市长吗?谈新权的语气,已经在毫不掩饰地表达着愤怒了。
蓝煜星并没有着慌,而是不紧不慢地拿起勺子,把谈新权和自己面前的酒满上,然后才说:谈叔,我没有像您所说的那样,当然,我不作辩解。
我只想告诉您,您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了,在现今天的中国,根本不现实。
我可以告诉您,对现状的认识,我远没有您那么悲观。
刚建国的时候,全世界都认为,社会主义的中国,养活不了五亿中国人,我们的朋友在为我们担心,我们的敌人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可是,短短的几年,中国人不但在朝鲜战场上打败世界上的头号强国,而且,还建成了一个门类相当齐全的工业体系。
后来,咱们的国家走了很长的一段弯路,但能够发现并纠正自己的错误,正是共产党人最大的优点。
很快,很多问题拔乱反正了,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迎来了二十多年的快速发展。
建国的前三十年,我不和你争论,因为我也认为,你说的基本是对的。
重点是后二十年,真的如你所说,就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就连一点失误都没有?谈新权显然有他的不同看法。
对改革开放二十年,您刚才已经说了一些问题,比如农民问题、教育问题、医疗问题、住房问题,诸如此类,我并不否认,甚至我认为,党和政府也没有否认。
但是,我觉得更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这些问题,我们应该定性为前进道路上的矛盾和问题。
现在,中国正在努力建设和谐社会,您应该看到,困扰了中国农民几千年的农业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城市反哺农村、工业反哺农业是以后的大趋势;医疗问题,现在中央已经提出,在本世纪的头十年,就要建立起覆盖全国十几亿人民的医疗保障体制;住房问题,也许现在还没有让老百姓满意的解决办法,但中央对这个问题肯定会越来越重视,而且也将会逐步得到解决。
而且,即使是被大家切齿痛恨的房价问题,我觉得也应该分两面来看,房价贵是贵了,但老百姓的居住条件却也实实在在的改善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在农村就更为明显,十几年前,农村的小青年结婚,基本的配置叫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洗衣机,现在是彩电,冰箱,洗衣机,摩托车;十年前是三间瓦房,现在是小层小楼。
现在有句话说,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并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是吗?蓝煜星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可能是有些口干,便拿起酒碗向谈新权示意了一下,没等对方的响应,便喝了一大口。
那腐败呢?腐败怎么解决?你为什么回避这个问题。
谈新权也跟着蓝煜星喝了一碗酒,穷追不舍。
您不要着急。
我会说的。
腐败,的确是国家政治肌体上的一颗毒瘤,我本来就是一个纪检工作者,对这个毒瘤一向是欲除之而后快,这是我最大的理想。
但我也清醒地知道,反腐败斗争的规律表明,一个国家,在人均GDP一千到三千美元的阶段,正是腐败的高发期,当年的美国是这样,欧洲是这样,亚洲四小龙尤其是这样,而且和我们国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我们国家的人均GDP刚刚过一千美元,和腐败作斗争,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我们不能指望毕其功于一役。
问题我们要一个接一个的讨论,刚才你说,现在的老百姓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为什么呢?谈新权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对这个问题,有一个比喻我觉得很恰当。
蓝煜星并没有回避谈新权的问题:这是中央党校的一个教授的比喻。
他说,一个孩子哭了,大人马上说,别哭别哭,明天我买糖给你吃,这是前三十年;后二十年的情况是,孩子哭了,大人马上拿出一块糖,说,别哭,给你糖吃;第二天孩子又哭了,大人又拿出一块糖,久而久之,孩子越越来越不满意,一块糖,已经哄不了他了。
这就是前三十年和后二十年的区别,前三十年,孩子没糖吃,但他一直有希望,认为明天肯定会比今天更好;后二十年,孩子其实每天都吃糖,但他没有希望,甚至会失去了对糖的渴望。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社会现实,问题不在于大家吃不到糖果,而在于失去了一个希望,失去了一个共同的社会理想,说得再深刻一点,是失去了一种信仰。
从前人们很穷,但是有希望,有信仰,现在的人吃饱了,穿暖了,却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信仰,这才是根本的问题。
这和美国当初在发展阶段的所谓迷失的一代何其相似?因此,我还是认为,对这个国家来说,最重要的是按照目前的发展轨迹,顺利的、健康的、持续地走下去,也许前面的路还会有曲折,还会走弯路,但大的趋势却是越走越宽,越走走平坦。
也只有这样,老百姓付出的代价才会最小。
您说您的目的是为了老百姓,但是,任何大的动荡,首先遭殃的偏偏是老百姓,您认为是这样吗?小蓝啊,对你的问题,我可以作出肯定的回答,是。
社会出现动荡,老百姓的确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你凭什么就要说,按照我的想法推行下去,老百姓就会成为受害者呢?我的想法也并不复杂,从来没想过暴力革命,也没想过枪杆子里出政权,甚至到今天,我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我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个组织的力量,把你,或者说别的接班人,一步一步地推向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地位。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先做一个市的或是一个省的领导人,在这中间的每一步,你都可以做很多事情,这就是我送你那本《徐光启传》的意义,我希望通过一种温和的方式,让我们的事业继续下去,而且不出现任何动荡;老百姓在我们推行这个计划的过程中,非但不受损失,而且能够得到一些好处,就像是玉纶集团的职工、P县的群众一样。
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我承认,您的想法是好的。
可有一点,想法和现实永远是有差距的,您说您不想出现动荡,您说您不想损害老百姓的利益,甚至是想让老百姓得到更大的好处,可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计划刚刚开始实施,已经有很多的人因为这个海市蜃楼一般的计划失去了性命,接下来呢,您能保证,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蓝煜星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谈新权保证不了不会再出现问题。
果然,谈新权说:我不能保证,但我不能保证的是未来的计划未必就会按照我的计划来走,因为事情总有意外。
但到目前为止,大多数的情况,依然在我的掌控之中。
小蓝,我想告诉你,你到目前所做的事情,固然给我们的组织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我却认为,你也为组织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对我来说,得大于失。
你明白吗?说完自己的话,谈新权面带微笑地看着蓝煜星,看着他的表情,蓝煜星忽然感觉,这个人的眼睛,实在算不上是心灵的窗户,连窗纱都算不上,太深了,深得让他根本看不见底。
他只能说一句:我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
这些话,除了钱大富以外,谁我也不会告诉,但我可以告诉你。
你的确是帮我做了很多的事情。
谈新权越说越悬乎。
您可以说得详细点吗?蓝煜星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帮谈新权做事了。
开始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个组织在组织的一开始,就埋下了祸根。
堡垒总是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如果一个组织本身的凝聚力有问题,那无论他发展得多么快,多么大,最后总会分崩离析,我们的组织就是这样。
这个最大的祸根,就是许昌平。
原来是这样。
蓝煜星一直不解,为什么组织里面的其它人都是那种有德有行的人,唯独许昌平,虽然也有一定的能力,但贪财好色,一点都不象是那种成大事的人,在这个组织里显得格格不入。
许昌平在这个组织里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当初我们发起的时候,许昌平有两大优势,第一是经济优势。
我们都是穷人,唯独他是个有钱的人。
对组织来说,钱的作用实在是不可低估,所以,我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通过软硬兼施,把他的资本给挤了出来,这里面有一个不能不提及的人就是周嫒嫒。
周嫒嫒本不是组织内部的人,但是,许昌平到了P县以后,很快就耐不住寂寞,和周嫒嫒勾搭成奸,这也成了我们抓住他的把柄。
但是,许昌平这个人也十分精明,他加入组织以后,便安排周嫒嫒做这个组织的机要人员,成了组织的内部人员。
谈表权开始一点点地向蓝煜星吐露这个组织里的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东西。
所以,你们就要杀周嫒嫒灭口?蓝煜星感觉难以置信。
没有。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自作孽,不可活。
周嫒嫒的死其实是许昌平自己动的杀机。
周对许昌平其实是很忠心的,你们在孙继尧的家里发现过一封信是吧,应该可以看出来,周嫒嫒对写信的人情真意切,那可是真的。
但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一旦她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一个男人,就不能屈从于自己地下情人的角色,她要做正室。
许昌平被逼无奈,终于动了杀心。
那怎么会牵扯到杨鹰呢?蓝煜星还要解开另外一个疑团。
杨鹰的事情,却是钱大富出的主意。
当时,杨鹰鬼使神差,跑到P县来做生意。
大富在P县是名人,杨鹰一到P县,很快就认出了钱大富。
这个人有点小聪明,可也正是他的这点小聪明害了他。
他认出钱大富以后,经过简单的分析,很快就察觉出钱大富来P县投资的猫腻,于是就找到钱大富,要胁他,要向他借款一千万。
大富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而且他知道,这种人欲壑难填,今天你给了他一千万,明天他还可能要两千万。
便以公司资金周转不灵为借口,拒绝了他的要求,同时为了稳住他,又给了他一个计划,让他做房地产,当然,这需要董守业的配合。
但钱大富也提出一个条件,让杨鹰也帮他一个忙,让他安置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周嫒嫒。
钱大富说,周嫒嫒是他的一个情人,但他已经有了准备迎娶的未婚妻,这个未婚妻虽然不再年轻漂亮,却背景深厚得罪不起,不希望周嫒嫒坏了他的好事。
杨鹰心领神会,当然愿意帮这个小忙,于是,便把周嫒嫒招进了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
于是,你们一箭双雕的杀人灭口计就诞生了是吗?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蓝煜星表情冷漠。
他再一次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帮人,城府实在是太深了。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算得上是机关算尽了。
第八卷 天晴 三十三章 幕后不错!此时的谈新权脸泛红光,面露得色,显然对自己的手笔十分满意。
蓝煜星知道,谈新权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了,对情绪的控制,也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自如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为了一个杨鹰和一个周嫒嫒,却赔上了一个能力极强、意志坚定并且对组织忠心耿耿的董守业,值得吗?这同样是一个困扰了蓝煜星很长时间的问题。
呵呵,值得?你理解的值得什么?周嫒嫒虽然只是一个机要员,地位并不高,但身份却是非常的特殊,组织里大量的绝密信件都出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拿这个来要挟许昌平,本来就是非死不可。
我早就说过,人的贪念是无限的,就算是许昌平这一次满足了她,那下一次呢?更何况,以许昌平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满足她这么苛刻的条件,所以,她非死不可,杨鹰也是。
为了保全这个组织,防患于未然,本来就没有什么代价是不可以付出的。
再说,组织对董守业也不薄,兄妹俩双双到世界最顶级的大学普林斯顿留学,放眼国内,能有几对这样的兄妹?你真的以为他们兄妹优秀到可以让普林斯顿一眼相中的地步?那是组织对他的关照。
人老了,只要能看开些,自己的生命也就不大看重了,如果可以在有生之年为子女留一个光辉灿烂的前程,自己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对你和晶晶,我也是这么想,只要你们可以把这个组织的事业继承下去,现在我出来牺牲也没什么。
更何况,我们对董守业的两个孩子并不是送到美国就算了,哪一天,组织的目标实现了,我们依然会重用他们兄妹。
董守业也早就为他的两个孩子立下了遗嘱,总有一天,他的两个孩子会看到的,也会得到他们的父亲给他们留下的财富。
谈新权说完之后,唏嘘不已,却让蓝煜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啊?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不惜一切代价啊。
可我还是认为你错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杀杨鹰和周嫒嫒容易,得到董守业这样的人才却难。
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的。
不知道是出于理智还是感情,蓝煜星对董守业的死始终有点耿耿于怀。
在董守业家里看到的情况,乃至和董守业在办案点那段时间方式非常奇特的相处,都给蓝煜星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所以,他对谈新权牺牲董守业极不认同。
和你一样,我也十分欣赏老董,他的确是个人才,而且至情至性。
但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并不想牺牲他,可有时候又不得不牺牲他,你明白吗?谈新权的表情有些无奈,言语之中,甚至还让蓝煜星感觉出他有一些难言之隐。
