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虽然被皇帝一夜召幸,可废后还是废后,太监头儿送玮月到寝宫大门口,便不敢再越过一步,一脸内疚地躬送她远去。
玮月当然知道那一脸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内疚也不过是高明的演戏,皇后以前也就管好自己和两个儿子,未见得英明到哪儿去,只得太监怀旧,否则昨天也就不会出现那种三餐不继的局面了。
一个人缓缓回去沉醉东风宫,难得天气晴好,天高云淡,空气干净得似乎是透明,风中送来不知什么散发的甜香,让人心旷神怡。
虽然有丝凉意,可玮月最是不怕冷的,这种天气到了工业化社会后便成了希罕物儿,此刻当然得尽情享受。
微闭着眼,微微仰头享受着深秋和煦的阳光,惬意得昏昏欲睡之际,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女子笑语,心想,难道是皇帝的醋娘子们拦路寻衅来了?睁开眼,见面前过来一队人,其中两个显然是主子的样子,玮月不想惹事,便避到路边,垂手肃立。
一边掐算出,过来的两位一个是正得宠的葛妃葛芮斯,一个是跟着皇后进宫的两妃中的一妃谷妃谷姿。
这个葛芮斯气焰正盛,目前皇后被废,中宫空虚,她正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抢夺这个好位置。
况且,她膝下正好也有一子,虽然尚在襁褓。
一行走到玮月身边的时候,还是谷姿站住,冲垂手肃立的玮月一福,才道:姐姐好久不见,可好?玮月微笑道:好,谢谢娘娘惦念。
葛芮斯本来准备视而不见走过的,既然见谷姿打了招呼,只得也停下,但没施礼,只是淡淡地道:终是结发夫妻,昨天皇上三十大寿,最终还是召姐姐侍寝。
恭喜姐姐出头有望了。
玮月还是微笑道:谢娘娘。
谷姿叹了口气,拉着葛芮斯道:咱们走吧,他们还等着呢。
玮月听他们走远,才松一口气,要不是谷妃拉开,真不知葛妃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看起来昨晚与皇帝共度,不知惹了多少人心中的醋意。
她要是皇后倒也罢了,那是天经地义,可她现在偏是废后,朝中势力又被皇帝一网打尽,所以皇帝大寿的日子幸她,似乎是太看重于她了。
幸好路上没再见什么主子,却见沉醉东风宫门大开,太监宫女络绎不绝。
见她转弯出现,一个太监一脸喜气地小碎步快步向前,到她面前,还是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道:奴才方小袭叩见娘娘,皇上指令奴才带人洒扫沉醉东风宫,这往后,就有奴才带着两名内侍,两名宫女伺候娘娘了。
玮月听了心中好笑,怪不得葛芮斯要气急如此,一夜宠幸原来可以换来如许好处,那么皇帝又要她晚上等他,不是更要叫人眼红至吐血了吗?看来以后有得麻烦了。
你们辛苦。
不如你拿个垫子给我,我就在外面山子石上坐一会儿吧。
我在屋里,你们打扫起来不方便。
方小袭忙笑道:娘娘最是体恤下人了,您请稍候,奴才这就去拿。
垫子是全新团花万字织锦面子,看来是刚搬来的,动作倒是快。
坐在垫子上,前面是一张小桌,桌上一杯绿茶,一碟糖渍梅子,都是前儿不曾见过的东西。
而此刻还是有东西陆续搬来,方小袭指挥着都拿来玮月面前让她过目。
玮月也是好奇,一一细看这些皇家拿出的东西与寻常百姓家的有何不同。
这时又有两名太监捧着两只托盘过来,其中一个见了玮月,笑嘻嘻地上来见礼,道:奴才们的主子谷娘娘让奴才们敬送一两玩物孝敬娘娘,还说娘娘这儿有短了什么缺了什么的,尽管问奴才们的娘娘拿,千万不要客气。
玮月笑道:难为你们娘娘如此惦记,回去帮我好生谢谢她。
看那盘子,一只上面是紫檀木架缠丝玛瑙盆一尺来高珊瑚,玮月知道这应该是非常珍贵的,一只上面是一枝累丝金凤钗,一枝镶翡翠金累丝莲花簪,一串伽楠木珠手串。
要不是方小袭在一边报着名字,玮月看了也就金光闪闪,古色古香,没见多少好处,以前自己拥有的钻石首饰可要耀眼多了。
看完了,忙满面堆笑地道:你们娘娘这般客气,倒叫我不知怎么说才好。
多谢她了,改日等我可以自在出入了,再去你们娘娘宫中面谢。
送走这一拨,眼见已经可以中饭,却见远远又有一大队人过来。
方小袭见了那阵仗,悄声道:是大爷与三爷过来了。
儿子?赌徒?星宿?妾身未分明的感觉。
两个皇子到了跟前,都规规矩矩先倒地拜了,这才起身。
玮月看时,见俩孩子都才小学生那么大小,大儿子朗,已经是上初中的年龄,眉清目秀,神态温婉,更因为唇红齿白,身体瘦弱,看上去像个小姑娘。
这怎么象赌徒的风骨了?此刻朗满脸激动,站在母亲面前泫然欲泣,谁看着都觉得好一幕母子情深,可是说实话,玮月心中却是失望透顶,这不是浑然一个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吗?反观熏,也是一脸孺慕地看着母亲,却是满脸兴奋,一双眼睛如黑夜最亮的星星。
看熏站在朗旁边,几乎谁也不会怀疑,如果有谁来犯,熏一准会拔出拳头,保护哥哥,回击来敌,这才象赌徒的样子。
不由心中叹息,脸上还是笑眯眯地道:这么多天没见,你们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是你们父皇允许你们来的吧?不知可不可以与娘一起用餐?熏斥退众人,轻笑道:娘,看见您气色那么好,儿子可放心了,本来一直担心您想不开,儿子还晚上偷偷爬墙看过娘,见娘孤零零坐在窗前烛下,很想敲门进去陪您说会儿话,可是想到要是被人捉住的话,肯定会把儿子的过错降到娘身上,连累娘继续吃苦,所以只好含恨离开。
今天父皇下了早朝就召我们过去问话,特许我们过来看您,可把我们乐坏了。
刚才路上我与哥哥商量,父皇没说允许我们在娘这儿吃饭,我们不如带着几只攒盒过来,就在这儿野地摆开吃喝,这可就不是违背父皇的旨意了,我们只是对着满园秋色把酒话桑麻。
边说边挤眉弄眼,说完了自己先放声大笑。
玮月本来就是个爱玩的,听了熏这么歪解皇帝的话,也是觉得好笑,拉过熏的手,笑道:是啊,管那么多干什么,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朗儿你也过来坐娘身边,让娘好好看看你。
朗欠身才刚坐下,只听熏轻声道:娘,外公舅舅他们在刑部大狱中所受待遇不差,父皇也一直有意压着未审,可能父皇心中也是犹豫。
我和哥哥这几天都特别乖巧,比往日用功读书,希望父皇看在我们面子上,放过外公。
这事不能太拖,时间长了,原本首鼠两端观望着不敢落井下石的人也会转变立场,风向要是全部偏离黎家的话,再想好结果是不可能了。
娘,父皇看来还是念旧,您最近见了父皇,也不能再过于被动了,该讨的恩旨还是得寻机讨要。
玮月听了只会笑,多聪明的孩子,这么小就已经有了心计,熏儿你放心,这回娘不会那么傻啦。
以后啊,该我们的我们都要,一点不用客气。
朗儿,你是皇上的嫡长子,以后也不要那么谦让了,这个宫里谁都不会因你是好人而为你仗义执言的。
朗一脸疑问,可是终究还是没问出来,玮月看着反而难受,他心里有话,说出来不就得了?这么守礼,不明摆着会在宫中成为受气包吗?熏反而笑道:就是,进入虎狼窝,你做一只羊,结果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也把自己变成虎狼,而且是最凶的虎狼,这才能生存下去。
玮月循循善诱:熏说到点上了,不过娘再补充一点。
人毕竟不是虎狼,而是披着羊皮的虎狼,所以做事时候还得讲点策略。
不一定要最凶,可是一定要知道利用最凶最毒最邪等等的虎狼,不要自己投入博杀,坐山观虎斗才是最佳策略。
朗终于忍不住,辩道:我若以仁义之心待虎狼,虎狼必不至害我。
娘不能因为一次遭遇而否定一切,您最终还是走出冷宫了不是?那都是因为您平日与人为善,敬上爱下的缘故啊。
玮月听了真是恨不得一个后脑勺打过去,这次要不是自己想方设法,哪里可能走出冷宫?这哪里是赌徒?简直一腐儒。
心一下冷了,不过还是微笑道:朗儿仁义待人,那是最好的,以后你们兄弟之间也得永远如此坦承相待。
朗儿,你最懂规矩,现在他们重新布置沉醉东风宫,你帮娘进去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符合规矩,娘这儿现在经不得风言风语,不能走错一步又给关回冷宫。
朗忙应声进去,熏终于忍不住道:哥哥是好哥哥,可是太好,受人欺负到头上了。
谷妃养的二哥都没把哥哥放在眼里。
娘,我不会这么迂腐。
玮月轻轻抚着熏的头发,笑道:这回我为了见你父皇,下了不少功夫。
熏儿,黎家的事,你要适可而止,皇上便是因为怕黎家坐大,所以才罗列罪名倾覆黎家的,你要想让黎家恢复旧貌,那不是明摆着不给你父皇面子,指责他做错此事吗?皇上是断不可能承认错从新启用黎家的。
黎家只有在你接手江山后再说了。
现在只要能保住他们性命,能让他们衣食无忧便可。
熏听了连忙点头道:娘说得是,熏儿明白了。
原来娘是支开哥哥要与熏儿说这些话呢。
玮月微笑道:可不是,你哥哥仁义,这些话到了他耳朵里,那可是无异于天打雷轰了。
朗儿仁义也好,他心无杂念,以后熏儿你在朝中也有个永远的支持。
你往后也注意着点不要拿俗事沾染了朗儿。
熏开心地道:娘,熏儿知道了。
可终究是孩子,还是忍不住道:娘,您与以前不一样了。
玮月笑道:那当然是不一样了,跌倒一次,还能不记得一点教训?相信原皇后是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的,但这不是要瞒过这个精明儿子吗?熏儿,还有一件事。
只要娘稳坐这个位置,不再打入冷宫,而你们两个争气,相信是没人敢对黎家怎样的,即使有人出手,那也不会获得黎家旧人的支持。
黎家暂时不可能复原,但是黎家的门生弟子旧员可都没下狱,他们看的是什么?还不是把宝压在你们兄弟身上。
所以熏儿,趁你外公和舅舅都还在里面,这些人你都悄悄地笼络过来,为你所用。
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外家身上,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可放心的。
至于怎么做,熏儿你得自己因人而异地发挥。
熏听了吃惊,张着一张小嘴好半天都合不拢,半天才道:娘,您好厉害,原来您以前一直不声不响,可都看在眼里的啊。
娘您其实以前要是就那么强硬的话,您和黎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玮月笑道:错了不是?那时黎家太强,功高震主,娘要是也那么强的话,那今天黎家的结局可能就是灭门九族了。
皇上是个雄才大略的人,断不能容忍皇后家外戚欺到他头上,要不是看在娘一向诚恳勤勉,于人无害的份上,他哪里肯一直不审黎家?熏恍然大悟,道:哦,那熏儿知道了,以后我联系黎家旧部的时候,也一定要悄悄地不能让人探知。
国无二君,再怎么也不能明刀明枪地强过父皇头上去。
玮月开心地看着这个儿子,道:你这么明白事理,娘就放心了。
心想自己是那么多年的历练,熟读无数历史书籍,加上又通盘了解全局,这才能知道一点什么,而这个熏才多大啊,居然一点就通,可见人精是天生的,与后世历练无关,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妖精,做人精这种妄想是想都别想了。
此时朗出来,看他走路举止,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惜性子不对劲,以后也就指望熏能保护他了。
朗坐下坐正了,才对玮月道:娘,若是都按父皇旨意来的,应是不会有差。
只是那树珊瑚是谷妃娘娘生二弟的时候太后所赏,用大块红玉雕琢而成,名贵异常,只怕目前放娘这儿不好,于制不合。
玮月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若是你们父皇过来看见这个,恐怕有得他可以想了。
熏看了一眼朗,隐晦地道:原来娘极受后宫敬爱,这不意味着尾大不掉吗?玮月见熏已经说到做到,不拿俗事沾染了朗,心中喜悦,笑道:既然已经送来,总不好退回去,弄得人家不愉快,又想着送什么别的来。
此事娘自会解决。
朗儿,最近太傅教你们什么了?你跟娘说说。
朗脑筋还是不错的,说起功课来头头是道,熏在这方面则是稍逊。
母子三人一起吃了饭,玮月便打发他们回去。
来日方长,何必非要今天一股脑儿都做给人看,招致他人嫉妒。
儿子走了没多久,皇帝老子便率众浩浩荡荡而至。
原本的门可罗雀刹那变为门庭若市。
皇帝大步进门,经过跪迎的玮月旁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随即又开步走开,进了房门,这才由太监过来喊一声:平身。
玮月心里暗暗嘲笑一句:雀占鸠巢。
进去房间,见里面果然已经焕然一新,便是光线都似乎比早前充足了一点。
皇帝已经坐于桌子后面,神态似乎要开堂会审。
而跟随的太监则是陆续地在桌上摆上文房四宝,奏折条陈,而皇帝则是静静的看着玮月,玮月的眼睛却是随着屋子里所有会动的东西乱动。
等太监摆放妥当,其中一个准备磨墨的时候,皇帝一摆手,让所有伺候的人出去,这才对玮月道:你给朕磨墨。
玮月在心中骂了一句沙猪,不得不上前挽起衣袖动作。
皇帝则是全身放松,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玮月磨墨。
见她还是穿着昨晚见过的鸦青衣服,一条欺霜赛雪的皓腕被墨汁衬着,又被鸦青衣服衬着,越发显得润泽如羊脂白玉。
此刻见她低眉顺眼的,又是恢复以前的老实模样,心里都快怀疑,是不是早上是自己看花眼了。
转开眼睛,四周看了看,眼光停留在条案中间放的红玉珊瑚上。
但也只是眼皮跳了一下,便转开眼,似是拉家常地道:已经有人来过了?玮月一边认认真真地磨墨,一边状若无心地道:除了两个儿子奉命过来探望,也就都是太监宫女。
对了,谷妃差人送了几件玩物过来,玮月想请皇上示下,什么时候可以登门道谢去。
皇帝看着玮月,微笑道:谷妃一向为人大方随和,与六宫上下相处无隙,这等本事是你拍马都追不上的。
如今中宫空虚,你看朕升谷妃为皇后如何?玮月微笑道:玮月实在不忍大方随和的谷妃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指着远处条案上的红玉珊瑚道:人家都把那么贵重的镇宫至宝也送给你了,你为什么小气得连一句好话都不肯替她说?玮月,你以前可从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玮月见墨已磨好,便把砚台一推,退开几步,微笑道:皇上,您从昨晚到今天一直讥笑试探,无非是嫌玮月年老色衰,懦弱无用。