我不明白。
凭你们的实力,分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杀害杨鹰和周嫒嫒的。
不牺牲老董,也可能会冒一点风险,但完全有可能避免。
更何况,事情最终还是暴露了,不是吗?蓝煜星再次提出了质疑。
小蓝,这就是你的局限性了。
你看问题,还是缺乏大局观啊。
就像你对职业的选择,往往看到腐败的危害,于是就决定从事反腐败工作,而不愿意接受我的意愿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全面的领导人才,一个一把手。
这叫什么?这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从具体的案例来看,你也只看到在这个案子里,董守业的牺牲是不是非常必要的,但在我看来,他的牺牲却是必须的。
谈新权又恢复了说教的口吻。
这和大局观有关系吗?蓝煜星一头雾水,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很有关系。
谈新权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内因才是对事物发展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
所以,你看董守业的死,不能仅仅从表面现象来看,而要从内因来分析,这样,你才能找到事物发展的必然。
我问你一个问题,岳飞为什么死你知道吗?谈新权的话越绕越远,也让蓝煜星越来越觉得高深莫测。
是被秦桧迫害。
蓝煜回答了一个最普通的答案,旋即又补充到:当然,想让他死的,未必只有秦松,搞不好当时的皇帝也是凶手。
一来他功高镇主,假如岳家军能直捣黄龙打败金国,那岳飞就手握军权而又功勋卓著,极有可能会危及南宋小皇帝的统治地位;另外,在金国还有一个老皇帝和一个大皇帝,岳飞打出的旗号又正是荡平金国,迎接二圣还朝,这两位要是真的还了朝了,小皇帝的位子可就不稳了,他当然不干,借秦桧之手杀掉岳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蓝煜星的分析还算比较透彻,终于让谈新权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道理就在这儿。
一个王朝也罢,一个组织也罢,作为领导者,只有把各方面的力量控制得很均衡,才能保持这个组织的稳定,绝对不能让一方独大,特别是不能让手握军权的一方拥兵自重。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董守业要死了吧。
你难道是担心董守业掌握军权后会产生什么野心危及您的领导地位?蓝煜星想不通。
以他对董守业的了解,这个人绝对是那种赤胆忠心而又无欲无求的人,说董守业会有野心,蓝煜星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如果谈新权怀疑董守业,那他这个人的肚量就太小了,这样的人能成大事吗?蓝煜星表示怀疑。
他现在几乎有一种感觉,自己之前似乎把谈新权估计得有点高了。
董守业当然不会。
但是,不代表别人不会。
谈新权打消了蓝煜星的疑虑,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新的答案。
您是说孙继尧?蓝煜星试探性地问。
有点像!但蓝煜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你觉得孙继尧这个能力如何?谈新权并没有直接回答蓝煜星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很强。
对孙继尧那天在法庭上的表现,蓝煜星记得十分清楚,用临危不惧、举重若轻来形容他实在是恰当不过了,而且,在最后关头也是当机立断,心狠手辣。
和孙继尧,蓝煜星之前的接触并不多,但也见过几次,总得来说给人的感觉是不显山不露水,但那天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想到这里,蓝煜星又被充了一句:比看起来要强得多。
你看得很准,非常准。
谈新权丝毫不掩饰他对蓝煜星这个答案的赞同和欣赏:孙继尧的特点被你一句话就说中了。
他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深藏不露。
平时庸庸碌碌,英华内敛,但关键的时候却是十分的果敢坚决。
这个人的心思,有时候连我都看不透啊,太深沉了。
和谈新权的对话,让蓝煜星大开眼界。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果然是至理明言,看来,这个组织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内部的种种不和谐因素的存在,才导致了这个组织的覆灭,自己,只不过是添了一把火而已。
蓝煜星一边感慨,一边引导着谈新权继续他的话题:所以,你想通过牺牲董守业,来削弱孙继尧的势力,对吗?你分析的基本上是对的。
这个组织里,最不让我放心的,其实就是他。
在组织内部,钱大富管钱,他和我肝胆相照,那是过命的交情,而且大富侠肝义胆,性格豪爽,最值得信任;老杨聪明绝顶,智计百出,是我最得力的智囊,但此人生性淡泊,不能成大事,可也不会威胁到任何人;许昌平是我们下一步推出的S市的领导人,他是个聪明人,但只是有点小聪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贪财好色是他最大的毛病,加入组织之后,我送了他一个字,忍!让他好好悟一悟,不知道他悟得怎样,但从结果看,显然功夫还没到家,这点贪念最终还是害了他,所以,这三方都不是问题。
唯有孙继尧,他是管武装力量的,董守业也是他的部下,被他拉进组织的。
早前我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把这帮人放在他手里,非常的放心。
可相处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个人的能力绝不在我之下,只不过没我这么敢想敢做而已。
最可怕的是,孙继尧城府太深,内心有极强烈的权力欲望,绝不会甘居人后,偏偏表面上又不露声色,到了他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定会有所动作,所以,他就像是一匹千里马,而且是匹野马,以前没有找到路,只好困在栏里;现在,我把他带上路了,他就想一骑绝尘了,哼哼。
谈新权的话题,既有自信,也有不屑。
蓝煜星分明可以听出他最后那声哼哼里所包含的言外之意:想超过我,你还差点!您说他内敛,却又说他想一骑绝尘,这好像挺矛盾的。
蓝煜星依然在分析他所看到的矛盾之处。
是啊,我差点就被蒙混过去了。
这还得从咱们在非洲的那个基地说起。
谈新权用了咱们这个词,显然是把蓝煜星当成了自己人了:当初玉纶集团在发展阶段的时候,我们的资金还不是很宽裕,孙继尧就跟我提起,说现在国际佣兵集团的活动非常活跃,这些武装力量,大多由一些退役的特种部队战士组成,往往凭借自身的武力,帮有钱人做一些他们想做但又做不到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咱们国家的特种部队,实力和影响在国际上可以说是有口皆碑,如果出去,肯定能挣大钱。
被他一说,几个人就有点心动了,决定派一支小分队出去试试。
这一试成效当然是有的,一年多的时间,居然进帐了好几千万美金。
可我没想到,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们听说有一支由中国军人组织的雇佣兵团,在非洲实力非常强横,不但有了自己的海外基地,而且,还拥有矿山、港口等大量的固定资产,富可敌国。
当时我想到可能是我们的力量 ,但又不敢相信,几千万美金,在海外可不算什么,和听到的情况反差太大了。
就让大富偷偷到非洲走了一趟,果然其然,咱们上了孙继尧的当了。
好在那个时候孙继尧的羽翼尚未丰满,派出去的小分队也有一小半不是他的人。
我和大富也没有赤祼祼地把事情挑明,给了他一个台阶。
不久,孙继尧就把吞下去的资产慢慢地给吐了出来。
不过,有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大家都是聪明人,事情虽然解决了,这不信任的种子却是埋了下来。
咱们中国人啊,有难同当的时候总是一条心,有福同享却是未必。
这不,才刚刚有了一点成果,有的人就想着争权夺利、中饱私囊了。
谈新权感慨了一声,喝起了闷酒。
所以您只好牺牲了董守业?是啊!这件事给组织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可以这么说,不但牺牲了董守业,还牵连了刘彪。
谈到这个问题,谈新权十分郁闷。
那刘彪的死,和孙继尧的这件事也有关?蓝煜星十分不解。
在他看来,刘彪出现在专案组的视野里,应该是非常偶然的,而且,为了挖出刘彪,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难道自己也让谈新权给利用啦?想到自己的得意之作居然是被别人利用的结果,蓝煜星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和耻辱感。
刘彪的事当然是出于偶然。
当时的情况你十分清楚,如果你们不抓住不放的话,按常理,事情到了董守业这里应该是可以结束了。
但是,你们还是发现了里面的猫腻,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电话,很有可能就是你作的手脚,没错吧?提到刘彪的事,谈新权的口气里明显可以让蓝煜星听出一丝伤痛。
不过,听谈新权这么一说,蓝煜星的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自己不是一点贡献没有的。
所以,对谈新权的问题,蓝煜星保持了沉默,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事情出来以后,矛头已经直指许昌平,许昌平虽然有不少问题,但毕竟是我们培养的最合适的市委书记人选,有了他,下一步的工作就会好做许多,岂能让他轻易牺牲?必须得有人出来顶这个罪才行。
选来选去,就只有刘彪最适合了。
从谈新权的语气里,蓝煜星听得出来,把刘彪推出来顶罪,的确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从某个方面讲,这也是对自己工作的一种肯定,但想起刘彪的死,蓝煜星心下又感心酸。
他心里胡思乱想,嘴上却问了一句:为什么刘彪最合适?有些你是知道的,有些你却不知道。
比如,刘彪是董守业的顶头上司,又是县委办出身,和周嫒嫒、董守业两个人都有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让刘彪出来,可以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但有些你就不清楚了。
谈新权的话依然有所保留。
前两点,蓝煜星是能想到的。
但是,他却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了。
只有洗耳恭听,静等谈新权说下去。
你不知道的部分,其实就是斗争的复杂性了。
推刘彪出来,也是为了搞平衡。
揭穿孙继尧的是大富,在上一回合,孙继尧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吐出了那支小分队挣的大笔资产,可以说,孙继尧在这之前是明暗的亏都吃了,当然不会善罢干休。
事情是钱大富抖露出来的,孙继尧心下不平,在碰头会上,直接便提出来让身为大富亲女婿的刘彪出来顶罪。
要让女儿当寡妇,大富当然有意见。
所以,那一次会,可能是几兄弟创业以来争执得最激烈的一次了。
想到从前,谈新权面色黯然,不知道是沉痛还是悔恨。
争执的焦点是什么,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了?蓝煜星很想知道,他们这一帮把道义挂在嘴上、把生死说成儿戏的人,究竟会不会撕开脸皮争吵。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当然不会像你想得那样赤裸裸。
谈新权先说出了蓝煜星的心事,才接着说答案:争执并不是集中在孙继尧和大富两人中间,站出来为大富说话的,是老杨。
孙继尧的要求合情合理,大富瓜田李下,不好说什么,只好求助于老杨。
不过,老杨的话也很有道理,他的观点只有一个,刘彪是组织培养的接班人,是未来要主持大局的人,不可轻言牺牲。
刘彪你也是知道的,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按他的路走下去,加上组织背后的支持,将来就算进入不了政治局,做个中央委员我认为还是有把握的。
双方争执不下啊。
那后来呢?蓝煜星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更想知道过程。
后来是我拍的板,是我把刘彪推出来顶罪的。
谈新权直接说出了答案。
是您?把自己选定的接班人推出来顶罪,这可是需要下很大决心的。
蓝煜星再次感到难以理解。
不错,是我。
但我这样做,却是为了你。
谈新权的话斩钉截铁,十分果断,没有丝毫的迟疑。
第八卷 天晴 三十四章 画皮为了我?蓝煜星再次吃惊地看着谈新权。
不错,是为了你。
谈新权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蓝煜星:在年轻一辈中,刘彪已经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但和你相比,仍然远远不如。
可以这么说,从你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时候开始,我就注意上你了。
现在的公务员考试命题还是比较规范的,基本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知识储备、反应速度和逻辑能力。
你一个S市师范学院的应界毕业生,在强手如林的公务员考试中,能够一举夺魁,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后来,你在面试中的表现比笔试的时候还要优秀。
许枫是RM大学的高材生,他们父子在面试的时候又玩儿了点猫腻,相信你肯定看出来了,我怎么会又看不出来?可你依然能够战而胜之,难能可贵啊!至于你工作以后的发展,更印证了我的看法,你是一颗好苗子。
和刘彪相比,至少有三大优势。
哪三大优势?蓝煜星很想进一步地了解谈新权对自己的看法。
第一,你年龄轻。
刘彪已经是三十好几岁的人了,你才二十出头,多了十几年的发展时间,有了这十几年,我们的时间就宽裕多了。
说老实话,如果不是觉得时间太紧,我也不必如此急功近利。
第二,你起点高。
刘彪现在也不过是副处,而你已经是正科了,比刘彪明确正科的时间早了十年;刘彪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的,而你却可以从省级机关开始起步,这又是一个高起点。
以你现在的速度,到处级也就是三两年的功夫。
往后,只要走得顺畅,我甚至认为,即使不需要我的帮助,你也有可能做到副省级以上。
第三,你的心理素质好,这也是我最看重的一点。
和普通的年轻人相比,你的心智异常成熟,当然,那是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在黄山的奇遇。
面试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你的面前,甚至是一些面试考官对你都不失尊敬,这就是领袖的气质。
这种气质是天生的,后天怎么培养都培养不来,在这方面,你远胜于刘彪,如果说刘彪是个人才,那你就是个天才。
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是成就这个组织,还是毁灭这个组织,现在就在你一念之间啦。
如果你愿意加入,对你对我,与国与民,我觉得都是件好事,而且,你别忘了,晶晶还需要你。
此中利弊,你自己权衡吧,我明晚回来以后听你的答复。
天快亮了,我今天上午还有半天的考察任务,现在也该回去了。
回去以后,估计还能休息两个小时。
老喽!不比年轻的时候啦,熬了一夜,第二天就象被抽了筋似的,浑身不舒服。
等你们成长起来,我们这帮老家伙就该退下来喽。
谈新权留给了蓝煜星一个选择,又发了一通感慨,起身就要离开。
谈叔,您等一下。
蓝煜星阻拦了一步。
还有什么事?谈新权以为蓝煜星现在就要答复他,眼神顿时变得热切起来。
谈叔,你要我答应的事我还没想好,不过,无论我答应还是不答应您,我都敬你的为人,你的水平。
现在这坛酒也差不多了,我敬您三杯。
如果我最后没答应您,这杯酒就算是决别酒;如果我答应了,意义自然也都自在不言中了。
请!蓝煜星双手举起酒碗,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好,我接受你这三杯酒。
谈新权站了起来,身体竟然有些打晃,这让他忽然警觉:小蓝啊,你不是存心想灌醉我吧,今天这酒可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喝完的。
黄酒后劲来得大,谈新权说着话,舌头居然有些发硬。
谈叔您想哪去了。
我灌醉您又有什么用?这里天罗地网,您还怕我跑了不成?蓝煜星解释了一句,然后,干干脆脆地把酒喝了下去。
好!谈新权有恃无恐,也端起酒喝了下去。
三杯下肚,谈新权就要离开。
蓝煜星又叫了一句:谈叔,最后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看中我,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我的能力吗?和晶晶就一点关系没有?怎么会没有。
你和晶晶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晶晶第一次去你家告诉你面试的情况,就是我的驾驶员开的车,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时你还没进纪委呢,如果不是因为晶晶,我怎么会那么留意你?你真当我这个组织部长洞察入微啊。
谈新权的醉态已经十分明显,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
这么说,您也是有私心的喽?蓝煜星在作进一步的引导。
公私兼顾吧。
不拿你当外人我才这么说,让老钱的女婿当接班人,哪有让自己的女婿当接班人来得放心?现在,组织的财力全在老钱那儿,接班人如果也给了他的女婿,那不什么都是他老钱的啦?为了这个组织,我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最后却把若大一个家业拱手送人,我老谈岂不……岂不……话没说完,谈新权便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见谈新权又坐了来,蓝煜星按下心里烦乱的思绪,来到他的身边,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轻声说:谈叔,其实,我最理解您。
古往今来,一将功成万骨枯,什么为人民服务,什么三民主义,全是假的,全是幌子。
人民是什么?人民是羔羊,是用来奴役的;士兵是什么,士兵是炮灰,是用来牺牲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给咱们建功立业作根基的。
没有他们成堆的白骨,哪来咱们的不世伟业,您说是吗?好小子,够实在,够坦率!原来你这么明智,我算是看走眼了,不过,我喜欢!像我!谈新权大声嚷着,冲蓝煜星竖起了大拇指,不过,他很快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番话,可不能告诉别人。
我本来是想等加入组织以后再慢慢开导你的。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句话何曾错过?你学过经济学吧,经济学的一个最基本的原理就是,处在交易中的各方都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都是为了谋求本方利益的最大化,这样就在各方利益的牵扯之下形成了一种平衡,这就是市场经济的本质。
玩儿政治也是这样,你想要实现自己的权力最大化,就必须给老百姓一点点甜头尝尝。
现在不是看病难、上学难吗?你就要让他们看得起病、上得起学,他们才能支持你;房价不是贵嘛?你就要让他们买得起房子,最起码要给他们一个信号,一个示范,如果你们拥护我,我以后就给你们大大的房子住,这样,他们才能奉你为领袖,玉纶集团就是我的示范,就是我给大家的信号。
否则,哪有人支持你嘛!谈新权像说至理名言一般对蓝煜星谆谆教导。
成功地把谈新权留了下来,蓝煜星感觉,现在是时候把谈新权的一切的话都掏出来的时候了,便顺着他的话引下去:可是谈叔,我还是为您不值,您这一辈子,一天福都没好好享过,酒色财气一样不沾,像个苦行僧一样,就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政治追求,您觉得值吗?阿呸!什么洒色财气,低级!谈新权训斥了蓝煜星一句,接着说道:有个叫马斯洛的你知道吗?他创立了一个人类需求层次理论,把人的需求分为五个等级,第一是生理的需要,第二是安全的需要,第三是感情的需要,第四是受尊重的需要,第五是自我实现的需要。
人的层次越高,他的需要就越高。
你说的那些什么,都是低级的需要,而我追求的,就是一个自我实现的需要。
谈新权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但蓝煜星尚未十分明白,便继续追问:您说的自我实现,究竟指的是什么,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小蓝,我先问你。
你有崇拜的偶像吗?蓝煜星感觉,谈新权问了一个有点可笑的问题。
偶像崇拜在青少年特别是女孩子中十分普遍,有的为了亲眼看到偶像一面,居然能在机场眼巴巴地候十几个小时。
不过,他现在显然早已过了那个时期了,现在谈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不合时宜。
不过,见谈新权问得认真,他也只好认真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可我有。
谈新权比蓝煜星的回答还要郑重。
你有?是谁?蓝煜星十分诧异。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你一听就明白。
谈新权嗯啊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唱。
蓝煜星心里却是莫名其妙,他唱歌?难道他也崇拜歌星?蓝煜星这边想着,谈新权却已经唱了起来:毛主席床前一盏灯春夏秋冬夜长明伟大的领袖灯前坐铺开祖国锦秀前程毛主席挥笔览江河,天空飞彩虹毛主席挥笔指山川,大地走蛟龙毛主席挥笔点黄沙,黄沙披绿容毛主席的神笔舞东风,风吹满天红用尽三江五湖水毛主席的恩情写不尽警卫战士窗前过心里歌唱东方红,歌唱东方红——东方红!谈新权借着酒意,抑扬顿挫地把这首歌唱完了。
这首歌蓝煜星听过,是阎维文唱的,旋律非常优美。
但谈新权今天唱的在蓝煜星听起来,却是另外一番味道。
歌声并不美,尽管没有跑调,但嗓声沙哑,和原唱根本没法比。
可是,蓝煜星却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他听得出来,谈新权是在用心唱这首歌。
他在吟唱的时候,似乎外界的一切完全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和他心里的这首歌,他唱歌时候的表情,只能用神形俱醉来形容。
一曲歌罢,蓝煜星只体会到了两个字:虔诚!不过,蓝煜星又开始有了新的疑惑。
刚才和谈新权的对话,基本上让他看清了谈新权极端自私、残忍,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可是,听了这首歌,他又开始怀疑,难道自己刚才听错了?难道谈新权心里真的是在一心崇敬伟人、学习伟人,只不过是兼顾了自身的利益而已?正在思考的时候,谈新权却已经开话:听了这首歌,你知道我崇拜的是什么人了吗?毛主席!蓝煜星想都不用想,便报出了答案。
不错,是毛主席。
酒醉的谈新权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兴奋异常,没等蓝煜星开口,便接着说:这首歌,自从我第一次听过以后,就喜欢上了,每日基本是曲不离口。
不过,你知道我最喜欢这首歌的里哪一段吗?不知道。
请您指点。
蓝煜星是真的不知道。
你听啊,是这一段。
谈新权又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毛主席挥笔览江河,天空飞彩虹;毛主席挥笔指山川,大地走蛟龙;毛主席挥笔点黄沙,黄沙披绿容;毛主席的神笔舞东风,风吹满天红!你听清了吗?毛主席的神笔舞东风,风吹满天红!这就叫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人生有此境界,夫复何求啊!谈新权神情激奋,再也没有什么掩饰了。
蓝煜星正想发问,可谈新权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我穷此一生,追求的就是这个境界。
你知道吗,我在河西村的时候,眼见一片片荒地在我的规划之下,变成沟渠交错、阡陌分明的良田,心中的那份快意,实在是无法形容啊。
可是,听了这首歌之后,我才知道,和主席他老人家相比,我实在是小儿科了,人家那才叫大手笔。
可是,就这么一点小权,在文革的时候也给剥夺了,我心里那个恨啊。
不过,我坚信,我终究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我当了一把手,当上了县委书记,那时候的我,真的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在P县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我尽情地描画着我的蓝图。
当书记三年,P县整个被我拆了重建一遍。
你有没注意过关于我的报导?我最喜欢的照片就是拉上几个人,戴上安全帽,两边有人为我拉开图纸,我看着P县的大地,拿着绘图笔,随手画那么一个圈,那地方的楼房也好,平房也好,全给我应声倒下!可是,P县太小了,根本不够我拆的,就好像看到一本好书一样,我害怕一口气看完就没好书可看了,只好省着看。
在P县也是,我今天拆一块,明天拆一块,我省着拆!我害怕哪一天拆完了我就没得拆了,总不能再拆一遍吧,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当一把手肯定是最后一任了,迟早要下台的,那时我干什么呢?我心里这个迷茫啊。
一口气说完,谈新权热泪盈眶,他似乎又回到了在P县的那一段时光,又找到了那种大手一挥所到之间便翻天覆地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心醉神迷。
而此时的蓝煜星,已经无法形容他的感受了。
他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直竖了起来,一股凉意,从他的脚跟开始,瞬间传遍全身。
他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他之前还没有经历过。
上初中的时候,离家远,又没有自行车,一个人放晚自习以后回家,经过一片坟地的时候,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自己,那时候的他,常常一路小跑回到家里以后,便感觉里面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多年以来,他理解,那就叫恐惧。
可是,面对今天的谈新权,他才知道,那时候的状态不能叫恐惧,最多只能叫做害怕,现在才是真正的恐惧。
那时候他害怕,因为害怕会有鬼怪的出现,但他心里同时又十分清楚,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可现在,蓝煜星看到的谈新权,分明是一个魔鬼,一个为了一己快意,可以不把任何一切放在心上的魔鬼。
他的灵魂,已经彻底扭曲了。
蓝煜星更为恐惧的是,谈新权,这个说不清是疯子还是怪物的家伙,偏偏又带着极强的欺骗性,甚至自己都被他骗了。
很久以来,他对谈新权的做法虽然不认同,但还是存在一丝幻想,认为他们只是道路选择的不同。
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加入谈新权的组织,因为他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是以谈新权的个人魅力为基础的,无论他的出发点有多么良好,都是建立在人治的基础上的。
P县也好,河西村也好,都是典型的强人政治、能人经济。
小地方无所谓,可如果是一个国家,麻烦就大了。
这个人可以做主的时候,一切可以维持,等他逝世了或是控制不住局面了,所有的一切就会变得混乱不堪。
文化大革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而且,这种现象也绝不仅仅是在中国存在,教训太深刻了,他不可能支持谈新权。
但是,他从前对谈新权又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甚至不惜违反原则,作出只要谈新权就此收手并且交出凶手就放他一码的承诺,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像谈新权这样的人,只要他存在一天,就绝不会甘于平淡,肯定会搞出点什么事来。
性格决定命运,这就是谈新权性格,他的命运,也只能是灭亡。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蓝煜星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第八卷 天晴 三十五章 解救谈叔,我想我们是谈不拢了。
蓝煜星冷冷地给今天的这场漫长的谈判下了一个结论,然后才说:您做的事情,有些我可以理解,比如,您有极强的权力欲,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权力,本身就是把双刃剑,用的好,对自己对别人都有利;用得不好,既会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
您在早期所造的一切事情,我并没有否认过,无论您的主观目的是怎么样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确是做了一些好事,这也包括玉纶集团和您在P县进行的一些改革。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您在P县拆也拆了,改也改了,该做的您都做了,为什么还得要利用您的权利,组建这么一个组织,而且,残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蓝煜星几乎是在强迫自己改变自己的是非观,把一切道德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把对与错的标准放到了最低限度,也就是纯法律的限度:无论你心中有多么邪恶的想法,只要你没有付诸实施,那就不算是犯罪。
其实你应该明白的。
谈新权现在好像忽然清醒了过来。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酒后失言,他的语气低沉了许多:原因很简单,我年龄大了。
注意,我只是说我年龄大了,并没有说我老了。
事实上,五十多岁六十岁,正是人的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阅遍世事,可以说是滤尽黄沙始到金,在中央,六十岁的干部,还能算是年轻干部,可在县市一级,四十五岁以上就没有升迁的资格了。
我五十出头能当上县委书记,已经是个奇迹了;当然,后来能做上代市长,那更是奇迹中的奇迹,说起来,这还要拜你所赐。
你说,我会甘心吗?我不甘心,我要我的想法继续下去。