今儿玮月儿子也见了,龙颜也亲近了,要怎么发落,您自己看着办吧。
至于谷妃送珊瑚过来是什么意思,想来皇上也已经接受到谷妃给的暗示,以为玮月在宫中有些什么意思。
与其不得不逆来顺受,不如皇上给个痛快,再把玮月圈起来,外人想如何欺负,玮月也可眼不见为净。
百毒不侵,更可免杀身之祸。
还是求皇上放玮月一条生路吧。
皇帝本想继续昨晚今早的趣谈,却被玮月三言两语冷冷打了回头,脸上挂不住,脸色顿时阴转多云。
你什么意思。
玮月冷笑道:皇上不是一直以为玮月本应呆在冷宫吗?谷妃不也使计想让玮月被皇上猜疑,再打入冷宫吗?与其等她做了皇后,再来折腾玮月,不如皇上先发善心,把玮月关起来,省得总是被人惦念着。
一边说,一边委屈地流下眼泪。
却又拿泪眼飞快瞥了皇帝一眼,这才垂下头去,默默扯出一条月白手绢拭泪。
皇帝本来被玮月一席话气得火气渐渐升起,却随即被她盈盈泪眼那么一勾,心魂勾去一半。
冷着脸看了半天,只见她还是垂着头落泪,却又是无声无息,这才显得万分委屈。
不由再坐不住,起身走到玮月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手绢,托起她的泪脸,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满以为此时玮月会得感激涕淋,投怀送抱,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轻嗔薄怒,没一点好气。
一时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手下就重了一点,不曾想手中的手绢就被玮月劈手抢去,又是腰一拧,转过半个身去,只拿个侧面给他,蹬足嘀咕:下手那么重,脸皮都给刮得生疼,不要你来了。
皇帝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跟他顶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压根不领他的情,更没见过轻嗔薄怒原来还可以优美如斯,一颗心被撩拨得忽上忽下,软绵绵全无着力之处,忍不住伸手把玮月揽进怀中,凑过脸去,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一边轻问:这样可以了吗?这样不痛了吧。
没想到怀中佳人依然不卖帐,伸出一只小手挡开他的嘴唇,脆生生道:胡子刺得人难受。
皇帝哭笑不得,扬脸嘴唇躲开这只小手,叹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朕怎么样。
玮月放开双手,滑到皇帝胸前,又拿眼睛狡黠地瞟了他鼻翼上的暗疮一眼,便咬着下唇吃吃偷笑,好久才说了一句:昨晚你鼻翼上的暗疮没给你清了,玮月好生惦念。
皇帝原本以为玮月会提出诸般要求,诸如迁出沉醉东风宫,释放黎家等,没想到她却是贼心不死,只惦念着他脸上的暗疮,不由大笑,俯下脸道:给你,你爱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只要你别再哭。
怎么原本挺温厚一个人,现在变得如此刁蛮。
玮月立刻不由分说,冲暗疮下手。
皇帝原本最不喜欢有人碰他头上脸上,此刻却是受用得很,闭目享受着软玉温香,满脸都是笑意。
等玮月一声好了,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她哭过以后粉红的眼帘,道:玮月,你说奇不奇怪,朕寿诞之前,夜夜梦见你和朕的过去。
玮月娇笑道:玮月以前老是给什么国家社稷压着,天天谨小慎微地做人,怕有什么过失,失却天下之母仪。
前几天相通了,如果老天再给玮月一次机会,玮月一定要做回自己,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无拘无束做人。
可能老天也感知玮月的诚心了,这才帮玮月托梦给皇上。
皇帝听了笑道:原来是这样,从来只听说孝心动天,忠心动天,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顽心动天。
怪不得现在又是小气,又是刁蛮,忽笑忽哭,似只狐狸精。
边说,边想俯身吻下,却又被玮月挡住,不过这回她却是正正经经地道:皇上再不去披阅奏章,玮月刚刚辛苦磨的墨就得干了。
狐狸精好吃懒做,这等亏是万万不肯吃的。
皇帝又是大笑,明白玮月其实只是劝他专心做事,不要耽溺于风花雪月,可她偏又不肯正经说话,是以叫人听着生不出反感。
避开她的手,终是深深吻了一下,这才放开,柔声道:那狐狸精再吃亏一次,给朕倒杯茶来。
玮月虽然很不给面子给了他一声哼,却是依言去外面斟了杯茶过来,放在他案头。
这才拿起一本书,搬来一把青花瓷凳,靠着皇帝左肩看书。
皇帝还是第一次于披阅奏章之时获得如此香艳待遇,不过还是笑道:你这么靠着我,我还怎么做事?玮月回之以怒颜:再不吃亏做好人了,以后就是不讲理,就是赖着你,省得你不理我。
皇帝心都酥了,笑道:你叫我什么?怎么一口一个你啊你的。
玮月不答,却是冲着他吐舌头刮脸皮,皇帝这才想到,自己刚才也情不自禁地失言,忘了称自己为朕。
不过心中却觉得这么你啊我啊的叫着满是小门小户的亲昵,心中非常受用。
这天披阅奏章的效率都大大增加。
第三部:一知道被墨鸦强行换血后的陈樨并不太将苏果的担心当一回事,等神仙们走后,他蹦跳几下觉得没事,反而宽慰苏果不得胡思乱想,还笑说,人都是自己吓死自己。
果然,后来什么事都没有。
陈樨既没长了力气,也没有神行千里,脾气更是一点不见长,整个人依然阳光灿烂。
此后的身体检查,也都正常,没见一丝一样异样。
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这件事。
日复一日,因为陈樨生意的成功,大家都得以优雅地老去。
陈樨的爸妈去世了,阿乐在大洋彼岸结婚生子,两鬓微霜的陈樨迎来五十岁寿辰。
人生得意,花好月圆,富贵长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完备。
但那一天,陈樨遇见罗娜,一个有着苏果年轻时吹弹得破皮肤和精致婉约眉眼的美女。
在苏果去美国探望阿乐,与阿乐的孩子亲密得难分难解的半年多里,罗娜怀了陈樨的孩子,B超看出,那是陈樨梦寐以求的男孩。
陈樨欣喜若狂,一日酒醉,大派雪茄,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
很快,陈樨外室得子的消息传遍网络新闻八卦版。
在阿乐看到消息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妈的时候,陈樨已飞美国上门负荆请罪。
阿乐的丈夫抱着孩子避走了,宽大的客厅只有神情严肃的一家三口。
苏果简直不敢相信电脑上看到的文字,盯了半晌,才抬眼问了陈樨一句:真的?陈樨一脸紧张地点头,但没出声。
来时的飞机上,他一直没有睡着,他依照苏果的为人处世预测了种种应对,苏果的一句真的并没逃出他的预设。
他并不愿失去这个相依为命了二十年的太太,但是,罗娜腹中的儿子他也非常在意。
他希望,如何地两全其美。
苏果再看电脑屏幕上面那个名叫罗娜的女子的照片,忍不住伸手抚向自己的脸,她最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她的脸是她细心设计的结果,跟近五十岁的年龄合拍,保养得体,远看依然白皙美丽,近看稍有皱纹,老了。
再看向陈樨,一直没怀疑过他,一直以为他会爱她到底,所以她很迟钝地都没伸出触角感知陈樨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陈樨竟然会出轨。
一个狐狸精的丈夫居然会出轨,如果妖界有吉尼斯记录,她这经历可以记头条。
她浮光掠影地掐算了一下陈樨与罗娜的交往,恶心万分,毫不犹豫地将电脑一合,爽快道:成全你。
不!阿乐与陈樨同时出声。
不,妈妈,原谅爸爸这一次,他已经登门谢罪。
何况,你们已经那么多年,你们还有我。
不,果果,原谅我,我错了,没有下一次。
你别离开我,别说气话,我们好好商量。
陈樨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苏果竟然会一口放弃。
他一下乱了阵脚,上前想抓住苏果的手,但被苏果摔开。
一声再见,苏果便不见踪影,凭空消失于父女面前。
阿乐与陈樨面面相觑,但两人都知苏果有些古怪,消失这事不足为奇。
但是,妈妈这回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阿乐游目于空荡荡的客厅,心中很强烈地感知,这回,妈妈可能一去不回,她被爸爸伤透心了。
陈樨傻了,怎么都不会想到,负荆请罪的结局会是一点没得商量。
想到二十年前苏果的那次不告而别,他不知道,肉眼凡胎如他,这回还能不能火眼睛睛找到出现在杂志封面的妻子,用阿乐来挽回妻子的心。
但陈樨有些疑惑地问阿乐:你妈是不是走得太干脆?怎么好像有点解脱的感觉?阿乐啪地合上电脑,爸,你少倒打一耙。
换你有这本事,溜得比妈还快。
看来女儿家不易居,陈樨当天打道回府。
乘的是最先进的高空穿梭器,据说是最安全的,没想到,在太平洋上空出事了。
陈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醒来却见风清月白,他一漾一漾地躺在波光鳞鳞的海面上,如同躺在自家水床一般舒适。
他刚想欣喜地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却听见左近传来几许人声,起身看去,见如水月色下穿着长袍的三个人,一个黑色长袍,肩上扛着一把怪模怪样的镰刀,另两个一黑一白,手中拿着两条链子。
这三个人的形象如此之熟悉,让陈樨心头发寒:死神?怎么一来就是花色不同的三个?陈樨吓得魂飞魄散。
耳边,却分明听见一个声音说话,钩子兄辛苦,人员查对核实,我们把五个亚裔鬼魂带走,你帮我们在这儿签个字。
又听一声击掌,陈樨胆战心惊看去,只见五缕透明人形影子随掌声缓缓钻出水面,面无表情地被一白长袍的扎成一串儿拉走,经过陈樨身边时候,大家目光中都带有讶异。
那个黑长袍的收起签条经过陈樨身边,还特意围着张口结舌缩紧身子的陈樨转了一圈,才若有所思地离开,赶上白长袍的耳语了几句。
陈樨看着他们走开,忽然想到,自己怎么能坐在海面?大惊之下,一个踉跄趴倒海面上,却分明看到一碧如洗的海水底下,高空穿梭器一分为二,散落周围的是各色零件,和失去生命的肉体,陈樨看到另一个自己满脸痛苦支离破碎地死在海底。
惊魂未定,只听耳边一声长嘶,又见高鼻深目鬼魂们纷纷钻出海面,跟随镰刀黑袍客钩子而去,顷刻,广袤海面上,只余陈樨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陈樨一脸恐惧地自问自答,我死了还是活着?活着的话,下面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能坐在海面上?黑夜里我怎么能看到海底?如果已死,两方死神为什么都不拖我走?我应该是亚裔啊。
陈樨很想找谁问问,可茫茫大海,只见游鱼来去。
陈樨自小至大,虽然跟着苏果已经见多识广,可是如此亲眼见鬼,却是首遭,整个人都吓软了,即使想到自己也可能是鬼鬼还怕什么鬼都安慰不了自己。
他脑袋空白坐在海面上半天,终于大着胆子朝月亮伸出双手,赫然,月光下,他的手无色透明如若无物,就像刚才被勾走的鬼魂们。
我是谁?陈樨手足冰凉。
忽然,一条一尺来长小鱼破水而出,在半空转一个圈,陈樨竟眼睁睁看鱼儿穿胸而过,落到身后,而溅起的水花却有穿胸而过,落在陈樨面前海面。
陈樨再也抵受不住惊骇,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二恢复知觉的陈樨隐隐约约感到鼻端有新出炉蛋糕香气伴着上好武夷山茶香浸入,耳边清晰可闻的是并不悠扬的甲克虫的歌,那是陈樨大学时候带着一点反叛的最爱。
十足的烟火气让陈樨心中踏实,浑身懒洋洋地不肯起身睁眼,如常地喊一声罗娜,微笑着等一缕幽香入怀厮缠。
没想到外面却爆出一声怨怒,这厮,果然三心两意,原以为他长得温温吞吞,本质是个好人,真小看了他。
输给你了。
陈樨猛一睁眼,看到眼前陌生环境,竹篱茅舍,好像是复古建筑。
慌忙一跃起身,赫然见到床上空空如也,哪来他的腿他的脚。
陈樨一颗心又沉了下去,欲哭无泪,坐在床上脑袋空白一片。
可又清清楚楚听见另外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叹了声气,淡淡地道:我赢了也没味道,小小东道不要你岀了。
我不进去,你自己跟他说吧。
陈樨听了这声音这腔调,心中却生出暖暖的熟悉,这感觉,好像是刻骨铭心,又好像是天荒地老,让陈樨刚刚惊走的踏实感又回到胸口。
不管是谁,他现在最需要熟人。
他想都没想,就下床准备出去,她不进来,他不会出去吗?可才到门口,却被一个刚进门的老头儿撞了回来,陈樨又惊,奇怪,鱼可以穿胸而过,怎么在这老儿面前,他又变成了实体固体?老儿显然是看出他的困惑,伸手将他推回床边坐下,瞄着陈樨叹了声气,才嘟哝着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听我说明原因。
可惜,当事人不肯见你,否则说得更明白。
我叫忘机,是本地的土地爷,唉,麻烦事都甩给我处理。
陈樨却急切地问:外面那人是谁?我怎么这么熟悉?你们打什么赌?我要见她。
说着跃跃欲起,可被忘机大力压回。
忘机平日里都是老好人一个,遇谁都好说话,今天却是怎么看陈樨怎么不舒服,闷闷地道:她不想见你,凭你道行就见不了她。
你这种惊吓过度的人醒来,一般第一反应最能看出你真实感情,我们刚才赌,你会先想到谁。
结果都不用查看你的脑袋,你自己先叫出什么罗娜……不对,你说得没有道理。
陈樨急急抢入,我醒来时候脑袋一片空白,这个时候传来的音乐和气息都只属于一个人,我那是条件反射,而不是潜意识的第一反应。
比如你给我小孩子的哭声,我就会想到外孙女,喊出阿乐的名字。
你们的设定有陷阱,这个赌你必输。
陈樨多年商场打滚,有的是口才,即使现在心神不宁,可还是胜岀实在的忘机一筹,忘机听了一时难以回答,想了会儿才道:你昏迷时候一直想着甲克虫的歌,为什么你不会因此想到与你生活二十年的苏果?你明明是喜新厌旧,我不听你狡辩。
陈樨因为有人说话,而且还心知已经可以知道自己变怪的缘由,也不太恍惚了,开始聚精会神为自己辩护:你既然能看到我想什么,那你应该知道,我太太喜欢肖邦,不喜欢听甲克虫,我爱她,所以陪着她听肖邦,你如果放肖邦给我听,你看看我会喊出谁的名字。