所以您就培养出许昌平这么个傀儡,准备通过他在S市实施您的蓝图;然后,再培养出我这么个傀儡,在某一个省甚至是全国按照您的意思来做,而您就躲在后面垂帘听政,尽享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乐趣,是吗?蓝煜星质问着,语气中不无讽刺。
有些是,有些不是。
谈新权不知道是因为酒醉听不出蓝煜星的讽刺,还是故意装糊涂:许昌平就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如果不出意外,一定会做S市的市委书记,到了那个时候,S市的一切,当然要照着我的意思来办;可到了你这一代,情况就不同了,你想啊,等你成了大器之后,我早就死了,那时候还垂什么帘、听什么政?如果我泉下有知,能看到我看中的人、培养的人走上中国政坛的顶点,能够像我期待的一样,呼风唤雨,吒咤风云,我就知足了。
不过,既然你说谈不拢,那就谈不拢好了。
那摆在你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考虑一下吧。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谈新权口中喃喃着,说到后来,蓝煜星已经不大听得清楚他的话了。
谈新权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还要离开这里继续他的工作,但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冷冷地看着歪歪倒倒的谈新权,蓝煜星没有上去扶他。
在看清楚了他的本质以后,对他的尊敬,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蓝煜星忽然又感觉,这个老人,其实很孤独,很可怜。
他的身边,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人,连跟和他关系最铁的钱大富,他都是留了一手的,更不用说许昌平、孙继尧。
如果自己跟了他,那才是他最相信的人,但那也不是基于信任,而是基于特殊的关系加上年龄的差异,在组织内部,自己不可能对他的权威构成威胁,也不可能和他有利益上的争夺,只能作为他的继承人。
蓝煜星也相信,谈新权最后说的是真话,可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从一个良好的出发点上去审视谈新权了。
希望自己培养的人走上中国政坛的顶点,这其实和历代君王希望自己的家天下能够代代相传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样,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说有进步,只是少了一层封建血统观念而已。
更何况,他并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条件,他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自己的女婿。
这个口口声声以马克思主义者自居的人,其实身上依然承袭着很强的封建传统,就好像在朝鲜执政的金氏父子一样,名义上是无产阶级政党的领袖,坐的却是封建社会的家天下。
就在谈新权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外面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谈新权把门打开,一脸不悦地凝视着慌慌张张的老杨:我不是说在我出去之前,不要来打扰我的嘛!还有,你怎么这么慌张?天塌下来啦?老杨并没有在意谈新权的责备,而是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蓝煜星,然后在谈新权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谈新新权听完之后,眉头紧锁,说了声:带上来看看。
很快,几名士兵推了两个人上来。
一进门,蓝煜星就惊呆了。
进来的两个人手脚都戴着刑具,全身灰头土脸,还带着一些斑斑的血迹,明显是经过了搏斗,可能还受了伤,但蓝煜星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这两个人,一个是田海龙,一个是大冯,都是范志杰昔日最铁的弟兄。
蓝煜星不由得失声惊叫了出来:海龙,大冯?田海龙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之前听林清雅说过,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大哥范志杰,只不过现在有了另外一幅躯体和身份,名字也叫做了蓝煜星。
可真正见了面,田海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年轻人,和大哥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看起来要瘦弱很多,比自己还小了近十岁,他真的是自己的大哥?可是,看到那热切的、充满关爱的眼神,还有那一声熟悉而又亲切的呼唤,他又明明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人,果然是自己的大哥。
生离死别将近一年,没想到却在这种场合下以这种方式重逢,田海龙的热泪顿时充满了眼眶,满怀激愤地叫了一声:大哥!一边的大冯却是莫名其妙,相对于田海龙,他对蓝煜星要熟悉得多,不但在暗中保护林清雅的时间里知道他们两个是工作上的伙伴,几乎是形影不离,而且在上海还曾有过正面的接触,知道这个小伙子很能干,很得林清雅的信任,但他还是不明白,田海龙这位高高在上的十三室的纪检干部为什么会叫一个地方纪委的小伙子大哥。
但大冯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已经隐隐猜到,蓝煜星的身份,绝对不同寻常。
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谈新权的酒已经全醒了,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基地,已经被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这两个人误打误撞地碰上了,还是他们背后的人全知道了。
老杨,安排人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好好问一问。
还有,蓝煜星,如果我没猜错,这两个人都是你的老朋友吧。
这一位应该就是中纪委十三室的干将,昔是的中南海保镖田海龙吧!至于这位大冯嘛,呵呵,应该是出自国安局吧。
哼哼,中央警卫局,国家安全部,不过如此!蓝煜星,你现在身上的担子可更重了,如果我杀了这两个人,你总不能说我滥杀无辜吧,他们的生死,现在也在你的一念之间,你看着办好了。
我该走了。
谈新权一边说着话,一边穿着衣服,就要离开。
蓝煜星也是暗自骇然。
田海龙和大冯的实力他是清楚的,在同行里都是国内顶尖的高手,没想到如此轻易就给抓住了。
他不解地望向两个人,两个人却是面无表情,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老大!门口又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却是安永江:您已经走不掉了,这两个人也不必再审问了,他们已经行动了。
什么?这是一个异口同声的声音。
问话的不但有谈新权,老杨,还有大冯,田海龙。
让田海龙和大冯难以置信的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和林清雅,还有林正祥商议得好好的,要先想办法把蓝煜星救出来,在人代会结束之后就行动,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了?谈新权也没有想到,政府的行动会如此迅速,而且,摆明了是不在乎蓝煜星的生死了,以林清雅和蓝煜星的关系,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连忙问:快说说是什么情况。
老大!毕竟是久经考验的特点部队干部,安永江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三哥刚一下飞机,因为他通过的是贵宾通道,没有带很多人,所以,根本就没来得及从贵宾通道出来就下落不明了。
我们的人在外面根本没接着人。
几乎就是在同时,P县和S市也都行动了,咱们的人几乎被一网打尽;玉纶集团也被省国资局接管了。
五哥带着家人和秘书在咱们的人护卫下没有被抓,但是,S市对外的所有要道口都被武警封掉了,根本就出不去,所以,他现在正往这儿赶。
另外,反正现在基地是暴露了,我和三哥决定把您的夫人和小姐也接过来了,她们和五哥他们家一道,马上就过来。
这么严重?谈新权沉思不语。
大哥,我请求把这两个人给做了,给咱们的弟兄报仇,他们杀了七名我们的弟兄,而且都是我带出来的老兵。
安永江的脸上全是愤怒。
不急。
留着他们还有用,你先下去吧,我自有主张。
谈新权并没有理会安永江的建议。
可是,老大……安永江还不甘心,可他的话被谈新权打断了:你可以下去了,还有,把他们三个人带下去关好,再通知老四来一下。
老五他们到了以后,也请他们赶快过来。
声音很轻,但语气之中已经可以听出一丝怒意。
这个人,是不会让下属违逆自己的意思的。
是,老大。
安永江无奈地答应了。
然后叫了一声来人,两名荷枪实弹的战士赶了过来。
把田海龙和大冯押了下去。
对不起了。
这句话是安永江冲蓝煜星说的。
原来,他是也要给蓝煜星戴刑具。
自从进入这个基地以来,蓝煜星一只受到的是很好的礼遇,手上还没有戴过手铐,可能因为他是文职人员不会功夫吧。
现在不同了,三个人在一起,当然不可能放任他这样。
蓝煜星也不抗拒,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安永江非常麻利地把蓝煜星的手挽到背后,咔咔两声给他带上手铐,然后把脚镣也给戴上了,手脚之间是一条一米多点的铁链子,两只脚之间也有,但短了许多,只有七八十公分的样子,上面被缠上了棉布,走动的时候并刚好可以容得他们迈出一小步,而且听不出什么动静。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带蓝煜回到以前的房间,而是把他们带到了另外的一间很宽阔的石室,里面看起来黑乎乎的,只有一点暗淡的灯光。
借助这点可怜的光线,可以看到,这里是一间牢房,有很多柱子立在房间里。
安永江打开了大灯,蓝煜星霍然看到,房间里的一个石柱上还锁着个人,正低着头,很颓废的样子,满脸都是胡须。
灯光打开,这个人很本能地把头抬了起来,看到蓝煜星以后,他脸上又惊又喜,蓝煜星却是不明所以。
蓝煜星!这个人迟钝了半天,终于叫出声了,声音很沙哑,但蓝煜星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是李强。
李局长?蓝煜星的声音依然充满了怀疑和惊讶,这是李强吗?这是那个五大三粗的李强吗?眼前的李强,已经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和钱大富差不多。
呵呵,故人重逢啊,可惜没机会抱头痛哭了,不过,你们放心,黄泉路上,你们很快就会结伴而行的。
安永江邪恶地嘲讽着两个人,让蓝煜星心里无比反感。
安永江却没闲着,带着两个人,麻利地把三个人锁在了柱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蓝煜星,你怎么也被抓到了这里?估计你前脚进来,我后脚就到了,只不过比你的运气好一些罢了。
蓝煜星把所有的情况跟李强说了一遍,只听到李强咬牙切齿。
听完蓝煜星的话,李强又把他的遭遇向蓝煜星说了一通。
原来,送完林清雅他们之后,李强刚回上海就被伏击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到这里了。
紧接着就是对他和小王的严刑拷问,但两个什么也没有说。
小王性格刚烈,在审讯的时候,吐了安永江一脸的血唾沫,结果被恼羞成怒的安永江一拳打在左脸上,当即毙命。
见自己的心腹遇害,李强更加愤怒,即使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几天以后,估计就是他们已经找到蓝煜星的下落的时候,就没有人再来审问他了。
他就在这牢房里不死不活地靠着,看人的人想起来就给他一点吃的,想不起来就算,一个多月下来,李强就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李强和蓝煜星在这边说话,田海龙和大冯却是毫不在意,两个人静静地站着,闭着眼睛在养神。
这时,蓝煜星忽然感觉到脚下一阵颤动,那边的田海龙忽然冲着大冯叫了一声:是时候了。
嘘!大冯把手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动作,吓了蓝煜星一大跳,他的手,不是被铐起来了吗?大冯并没有管那么多,自顾自地从嘴里像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根铁丝,在自己的脚上捅了几下,脚镣应声而解。
这个情况,只看到李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技术啊,连手铐加脚镣都锁不住,自己的这个公安以后可得留点神了。
蓝煜星却是恍然大悟,原来大冯和田海龙并不是真的被俘,而是故意落网,他们这是救自己来了。
不过,想到这里,蓝煜星也十分后怕,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简单,可风险也够大的。
大冯解除自己的束缚以后,又帮田海龙打开了刑具,田海龙机警地闪到了门口戒备着。
大冯又帮蓝煜星的刑具也打了开来,拉起蓝煜星就要走。
蓝煜星走了两步,忽然停了来了,拉住大冯的手,然后又冲李强指了指,意思是说:把李局长也救了。
大冯得到蓝煜星的信息,认真地打量了李强几眼,然后无奈地冲蓝煜星摇了摇头。
蓝煜星明白了他的意思,显然是在说:这个人的身体太虚弱了,带上他,咱们逃离的难度就大了。
李强也在充满期待地望着两个人,可是,当他见到大冯的表情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英勇神武的公安局长了,对他们来说,自己现在是个负担。
李强的神色一片黯然,然后,冲蓝煜星扬了扬下巴,他是在努力地告诉蓝煜星:你们走吧,不用管我。
就在几个人相互谦让的时候,守在门前的田海龙然警觉了起来,冲蓝煜星一挥手。
蓝煜星立马明白田海龙的意思:有人!早不来人晚不来人,偏偏这个时候来人,蓝煜星心里抱怨着,耳朵里却已经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第八卷 天晴 三十六章 顽抗听到动静,大冯、田海龙和蓝煜星三个人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一个同样的动作,就是立刻捡起手铐,回到自己原来被绑缚的位置,然后把手被到后面,抓住手铐,缩进袖笼里,装成还是被铐住的样子。
不过,脚下的就没法照顾得到了,那也只能由它去了,没被人发现自然万事大吉,被人发现了也只能见机行事,三个人都做好了最坏打算。
田海龙也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才听林清雅说那个蓝煜星就是范志杰,只是事情过于离奇,心里总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刚才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田海龙已经相信了九分,此刻,见蓝煜星的动作和反应,和自己的配合还象从前一样默契,这绝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纪检干部所能做到的,他现在终于可以确信林清雅的话了。
吱地一起,门打开了,一个人轻手轻脚是闪了进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
蓝煜星看在眼里,感觉这个身形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人进了门之后,拿出一个袖珍的手电筒,四下扫射了一圈,最后,灯光留在蓝煜星的脸上。