忘机不解,不耻下问:你既然爱太太,为什么还想着罗娜?忘机的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干咳一声,插话:道长,你别问了,我已经知道原因。
唉,我自己跟他说吧。
陈樨抬头,看到一个长得象小时候偶像林青霞的女人进来,他心中明明记得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人,如果见过,这么美的人,寻常怎能忘记。
可为什么又是彻心彻肺的熟悉呢?他紧紧盯着女子,移不开眼睛。
没想到,这女子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又惊住陈樨。
我曾经历三段人生,其中一段,叫苏果。
这话轻轻吐出那女子的樱唇,宛如在陈樨面前炸开一只响雷,陈樨目瞪口呆,无法理解。
我曾经叫洛洛,叫玮月,叫苏果,但我的真名,应该是北极狐,而不是我跟你说的外星人。
不错,我是妖,妖精的妖,你现在也是妖,天不留地不收的妖。
在你之前,我经历两段婚姻,一个是赌徒,一个是君文,因为阿乐是赌徒的转世,所以我那么爱她。
而肖邦,是赌徒的最爱。
我对不起你,陈樨,我耽误你一辈子,我原以为跟你过得快快乐乐,我也爱你,而其实,被你刚才提醒,我其实心里装着的一直只是赌徒,我从来都没好好了解过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更别说回报你对我的深爱。
我现在已经理解,你不是爱罗娜,你爱的是你的爱情,在我这儿得不到回应的你的爱情。
不过往事不提,我们说说你的现在……陈樨挥手止住前面不知该叫洛洛还是玮月还是苏果的女子,心乱如麻地呻吟一声:让我安静一下,我的事等下再告诉我。
你以后有大把时间,可以想到你不愿想。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说你的事。
苏果不搭理陈樨的阻止,她自己也在为新的认知心乱如麻,只想速战速决,早早解决陈樨的事,找僻静处好好想想。
首先得从墨鸦说起,墨鸦因为吃了成仙的丹药,可是机缘不巧,埋在地下千年,仙气化作戾气,成了妖。
那些丹药的成份流淌在墨鸦的血液里。
二十年前,你被墨鸦强行换血,丹药进入你的血管。
本来,我们都以为你会因此成妖,没想到,变化却在你死后。
你别担心你的现状,你现在是一束超强的能量场,你如果想立刻拥有肉体,很简单,你可以找一具你满意的肉身钻进去,驱逐岀肉身原有的灵魂,也就是人类很弱的能量场。
但这么做很违背道义,等于取人性命,是谋杀,久而久之,上天不容。
我们建议你学习墙上画的符咒,人间一年之后,你可以拥有随意变幻你形态的法力。
你的罗娜,和你的遗腹子,我会帮你照料一年。
一年之后,你自己接手。
就这些,道长,我们走吧。
你这就走?陈樨被忘机不知拿什么固住了不能动,只好眼巴巴地问一句,他的脑子被苏果的一番话搞得乱如泥浆,可总还是知道他的救命稻草就是苏果。
可是苏果却不管不顾的走了,犹如那天听他说出有外遇时候一样,走得非常干脆。
忘机不得不按住陈樨,对着已经出去的苏果道:你等等我,我把妖精守则跟陈樨说明一下,我们一起走。
但随即就嗤了一声,走得忒快,这家伙法术长进忒快。
见陈樨愣愣地看着门外,就拍拍他的肩提醒他:抓紧时间听我的话,你以前的墨鸦就是因为违反天条被天庭不容的。
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找到,只怕你看久了心烦。
饶是陈樨平日千伶百俐,这会儿也被接踵而至的匪夷所思打得晕头转向,何况自己正处于无色无形无味无嗅状态,巨大的生理变异导致心理的巨大震撼,他的脑袋一时失去功用,只是机械的听着忘机颠三倒四地宣读妖精守则,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他现在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他需要思考的空间。
忘机见陈樨神不守舍,乐得偷工减料,去头掐尾地宣读了半拉子妖精守则,便落后地时髦着说了声GOODBY,溜了。
陈樨轰然倒回床上,什么都不想,只觉得自己说不出的累,脑子累,身体累,索性睡觉。
忘机一阵风似的追上苏果,很关切地左看右看她的脸色,小心地问:苏果,你准备与陈樨回复关系吗?以后不要叫我苏果,我换个名字,叫什么好呢?连城吧,聊斋里的那个连城。
可惜她在聊斋里不是狐狸精。
连城容色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是我对不起陈樨,我把他的心慢慢地磨蚀,把他的人慢慢地往外推。
否则,我怎么会在阿乐家里一住就是半年?连二十年都处不了,这以后还见什么面,天长地久,还不把我逼疯。
唉,活那么长什么意思啊,死又死不了,活着没趣味,看着心爱的一个个老死,我却无能为力。
道长,我的心一次次结痂,都已经麻木了。
老好忘机看着郁郁寡欢的连城一筹莫展,两人一起坐在山头看夕阳西下,百鸟归巢,绚烂的晚霞终于黯淡,而夜风渐渐地冷起来,急起来,吹乱左右的茅草野花。
忘机终于耐不住,有些不满地道:小狐狸,你才活一百多岁,我呢?我都记不得活几千年了,我刚下凡时候人还钻山洞呢。
我都还没活腻,你嚷嚷个什么?我看你是太闲,闲得每天只想着男人来哄你。
连城撇了撇嘴,道:你忙,你当然忙,一件事我用半个小时,你得半年,你还能不忙?忘机也不屑地道:有本事你也拖拖看?拖拉那叫本事,就跟打太极拳就是要慢,这是我做事的章法。
小狐狸,我看你找点事做做,不要总花里胡梢地勾引凡人男人,他们活不了多久。
你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干什么?连城啐了一口,什么花里胡梢什么勾引,这么难听,她需要勾引人吗?但她还真是对世事倦了,厌了。
一颗心犹如一块炭,与赌徒燃烧一次,便成灰了,以前君文,后来陈樨的燃烧,最多只能把她的灰捂热而已,可是一颗体味过燃烧的心,怎可能享受温吞的捂热?君文去世得早,她还不觉得,而随着陈樨的年老,相处时的鲜活激情消失,当时陈樨说出他有外遇时候,她心中更多的是解脱,终于不用怕不辞而别对不起陈樨的解脱。
但是,往后做什么呢?凡人需挣钱养家,她不需要;学海无涯,对她而言却是有涯,她想学什么而不会?凡人探幽寻密,对她而言却是举手之劳,还有什么神秘感?除了被禁止的飞向外太空,她还有什么事可做?忘机嘀咕一声:怎么会没事可做呢?连城一听跳了起来:神仙不能这么无耻,有话好说,不许偷看我想什么。
忘机笑着滚滚逃走,见连城背后追来,大声道:你看,你还会激动,谁说活得没劲了?连我和城隍遇见你个小妖后也活得开心不少。
走,跟我去我刚出道实习时候管的片区,你到那儿才会觉得了无生趣呢。
连城没吱声,知道自己想什么忘机都知道,那就正好偷懒不张嘴。
忘机气得在空中晕飞,这太不公平了,这简直就是人间所说的能者多劳。
他说什么都得教会这小狐狸读心秘诀,否则他永远吃亏。
忘机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
连城闻言淡淡一笑,心想,人之所以可恋,还在其复杂多变不可掌握的大脑活动。
若是会了读心术,人便从立体打回平面,相处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当然,当年的篮狐精曾经教授类似口诀于她,但是她一直不想开启这扇读心之门。
忘机读出连城所想,若有所思,不错,连香水都要分个前味中味后味,若是对方最隐秘的思考都在他掌握之中,相处期间还有什么挑战可言?忘机忍不住想有没有办法关闭自己的读心之门。
也就一念之间,两人便到了一处荒凉所在。
举目望去,一马平川,上面是碧蓝青天柳眉月,下面是满地石头跑,周围不见一丝生命,连风都没有,寂静得像死。
这是公元一千年的戈壁滩。
连城这回总算脸上带了点惊讶,看着忘机迷惑地道:你带我来这儿干吗?要我在此清修?那也不难,我可以变岀一所结实的小屋,一点不怕环境恶劣。
忘机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告诉你我在这儿实习的境况。
那时我胆小,不敢离开,可是这里方圆八百里,没一丝生命。
有时好不容易看见一只鸟儿飞来,我都高兴地眼巴巴地在后面跟着飞。
可是,飞鸟都是飞不出这块死地,它们飞到一半时候,肯定饿死渴死,可我宥于天规,无法施救。
可是我看到,这块死地在万年以前,还是葱绿一片,后来一场战争,很多人迁移来此,砍掉木头种起庄稼,渐渐地,水源断流,这块土地荒芜下来。
冬天没有遮挡的风将这块土地最后的希望——泥土也刮走,从此这儿成了死地。
小狐狸,你与我不同,你是妖,可以扰乱人类社会,变钱变物出来改造这块土地。
唯有自然的变化不是你念一句咒语可以实现的,你既然没事做,来为这块土地添加生机如何?连城意外,默默看了忘机好一会儿,但回答却是斩钉截铁:我今晚就开始行动,你给我这儿的气候地理条件,我明天与当地政府接触。
忘机看着连城开心地笑道:太好了,你的眼睛已经二十多年没那么明亮了,这二十多年,你虽然长得美长得年轻,眼睛却一直象个老太。
连城微笑,据说明亮的眼睛闪烁会儿,张开手臂想拥抱一下那么关心她的老好忘机,没想到忘机早猜知她的意图,害羞地胖腰一扭,又滚滚而逃,沁凉夜色中传来他的大声回答:小狐狸你太腻人,我怕你,怕你行不?明天准备传真,我传资料给你。
这年头谁用传真,给我电邮。
不会,不学。
三陈樨再次醒来,已是黑夜,只觉神清气爽,浑身是劲,嘿地一声,如年轻人似的一跃而起。
没想到,这一跃,却直直地飞向屋顶,穿墙而出,流星赶月般飞向太空,怎么也刹不住那飞快速度。
陈樨又给吓得脑袋空白,好容易清醒,正好见远远一架时空穿梭器轰轰而过,可以看到圆圆窗户里面有人走动。
陈樨悲从中来,欲哭无泪,若干时间之前,他也是正常不过的一个人,现在呢,现在变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
他自怨自艾了好一阵子,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停止上行。
他不知道该怎么下去,小心探出一只脚似是下楼梯似的迈出一小步,果然,呼地一下,下去好大一段距离,似是他目前全无重力,这会儿的行事,举止行为就跟太空人在失重的外太空一般,不能太用力,否则不知道飞到哪儿去。
越走越顺,陈樨渐渐把握行止的诀窍。
轻飘飘回到地面,正想大喘气宣告大功告成,忽然发现大事不妙,他迷路了,他迷失了那间墙壁写满口诀的竹篱茅舍。
他没想到会一飞冲到穿梭器飞行的六千米高空,如此高远之下,只要稍稍一个小角度偏移,下来便失来处,这么简单道理稍微学过数学的人都能知道。
但是,来处有救命口诀啊。
无奈,陈樨只能将方圆几里之内的房子一间间地毯式地排查过去。
可登高看去都是高高低低豆腐块火柴盒似的公房,哪间都不像竹篱茅舍,陈樨直找了三天三夜,依然无果。
他这么眼看着到手的恢复常态的机会从眼前溜过,再抓不回来。
在原来的惊骇之外,又添了沮丧。
这还是他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挫折,也是低潮中的低潮。
短短几天之内,陈樨丢命,不,似乎应该是丢皮囊,丢老婆,丢法术,甚至因为苏果的承认,一并否定了他以前自以为的与苏果的美好爱恋,猛回头,原来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连臭皮囊都无法抓住,他一无所有了。
难道老天是将墨鸦的报应降到他身上来了?可是,他还有庞大的资产帝国,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即将出生的儿子,还有世上享不尽的尊崇荣耀,以后,难道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用自己实体的手掌抚摸掌握吗?如此,那些东西岂不是对他都失去了意义?所以说,身外物,身外物,没了身子,什么都是虚妄了。
陈樨昏昏沉沉枯坐许久,心说,还是回去先看看家,看看苏果在不在吧。
或许有救都难说。
回家,千里江陵一瞬间,几乎是抬脚就到。
陈樨不由想起以前的墨鸦,当年他杀人就是以此非人速度制造不在现场证据。
这等来去如风,算不算有失之后的有得?正是中午,家里静悄悄的,上班去的上班去,睡午觉的睡午觉,只除了到处摆满黄白菊花黑纱白布,其余都平静得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
陈樨上上下下地转了个遍,没看出有苏果回来过的痕迹。
看到自己柔软宽大的床,他感到自己很累,想好好睡一觉,可躺下去却钻进床底一直掉下楼去,他都不能稍微用一些些的力气。
这才知道,那间竹篱茅舍的床是特制。
难道他以后就无处睡觉了吗?陈樨已经无望到了极点,想到无处睡觉,也最多喉咙嗬嗬岀两声,非常无奈。
抬脚过去公司,所有人都如常地忙碌,也所有人都没法看见他。
他原来的办公室里现在坐着憔悴的阿乐,看到阿乐很不熟练的应付工作,陈樨很想说话提醒她,可是他的话阿乐无法听见。
他只有站在一边心急如焚,无计可施。
他想眼不见为净,还是去小公馆看看罗娜,哪想到罗娜却正好打上门来找阿乐要钱。
从她们两个的争辩中,陈樨听出,阿乐气愤罗娜抢走父亲赶走母亲,所以一分钱都不给罗娜,宁可与罗娜打上无穷官司,看谁耗得起谁。
陈樨爱莫能助,只能在旁边瞧着,他这个当事人被无奈地变作绝对局外人。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阿乐和罗娜都可以凶得脸部变型,可是,阿乐是他得的宝贝女儿,罗娜肚子里有他的宝贝儿子,他不愿也不忍看到两人如此冲突,可他只有看着。
他想过苏果临走时候说的话,她说他可以驱逐活人体内灵魂,然后借壳复活。
但是他就是整个人和另一个活人合而为一都无法真正融合,依然是他是他我是我,各不相干,他不知道人的灵魂在哪里,怎么拎出来。
他必须尽快搞清这件事,否则他将一直是游魂一缕。
罗娜终于被盛怒的阿乐叫保安架走。
陈樨苦笑着跟罗娜下去,清楚地看着她美丽眼睛里流出一滴滴的眼泪,他想去掬,可是眼泪穿过他的手掌落到地面,他无能为力。
他以为罗娜出门会找出租,没想到侧边却开来一辆圆头圆脑的复古娃娃车,直接停在罗娜面前,车里探出一个非凡美丽的女孩脑袋,柔媚地问:是不是罗娜小姐?罗娜警惕地抱住肚子,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希望。