看清楚了以后,他轻轻叫了一声:蓝煜星!李玉凯?!蓝煜星再次惊讶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可以遇到自己相交默逆的室友。
不过,他脑子里一转,很快就明白了,李玉凯是程伟元的秘书,刚才听到安永江说,还有个五哥带着家人和秘书也过来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五哥应该就是程伟元了,他带的秘书应该就是李玉凯。
蓝煜星没想到,就在自己身边,居然也有一个这个组织的人,究竟还有哪些人是属于这个组织的,蓝煜星感觉有些无法想象。
李玉凯为什么要来?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光明正大,而是背着看守的人进来的,难道他是来救自己?蓝煜星心里还没有底。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快走。
李玉凯用行动回答了蓝煜星的疑问,紧接着,便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手铐的钥匙,就要给蓝煜星打开刑具。
可是,等他抓住蓝煜星的手的时候,惊讶的却比他进来时蓝煜星的感觉更加强烈。
蓝煜量的手上根本就没戴手铐,只不过是抓在手中而已。
那边,大冯和田海龙也已经明白了过来:此人是友非敌。
也就不再做任何掩饰,纷纷把手铐扔在了地上。
大冯,请你把李局的手铐也打开,海龙,你背一下李局长。
这是蓝煜星对两个人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他心里明白,这两个人对救李强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如果自己以蓝煜星的身份求他们,这两个家伙肯定不会买自己的帐,只好用范志杰的身份来压他们一下了。
听了蓝煜星的话,大冯和田海龙甚至是李玉凯都面露难色,谁都清楚,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带上一个身体虚弱到没有行动能力的人意味着什么,但蓝煜星的语气又过于坚定,容不得丝毫的违拗,大冯只好解除了李强的刑具。
大冯动作之快,让李玉凯大开眼界,他顿时明白为什么三个人身上都是空空如也了。
自己是有备而来,为了搞到打开刑具的钥匙,李玉凯也算是绞尽脑汁了,现在看了,这完全没有必要,人家没钥匙比自己这有钥匙的动作可快多了。
打开门,几个人鱼贯而出,大冯在前警戒,李玉凯和蓝煜星紧跟着,最后面的是背着李强的田海龙。
田海龙身强体壮,虽然背着一个人,也看不出什么有负担。
可田海龙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几个人里面,最能打的就是他,万一出现什么状况,他就立刻把身上的李强扔掉投入战斗,这个什么李局长在他的心里可是并点分量也没有,保证蓝煜星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李强心里却是百感交集,想自己在S市也算是个人物,平时还没有把谁放在眼里过,今天却成了别人的累赘。
非但如此,更让他惭愧的是,跟着蓝煜星进来的这两个人,显然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大冯的手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单说背着自己的这个人,自己身高一米八还要多些,体重也在一百六七十斤斤,可他背着自己依然步履轻盈,心平气和,看不出有丝毫的负重感,就从这份体力,就能看出来绝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自己手下要是能有这么两个人,破案的时候可就没现在这么辛苦了。
还没出虎口,就想着招揽人,李强想得有些远。
这里怎么没人人啊?走了一段,大冯终于忍不住了。
他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大冯可不仅限于视野开阔,他的听觉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不借用任何器具,方圆百米之内有点什么动静,他是肯定可以觉察得到的,这一点,蓝煜星和大冯可都清楚的很,没有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那可枉称神偷了。
很正常啊,都到前线去了,否则我哪有机会来救你们?李玉凯顺口搭了一个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李玉凯说得随意,蓝煜星却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同凡响。
很正常啊,这个基地被包围了,他们现在正忙着突围呢,你们刚才都听到爆炸声了是吧,那是一架直升机被干下来了,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估计,就凭那帮特警,是围不住这个基地的,谈市长他们想走出这个包围圈应该不难。
李玉凯话里话外对基地的战斗力十分自信,也许,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属于哪一拨的人。
老大,J省特警总队装备的可是武直九,国内最先进的武装直升机,装甲很厚,一般的火箭筒打上去最多也就是留下点痕迹。
他们打下直升机的应该是肩扛式地空导弹,这个基地的单兵武器已经到了可以装备的极至了。
田海龙关注的焦点和蓝煜星的不同,军旅出身的他,更注重技术和战术的层面。
田海龙的话音刚落地,耳畔又传来了一轻一重的连续两声爆炸声,声音依然沉闷,处在山洞中的几个人却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到脚底下传来震感。
这回被打爆的不是坦克就是装甲车,爆炸来自地面。
大冯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过特警装备坦克的,肯定是装甲车。
田海龙熟知各种武装力量的装备情况,作出的判断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个老林,为什么要用特警?这种情况应该让特种部队出面才合适,而且不能单打外围,必须有一支或者更多的突击队深入进来,里应外合,否则,就算是把基地给炸平了也未必能一网打尽,而且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蓝煜星有些郁闷。
老大,你以为十三室还是你在的时候的那个样子啊,现在林头儿可不象你那时候可以呼风唤雨,他还没有征用部队的权力呢。
田海龙的声音不阴不阳,显然对林正祥也有所不满。
今天的行动,和预定的计划显然不符,田海龙至今也不是很理解。
大冯却已经从田海龙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着蓝煜星,象看怪物一样。
李玉凯,你应该带了手机是吧?蓝煜星没有理会大冯的目光,他有自己的打算。
带了,你是想打电话求援对吧,那也得等咱们走出这个山洞才行,这个山洞是六十年代为了防原子弹建的,不但坚固异常,而且还隔了铅板,电子信号传不出去的。
李玉凯的话听得蓝煜星心灰意冷。
S市办案点。
林正祥, S市的市委书记兼市武装委员会第一书记耿义波,还有J省特警总队的头儿三个人正带着一帮参谋,在一个大会议室里紧张地忙碌着。
报告首长,我一架武直被对方用肩扛式地空导弹击落,两名机组人员失踪。
报告首长,我一辆装甲运兵车被对方用单兵反坦克导弹击中后爆炸,车上八名战士全部罹难。
报告首长,我一战斗班对被方狙击手伏击,九人牺牲,六人生还。
另对方使用的是反器材步枪,威力极大,我牺牲的九名战士全部身无完尸。
……噩耗一个接一个地传来,让在坐的武警总队领导很没面子,他实在是没想到,以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特警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清剿行动这才刚刚开始,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看到,自己的部下,居然伤亡了近二十人,这样打下去,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嘛。
总队的领导心理防线被催垮了,他用哀求的口气向林正祥请示道:林主任,这个仗没法打了,我建议请野战军支援,最好请他们对基地进行炮火覆盖。
这不行。
市委书记耿义波当即提出了不同意见:S市自古以穷山恶水著称,现在却是全国绿化先进市,山上的树,可都是S市几十万市民用数十年的时间一棵一棵栽起来的,栽十棵都未必能成活一颗,如果对山头进行炮火覆盖,现在正是气候比较干燥的时候,山上的落叶又厚,势必引起森林大火,S市的生态将被破坏殆尽,我们可随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耿书记说得有道理。
林正祥看起来还十分冷静:犯罪分子哪怕今天跑了,明天还有可能再抓回来,再说,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怕他们逃到天上去,可山如果被烧了,就不一天两天能够绿化得起来的。
我们不能做历史的罪人。
所以,当务之急是派一支或几支小分队深入敌后,捅进敌人的心脏,来个里应外合,这要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林正祥的方案并没有错。
这我也不是没想过。
那装甲车可不就是准备送一批人进山嘛,可才没离开包围圈几步,就被人家来了个连锅端;那个作战班,是全总队精锐中的精锐,也就是刚一出发,就遇上了狙击手。
咱们的武直,也就是想进去侦察一下情况,也被他们给干下来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明,敌在暗,我们在地上,他们在地下,他们分明是在用当初我们对付日本鬼子的地道战、游击战来对付我们。
更何况,对方的主要力量是特种兵,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面前,我们特警和特种兵过招,根本就不是对手。
我们不能再把士兵当炮灰送上去了。
总队的首长在言语之间,显然是认输了。
我们现在有四千多人,而且装备有迫击炮、直升机、装甲车,并且已经把他们给团团围住了,对方只有几十人在作困兽之斗,并且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现的装备也只有单兵武器,难道咱们真的就没折了?林正祥用最简单的比较分析了一下敌我形势,显然,他对武警总队的战斗力不以为然。
林主任,兵不在多而在精,特别是这种山地作战,光靠人多是没有用的,他们不可能和我们正面作战。
您难道没看到,美国人动用了好几万的部队,包围了阿富汗那么长时间,连战略轰炸机都用上了,最后还不是让拉登给跑了?到现在这家伙还在全球各地兴风作浪呢。
我们的武警最多也就相当于西方的内卫部队,难道能比得几万美国大兵?武警方面的领导显然对林正祥的观点不敢苟同,同时也在为自己的部队辩护着。
相对于林正祥们的束手无策,孙继尧和安永江却是一片乐观。
此时,谈新权、吴伟安、老杨几家人和早已经出来的孙继尧的家人都围坐在一个山洞里,这里,离基地的中心已经不知道有多远了,电力什么的全部没有,所有的人都披着一件军大衣,抵御着春夜的寒意。
孙继尧和安永江正在向谈新权报告着他们的战果:大哥,那帮武警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到目有为止,我们已经成功地阻止了他们的渗透,现在他们应该是没折了。
不过,天已经快亮了,不是突围的时候,但您放心,今天夜里,我们肯定能够走出这片大山,然后绕道出海,大哥您就瞧好吧。
你们还挺满意是吧!对这两个武夫的夸夸其谈,谈新权的表情冷若冰霜,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别忘了,我们的计划已经全盘落空了,就算能够突围,从今天开始,我们也要远走他乡了,如果没有特殊的意外,这片土地,我们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只能在非洲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此残生,你们不觉得悲哀吗?谈新权的话,显然勾起了大家内心深处最不愿意触及的那块伤疤。
是啊,就算是能够突出重围,这帮人也逃脱不了沦落异国的的命运,今生今世,只能遥望故国、客死他乡了。
这是他们愿意面对的局面吗?显然不是。
妈的,都是蓝煜星那个臭小子,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哪用受这份罪,炸他个粉身碎骨也是活该!安永江恨恨地说。
为什么他会被炸得粉身碎骨?依偎在母亲身边的谈晶晶怯怯地问。
他还被关在基地里呢。
基地的地下,被我们埋下了成吨的炸药,现在,自毁装置已经启动了,如果不出意外,等咱们离开的时候,那个山头,就会在一瞬间坍塌,蓝煜星这个灾星,将会得到一个比金字塔还要大的一个坟墓。
哈哈哈哈…….想到这个让自己陷入困境对手,终于要死在自己的前面,而是粉身碎骨的死法,陷入绝境的安永江已经有些失态,他的笑声,听起来疯狂而又残忍。
你在这儿胡唚什么?干你的活去。
谈新权怒不可遏,愤怒地骂了一句。
安永江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小时以后,倦在山洞里的这些疲倦的人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谈晶晶这才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掀开了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山洞。
谈晶晶离开之后,谈新权才轻轻地睁开了眼睛,两行老泪顺着眼角不经意地滑下。
他爸,你哭了?没睡着的并不只是谈析权一个人,还有靠着他的老伴。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老公流眼泪呢,不过,这里不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妇人的声音极其细微,只有耳边的谈新权可以听到。
哪有,人老眼花,可能是见风流泪了。
谈新权的掩饰有些尴尬,声音却和老婆一样细微。
妇人并没有揭穿谈新权的谎言,而是把话题转向了另一外方面:他爸,难道你真的就让她这么走了,那咱们下半辈子可都没有亲人在身边了啊?妇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女大不中留,由她去吧!难道你真的原意她这辈子也跟咱们一样,流离失所?如果我没看错,那孩子是个负责任的人,他会照顾好晶晶的。
说老实话,事已至此,我也不原意他死于非命。
这孩子是个人才,可惜啊,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相信,假以时日,他肯定会有所建树,晶晶跟着他,委屈不了的,老太婆你就放心吧。
最后关头,谈新权表现出了异常的理智。
可是…….妇人显然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这么多年来,老公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她何曾违拗过?第八卷 天晴 三十七章 枪声蓝煜星几个人心态现在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绝望。
他们已经在山洞里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了,也找到了好几个出口,可是,没有一个是可以打开的。
每一个出口,都被二十多公分厚的铁门给牢牢关死了。
若大的钢筋混凝土工事里空无一人,显然,这里的人已经全部撤出了,他们这几个人,是被人故意关在这里面的。
大冯,你是最优秀的开锁专家,不是老吹这世界上没有你打不开的锁吗?今天就没折啦?田海龙还是心有不甘,希望大冯能创造点奇迹出来。
其实,他自己也心中有数,如果可以的话,大冯早就把门打开了,还会等到现在?什么专家都没用,这根本不是锁,而是咱们中国最古老也最原始的一种关门方式,叫门闩,最简单,但又是最有效的,只要一根棍子就行了,我真的佩服咱们的老祖宗,几千年前发明的东西,到现在居然还顶用。
当然,如果是普通的门闩,用东西是可以从里面拨开的,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用的不是普通的棍子,而是十几公斤重的铁棍,我们现在又没有什么设备,连把水果刀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打开。
大冯的回答十分沮丧。
大家现在不要乱跑乱撞了,我们现在没有食物,也没有饮水,当务之急还是节省点体力,咱们的人迟早是要进来的,等着他们来营救我们好了。
这是蓝煜星的办法,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却又是唯一的办法。
这就是蓝煜星的思维定势,在最不利的情况下,也要尽可能争取和创造一点有利条件,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只能这样啦。
田海龙叹了口气,把身上的李强轻轻地放了下来:咱们几个也许能撑会,可这个李局长我看就难了,就这么一口气了,再饿上个几天,估计是没戏了。
刚刚的犹豫是一回事,可人一旦背到背上,田海龙还是有责任感的,他现在觉得,如果李强死了,那简直就是他的罪过,谁让他背他来着呢?先不管这么多,能撑多久算多久,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关键是我们心中要有希望,要作出最后的努力。
蓝煜星在给大家打气,可他心里也没折,有时候,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别看这几个人都有普通人不具备的本领,可对二十厘米钢门外的那根铁闩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蓝煜星的话说完之后,几个人就都寂静无声了。
大家清楚,每说一句话,对体力和能量都是一种消耗,所以,他们都用一种最舒服的姿式躺了下来,身体半靠在石壁上,等待他们的,要么是奇迹的出现,要么是死神的召唤。
有人!半天,大家听到大冯夹杂着惊喜和惶恐的声音。
大冯惊喜的是,只要这里还有人,那就可能有生机;惶恐的是,搞不好这是那帮人还没把自己这几个人给忘了,提前来送几个人上路来了。
你不是在做梦吧。
田海龙可是什么也没听到,所以,听到大冯的话,他有点不屑。
我听到脚步声了,大约离我们有几十米的样子,现在更近了,我听得更新楚了,只有一个人,脚步有点碎,但很轻盈,极有可能是个女的。
这里怎么会有单身的女人过来啊,真TMD奇怪。
大冯百思不得其解。
大冯,你没有发臆症吧?还女的?这个时候会有个女人单独跑到这儿来?田海龙更不相信了。
海龙,别说话,现在还不知道来的人是敌是友,咱们先找个地方隐蔽一下再说。
蓝煜星比田海龙更了解大冯,大冯干得都是最危险的活儿,心理素质甚至比自己还要过硬,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状况,他对大冯的话是坚信不疑的。
是。
对蓝煜星的话,田海龙有种本能的服从,他很快背起李强,迅速找了一间石室闪了进去,蓝煜星和大冯也跟着进去,然后把门留了一条缝,静静地观察着。
很快,田海龙和蓝煜星也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一道手电筒的光亮在晃动,光源渐渐的近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灯光的后面,每路过一间石室,都打开门用手电筒往里面照那么一下,然后再去拉另外一个门。
她好象在找什么。
田海龙嘀咕了一声。
晶晶!蓝煜星喃喃地叫了一声,心脏迅速地跳动了起来,不错,这不正是他的晶晶嘛,这个身影,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是谈晶晶。
李玉凯也认了出来,便跟着蓝煜星重复了一句。
对谈晶晶和蓝煜星的关系,李玉凯是十分清楚的,很快就调侃到:看来,咱们是有救了。
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蓝煜星你可是命中定有贵人相助啊,这不,谈小姐救驾来啦!对李玉凯的话,田海龙却是一头雾水,显然,从李玉凯的话里可以听出,这个什么晶晶和蓝煜星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八成是情侣。
可是,那边还有一个林清雅不离不弃,穷追猛打,为了这家伙连家都不要了,从北京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地方,怎么现在又有一个千金小姐啦?难不成老大移情别恋了?田海龙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
以前,可没发现范头儿还有这方面的特长啊。
蓝煜星却是无暇理会别人的反应,他很快冲出了房间,清晰地叫了一声:晶晶!蓝煜星!?谈晶晶的声音里带着狂喜,又似乎是难以置信。
从他失踪开始,已经快两个月了,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林清雅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心里总是放不下,现在,朝思暮想的爱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有,叫她如何不悲喜交加?谈晶晶顿时忘记了苦苦寻找近两个小时的疲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蓝煜星奔去,同时,蓝煜星也迎着灯光跑了过去,两个人,很快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手电筒,叭地一声落到了地上,灯光也随之熄灭,黑暗中,只能听到低低的哭泣声。
唉!躲在门后的李玉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好戏也看不到了,不由得遗憾地叹了口气。
蓝煜星,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想死你了,你知道吗?。
谈晶晶一边喜极而泣,一边在蓝煜星的耳边喃喃地诉说着,所有的担心,委屈,还有知道真相时候的自责,都一起涌上了心头,真的不知道要有多少话对蓝煜星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晶晶,我也是,我也是!拥着温软的身体,闻着熟悉的发香,蓝煜星百感交集,鼻子里居然有些发酸,他有一种强烈的要流泪的冲动。
你还好吗?两个人同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很快又在极低的能见度下相视一笑,两个多月的相思之苦,千般怨恨,万种柔情,都融化在一笑之中。
经过了这一番生离死别,现在终于重逢,两个人都感觉,现在包围着他们的并不是地下的黑暗,而是明媚的阳光。
很快,谈晶晶清醒了过来,连忙对蓝煜星说:蓝煜星,咱们快走,这个基地太危险,下面埋得全是炸药,现在自爆装置已经启动了,几个小时之内就会爆炸。
你说什么?蓝煜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向洞里招呼着:大冯,海龙,快走,这里有炸药。
大冯和田海龙也清晰地听到了谈晶晶的话,哪用得着蓝煜星吩咐,几个人很快冲了出来。
晶晶,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既然谈晶晶能进来,说明这里肯定是有出口被她从外面打开了,她来时的路,也是走出去的唯一通道了。
记得。
谈晶晶语气很坚定,也让几个人心里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
给!李玉凯把自己的手电筒交给了谈晶晶,她的那一只手电筒,估计刚才已经是摔坏了。
谈晶晶接过手电,带着几个人快速向外走去。
有了方向,一切就简单了,只有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几个人就看到了前方透出的光亮。
那应该是出口了。
到了门口,田海龙兴奋不已,终于可以走出这个该死的山洞了,他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只是这么不到一夜的功夫,他已经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了,心里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这种感觉对蓝煜星来说更加强烈,田海龙和大冯只不过在这个山洞里呆了不到一夜,而他,都憋了好几十天了。
蓝煜星带着几个人,走出了洞口,此时,时间已经是上午八九点了,早春的阳光正俯照着大地,蓝煜星从黑暗中走出来,一时感觉很不适应,眼前一片花白,心里却是无比的痛快,他很自然地闭上了眼睛,举起双手,像是要拥抱整个天空,口中自言自语:我终于出来了!是嘛!那可要恭喜你了。
这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有问题!蓝煜星再也顾不上是眼睛是不是适应室外的强光了,他激淋一下眼开了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这是一支九五式突击步枪,他曾经在山洞里见识过的九五式突击步枪,持枪的人,是一身山地迷彩作战服的安永江。
此时的安永江,依然和那天在法院审判大厅一样,霸气不减,他的枪口,虽然对准的是蓝煜星,但蓝煜星身后的几个人也同样在他的火力网笼罩之下,蓝煜星毫不怀疑,只要安永江扣动扳机,那怕他手中的只是一支手枪,自己,海龙,大冯,李强,李玉凯都会在一瞬间死于非命,何况,这是一支威力更强大的突击步枪。
让蓝煜星震惊的不止是安永江,在安永江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让蓝煜星又是钦佩、又是憎恶的谈新权。
把手举起来吧,你们都是老手了,还需要我告诉你们怎么做吗?安永江语带嘲讽,冷冷地命令道。
几个人只好无奈地把手举了起来。
只有田海龙,因为背着李强,腾不开手,安永江也没有对他作过多的要求,只是对他的注意更多一些了。
他是个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田海龙,肯定是这帮人里最有战斗力的一个。
原来,谈晶晶走后不久,就被安永江发现了,他很快把情况报告给了自己的直属上司孙继尧。
孙继尧听说以后,气急败坏地来找谈新权:大哥,晶晶走了,她不会是去放人去了吧。
对谈晶晶和蓝煜星的关系,孙继尧是十分清楚的。
怎么会这样?谈新权故作不知,他心里十分明白,现在如果不有所行动,对组织内的人特别是孙继尧是交待不过去的,更严重的是,如果让孙继尧察觉自己是有意放谈晶晶和蓝煜星离开,那以后的麻烦就大了,所以,谈新权很快有了办法:我去追她回来。
嗯,也只能这样了,小安,你陪大哥一起去,注意保护他的安全,千万别让他遇到什么危险。
孙继尧强调了一句。
他的心里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现在这个组织的行动算是彻底失败了,对后路不能不想。
谈新权和别人不一样,虽然是主犯,但毕竟德高望重,是为党作出过重大贡献的干部,如果再有点什么立功表现,比如救了蓝煜星这几个人什么的,甚至协助政府抓捕自己这一帮非法武装分子,那么,他极有可能不会被判死刑。
另外,他的女婿又是神通广大的中继委十三室主任,这次破案的最大功臣,案子最后怎么定,还不是由这帮人嘴上说了算?搞不好最后谈新权能被洗得干干净净,一切的罪过可就全推到自己的身上了,那时候,谈新权依然能在国内过他的好日子,而自己,要么沦落异国他乡,要么成为阶下之囚,最后被处以极刑。
这可就太划不得了。
这个老家伙太狡猾,而且做事心狠手辣,得让安永江看着他点。
所以,谈新权和安永江两人就赶了回来。
撤离时的情况,安永江是最清楚的,一切都由他亲自布置。
顺着来时的路,他们很快找到了被谈晶晶打开的那扇门,安永江当即提出,就在这儿等着,晶晶从这里进去,肯定还会从这里出来。
道理十分明显,谈新权也只好由着他的意思来办。
蓝煜星,我知道,这几个人是以你为首的,我还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们在海外还有几十个亿的资产,还有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地,跟我们走,你们几个都是人才,相信到了海外,同样有你们发挥的空间。
如果你们不答应,后果你们自己清楚,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何去何从,你选择吧。
谈新权依然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明明知道,蓝煜星答应他的可能性约等于零,但他心中一直有这么一个希望,如果蓝煜星能够答应自己,那就太好了,自己和女儿至少不用天涯永隔了。
不过,当着安永江的面,他没有提及准备培养他做自己接班人的事。
海龙,你怕死吗?蓝煜星把目光投向田海龙。
能和大哥一起共赴黄泉,是我田海龙的荣幸,到了阴间,只要有咱们兄弟,阎罗王那里我们也可以把他搞个天翻地覆。
田海龙的话,豪气干云。
大冯,你呢?范哥,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多活这么多年,我大冯已经赚回来了。
以大冯的精明,早就看出蓝煜星的身份了,不过,他只是没想得那么离奇而已,他还以为这个蓝煜星是范志杰为破这个案子,假死后换了个身份到S市来侦察的呢。
但是,大冯的态度却是十分明了的。
玉凯,兄弟连累你了。
对李玉凯,蓝煜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和他们两个人相比,李玉凯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本不应该被卷进来的。
现在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人怎么活不是一辈子,作出救你的决定的时候,我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不过,你临死之前倒是让我开了眼了,蓝煜星,你可太神奇了,居然有一帮这样的兄弟,我可是对你刮目相看啊。
李玉凯笑呵呵地说,显然,他也没把生死过多地放在心上。
只有谈晶晶还是一头雾水,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爱人怎么成了他们的范哥了,太离奇了。
蓝煜星在她的眼里,越来越象一个谜了。
只是不知道,她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有时间看到谜底了。
谈叔,谢谢您的看中,不过,您看,我的朋友现在都表明了态度了,我也只能谢绝您的好意了。
希望您以后能照顾好晶晶,晶晶,到你爸那儿去吧,我们约好,来世再见吧。
安永江,你动手吧。
谈笑之间,蓝煜星松开握着晶晶的手。
让大家奇怪的是,在情郎与老公就要火并的时刻,谈晶晶反而是异常的冷静,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恳求父亲放过蓝煜星他们,而是轻轻地走到了父亲的身旁。
只有蓝煜星感觉出来,晶晶在松开他的时候,在他手心重重地捏了一下。
那好吧,小蓝,我尊重你的选择!小安,把你的手枪给我,我要亲自送蓝煜星一程。
谈新权平静地吩咐着。
安永江单手持着步枪,腾出另外一只手掏出腰上的九二式手枪,递给了谈新权。
谈新权接过手枪,慢腾腾地打开了保险,把子弹顶上了膛,对准了蓝煜星的额头,手指稳稳地停留在板机上。
安永江也全神贯注地平持着手中的九五式突击步枪,对准了另外四个人,只等谈新权的枪响之后,他就要展开一场屠杀了。