你找她什么事?车里女孩微笑道:我叫连城,答应陈樨照料你一年,你说,你想拿一笔钱找个地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再回来打官司呢,还是跟着我走,去我住的地方?陈樨盯着这个叫连城的女孩,他确信,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但只有一个人答应他照料罗娜,难道这女子是苏果?他不声不响地钻进复古娃娃车,等她们说话结束。
没想到罗娜却攀着车窗无助地大声哭了起来,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我一定要保住他。
可是,带着孩子我怎么过?我没法求助家里父母帮忙,没法出去找工,我没有生活来源。
一年,一年时间够了吗?一年时候孩子还没断奶呢。
我怎么办?车里女孩看着罗娜的神色很复杂,却也没伸手抚慰,只是静静等着罗娜自己哭声小下去,才道:那么,我把给你的生活费延长到二十年,等孩子成人的时候,你可以出头了。
或者,你不如跟我去,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罗娜看到女孩伸出的手,却吓得连连倒退,撞到玻璃门上,不,我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他女儿的同伙,你们想打掉我的孩子。
孩子没了,你不就可以方便生活了吗?女孩冷静地追问一句。
罗娜摆手:饿死我也要把孩子生出来。
孩子是我们两个的。
孩子是唯一,是他的延续,我拼死保护他。
你如果给我生活费,请给我,并告诉我你的地址,我以后设法还你。
你如果有其他想法,请让路,我要回家。
否则我报警。
车里女孩意外,看着罗娜轻问:你真心爱他?可他是有妇之夫,这么三心两意的人值得你这样一个好女儿爱吗?那是我的事。
罗娜无法理直气壮,只好拒绝回答。
女孩点点头,将一张卡交给罗娜,道: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会把卡上的钱切断,不用你还钱。
你拿钱回家好好休养,找个人帮忙。
别太伤心,你还有孩子。
罗娜没想到对方是真心帮她,接过银行卡,眼泪汪汪地问:谢谢你,你是谁?女孩略微沉吟一下,道:我是陈樨太太派来的。
大家都是女人,你别谢了。
再见。
车子离开吃惊的罗娜开上大街,陈樨这才放心罗娜,知道苏果既然答应照顾罗娜二十年,那就没有食言的可能。
他不急着追上罗娜,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钻到前座坐下,看到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看得出他。
他忙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问:苏果?是。
谢谢你。
连城沉默。
陈樨也尴尬地沉默,这事儿太荒唐,他去世,二奶交给老婆养,什么世道。
他除了谢谢还有什么可说?良久,连城才道:我带你去口诀墙。
回头,希望你好好照顾阿乐。
因为阿乐是你的赌徒的前身?陈樨口气很酸。
彼此彼此,互帮互助。
连城说得很坦然。
车子冲上高速,进入最近的一条一公里长隧道。
陈樨沉默了会儿,忽然口气坚决地道:不!我会取回阿乐手中所有。
真话?不能彼此姑息吗?连城斜睨陈樨一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都竭力帮助罗娜了,而阿乐还是陈樨的孩子呢。
说话间车子又回到阳光地带。
而陈樨不再表态。
你真的决定了吗?阿乐有你的血缘。
但连城也没太当回事,阿乐还有她呢。
陈樨即使拥有墨鸦法术的全部,他也不可能玩得过她。
只是,本来好好的一家人……车子再次进入黑暗隧道时候,陈樨终于开口说话:她不是阿乐,她是赌徒。
连城当即决定不再带他去竹篱茅舍,将方向盘一转,车子一出隧道,便轰一声撞开隔离栏,冲下悬崖。
陈樨慌忙钻出车子,追上前面也是透明身子的苏果,他知道,苏果不肯带他去口诀墙了,他必须紧迫盯人。
但连城并没飞跑开,走到前面一棵大松树下,转身回头对追来的陈樨道:我知道在感情上我对不起你,我只有通过帮助你现在爱的罗娜来还你了。
我不能坐视你欺负阿乐,我只有想法设法阻止你强大。
我现在叫连城,请不要在叫我苏果。
说着,画下结界,阻止陈樨接近。
陈樨站在圈外左冲右突不得入,怒道:我爱谁?我还能爱谁?我的爱早给了一个人,我还有剩余的爱可以给别人?不错,我后来有罗娜,但罗娜仅仅是罗娜,不能再是其他。
我所有的爱已经燃烧殆尽,罗娜对我再好也无法让我死灰复燃,她只能给我一种感觉。
我对你,我心甘情愿。
可我不能容忍你想着其他男人,死人也不行。
连城只能暗叹,她的爱在赌徒那儿燃烧殆尽,而陈樨的爱却毁在她手里,真是冤孽。
她沉默良久,才道:罗娜不错的一个人,你怎能如此待她。
你又怎么对我?陈樨一向比连城口齿伶俐。
连城再叹,死结!不再与陈樨纠缠,纠缠也没有结果,抓起陈樨扔进竹篱茅舍,自己进入时空隧道,回去忘机指给她的戈壁滩种树。
对于打不开的死结,解开的方法只有扔到火里一烧了之,那她就一走了之。
陈樨进竹篱茅舍学法术那是上天安排,她看来无法阻止,她不送他去,自有忘机送去,她想明白了,让他闹大吧。
估计学成出来,又是一个墨鸦,因为现在已经可见他的性格走向极端,与以往的长袖善舞大为不同。
就让上天自己看着办。
她不再插手。
她对这个世界芸芸众生已不复热情。
四要给戈壁滩一片虚幻的绿荫,于连城而言,是举手之劳。
但若想让戈壁真正改造成为绿洲,那就只有一颗树一颗树地种,一棵草一棵草地植,滑头不得。
正因为一直无人做此善事,所以这片戈壁一直荒凉至今。
而戈壁的环境,那是比沙漠都不如,植树之举将非常艰难。
但连城不担心这些,她可以一夜之间卷起地上如斗巨石垒起一堵防风墙。
她可以不惜巨资夷平一座土包,长途运送土壤至戈壁。
她可以包下整个工厂为她生产滴灌的设备……她用一年时间卖光陈樨所有资产,花光陈樨所有资产,将阿乐送回美国,回归普通女孩的生活。
如此,陈樨将如何取回阿乐手中所有?阿乐手中已一无所有。
就如当年墨鸦既然换血陈樨,已是凡人,又何劳神仙大动干戈?陈樨天文数字般的资产,投入到戈壁滩却如泥牛入海。
不过好歹为连城的资金来源提供了借口。
一夏一秋一冬,光是泥土运输已经去其资产的四分之一。
而人海战术一般的人工铺设滴灌线路,挖坑填泥种柽柳,种树之后又将石头回搬压土,还有民工的吃喝拉撒住,耗去其余的四分之三还不止。
最后从遥远雪山拉来的引水管道等等,都得连城自掏腰包了。
当然,她的腰包乃是无中生有。
饶是如此,也才攻下大约二十万亩的戈壁荒滩。
改造之路漫漫,连城准备顷力投入。
因为日日操劳,忙得昏天黑地,连城感觉前所未有的充实,整个人开朗愉快起来。
觉得以前那么专注于你侬我侬,斤斤计较于爱于不爱,还真是虚掷光阴,而且,心胸狭小得只容得下男女私情一道,有些可笑。
而这时候,她也不再如过去一般注重容貌美丽,她又改名叫开心,没什么别的含义,就是开心,因为生活要开心,做人要开心,即使花钱也要花得开心,就那么简单。
她如今的容貌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农妇,她的性格大方爽朗,又精明细致,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没几个人会一见倾心。
戈壁滩的春天终于跟着漫漫沙尘暴艰难地到来。
挡风墙后存活下来的骆驼刺和柽柳分别开出粉红鲜黄的小花,这是给所有在戈壁滩上奋战一冬的人们最好的礼物,也是人们反馈给自然地最好礼物。
很快,就有蜜蜂流连花间叶下,陆续有飞禽走兽静静迁徙,死地终于偶尔可以听见鸟儿的歌唱。
以连城老板的面目遣返所有民工,只留下化作开心的自己和身强力壮的几个农妇,细心将未成活植株去除,一一补种。
这是精细活儿,不适合大兵团作战,怕踩死已种的。
而且,没太多旁人盯着,她可以远远避开其他农妇,略施法术,比如搬移石块,挖掘地洞,栽种小苗,让补种工作进行得更快。
偶尔,她会分身为连城,过来指点一下工作。
所有人都不知道,一起劳作一起吃饭一起玩笑的开心嫂,会是原来傲人的老板连城。
但是,开心心中一直在等着五月二十五日这一天。
这一天,将是闭门修炼的陈樨岀关的时间,也肯定是他找来此地的时间。
以陈樨的精明,他会在当天理出他资产的去向,然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这片投入他所有巨资的戈壁滩。
所以,她才遣散大多数人员,以免人多眼杂,陈樨混入她也不知。
再说,一年栽种,也该有一年养育一年补种的时间。
她无法猜知,岀关后的陈樨会变做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什么手段。
她只有呆在这个巨大的靶子里,等待陈樨上门寻找。
果然,五月二十五日,她们几个农妇收锄放工回来,看见夕阳下灿烂的太阳能宿舍前停着一辆越野车,一个挺拔英俊的帅哥坐在车头拿一双凛然深不可测的眼睛一一扫视所有人等。
www奇sjtxt書com网开心装作与其他农妇一样,偷偷地害羞打量帅哥,艳羡地猛瞧越野车,又和别人挽着脖子窃窃私语。
因为帅哥周身似是散发寒气,所有农妇都不敢接近,更别说打声招呼,大家远远绕过人车,进去宿舍洗漱做饭。
开心从窗帘后看到,帅哥微微思索会儿,便驱车走了。
开心松一口气,可见,陈樨习得的法术并不高明。
陈樨是个聪明人,他将明白,即使她的落脚点被他找到,他也未必看得到她。
从此,陈樨将死心了吧。
她也不去找陈樨,大家天各一方,各自过活。
5陈樨虽然已经调查岀苏果现在正如她所言名叫连城,但他思考问题时候还是没法适应连城两个字。
他料想他的苏果不会愿意见他,他是在了解她的动向之后,第一时间来了。
虽然不见她是在意料之中,可终究还是失望。
他已经认清自己为妖的身份,更清楚,作为妖龄一年的妖精,他与老妖苏果之间的差距是多少,凭他法力,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苏果。
除非,使用手段。
遣将不如激将。
原本,陈樨第二站准备去看女儿阿乐。
虽然他在苏果面前拿阿乐做要挟,但阿乐终究是他亲手带大,是他血缘的承继,他怎么可能真害了阿乐。
他在心里说,二十多年夫妻,苏果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竟然自以为聪明地散光他所有钱财,以为这样就可以救了阿乐。
陈樨现在连身子的实体都没了,一年下来,对于身外物自然也少了留恋,即使苏果不散尽他的家财,他以后也不会想要还,更别说是问阿乐手里夺回。
所以苏果的行为让他遗憾,令他岀关后的心情跌落低潮。
好在见到阿乐,见到女儿女婿一家生活和美,小外孙女已经呀呀学语,蹒跚行走,活泼可爱,最主要的是,阿乐家地下室辟有一角,挂满他的相片旧物。
他逗留的三天里,阿乐天天更换新鲜花卉,天天驻足注目片刻,可见女儿心中想念。
他心中宽慰。
阿乐终究是不同,她是他女儿,阿乐虽然恨他有外室,但最终还是牵挂他这个做爸爸的。
陈樨流连忘返,依依不舍,甚至偷吃了几口女儿做的蛋糕,嫁祸于小小外孙女,开心地笑看阿乐与小外孙女认真查究蛋糕去了哪里,几个小时都不倦。
他将本来准备的一天的探望延长到三天。
第三天晚上,才很不情愿地离开正吃饭的阿乐家一家三口,飞往中国,寻找罗娜。
罗娜和他的儿子也该出生了,他还从来没见过。
陈樨从户政部门查出,罗娜已经搬家。
考虑到自己以后将时常化作人形实体出现,必得有一个新身份,所以陈樨顺便给留在户政部门,连夜给自己创造一个新身份。
起新名字的时候眼睛正好对上墙壁上挂的猫头鹰电子钟,看到猫头鹰贼溜溜晃动的眼睛,他玩笑地在键盘上输入王动两个字。
一夜之间,他拥有整套署名王动的智能身份证,身份植入芯片,还有驾照。
他的办事能力一向高明。
出门,陈樨无厘头地想,换了生存状态,也该换名字了,以后就以王动的面目出现。
当然,也不无赌气地心想,你会改名叫连城,我就不会改了吗?但是,你以为改名就可以抹煞一切的过去了吗?太一厢情愿。
到达罗娜新家时候,才是凌晨。
周围所有房子都静悄悄的,只有罗娜卧室充满闹腾。
一个胖胖的小孩子声嘶力竭地哭泣,王动想,这难道就是他的儿子?他记得一年前他获知罗娜怀孕消息时候,是多么高兴,这是他唯一清醒地想要而得的孩子,而不是阿乐那样稀里糊涂得的孩子。
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看着亲生儿子并无太多激动。
再看给孩子换尿布的罗娜,更是大吃一惊,这个披头散发的臃肿妇人是罗娜吗?王动还没回神,却听墙壁传来嘭嘭敲击声,声响结束,传来一声大骂:还让不让人睡觉啊,连一个小孩都搞不定,你这笨蛋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给人甩了还不知道把儿子打掉,活该倒霉……这边罗娜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换好尿布,急忙将乳头塞进儿子嘴里,想堵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半夜吵闹。
但孩子不吃,别开脸继续大哭,安静的半夜里哭得惊天动地。
于是隔壁骂得更凶,杂七杂八说的都是罗娜的不是。
罗娜忍不住只好稍大声说了句:阿桂姐,你还是捂上耳朵好好睡吧,越骂越上火气越睡不着。
哪知阿桂姐却继续泼妇一般地骂街,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
罗娜只好叹息,偷偷抹泪。
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想找阿桂姐帮忙坐月子,因为她是半个老乡。
没想到被阿桂姐抓住把柄,以把她的丑事宣扬开去作要挟,赖她家吃她用她指使她,她本性软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忍声吞气。
好在,阿桂姐为了她自己吃饭,总还能一天做上三顿饭,罗娜只有苦中作乐地想,好歹这她总算有口饭吃,她有安稳饭吃,宝宝就有奶喝。
王动旁观旁听着直皱眉,穿墙进入隔壁,黑暗中见一个女人穿着他以前买给罗娜的睡衣躺床上骂骂咧咧。
看得出,那女人的房间像是主卧,而罗娜的反而是客卧。
听那女人越骂越难听,除了辱骂罗娜下贱,更有威胁咒骂的词句出现,乡井粗话听得王动心头火起,天下哪来这么毒蛇的女人?胆大包天了,竟敢欺负他的女人。