谈晶晶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侧过脸,冷冷地审视着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对自己无比慈祥的父亲,就象看一个怪物一样。
砰!枪响了,紧接着就传来了蓝煜星和谈新权两个男人嘶心裂肺一般的叫喊:晶晶----第八卷 天晴 三十八章 天晴局势的演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蓝煜星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在静静等待着自己生命里可以听到的最后一次声响。
大冯、田海龙和李玉凯等人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在安永江手中那支95式突击步枪的瞄准下,他们根本无所遁形,更别说保护蓝煜星了。
他们很清楚,以安永江实力,只要他扣动扳机,弹匣里所有的子弹都会在一瞬间倾泄而出,这些子弹,将会打成一个漂亮的扇面,然后,在他们身上留下无数的血洞。
安永江全神贯注,像是大赛前预备中的百米短跑运动员,只等谈新权那边一声枪响就结果了这几个人的小命。
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几个人中不乏高手,尽管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可是稍一分神都可能给他们绝地反扑的机会。
所以,必须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只要对方有一点点的异动就立马给他们一梭子。
枪响了,蓝煜星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想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因为他看到,谈新权正在发呆,手上的九二式手枪已经垂了下来,地上,谈晶晶已经倒了在血泊之中,鲜血,正顺着她的发稍在往下滴。
一愣神的功夫,两个男人都反应了过来,一起大叫着扑向倒在地上的谈晶晶。
可惜,谈新权根本没有倒向谈晶晶的位置。
在开枪前的一刹那,安永江还有些难以置信,他站在谈新权侧前的位置,就在谈新权准备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感觉到一种扑面来而的杀机,这种感觉,是他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兵的本能。
他只是头稍稍地侧了一下,就看见,谈新权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我完了!这是安永江的第一个反应。
这么近距离的偷袭,根本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改变这一切的是谈晶晶。
谈晶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蓝煜星了,即使能救,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爱人和父亲之间就是那种你死我活的关系,帮助爱人除掉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她的意愿。
所以,当她处在这处局势里面的时候,早就作出了选择:要死,那就一起死好了。
她要陪着自己的爱人共赴黄泉。
临死之间,谈晶晶表现的异常冷静,她在默默地计算着自己和父亲的距离,计算着自己在跃起时需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用她的胸膛迎接到射向蓝煜星的那一颗子弹。
此时,谈晶晶脑子里甚至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女儿出嫁,总是需要父亲送行的。
爸爸,你就当是用子弹把你女儿嫁出去好了,无论是哪一种方式,自己总算是被爸爸送到蓝煜星的身边了。
因此,谈晶晶心里不但没有一点悲伤感,反而有一种女孩子临嫁前的喜悦和羞涩。
终于,谈晶晶看见父新的手动了,这就是自己要出嫁的信号,谈晶晶也跟丰行动了,她按照事先计算好的力度和方向一纵身,跃了出去。
身体腾空之后,谈晶晶忽然发现,自己错了,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谈晶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当自己跃起之后,父亲的枪对准的部位根本不是自己的心脏,而是自己的颈部。
她是紧靠着父亲的,从胸膛到颈部,这之间的角度,几乎相差了近九十度,显然,父亲射杀的目标,并不是蓝煜星,而是安永江。
谈晶晶明白了,父亲这是在成全自己,成全自己和蓝煜星,而代价,就是他自己的生命。
晶晶在最后关头才明白了父亲对自己的爱。
这种爱,是中国人几千年来亘古不变的舔犊之情。
为了自己的子女能够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活着,他们是不惜付出一切的,包括自己的生命。
但是,从昨天晚上出走时开始,自己还在抱怨父亲,抱怨父亲欺骗了自己。
谈晶晶是在最后才知道真相的。
就在安永江派人去接他们母女的时候,她才证实,自己的爱人在查的那个案子,果然牵涉到了自己的父亲,而父亲恰恰就是幕后最大的黑手。
其实,聪明的晶晶已经开始怀疑了,只是不敢确信而已,现在,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了。
可是,母亲还是给了她希望。
母亲告诉她,其实,父亲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成全她和蓝煜星的婚事,到目前为止,父要依然在做努力,劝说蓝煜星和她走到一起来,继承他的事业。
在这个过程中,父亲顶着极大的压力,因为蓝煜星曾亲手杀掉一句基地里的战士。
不过母亲告诉她,她和蓝煜星,就算到了国外,依然会有幸福而美好的生活,否则,蓝煜星早就被杀了。
可是,和父亲会合了以后,谈晶晶才知道,蓝煜星,已经被父亲放弃了。
所以她才铤而走险,做出了单身出行营救蓝煜星的举动。
可是,行动还是被交亲发现了,他居然追了过来,而且还要亲手打死蓝煜星。
可见,父亲分明没有在乎女儿的感受,因为他完全可以把他们两个人丢下来远走高飞。
尽管晶晶也舍不得和父母分开,但还是准备选择和蓝煜星在一起,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谈晶晶真的不理解,她有些恨自己的爸爸。
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
晶晶在后悔自己的莽撞,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晶晶清晰地看到,爸爸的手已经扣动了扳机,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带着热度,带着火花,向自己飞了过来。
子弹的后面,是父亲张大的嘴巴,惊恐的双眼。
然后,谈晶晶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反应奇快的安永江在遇险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向手里有枪的谈新权发起了反击,九五式步枪猛地吐出了一条毒焰,一梭子弹全部击中了谈新权的头部,谈新权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开了花。
这个妄图创造历史的枭雄,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击中谈新权,安永江还要掉转枪口对付剩下的几个人,可是,已已经晚了。
只要有一线战机,田海龙怎么不去把握?他就象一只弹起来的豹子一般,无比迅捷而又凶猛地扑向了安永江,左手迅速抓住安永江的枪管,右手一个摆拳,重重在击在了安永江的下巴上。
安永江的反应也很快,看到自己的枪被田海龙抓住了,他知道,这枝枪对自己已经没用了,对方还有几个人,抢夺之中,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其他的人用谈新权的那一枝枪击毙,当务之急是脱离战场,先解决到一个再说。
所以,安永江遭到一击之后,立刻撒手,用双手搂住了田海龙的脖子,然后趁田海龙在空中的动作还没有调整过来的时机,用膝盖猛顶田海龙的腹部,一击中的之后,手上一用力,想把田海龙摔下山坡。
田海龙看出了安永江的意图,可是,他和安永江的距离太近了,拳和肘都击打不到安永江,只好用头猛顶安永江被击中的下巴,加剧他的伤痛,然后双紧握住那支步枪,用枪身紧紧地固定住安永江的腰,再把身体也紧紧地贴上去,一边防止对方用膝盖作进一步的攻击,一边双臂发边,想勒断安永江的脊柱。
就这样,两个人在扭打之中,都失去了重心,双双摔倒在地,向山坡下滚去。
大冯,你去帮忙,李玉凯,把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
晓煜星一手紧紧地捂住谈晶晶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一边向两个人吩附着。
大冯二话没说,捡起谈新权落在地上的手枪,一个纵跃向田海龙和安永江滚落的方向急驰而去。
李玉凯也掏出了手机,递给了蓝煜星。
小雅吗?我是蓝煜星。
蓝煜星很快拨通了林清雅的手机,来不及回应林清雅那边惊喜的问候,便接着说: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个电话和密码吗?马上给那个集团军的首长打电话,请他们火速派遣安永江所在的特种旅到这里来支援,另外,晶晶中枪,生死未卜,请武警总队立刻派一架救护直升机过来,我现在就在山洞的东出口,甚至可以看到市区的玉纶大厦楼顶。
你说的电话我知道,在专案组采取了行动之后就已经打过了,援兵马上就到,我现在就呼叫救护直升机,你一定要坚持住。
形势十万火急,不是说话的时候,林清雅很快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不久,蓝煜星就惊喜地看到,一架涂着醒目标识的大型螺旋桨运输直升机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一个高音喇叭响了起来:特种旅的战友们,我是现任特种旅大校旅长刘斌,现在,将由你们服役时的旅长,现任集团军参谋长的吴卫民少将向你们喊话。
听到直升机里传来的声音,山坡上,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下意识地放下了他肩上的肩扛式地空导弹。
发什么愣,快把他打下来!孙继尧挥舞着手枪,气急败坏地命令着。
吴旅长在飞机上,我不能打。
士兵冷冷地回应着孙继尧。
不打我毙了你。
孙继尧气得暴跳如雷。
你敢?另外两名特种兵战士一齐把手中的九五式步枪对准了孙继尧。
孙继尧无奈地把拿着枪的手垂了下来。
战友们,我是吴跃民。
我知道,你们手中有足够的火力可以把我这架防护非常薄弱的运输直升机打下来,可为知道,你们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坚信,你们都是曾经和我,和刘旅长乃至已故的董守业科长一起出身入死过的战友,鲜血凝结成的革命友谊是任何利益都换不来的,我现在,正在用生命来检验我的判断,你们认为我说的对吗?吴卫民吐的每一个字,都象敲打在战士们的心坎上,他们心里跳出来只是一个字:对!同志们,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在思考,我来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会把大家引向何方?我想告诉大家,你们迷路了,你们因为受到了坏人的鼓惑而误入歧途,我这次来,就是要把大家引入正途。
请战友们相信我。
战友们,你们可能在犹豫,因为,你们之中的一少部人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我不想欺骗大家,如果你们手上染上了鲜血,那么,迎接你们的将是法庭的审判;但我可以保证,所有手上没有沾过血腥的同志们都会被免于刑事责任,即使是犯下罪行的战友,我也要告诉你们,你们不是首恶,只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只要你们放下武器甚至是反戈一击,帮助国家把犯罪集团的首恶缉拿归案,国家一定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你们最宽大的处理。
战友们,就在刚才,犯罪集团的元凶谈新权,把你们引入歧途的安永江都已经伏法了,我恳请大家,回头吧,我和特种旅的六千名将士已经在山下准备好了美酒,等待着战友们的迷途归返。
弟兄们,谈老大已经死了,吴头儿也死了,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把孙继尧抓起来向政委请功,我们还有一条活路。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对,抓住孙继尧,抓信吴伟安,我们打不过山下的特种旅的。
这帮士兵们已经看清楚形势了,除了被吴卫民的话打动之外,更重要的是,特种旅倾巢而出,如果负隅顽抗,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何况大数人的手上并没有命案在身,按政委说的,出去以后是可以被免于追究刑事责任的。
很快,犯罪集团的武装人员在失去了安永江的指挥以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大家一起把枪口对准了孙纪尧等人。
孙继尧和贴身保镖姚喜义妄图反抗,结果被士兵们乱枪打死。
集团的另外两名重要人物老杨和吴伟安心知在劫难逃,也双双自杀身亡。
安永江伏法的消息,自然是蓝煜星通过手机告诉林清雅的。
田海龙和安永江的搏斗结束的异常快捷。
在往山下滚落的过程中,田海龙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他的头,一直死死地顶住安永江的下巴,身体贴得了非常紧,安永江想拧断田海龙的脖子,却使不力,反倒是田海龙,双手持枪,两次发力便听到了安永江脊椎骨断裂的喀嚓声,随后,安永江的身体便摊软了下来。
等大冯找到田海龙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田海龙的样子很怪,疼得呲牙咧嘴,弯着腰,像个虾米一样躺在山坡上,一只手在揉肚子,一只在给自己的颈部做按摩。
看见大冯,才说了一句话:这小子真他妈得狠,内脏差点被他一膝盖给撞碎了,不过,咱腹部的抗击打能力也不是盖的,瞧咱这腹肌,跟铁块似的。
死里逃生,田海龙还没忘记吹牛。
那是,你看看,这小子的膝盖已经撞成粉碎性骨折了。
大冯故作严肃地说。
真的假的?田海龙顿时来了劲,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没听说过用膝盖顶人家小肚子结果被撞成粉碎性骨折的。
假的!你就吹吧你,也不的风大闪了舌头。
大冯在嘲弄田海龙。
你大爷的,敢耍我,睢我怎么收拾你。
田海龙作势要扑,大冯哈哈大笑,抬腿就跑,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跑上了山坡。
到了山坡上,两个人这才停止了笑声,因为他们看到,蓝煜星正抱着满身是血的谈晶晶,而如死灰,一言不发,就连他们两个到来,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面对如此凝重、压抑的气氛,两个人怎么笑得出来?很快,一辆救护直升机飞了过来,机组人员不由分说,把几个人全部拉了上去。
临上飞机之前,蓝煜星忽然开了口:哥几个,关于我的身份问题,任何人都不能向外透露,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这句话让田海龙、大冯、李强、李玉凯四人撑目结舌,大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呀?山下,几十兵基地的士兵,双手举枪,鱼贯而下,J省武警总队的战士们把们缴了械以后,戴上了手铐,然后送他们上囚车。