大怒之下,王动继续隐身过去,伸手一把抓住阿桂姐的脖子,想揪出阿桂姐给她两个耳光。
没想到耳听嘎拉一声,阿桂姐嗯地一声吐出一口长气,七窍流血失去呼吸。
王动吓得连忙丢开死尸,跳开一边发楞。
他杀人了?没等他深想,只见曾经见过的一黑一白两个长袍客过来,二话没说牵了阿桂姐的灵魂而走。
王动顾不得隔壁的罗娜,连忙追上黑白袍客,大声问:两位留步,是黑白无常兄吗?黑无常一张脸在晨曦中没无表情,口气却是笑嘻嘻的,老弟你以后下手轻一些,现在人口老龄化,我们忙,你就别给我们添乱了。
赶明儿去城东土地庙烧柱香,把罪孽减减,否则看天庭以后不找你麻烦。
那个白无常一脸好脾气的笑,声音却冷得象冰块,今儿这女人非正常死亡,我们把原因记在你帐下。
可是……王动还没说出口,见黑白无常忽然冉冉从地平消失,好像是钻进泥土里。
王动喃喃自语,天,传说中的地狱,而我却成了妖。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岀一个除妖降魔的孙行者。
王动想回罗娜的住处,但是想到那里有个脖子酥软被他掐死的阿桂姐的尸体,他有点挪不开脚步。
耳边清晰可闻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嘎拉声,还有,脖子被他掐断时,那软皮皮下垂的触感。
他象麦克白夫人似的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五脏六腑使劲抽搐。
杀人,他竟然杀人了。
他都想不明白他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劲,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可是,阿桂姐的脖子还是嘎拉了。
想到阿桂姐死鱼般的两只眼睛,王动再次蹲在地上,胃部痉挛。
6初晨的阳光终于淡淡地照射到王动身上,透过他的身体,投射到地面,地面,没有阴影。
他刚想起身,迎面却冲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小孩捧着一大包糍饭团,直直地穿过王动的身子,钻进旁边一处桥洞。
王动虽然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也不痛不痒,可总是不能适应被人如此穿越,忍不住想回头白了小孩一眼。
不料却看到一个成年乞丐冲出桥洞,喝一声这么慢,死哪去了,一脚将小孩踹地上,抓起糍饭包分食。
王动才想着乞丐吃得不算差,准备穿过桥洞过去桥那头。
没想到一个老乞丐一把抓来一个小女丐,伸出黑糊糊的指甲片狠狠刮开小女丐脸上的血痂,几缕鲜血立时流淌下来,那成年乞丐过来就把糍饭团塞小女丐嘴里,塞住她的呼叫,差点噎死小女丐。
王动惊骇环顾,见桥洞俨然一个丐帮,几个成年乞丐,五个少年乞丐,除了出去买糍饭团的小丐完好无损,其他小丐莫不断手折脚,情状可怜。
王动立刻想到曾经有报道说恶丐制造伤残小丐博取同情,骗得更多钱财的事。
更见成年丐发完糍饭团,动手捆绑一个先天畸足小男孩,痛得小男孩脸色青白,冷汗直流。
王动按捺不住激动,转身岀外,但在温暖的朝阳下还是犹豫了,思来想去,在无人处变岀实体,走去找IC卡电话报警。
但他还是尽责地回来桥洞,打算盯住那几个成年恶丐,直至警察过来。
桥洞口两个成年恶丐看到一个英挺帅气的年轻男子走近桥洞,一致抓起身边大石块大喊:滚开,不许过来。
作势欲扔。
王动闻言只冷冷一笑,他现在是谁?他还会怕两块石头?他目中无人,大步跨入桥洞阴影下。
阴寒的桥洞里,王动冷眼看着几个,正确地说是五个恶丐挥舞石块缓缓逼近,他忽然心头生出一股豪气,长笑一声,长手如猱,分毫不差抓住最近一个恶丐的脖子,嘎拉一声拧断那丐脖子。
其他恶丐一见不妙,四下逃散,王动哪里肯放,双眼精光闪烁,身形如电如魅,接着四声嘎拉接踵而至,五个小丐张大小嘴眼看着平日里欺压他们的恶丐一个个全部哼都来不及哼,土包似的摔在地上,死了。
王动杀完人却是愣住,不能置信地又看住自己的双手,什么,他又杀人了?耳边传来警车声音,王动来不及多想,反方向大步离开。
他很惊恐,总觉得体内有一股什么力量在左右着他,让他不经意下就杀了人。
难道是墨鸦的血?他无心回去罗娜那里,虽然知道清晨起床后看到阿桂姐尸体的罗娜家肯定一团乱麻,而罗娜需要有人安慰。
但是,他自己心头也是一团乱麻,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暴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得暴力,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脑子一个混乱,就把罗娜也嘎拉了,他不敢见人。
想到两个无常告诉他的话,他赶紧隐身四处乱找,可心急易出错,中午才找到城东一处土地庙,迫不及待地掩进悄无人息的土地庙。
抬眼,那泥塑的涂金描彩的土地爷可不正是他变妖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吗?忘机看着王动很头痛,怎么办?王动如今杀人的一切症状与当年墨鸦一致,但区别的是,王动大多数时候却是非常清醒,很有理智,不是个暴孽噬杀的妖。
如果比照对付墨鸦的办法收拘王动,岂不是对不起性本善良的王动的另一面?神仙也得保持先进性,与时俱进,在现世代,必须把好坏对错一分为二,不能连累好人。
忘机抓了好半天的头皮,差点抓出地中海,才不很自信地道:我这儿有城隍留给我的一篇经文,好像是什么心经,不如你这几天好好在这里呆着,念几天心经,看能不能抑止心中的恶魔。
这个妖界的一切都不是他以前学到的有限的科学知识可以解释,不,简直是没有解释。
王动现在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有抓住忘机抓住心经这两根稻草,希望获得稍微正常的、稍微象人的生活。
但他心中很是沮丧,他本是多么飞扬骄矜的人,如今,却不仅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而且无法如常人般生活,看着阿乐一家欢乐,他只能旁观,看着自己的儿子哭泣、罗娜受欺负,他也只能旁观,而苏果不念多年夫妻情分,避而不见。
他不知道这种没有同伴,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日子将走向何方,他心中没底。
所以即使读着经文,心头却是翻江倒海如海啸掠过,无法得到一丝平静。
心经似是无用。
而市警局的重案组也是翻江倒海。
众人都无法置信,那五具尸体死于一人双手发力。
如果不是桥洞下五个可怜小丐作证,谁都无法把眼前所见与人手所为联系在一起。
局中不乏功夫好手,但即使有人有把握如何摆好角度之下可一举出击致人于死地,可都没法如小丐描述那样,眨眼,只在眨眼间,五个大活人的脖子脆如鸡脖,一拧即断。
好在有四五十岁的高级警员还能清晰回忆起二十多年前轰动全国警界的大案。
当年,当所有的侦察目关全部聚焦到一个叫墨鸦的人身上的时候,墨鸦却获得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墨鸦洗脱了,可不久,墨鸦也神秘失踪。
当年那个案子不了了之,可在举国上下警员心中留下不灭的影子。
没想到,今日重现。
从调动出来的档案可知,当年那起大案的作案手法与今天的何其一致,简直如出一辙。
难道是当年作案重犯二十年后复出?可又不像,今天那五个小丐指证,案犯是个二三十岁的帅哥。
重案组组长刘启中迅速草拟一份通告,获得局长授权,急速发往全国各局及上级机构。
没想到,几乎在按下send键的同时,又接获一起发生在居民区的类似报警,死者也是被大力拧断脖子。
刘启中二话没说,率领组员携带工具出发居民区。
报警的正是罗娜。
她醒来至此才发现阿桂姐异常晚起,她还以为阿桂姐晚上没睡好,有意赖床,也就忍声吞气不去打扰,自己做了早饭来吃。
一直到中午还没见阿桂姐,她又没法带着孩子去外面买菜,只好敲门要求阿桂姐起床。
没想到……刘启中看到的罗娜脸色煞白发青一如阿桂姐,她怀里的小孩似乎能感知母亲的无比惊恐,也配合着声嘶力竭地大叫。
刘启中几乎没法问话。
从有限的几句问话里,大家心里都是无比怀疑,门反锁,窗户装有严实的防盗窗,怎么可能有人进来作案?只有一种可能,屋里有人接应。
但是,刘启中看到眼前这个可怜的妈妈一个劲地只会说,真的,真的,我没撒谎,真的,真的……,那么一张娇媚尤存的脸,她说真的真的的时候,真的能让人同情她相信她。
但是,法律只看到证据。
取证结果,却让在场所有人不敢置信,并不太干净的地板上,除了阿桂姐的脚印,连罗娜的脚印都只止于主卧门口。
难道凶手飞进主卧凌空作案?刘启中想到所调阅的二十年前档案中的那些记录,当年那些案子,杀手也似是来无踪去无影,杀人于无形。
五因为小孩子时不时需要照料,再加有些有关身份的话罗娜难以启齿,说的时候吞吞吐吐,调查取证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勉强结束。
结合鉴证科送来的最新报告,刘启中们一头雾水。
凶手既不是劫才,又不是劫色,难道跟那桥洞凶杀案一样,凶手只是路见不平,出手杀人?想到小丐们形容的凶手的身手,刘启中竟觉得这样高明的凶手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进入罗娜家中行凶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打警校毕业之后,一直战无不胜,人称刘神探的刘启中眼睛里闪现岀兴奋的光芒。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还有什么能比战胜强大对手让年轻气盛的刘启中注目呢?回到警局,刘启中又调出二十多年前的档案,仔细对比两者的作案手法。
相同点是,首先,根据目击者口述,两者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其次,作案对象都是有社会劣迹的俗称坏人的人;然后,作案手法干净利落,有且只有一招,即扭断脖子;最后,或者,作案时间是在夜晚,或者是白天阴暗角落。
唯一的不同,二十年前的受害者都或多或少与嫌疑人墨鸦之间有社会关系,所以最后把侦察焦点对准墨鸦。
而这回的,迄今为止,刘启中还没找出单独被杀的阿桂姐与桥洞五个乞丐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者对于某个人而言,有什么相似社会关系。
晚饭过后,刘启中本该回家,他却脚一滑,又回到罗娜家楼下,寻找作案人可能的进出路径,以找寻更多的破案线索。
但是,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从地图看,第一作案现场罗娜家与第二作案现场桥洞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真走起来,即使翻越小区围墙或者跳楼走捷径,从第一现场到第二现场之间,刘启中即使用最灵活伸手最快速度发足狂奔,不怕路人看见,也整整用了二十多分钟。
然后,作案人还曾经走回头路打报警电话,一来一回,又是时间。
可是,尸检报告表明,六具尸体几乎同时死亡。
几乎同时死亡,说明中间间隔决不可能超过二三十分钟。
再结合罗娜的口供,小乞丐的口供,刘启中心头冒出工作以来对嫌疑人最荒唐的评价:非人!他操着手往回走,想让小区保安配合着再好好找找,小区内部有没有更好的捷径通往桥洞。
但才到小区门口,却见罗娜艰难地背着大包抱着小孩出来等车。
刘启中心中狐疑,不知道她出门做什么,便在后面悄悄跟上。
罗娜上了一辆穿梭小巴,来到附近一家简单干净的出租公寓,登记入住。
刘启中了解一下,这是一居室的小公寓,只具备最简单的居家条件。
刘启中拍脑瓜一想,对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家,怎敢单独在刚横死过人的房间过夜。
很快,刘启中刚乡公寓物管了解完情况,又见罗娜抱着孩子下来,刘启中当作巧遇似的迎上去,客气地道:这么巧。
罗娜看见刘启中就有点慌张地道:我只是换个地方住,我没打算……知道,一个人住那个屋子确实可怕。
需要回去拿一些生活用品吗?我陪你给你壮胆。
刘启中看看罗娜哭肿的眼皮,心底生出很想逗罗娜这么个小女人开心的冲动。
罗娜因为知道刘启中的根底,不怕,巴不得他陪着过去取东西,连忙感激地说好。
但刘启中想帮疲倦的罗娜抱孩子,不是罗娜不让,而是孩子怕陌生人。
刘启中就笑着说:小孩子天天跟着妈不出门,胆子给养小了。
言者无心,罗娜听了却心酸地偏过脸去,留下眼泪。
如果是好好儿的,谁家孩子没爹呢?都是自己害了孩子。
刘启中却被罗娜的眼泪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她又想到什么了,还是自己什么话说错了,只好闭嘴不说。
回头,拿行动表现,肩头扛一个,手中拎两个,胸口再挂一个,苦力似的几乎将罗娜简单家里的东西搬空。
但没完,又问罗娜要了钥匙,彻底帮她将所有东西搬走。
还连夜将这间房子退租。
刘启中将退回的押金交到罗娜手中时候,罗娜这回是感激得哭。
壮实的刘启中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罗娜面前俯视着罗娜的头顶纳闷地想,这个女人怎么跟水做的似的。
好睡一夜,刘启中本来一向早起跑步,但今天却跑进菜场买了一堆荤素,拎着驱车赶到公寓,按罗娜的门铃。
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太过分,但他生性豪爽热情,喜好结交朋友,常常一个案子做下来,与证人变成勾肩搭背的好友。
他为自己辩护,罗娜一个小女人可怜,照顾好她,是为了方便她以后好好作证。
昨晚帮罗娜搬家时候,他看到罗娜的冰箱几乎空空如也。
但是罗娜今天却并不愿意见到刘启中,她昨晚安静下来,睡觉时候才想到,刘启中接近她是想从她嘴里套岀些什么,从她行动中发现什么端倪。
她很讨厌刘启中昨天问话时候毫不留情的深挖猛追,将她当作帮凶一般地怀疑。
是,她确实做了人家的二奶,可是那并不表明她其他人格也有问题,他们不能如此不信任她,她反感。
她几乎可以肯定,刘启中昨晚一直监视着她的行动,否则,哪能那么巧遇?既然如此,她一个小女子无反抗之力,只有让他跟。
可是,昨天那样的感谢就免了。
人家有目的有动机,而她不过是个被监控的人,人家是工作需要,她不必感激涕零。
看到刘启中从塑料袋里拎岀一堆小排,一大块猪腿肉,两条杀好的鲈鱼,一条一尺多长的草鱼,十几只鸡蛋,四只大鸡腿,一包活虾,几只西红柿几条黄瓜,两盒豆腐,而没有绿叶蔬菜,罗娜抱着孩子在刘启中身后暗暗皱眉,她一向喜欢素淡食物,这种大鱼大肉很不习惯。
而且,看那么大的量,显然那刘启中是贪方便,将一周的食物都买好的意思。
罗娜犹豫了半天,才为了孩子大胆说话:刘先生,我的孩子需要每天吃水果,我能不能下去公寓附近的超市买水果?你们放心,我抱着孩子不可能走远。
昨天我搬家不是避开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害怕死人。
刘启中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的荒唐行为吓到人家了,难怪罗娜今天乖乖开门远远避开一边。
他一张老皮老脸顿时红如重枣,觉得这事儿非常难以解释。
好久,才借着洗草鱼的水声,含含混混地道:我看你抱着一个孩子不方便,保姆又没了……那个……要不你列个单子给我,我中午休息时候帮你把水果扛过来。
罗娜听了心里凉凉的,果然被软禁了,连水果都不能出去买。
她没答应,回去床边取钱交给刘启中,淡淡地道:谢谢你帮忙,孩子需要苹果和香蕉,如果方便,请买些芹菜生菜,还有胡萝卜,我要给孩子做蔬菜泥。
刘启中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发觉罗娜还是误解了他。
那你呢?最近上市的有荔枝,樱桃,枇杷,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罗娜依然淡淡地摇头,道:大人就算了,将就着过吧。
我乘早上有空会再列个采购清单给你,还得麻烦你,对不起。
刘启中这会儿更不能说自己纯粹是帮忙,否则就好像是拒绝帮罗娜采购似的,发觉跟小女人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呢。
他只好大而化之地道:别紧张,你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有时间带孩子下去走走,别总屋里呆着。
孩子需要晒太阳不是?其他东西你自己收拾吧,我上班快来不及。
你也别将就,想吃什么列单子给我,我明天给你带来。
说着,自己动手开门出去,将关门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罗娜一眼,见她没在哭,才有点放心地离开。
走到外面恨不得扇自己的嘴,这怎么说话的,把人家吓得都不敢出门了。
怎么办?怎么也得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既能让罗娜接受他的帮助,又能不吓着她。
刘启中不大好意思在上班时间问组里已经结婚的同事,怕被笑话,破坏他以往的冷面神探形象。
可是又止不住地对着同事旁敲侧击,希冀同事能一个不小心透露一些哄女孩的绝招。
但是同事好像都很警惕,对他坚壁清野,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才肯回答。
刘启中在没喝酒的情况下,实在厚不起这脸皮,只好嘻嘻哈哈而过。
但他在前去深入查看罗娜旧居发案现场的时候,忍不住角角落落多看了会儿。
中午收工下楼,同事们准备回警局吃工作餐,刘启中需要送水果给罗娜,干脆晚一步走,和同事错开。
离开前,他又趴在罗娜旧居所有窗户边看了看,即使防盗窗有机关能开合,那个行凶杀人的也不可能从窗口跳下去而毫发无损,这儿毕竟是五楼。
窗边也没有曾被借力的痕迹。
如果没有罗娜配合,凶手是如何来去自如的?刘启中带着疑问准备收工,没想到他才伸手去开门时候,门铃却被按响。
刘启中立刻带着职业性的敏感停止开门,通过猫儿眼看向门外。
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英俊男子,精明内敛,气质高华,不像是普通人。
这样一个人,昨天罗娜可没提起过。
他警觉,两方面的警觉,但他不会回避,镇定自若地打开门,也不亮明身份,状若平常地问声你找谁?刘启中留意到对方神色中闪现诧异,见那人拿眼睛看看门牌,然后听那人问道:这儿是罗小姐的住处吗?那人问话时候,刘启中深深地盯着那人的眼睛不放,感觉,那人看人眼光之深之狠,不比他刘启中这个训练有素的侦探差。
刘启中感觉此人有戏,不是简单的上门造访。
他沉着地问那人:你找罗小姐有什么事?对方略带揶揄地微笑一下:我是陈太太的律师,敝姓王。
每年上门拜访罗小姐一次。
请让我见罗小姐一面。
刘启中已经查知罗娜与陈家的关系,顿时心中反感律师的笑容,但还是拉开门,让那律师看进里面,罗小姐昨晚已经搬走,你来晚一步。
对方又是小小吃惊了一下,道:罗小姐现在搬去哪里?刘启中也揶揄地微笑:王先生请等罗小姐知会你,我不便告知。
这间房子曾经发生命案,王先生能不能和我一起到警局回答几个问题,配合一下我们工作?边说,边亮岀自己的证件。
王律师只是微笑一下,没搭理刘启中的话。
那么说,罗小姐现在是在警方保护之下?刘启中心中对眼前此人的怀疑越来越大,但是对方是律师,他不得不一丝不苟地遵照程序办事。
恕我不便透露。
王先生请帮忙。
王律师再次揶揄地笑:我来得不是时候,应该早来几天。
不过我时间紧,对不起,再见。
说完就转身走了。
刘启中撞上门,快走几步跟在王律师后面下楼,到转角处,忽然出手两掌夹向王律师脖子。
王律师猝不及防,下意识地飞身避开,立刻被刘启中看出异常。
寻常人,即使再强健的体魄矫健的身手,也不可能一步跨下整串楼梯到下一拐角。
只有他!刘启中拔枪在手,大步追了上去,喝令王律师止步,但是王律师疾步如飞,速度可刷世界记录。
刘启中不得不开枪,可是,奇怪,他那么好的射击成绩,连发三枪却都没打中那王律师,转眼不见王律师身影。
王律师跑得实在太快了。
只有这样的速度,才能创岀几乎同一时间在两地杀六个人的记录。
原来,是这么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斯文人。
好,既然与罗娜有关系,那就容易找。
王律师正是王动,他几乎是逗刘启中开心似地玩了一下,因为他父亲以前是全省警局头脑,算是有几分香火交情,所以他有点下意识地避免伤及警员。
逃脱后才懊恼地想到,还不如楼道里就给那个小警员一脚,免得他很没面子地被当众追打。
出去后就找地方隐身了,回来坐到刘启中车上,看着刘启中自言自语地开车出去,不用说,王动猜测这个小警员肯定第一时间去找罗娜,跟着他走就是。
王动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身为妖精的好处。
但是,王动却看到小警员开车去了超市,满满地买了两大包水果出来,才去罗娜那里。
干什么?看到刘启中手足无措地面对罗娜,王动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眯起眼哼了一声,很不愉快。
但看到罗娜对刘启中神情冷漠,心中总算有点放心。
打死刘启中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传说中的妖精盯上了。
他这会儿公务要紧,无视罗娜的冷眼,席地坐下,掏出纸笔刷刷刷趴茶几上飞快画出一个人像,递给罗娜,问罗娜,你认不认识画中这个人?罗娜仔细看看,摇头。
刘启中不气馁,循循善诱,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在陈樨先生身边或者陈太身边见过这么一个人,是律师。
罗娜好好想了想,还是摇头。
我从来没见过陈先生的所有律师。
陈太的更不用说。
刘启中其实很不愿问这种问题,可他又不得不问。
我再给你一个提示,这位王律师说,他奉陈太指令,一年一度过来拜访你一次。
你想起来什么没有?罗娜闻言不由啊了一声,脸一红,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这个王律师我真的不认识,但是陈太的事,确有其事,我现在带着孩子没法工作,陈太照顾我的生活。
刘启中心头闪过疑问,想了会儿,又问:陈太与你怎么联系?罗娜摇头,没有联系。
她把生活费打入我的银行卡。
不过我会在每次搬家后到户政登记一下,方便她随时找人。
这回搬家后还没来得及登记。
刘启中心头一震,忽然想到了什么。
豪门之中,为了巨额资产,什么事做不出来?他几乎没有犹豫,坦诚地对罗娜道:这个王律师今天上门找你,被我遇见。
不怕你笑话,这个王律师身手极强,我从警八年,今天还是第一次追丢了人。
我追到你们小区大门口时候,已经不见王律师的人影。
所以,对于你的安全,我有很不好的联想。
今天起,我将派警员二十四小时守护你,你自己也要当心。
罗娜惊得张口结舌,你是说……你是说陈太……是,但我只是怀疑,我还没查到确切证据,不能肯定。
不过你小心一点还是应该。
王动在一边听得差点笑出来,匪夷所思,他们竟然会联想到苏果头上去,太侮蔑苏果。
不过照常理推测,还真有大婆为了家产暗算二婆的可能。
看到接受苏果资助的罗娜也怀疑苏果,王动摇头表示不满。
罗娜惊愕地看看床上睡着的小小孩子,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刘启中,脑子乱哄哄的。
难道,昨天阿桂姐的死是陈太给她的警告?为什么早不警告晚不警告,一年后才下手?她手脚酸软坐到地上,支额想了半天,才忽然抬头看住刘启中,问:你觉得是陈太的可能性有多大?刘启中道:这个我不能给你确切数字。
但根据我们警局掌握的资料,刚刚上你旧居找你的王律师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他杀人,跟我们切菜切瓜一样容易。
你相信我。
罗娜又是捂住嘴一声惊叫,想到昨晚门窗未动,阿桂姐却惨死床头,她全身发寒,手脚颤抖。
今天那个杀手又找上门来,是不是目标对准了她和孩子?她此时无比相信刘启中,倒吸着冷气问道:我如果……报纸上发表声明,我说我和孩子都放弃对陈家财产的……的任何要求,他们会不会放过我?王动站一边气得直跳脚,笨蛋,笨蛋,陈氏资产早被苏果挥霍一空,这么大的事,不止全国财经报纸上了头条,普通日报也拿来当作八卦闹,这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怎么混的。
看他们还讨论得紧张严肃,一本正经,王动真气不打一处来,很怕自己心一急,又伸出手去一声嘎拉,只得蹬足离开。
而罗娜和刘启中一点不知被暗窥了,讨论结果是,罗娜先接受警局保护,有关登报声明的事,等刘启中问了律师再说。
其实刘启中心里也隐隐不喜罗娜与陈氏再有瓜葛,即使是要钱。
知道两个人都还没吃饭,刘启中挽起袖子快手做了个肉丝蛋炒饭,切三只西红柿凉拌,将罗娜煮好的准备吃上三天的米饭用个精光。
罗娜被吓得没胃口,少少吃了一小碗蛋炒饭,却也觉美味无比。
然后,惊讶地看着刘启中一口气风卷残云般将够她吃两天半的饭全吃了下去,目瞪口呆。
心说难怪他今早拎来那么多菜,原来配合的是他的胃口。
刘启中吃完饭,接过罗娜略微颤抖的手递来的茶水,宽慰她道:你别害怕,邪不胜正,他们的目的既然暴露了,我们就不会在让他们得逞。
你早上草拟的购物单子呢?罗娜忙掏出来递给刘启中,很麻烦你。
刘启中这才敢说:其实我们警局没派人盯你,你误会了。
昨天我们例行公事,可能凶了点,但我们都是遵守法律的人,不会胡乱打扰居民的生活。
不过今天起,我还真不放心放你出去,有确切消息前,你最好呆在家里比较安全。
一边看看手表,我们一个女同事很快就到,她会保护你,别担心。
昨晚的感动又回到罗娜心里,她这才撕掉强撑的面具,心酸落泪,泣不成声。
刘启中怕自己忍不住会伸手过去安慰,只好收拾起碗筷去小小厨房里洗。
一位女警员前来报道,替代他照顾罗娜。
刘启中回去警局,第一时间在电脑上制作岀王律师的头像,发往各处辨认。
同时派员调查陈樨太太苏果的行踪。
重案组上下一片激动,终于,二十年至今的大案,被他们找出蛛丝马迹六王动事后去警局大致旁听了会儿,先是觉得无聊,继而觉得可笑,没兴趣继续关注,便去银行,找出自己做人时候密存的小金库,划岀一笔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资金给罗娜,免得这傻瓜还真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找苏果断绝资金供应,断了活路。
然后,眼看着太阳略微西斜,他忧心自己又想杀人,赶紧找路回去城东土地庙。
但路过书店时候,拐进去随手拿了几本书,《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
这是他的办事风格,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进入任何行业,他事先做的必是全面搜集资料工作。
他无法知道妖精有没有图书馆信息中心之类的东西,当然可能也无资格进入天庭图书馆,只有在人间杀熟,找些可能与妖界神界沾边的书聊作研究了。
心经,他是不会再看了,没什么意思,他静不下来,他脑子里想的事太多,太杂,而心经的前提却是入定,是思无邪,他做不到。
他昨晚看心经的时候有点鄙夷地想,眼前这位土地爷倒是练心经的最佳人选,绝对的没大脑,没大脑当然思无邪,就像人之初,性本善。
进去土地庙,天还亮着,但没见忘机。
王动不知道该如何召唤神仙,人间时候找人可以打电话,到了妖界,他活得跟原始人似的。
但王动不信妖界会没有交流工具,只是他这新进老妖不懂而已。
王动急于了解的是,作为一个妖精,究竟可以掌握那些技巧,诸如他现在的来去如风,有形无形随意转换等。
学海无涯,起码也得知道学海里大致有什么才可以跳下去,否则,万一下面是刀山火海呢?万一下面是文山会海没一点实际的呢?所以,他把一本《西游记》当作了资料库,一条一条寻觅妖精可能有的技巧。
即算这是人类的想象吧,集思广益,总比他一个妖闭门造车来得强。
很奇怪,他现在记性很好,过目不忘。
估计这也是做妖精的好处。
看来,他已经很快度过低潮期,不适应期,开始看到上升曲线了。
王动凭经验推测,只要自己努力,后面的上升曲线可以达到近九十度直角的爬升。
他的体能应该足够,唯一的要点,他必须获得正确的爬升方向。
他从来相信,天下事,可以后来居上,也可以后发制人。
他信心百倍。
王动一目十行,等土地爷忘机携城隍路苔生来到土地庙时候,王动已经看了一半。
这时天快全黑,从外面的薄暮中看土地庙一片漆黑,但是漆黑里面,有两只乌黑锃亮的眼珠正映着外面晚霞的彤红,犹如丛林里两匹噬血的黑豹。