集团军政治部副主任吴卫民和旅长刘斌就在囚车的后面,旁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溜军用搪瓷缸,桌下则推了一大堆空的茅台酒瓶,每一个人上车前,都由刘斌传递,吴卫民双手敬上一缸酒,每一名士兵都含着眼泪把酒一饮而尽,然后,吴卫民再逐个叮嘱他们坦白从宽,彻底向国家把罪行交待清楚,同时保证,集团军党委一定会全力为他们争取宽大。
就在这时候,山上传来一声闷响,最高的那座山峰迅速塌了下去。
这声闷响,在向世人宣告:骇世听闻的214杀人大案被一举告破。
此役,集团军兵不血刃,不战而胜;J省武警总队十四名将士阵亡;犯罪集团核心成员被一网打尽,主犯全部被击毙,尾声 尾声一个月之后,北京。
蓝煜星刚刚开完中纪委的表彰大会,会上,他被中纪委授予了反腐卫士的荣誉称号,对公务员来说,被授予荣誉称号,已经是最高奖励了。
本来,J省省纪委上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蓝煜星,一个是林清雅,在这一点上,J省纪委的做法让人十分称道,因为,他们是真正把荣誉留给了处在基层的一线人员,而不是给了主要领导或是分管领导。
另外,蓝煜星得到的并不只是虚幻的荣誉,在接受中纪委表彰之前,他还被破格提拔了一级,现在的蓝煜星,已经是省纪委的副处纪检员了,年仅二十三岁,工作只有一年就做到了副处,而且身上还有反腐卫士这么一层厚实的光环,还有,据小道消息传闻,蓝煜星很可能要调入中纪委,而且极有可能被安排在十三室,大家似乎都可以看到,这个年轻人拥有着一份可以称得上是无量的前途。
至于林清雅的表彰被中纪委否决,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因为,林清雅在破案的时候存在越权行为,她动用了十三室专用的调用武装力量的密码。
这个密码,本来是属于范志杰的,谁都想不到,做事严谨的范志杰居然会把密码给了他的遗孀,这是十分严重的违规行为。
当然,范志杰早就死了,谁也不会去追究他的责任。
问题是,林清雅作为中纪委的工作人员,共产党员,在知道情况之前,应当向组织说明情况,可她非但没有这么做,而且最后还使用了这个密码,这样一来,问题的性质就严重了。
可在对林清雅的处理上,中纪委领导班子的意见也不统一,毕竟这个密码在关键时候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最后只好来了个折中,不奖也不罚,只是把她调回中纪委。
不过,在这一案中林清雅表现出来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夏清明有意提拔她为十三室的副主任。
当然,林清雅也没在乎这个,她本就没打算在中纪委干下去,当初选择去十三室,更大程度上是为了复仇,可在知道了蓝煜星的身份之后,林清雅已经没什么复仇的欲望了。
不过,对自己何去何从,林清雅还没有决定,她在等。
可是,蓝煜星的表现却让一些人很是不解。
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在接受这样大的荣誉的时候都应该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可偏偏这个年轻人,毕毫看不出来有半分的喜悦,不过,这倒是赢得了一些老成持重的高级干部的欣赏,他们的评价是:这个年轻人,成熟,谦虚,有涵养,知道戒骄戒躁,是棵好苗子。
只有林清雅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也正是她的无奈。
蓝煜星如此,是为了谈晶晶。
当日,谈晶晶为了救蓝煜星,被谈新权一枪击中颈部要害,子弹,从颈动脉和气管之间挤进了颈椎,还好,没有击中动脉,否则,当场就要毙命。
可现在的情况是,抢救之后,谈晶晶的性命是保住了,却成了植物人。
对谈晶晶的病情,J省纪委是十分关心的,毕竟她的动机是为了救纪委的工作人员,官方的表达是,此女为了主持正义不惜和犯罪的亲生父亲绝裂,这样的女孩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为了谈晶晶,林清雅也作出了最大的努力,把谈晶晶接到北京最好的医院救治。
手术之后,嵌在颈椎中的子弹被取了出来,谈晶晶依然昏迷不醒。
林清雅和蓝煜星多方求教专家,被告知的结果是,从外观上看,谈晶晶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好,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症状;但是专家们又说,谈晶晶很可能是脊髓受到了子弹的冲击后损伤了神经,神经系的东西实在是太复杂,就象电缆里有无数根导线,现有的科技根本无法判断是哪一根导线出现了问题,谈晶晶能不能醒来,谁也不清楚。
也许她明天就会醒来,也许会在床上躺一辈子,甚至有可能她很快就会失去生命,总之,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医生是毫无办法了。
林清雅也知道,以蓝煜星的性格,在谈晶晶的事情没有彻底了结之前,他是不会和自己走到一起来的。
对谈晶晶,蓝煜星和林清雅两个带有一种难言的愧疚,在这种情况下,林清雅也不可能去考虑和蓝煜星的问题,她只有等待事态的发展。
不过,林清雅清楚,现在,她也不可能爱上别人或者另择良配,除非谈晶晶醒来以后和蓝煜星结婚了,那时她或许会考虑这个问题。
今天,蓝煜星到中纪委十三室的办公室,约见他的是林正祥。
进了林正祥办公室的门,这个办公室,其实就是他以前的办公室,所有的办公室家具,甚至连他以前养得那盆盆景都没有换。
看到这些,蓝煜星有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不过,办公桌上面连一份文件都有,只是在拐角处放了一个大纸箱。
蓝煜星自然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请坐!林正祥倒了杯水,端到蓝煜星的面前,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很惊讶,因为,一个堂堂的中纪委十三室负责人,居然对一个基层的副处级办事员如此礼遇,这是极不正常的,尽管蓝煜星是破案的功臣。
更不正常的是,这个年轻人居然坦然受之,不但没有一点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甚至客气都没客气一下。
我想,我们是应该好好谈一次了。
林正祥并没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而是做在了蓝煜星对面的沙发上,这样不会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不错,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的,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蓝煜星说得很随意,并无对上级的丝毫尊敬。
志杰,我……林正祥忽然有些局促。
我叫蓝煜星,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
蓝煜星打断了林正祥的话。
你都知道啦?林正祥拭了拭额头上的汗。
咱们不说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蓝煜星的声音依然是冷冷的。
范志杰!林正祥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还要折磨我多久?今天,你必须先听我说完,否则,咱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那好吧。
蓝煜星波澜不惊地回答着。
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是我害了你,毕竟你的行踪是保密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但是,我也知道,你并没有打算报复我,否则,你应该会向组织上反映,这一点你是完全可以办到的,而且,说清楚了之后,组织上应该会相信你。
仅凭这一点,我就不能不承认,和你相比,我林正祥是个小人。
林正祥的话满是自责。
我只是怀疑而已,而且,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那样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那是我不愿意见到的。
不管怎么说,我没你说得那么大人大量。
蓝煜星说得轻描谈写。
可是,志杰,你不知道事后我有多后悔。
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承受良心的谴责,每天晚上都在做恶梦。
不错,我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但我并没有达到根本的目的。
我想,你走了以后,我肯定会如愿以偿地做上十三室主任的位子,可事实证明,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你看到我在收拾办公室了吗?因为这次破案有功,我也被提拔了副部级,不过,不是十三室的主任,而是干部室主任。
这说明,在领导的眼里,我根本不适合做十三室主任这个位子,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而已。
林正祥痛心疾首。
不必说了,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我心里清楚,案件了结了之后,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如果你想动手,凭你的能量,有十个蓝煜星也活不到现在;可我也清楚,你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就冲这一点,咱们还是好兄弟。
蓝煜星的态度终于让林正祥体会到了一丝真诚。
不错,我之前对你有所怀疑,后来,清雅她知道十三室的密码,我知道,肯定是你干的。
我相信,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以你的性格,是不可能犯把国家机密告诉老婆这样的低级错误的。
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告诉你,志杰,这一年来,我很矛盾,天天都在想是不是要找领导坦白,交待清楚了,我也就不必受这份折磨了,可是,我又鼓不起这个勇气。
说完,林正祥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孩子一样,捂着脸,轻轻地抽泣起来。
你绝对不能这么做,你交待清楚了,良心安了,我可找谁帮忙去?蓝煜星笑着说。
唉!林正祥叹了口气说:志杰,我真是服你了。
你总是能把天大的事看得跟针眼一样,这份气量,就不是我林正祥能比得了的。
你做主任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清楚,你的能力的确比我强,做这个位置也比我合适,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我在纪委做了十几年,你才来几年;我做正司级的时候你还是个副处,可没几年就赶上并且超过我了,和你一比,我在十三室就是个废物,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我有多想干十三室主任,更多的是因为嫉妒……你有完没完?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咱们谈点实质性的成吗?蓝煜星拿出一枝香烟,不客气地点上。
你怎么抽上烟了?林正祥有点意外,范志杰从前是不抽烟的,而且谁也不敢在他的办公室抽烟,包括几个副书记,否则,他会轰人的。
不说这个,我需要和你谈点实质性的事情。
蓝煜星回避了这个话题: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情。
你说吧,能力范围之内的我肯定办,能力范围之外的我想办法办。
林正祥答应得斩钉截铁。
今后,我最主要的任务是照顾好晶晶,她能活多久,我就照顾她多久。
现在,晶晶的病就是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再好的医生也没用,只能住院维持,所以,我请你帮个忙,帮我和晶晶做个假身份,然后,找个偏辟点的地方,再给我安排一个收入不错的闲差,把我安置下来。
还有,帮我弄二十万块钱,晶晶需要医疗费。
我得强调一下,最重要的是那里不能有任何人认识我,也不能有任何人知道我的下落,就这么多了。
能办到吗?蓝煜星期待地看着林正祥。
你还想姓埋名?对不起,我能办到,但我不会这么办。
林正祥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说说你的理由。
你这样是想把自己毁了。
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和事业,就凭你现在的起点,我敢说,要不了几年,你又会回到从前的位置。
我正准备到了干部室以后想办法把你再调回十三室呢……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就这么定了。
蓝煜星的语毫不客气,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好像有威胁林正祥的意思,林正祥这人心眼小,容易想不开,所以,蓝煜星又解释道:正祥,说老实话,我现在的确是心灰意冷了,什么官啊禄的,对我来说全都不值一提,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生,你就满足我这个要求吧。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只好去找海龙了。
那好吧,你容我想想,三天后给你答复。
林正祥见蓝煜星态度已决,只好答应下了。
那谢谢了。
我就不多说了,告辞。
三天后,蓝煜星接到了林正祥的电话:志杰,你的事我帮你办妥了,我选的地方是南方的一个沿海小城,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海上的群岛,经济不是很发达但也不太落后,处于中上游水平;这里风光秀美气候怡人,很适合疗养,是个旅游胜地,但也有一个问题,人流量很大,不过,你所在的那个岛不是,应该不会见到熟人,除非你自己喜欢乱跑。
最重要的是,我打听到,在这个岛上住着一个闻名全国脑神经内科的专家,这对晶晶治病很有帮助。
另外,你的职务是这个市某区的宣传部长,分管文教卫,这个区实际上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
关于你的身份,当地的干部只知道,你从前做过纪检干部,而且是卧底,归中纪委直管,现在刚刚破了案子以后恢复身份,具体情况属于国家机密。
另外,给你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和你从前的名字有点谐音,叫韩星;晶晶是你的妹妹,叫韩晶。
你为什么让她做我的妹妹,而不是妻子或是女朋友?蓝煜星不太明白。
也许晶晶要一辈子躺在床上,那你也一辈子陪她打光棍?好了,就这样了,你好自为之吧。
你随时可以到我这儿来拿相关的手续,再见。
林正祥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蓝煜星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那座遥远的海岛。
别了,小雅!别了,海龙,大冯!别了,我的亲人们,朋友们,同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