城隍路苔生见了不禁停了下脚步,记忆中仿佛在哪儿见过类似的眼神,不过他怀疑是肥皂剧看得太多,当年在小狐狸家里看的肥皂剧男人都是娘娘腔,最近不知怎么又流行起了野性男人,排骨精一样的身上支楞着几根粗胡子就算是了,看得天庭的四大金刚哭笑不得。
眼前这个王动新妖倒是个真野性。
而忘机天真烂漫,并没好好在意王动的举止言行,懵懂微笑着一步跨进自己的领地。
路苔生便也跟了进去。
对于神仙妖精来讲,黑暗并不是问题,他们的眼睛透视黑暗。
而且作为文物单位的土地庙半夜下班后灯火辉煌,总不是回事,所以两仙一妖就在黑暗中行事谈话。
王动还是第一次见路苔生,看到他一身大红烫金的长袍,还以为是财神,没想到会是赫赫有名的上海滩城隍。
忘机介绍完了城隍,又笑呵呵补充一句,苔生年纪比我小,官位比我大,能耐比我强,是我的上司。
我们华东六省一市的土地都归苔生管。
王动幽幽地看着路苔生微笑,很节制很贵气的微笑,微笑得城隍差点自惭形秽。
王动道:我昨天刚杀了六个人,人界拿我没办法,城隍今天特意过来,是不是来处理我?城隍没想到王动只一句话就把他的来意说了出来,他路上想好的那些开场白顿时作废,缺少开场白的铺垫,他后面的话讲起来似乎有点困难。
他摸着胡子稍微思索了一下,道:虽然那六个人都不是好人,但取人性命毕竟不是你份内的事,而且人死不能复生,杀人的事必须慎之又慎。
王动微微一笑,却没搭话。
从城隍的回答里,他听出,杀人并不是原则性问题,而杀坏人更没什么问题。
路苔生说完后,心说怎么自己说得那么客气,本来想好是要好好威吓王动一下,令他害怕颤抖,以后可以好好听话为神仙做事。
但现在自己却先替王动解脱了,那后面的事儿还怎么压下去?而且,要命的是,他不知道王动的态度。
他和忘机都会读心术,可是两人都被王动复杂的内心活动搅得烦死,那么千丝万缕瞬息万变的心理活动,他们怎么可能在对话的短短时间内理出头绪?干脆关闭读心功能,凭经验面对王动。
但是,咳,人间有种职业,叫做刽子手。
天庭也有,天庭的刽子手,就是由你们妖精充任。
以前,小狐狸也做过一次。
只要是天庭允许的,你杀的人就不会记作你的罪过。
王动不动声色地问一句:你是不是要我杀几个人?见王动那么拎得清,路苔生如释重负,笑道:是啊是啊,我这儿有几个人需要你去结束他们的性命。
这是单子,姓名地址联系电话照片都有,还包括他们的罪迹。
王动依然不动声色地问:究竟是你要我杀,还是天庭要我杀?城隍路苔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神经一放松,说漏嘴了。
忙道:当然是天庭啦,我跟凡人无怨无仇,怎么会要你去杀凡人呢?路苔生多年神仙,在凡人面前所向无敌,无上权威,不必掩饰自己好恶内心,而在神仙面前掩饰也没用,都会读心,修为高的看修为低的,一目了然,掩饰反而可笑,所以久而久之,早忘了还有掩饰这么回事。
王动却是刚从人间做人精出来,再说他本来就有给城隍下套的意思,怎能看不出路苔生话中的心虚?却也不揭穿他,只是拿眼睛幽幽地盯着路苔生继续微笑。
路苔生至此才恍误,眼前这个,比起小狐狸可是厉害多了。
当年骗小狐狸帮他杀人还颇多曲折,眼下让这个王动帮忙完成百年一次的杀人定额,估计只有说真话了。
路苔生苦起脸,看看忘机,看看王动,好容易才道:这几个人,是天庭布置给我们神仙的任务,我们神仙不能杀人,只好委托你们妖精,或者支使凡人杀凡人。
凡人杀凡人太危险,杀不杀得了还难说,弄不好凡人帮了我们的忙,自己却被判死刑。
可是百年前天庭对妖精大清洗之后,天下都没几个妖精,那几个妖精还躲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他们属地的神仙能找到。
上一回的任务,还是小狐狸帮我完成的,这回就看你的了。
苏果……她会杀人?王动有点想不到。
他扭断那六人脖子后,心里着实不好受了很久,现在还不能回想,一想胃就抽。
苏果那么美丽的女子,她的手怎么可能沾染血腥?忘机不忘纠正一下,她现在叫连城,不叫苏果。
她得道前是小狐狸,生吃旅鼠都来,何况杀人。
王动狠狠剜了忘机一眼,不用你提醒,我知道。
说到狐狸精的时候,谁会去想狐狸精得到前吃什么,要这臭老头多什么嘴。
这两个神仙连他这么精明的要都想骗,谁知道他们以前怎么煽动苏果帮他们杀人,都不是好东西。
他当然不会再对这两个神仙客气,他本来也不是个惟命是从的人,将手中路苔生刚给他的纸条往桌上一拍,道:好吧,这儿一共要杀八个人。
我是商人,对我来说从来不会白帮忙一场。
我需要交换。
我想要你们拿法术来交换。
忘机听了嘀咕:怎么都是一样的套路,小狐狸以前也要我们拿法术交换。
王动听了眼睛一亮,不由笑道:什么?苏果以前也这么做?她要交换的是什么法术?心说还真是小狐狸,一点不肯吃亏。
路苔生恨不得踢忘机一脚,可惜两人相隔太远,小狐狸与眼前这个妖怪怎么能一样。
但还是被忘机把天机泄漏了出去。
小狐狸问我们要了时空穿梭法术标准版。
苔生,小狐狸很客气只要求一条吧。
王动一点不给忘机他们扯皮的机会,紧跟着道:我也要求时空穿梭法术标准版。
但我与苏果不同,我不是你们的朋友,我不客气,想要什么直说。
我还想要一条法术,怎么可以让我可以看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我。
还有,怎么可以吹一口气,变岀好几个我。
事不过三,虽然你们要我杀八个人,但是我只问你们要三条法术,你们很赚。
忘机与路苔生面面相觑,非常为难,这三条法术都太高级,一般是不允许传授给妖精的,尤其是后面两条。
想当年孙猴子学了那么多法术,差点天宫都被他端了个底朝天。
还是路苔生稍微狡猾了一点,有时干咳一声道:忘机记错,当年小狐狸问我们学了三条法术,一条已经说了,第二条是读心术,就是你思量的电波都可以被我们接收。
第三条是……这么说吧,你现在如果找个凡人女孩做妻子,过不久凡人女孩会被你的妖气魇死,但习了第三条,就像小狐狸跟你在一起不会害你一样,你也将不会魇死别人了。
我们也传授你这三条吧。
王动一笑,不。
首先,我不要读心术。
我怀疑读心术不灵,否则我和你们面对面说话,为什么你们不能提前一步读知我的想法……你想得太复杂了,我们说一句,你心里一下子冒出无数个念头,谁知道你最后选哪一个,烦都被你烦死。
忘机抗议。
他想,果然城隍脑袋比他好,小狐狸也不肯学读心术,可见这法术不好玩,正好教给王动。
所以,这读心术有等于没有。
我有自信,你们的读心术未必胜得了我积累五十年经验的判断力。
然后,我不要第三条。
我只认苏果一个,我们都是妖,谁也魇不了谁。
切,说得好听。
你只认小狐狸一个老婆?那以前的罗娜是怎么回事?昨天今天你还追着找罗娜呢。
王动的脸唰一下拉长,身形奋起,十指努抓,轻车熟路抓向忘机的脖子。
但忘机毕竟是神仙,手指一弹,画下结界,将王动困在结界。
没想到王动却忽然大笑,将手缩了回去,道:看来今天白天不是我反应过度,只要是有点脑袋的,遇到突袭都会快速反应。
我今天被凡人警官用突袭探出异常,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神仙对突袭会不会快速反弹。
看来一样。
幸好我没你们会的法术,否则凡人警官更会吃惊。
说着气定神闲地坐回自己的蒲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忘机和路苔生掐指一算,果然王动没有撒谎,这才松了口气。
忘机将王动身周的结界解了。
王动赶到身周没有压力,才推心置腹地道:我以前犯错,直到失去苏果,我才知道我的错有多严重。
我们曾经是多么恩爱的夫妻,你们如果关心苏果,应该都看到,我当年是怎么样的爱她,即使她并不爱我。
忘机道长,你应该知道。
忘机看看王动诚挚的眼光,冲城隍路苔生点点头,道:小狐狸自己跟我承认,她心里只有最初的那个赌徒。
你们见过赌徒?他是什么样的人?路苔生看的肥皂剧多,所以很擅长分析类似八卦。
你们两个差不多出色,对小狐狸也一样的好。
只不过情人眼里岀西施,赌徒是小狐狸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
俗话说初恋是最美好的,小狐狸又最重情,怎么可能忘得了赌徒。
王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感情,黯然转身,不想让忘机路苔生看见他的失神。
十指不知不觉深深插入地面花岗石砖,将掌中石块捏为齑粉。
路苔生看着立刻满心充满同情,电视里看得多了,越是这么冷面的小生,越是多情。
眼前这家伙看来也是个多情小生。
偶尔犯错没什么,过则改之就行。
再说,小狐狸自己也有错,人家拿热辣辣真心对她,她没回报,人家还能不失望出墙?路苔生好心好意道:我看你也别死心眼,第三条你还是学了吧。
小狐狸是个死心眼的,再说又气你花心,万一你挽回不了她的心,你总得再找个伴侣吧。
第三条总归是有用的。
王动强压下火气,深呼吸三遍,才背着身子摇头道:你刚才也说了,初恋是最美好的。
苏果是我的初恋,我忘不了她。
而且,我们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习性相投,我已经习惯身边有她。
最近我身心遭受巨大挫折,满心的话要找她说,即使她不给我岀主意,只要听着也好。
可是她不见我。
我说,我知道错了,你们传达给她,请她再给我机会。
我也不会放弃她,我发誓。
至于去罗娜那里,罗娜毕竟是为我生了个孩子,我必须为他们未来的生活负责,我去,是为确认一下他们生活无恙。
我全说了,你们该信了吧。
所以我不学第三条,除了苏果,我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忘机与路苔生再次面面相觑,路苔生有点好奇地问:你们两个都已经快一世夫妻了,还没厌吗?我反而感觉你有外遇才是自然的。
你不知道,我们却看得多了。
很多小妖最先好得赌咒发誓生生死死在一起,结果呢?谁经受得住千年万年面对同一个人啊。
王动听了叹了声气,凭理智说,不错,城隍说的不是没道理。
但他现在心中有一股非常强烈的愿望,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他只想,非常强烈地想见苏果,不为别的,只想抱紧她,埋首在她胸口,听着她的心跳好好睡上一觉,因为她是他的亲人,这天下他唯一最亲最爱的人。
王动这个时候的思想非常单纯,单纯得只有一条想法,虽然很激越,类似绝望的呐喊,可很简单,读心术游刃有余。
忘机和路苔生都看懂了,不再劝他放弃。
如此痴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学第三条?路苔生代表华东六省一市的神仙答应了王动的三条法术要求。
七刘启中率领的重案组调查的目标直指陈樨的夫人苏果。
可是,调查下来的结果却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倾向。
首先,陈樨家族目前的资产为零,全被他夫人苏果卖了拿去西北地区委托一名叫连城的搞绿化,银行帐目资金流向清清楚楚,毫无疑问。
其次,这个苏果自从卖空陈氏家产后,一直失踪至今,连她女儿都说没有联系,不知死活。
最后,西北的绿化工程不仅全国闻名,世界上也大有其名,根据专家对这一绿化工程启用资金的估算,甚至超出陈氏家产变现的总和。
只因为这一切做得非常低调,所以社会上并无太多人把西北绿化工程与陈氏家产联系在一起。
所以,刘启中不得不推翻原有的怀疑,不能再把那个王律师背后的黑手假定为苏果。
既然陈氏家产已经全部耗空,苏果哪里还需杀了罗娜杜绝争夺遗产纠纷。
所以,很有可能,那个王律师说什么受苏果委托探望罗娜是个杜撰。
但是,苏果的婚前身份却很让刘启中产生兴趣。
他不得不怀疑,家境极好的陈樨以前为什么会娶妓女出身的苏果?难道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女儿?会不会是因为陈樨受到来自苏果的什么威胁?陈樨作为原省警厅负责人的儿子,什么样的威胁可以让他屈服和一个妓女结婚?过去的档案记录表明,那位被怀疑以同样扭断脖子手法杀人的墨鸦最后得以洗清罪名,是因为记录里面最后一次扭断脖子杀人案件中他有不在场证明,证明人正是陈樨一家三代,和餐厅员工。
证词表明,苏果与墨鸦熟悉到可以撇下家人与墨鸦同桌吃饭。
如果王律师真的与苏果有关,综合二十年前后考虑,那是不是意味着苏果身后有一威胁力极强的团队?联想到二十年前墨鸦突然下落不明,和现在苏果的突然下落不明,这其中,可能真有什么过去未知的,行踪异常诡秘的黑暗集团存在。
刘启中把他的思路写成报告递交上司。
他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写进去,但二十年前后两件案子当事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联图,不能不让人猜测到什么,几乎是猜测到相同的结果。
上司年轻时候与陈樨几面之交,他告诉刘启中,陈樨与苏果结婚,也不能全推断为受到威胁。
见过年轻时候苏果真人而不是照片的人,谁都会明白天下还真有倾国倾城那么回事。
于是,刘启中更糊涂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怎么可能做了好几年的潦倒暗娼。
他继续调查,发现转折出现在苏果携女搬迁之后。
一前一后,苏果判若两人,后来的苏果,长相学识气质,都不是一个暗娼所能企及。
这又是什么原因?难道李代桃僵?想到王律师异常出色的长相风度,和墨鸦王律师人所不及的惊人体能,刘启中更加相信,苏果,墨鸦,还有后来的王律师,这三人因其超凡的出色,背后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揭开围绕于这三人身周的谜团,可能也意味着得以破解二十年不解的大案。
刘启中既跃跃欲试,可也意识到,前路的挑战非同小可。
他准备出差西北,探探那令人惊讶钦佩的绿化工程内部。
临行,他周末下午驾车带刚睡醒午觉的罗娜母子去郊区的森林公园走走。
他当然有理由。
那些同事保护罗娜安全的同时,也限制了他们母子的自由进出。
而他则是有很多话要问罗娜,有关陈氏夫妻。
不过,那些问话涉及到罗娜以前与陈樨的生活,他想起来心头有莫名烦躁。
森林公园在大湖深处,需要乘游船进去。
路上时候,刘启中只与罗娜稍微谈了几句最近几天居家生活的琐事,问问她适应不适应有女警一直陪在身边,其他没多说,罗娜需得坐在后面陪儿子说话。
在旁人眼里,年龄相当的刘启中和罗娜,再加一个孩子,一看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刘启中也很想亲近孩子,可是罗娜不肯把孩子交给他,非要自己抱着。
刘启中只好大材小用拎那只尿布包。
游船开到中途,有一艘快艇从游船身边擦过,溅起的浪花害没座位的人东倒西歪。
刘启中看看,心说谁这么狂的。
他眼睛好,看出这是本省著名的林公子,父亲高官,母亲巨贾,林公子是岀了名的阔绰。
快艇越过游船,靠上的是一处临湖别墅的私家码头。
刘启中记得,这间著名别墅以前好像是属于陈樨。
他不由瞥了身边的罗娜一眼,果然见罗娜眼睛里露出茫然神色。
物是人非,令人感慨。
但刘启中估计,罗娜不可能去过那间别墅。
下船,甲板与引桥有一段高差,罗娜不得不将孩子交给刘启中。
小孩子喜欢这个宽阔有力的怀抱,竟然拒绝回归,罗娜只好由得刘启中抱着。
三人志不在游玩,上岸后,随便找一处树荫坐下,放孩子到地上让他晒晒树荫透下的斑驳太阳。
罗娜眼睛看着儿子,嘴里问刘启中:你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请吧。
刘启中有点不愿这么公事公办,笑道:今天主要是陪你孩子出来透气。
我那些女同事虽然尽责,但出来野外,我还是不放心她们的应变。
不过我最近比较忙,没能早几天就过来你这儿,幸好今天不算太热。
罗娜微笑,淡淡的,我听说了,你们同事都是很好的人。
还听说你明天又得出差。
是,我去西北。
陈樨太太苏果在西北搞了一个义务绿化工程,有一个叫连城的女子帮她掌管着一切。
你见过连城吗?罗娜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只见过一个跟陈太办事的人,她没跟我说名字,但相信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记得她,非常非常美丽,一种炫目的美丽。
处事大方沉静,让人看着舒服。
刘启中眼睛一亮,天,又是一个超凡出色的人,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但他不便将此说出,旁敲侧击道:听我上司说,陈太年轻时也是倾国倾城。
你见过吗?罗娜点头,我上班时候只见过已经年老的陈太,可那风度那气质,整个人身边仿佛有亮光似的。
她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可我们都不敢接近她。
对了,跟陈太做事的那位美女也是这种气质,她们的眼神好像很高远,笑容则是很疏远,不属于我们这种红尘俗子。
所以陈生会不会因此与陈太有隔阂?太高远的人不容易亲近。
刘启中问得小心翼翼。
罗娜摇头,神情黯然,好一阵子才不容置疑地道:陈生本人也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自己也不知道陈生为什么会看上我,他其实很爱陈太,但好像他有失落,陈太不是最爱他。
有时候我记着他的喜好,为他做好什么,他会很高兴很感激我心里那么念着他。
这与你们办案有关吗?刘启中意外,最先还以为苏果与陈樨结婚有女方胁迫的成分在,没想到真实情况与他料想的正好相反。
他低头好好考虑了会儿,越想越混,苦笑道: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可是几乎完全推翻我以前的假设。
对不起,让我静静想想,我有很多疑团。
罗娜点头,她巴不得刘启中别问这些问题,想起过去,太让人伤感。
她瞄一眼躺到地上去的刘启中,心里感慨,她看得出刘启中有意在接近她,可是她曾经沧海难为水,别的人太难跟陈樨相提并论。
罗娜回忆过去,垂首伤神。
刘启中看着罗娜的背影发呆,公事私事事事不省心,搞得他心里很乱。
从没见过这么不符合逻辑的案子,难怪二十年前的案子到现在都不能破。
正想着,手腕的电话叫响。
一看显示,竟然是林公子遭暗杀,作案手法正是大力扭断脖子。
他不由分说跳起身来,一把抱起孩子,拉起罗娜就往别墅方向跑。
就刚才快艇超游船来看,案犯刚刚作案,应该还在附近。
说什么都不能让也是案犯目标的罗娜落单。
他边跑边跟罗娜解释,罗娜吓得脸色煞白,用尽吃奶的力气跟上。
其他警员都还没到现场,只有森林公园保安和林公子家保安围住发案现场。
刘启中让几个森林公园的保安保护好罗娜,自己持枪一跃进屋,敏捷得像只豹子。
现场是一间宽阔的卧室,窗帘紧闭,暗无天日。
与其他所有案子一样,案犯做事干净利索,没留下任何痕迹。
与罗娜家死去的保姆唯一不同的是,林公子是被揪下床杀死的,而罗娜家保姆则是死在床上。
报案的是林公子女友,她那时正好在洗手间沐浴,没听到任何响动。
外面别墅任何人也都没看见有人进出。
刘启中不得不再次叹息:非人,简直非人力所为。
因为资料的收集,这回刘启中已经认为如此非人的作案手法已是理所当然。
二十年前那个案子,一共死了三十多人。
这回已经有七个,不知还将有几个,更不知会不会有罗娜。
刘启中拉开窗帘仔细查勘现场。
房间里的空调很清凉,可刘启中却感到背后阵阵阴冷,好像身后放着巨大冰块。
可转身,却什么都没有。
刘启中自问,一向胆大包天的他,今天是不是胆寒了。
是,他一直感觉有个冰一样的人在身后跟着他,那人还应该在揶揄地笑,笑容就是罗娜旧居门口遇见的王律师的笑。
他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可骂死自己也没用,身周有人的感觉挥之不去。
一直到同事到来,罗娜被人送回去看护,刘启中们继续留在现场搜集证据。
可除了死去的人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案犯没有留下其他任何线索。
林公子父亲权威的声音却直骂到刘启中的手机。
重案组全体一脸的晦气。
饥肠辘辘地给所有在场的人做了笔录,很晚才收工。
游船在墨黑的湖面行驶,重案组人员全都沉默。
忽然,刘启中手腕的电话打破黑暗中的沉寂,众人还以为林公子母亲开始找上门来。
刘启中却看着手表上面的显示反常地失声叫了出来。
船上坐着的人都跳了起来,知道岀大事了,而且是非常大的事,否则刘启中不会叫出来。
放下手腕,刘启中迷惘地看向黑沉沉的湖面,林家灭门。
分别在三地。
同样作案手法。
黑暗中,刘启中仿佛看见王律师揶揄的笑容浮现,甚至都不是嘲笑,嘲笑还需看看对手,而刘启中们压根儿不是对手。
刘启中们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刘启中就拎起行李上了飞机。
飞机上,他很怀疑地想,林家三口在重重保护下都能被杀死(奇.书.网-整.理.提.供),只有一个女警保护的罗娜母子又怎可能逃脱厄运。
如果说凶手杀桥洞五丐和阿桂姐都是路见不平,那么杀林家三口又是为何?罗娜与他们有什么共性吗?线索越来越散,散得漫无边际,刘启中想得头昏脑涨,偏又一点睡不着,面无人色地下了飞机,请地方警局帮忙,送他去绿化工程。
王动也一夜没闲。
他一刻不停找准林家一家三口落单时候一一杀了他们,顺手将林母的电脑拎回土地庙。
早有忘机和路苔生两个在门口翘首以待。
路苔生一见王动就忍不住地埋怨他,叫你杀一个老林,你怎么把三个全杀了?血腥太重了。
王动只是微微一笑:这三个都不是好货,我还是人时候就认识他们,可惜法律杀不了他们。
你以前还与他们做过生意。
路苔生一点不客气地指出。
此一时彼一时也。
帮我……你嫉恨小林占你房子占你大床,所以第一个杀他。
忘机在一边严正指出。
王动展颜大笑:不错,道长总是一言中的。
但小林在我的房子里毁了多少女孩,你们应该清楚。
小林比老林更坏。
忘机叹道:你违背天道,会遭天遣。
王动温和地看着忘机,道:道长一直最关心苏果,连带也关心我。
我们废话少说,你们帮我一个忙。
林家收受贿赂,有不少钱存在瑞士银行。
另外握有不菲的境外股票。
你们帮我回忆,瑞银的密码是多少,他们在境外故事的交易号和密码分别是多少。
路苔生一听,捂住耳朵就往外走,你太毒了,杀人还不够,还抢钱啊。
你是妖,要什么钱。
王动不动声色地微笑:我拿钱给苏果。
她在西北种树,需要很多的钱。
忘机道:不用你操心,连城自己会变钞票。
偶尔变几块钱出来不是问题,可是数额如果太大,会遭人怀疑,影响她做事。
你们两位不熟悉现代金融运作,即使公益慈善事业,也是需要受国家财务监管。
你们如果肯帮忙,最好快点,我拿出林家的钱后,还得洗钱才能以匿名捐款方式转帐到苏果帐户。
忘机闻言无话可说,立刻变为支持,本来,连城去西北种树就是受了他的点拨。
路苔生也被忘机叫回来一起想。
可是两仙都不懂现代财务,虽然能把林家三口大小事情全回忆出来,却不知那件是王动想要的。
路苔生反应开一点,只见他不断地问这个是不是那个是不是,却都牛头不对马嘴,气得王动火气越来越旺,嘴里直骂两仙笨蛋,最后忍不住伸手就给路苔生一个耳光。
路苔生猝不及防,差点被王动打到,也气得不行,摔袖就走。
忘机惊慌地看着路苔生远去的背影,道:你太急躁了……时间不等人,我必须抓住与美国瑞士的时差。
道长你继续,快。
王动这一逼,忘机心里更乱,怎么也想不出来。
王动看着脸色通红的忘机,不断提示:他们说到瑞士,还有银行,还有密码,应该在办公室,你就拿这几个关键词搜索。
忘机哭丧着脸道:我又不是古狗百度,我只能一页一页地翻看他们的历史。
王动无奈叹息,嘴里又骂了一声笨。
忘机急得终于忍不住,写下一串口诀交给王动,你快背熟,你自己回头去找吧,我继续帮你看小林的。
路苔生终究是不敢走远,怕王动不肯帮他杀其他七个人,听见忘机这么说,忙站出来道:对,你自己找,你懂谁上门肯定谈什么事。
我从今天开始往前翻小林的历史。
两仙都挑了历史最简单的小林。
王动心中窃笑,这正是他谋划的结果,他一早谋划着千方百计套岀这两个敦厚神仙手中的各种法术。
看,牛刀小试,一举成功。
果然,王动寻找密码就快捷得多。
但时间不等人,他没法好好享受新学法术带来的乐趣,只得快快办事。
瑞银取钱比较快速,美股抛售就比较耗时了,林家的股票不算少,当然比他查得远。
他几个窗口一起来,一个窗口抛售,一个窗口转帐,一个窗口洗钱,再一个窗口转帐……,看得忘机和路苔生眼花缭乱,原来人从事的有些东西神仙并不知道。
但路苔生想,神仙以不变应万变,保守的,才是永远的。
王动天南海北地一圈儿洗钱下来,天光大亮。
但是他没把这笔款子直接打入连城的帐户,而是趁国内股市开盘,以游资入市,吃下西北一家农业集团的12%股份。
而后又拿出自己的小金库,用其他名义吃下同一家农业公司的12%股份。
忘机和路苔生只看着电脑屏上数字飞来飞去,也不知王动在干什么。
等王动操作结束,合上电脑,才跟他们解释,他已经成了西北农业股份公司的最大股东,那家集团主营遗传育种,和种苗培育,他准备未来集中资金专抓适应沙漠盐碱地种苗的培育,为苏果的绿化工程提供最适用得种苗。
忘机和路苔生听着又觉得对,一个说你看问题看得长远,一个说你只要不杀人,别的都对。
王动则是狐狸似的笑。
将电脑砸烂,免得留下线索,王动出发去处理西北农业股份公司的事务。
走前比较诚恳地与忘机和路苔生说明他这两天的计划,俩仙不知道公司买来还得操作,原来这么复杂。
他们一致支持。
王动要求两人中的一个跟着去,因为他一路可能需要钱需要其他包装,要神仙帮他变出来。
两仙嫌烦,最怕的还是他们变岀来的东西王动不满意,这家伙脾气躁得很,动不动就非君子。
他们干脆把吹一口妖气变物的口诀也教了王动。
还乘着阳光,开开心心地送王动飞了半分钟。
八企业吞并的操作,对于王动而言,那是简单劳动。
何况西北农业规模不大,业务比较单一,只是场地很大,这正是他看中西北农业的原因:容易吞并,容易操控。
否则,即使他能力再大,也需要组成一个管理团队才敢上门接收。
如今不同以往,过去,进门前需要委托调查公司将主要人员履历隐私调查一遍,才能见面讲话,决定未来任用。
但现在,王动只要看住对方讲话,三分钟之内,便可将对方过去最光屁股的经历也全数挖掘出来。
再加上他自己的阅历对人的判断,什么人实话实说,什么人空口说白话,什么人想捞到什么好处,他又可以从什么人那里实现他的目标,一目了然。
一个下午,董事长换手,于西北农业而言,不亚于地震,但于王动而言,小菜一碟。
他还大活人时候,哪一次收购,哪一次改组,都没今天的轻松。
只用一个下午,只用四个小时,他便大力重组公司,问题是,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得到重用的人服帖那还说得过去,被刷下来的人也服帖,那是因为被王动揪住了痛处,稍稍敲打,自己知难而退。
江湖上混的,都知道谁可以惹谁不可以惹,什么时候可以反抗,什么时候反抗引火烧身。
王动轻而易举结束今天的改组,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新学法术是如此神奇。
心说难怪忘机和路苔生两个,还是神仙呢,人却这么单纯。
就像用惯了计算机,依仗了计算机,人的心算笔算功能无限退化。
忘机和路苔生两个当然也不用太过精明,凭借手头法术,在人类社会里,做什么而不能?当一个人拥有无限优越感的时候,也是那人开始下滑的时候。
王动提醒自己必须永不知足。
否则,每天如忘机路苔生那样无所事事没有盼头,做妖还有什么意思,那漫漫千万年的生命哪里还有个尽头。
他不由得想到苏果,她是不是已经觉得妖生没意思了呢?所以活得那么没滋没味,做什么都淡淡的提不起劲,对什么人都远远的没有热度?很有可能!王动自认为找到太太不爱他的理由了。
这个解释让他心头好受不少。
起码,这说明两人关系的恶化,不全是因为太太依然惦记着前人。
他更愿意相信,苏果是受了他的伤害,才说出惦记前人,无法再爱后人的狠话。
对,一定是这样的。
想通了这一点,王动才敢充满信心地再去见苏果。
否则,他也知道,见了无益。
下午五点半,西部的天空依然阳光灿烂,王动却结束工作,收拾开路。
他要去绿色工程见他的苏果。
那么多日子没见,那么多时间没说话,他很想念。
即使知道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见了也是白见,他也要过去,作为一个匆匆过路人,进去讨一杯水喝,看看她现在心情好不好。
她如果还是活得漫不经心,他会点上几句。
新任命的董事会秘书见到王动要走,忙结束手头的电话,过来叫住他,董事长,李副市长约晚上见个面。
王动知道,这种上市公司与地方政府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今天调整公司布局,就拔掉了几个长官亲朋,往往,类似今天的见面宴会,是一场各方角力,确定新的支配反支配利用被利用平衡点的鸿门宴。
以往,王动都是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打点这种地方关系,可是,现在的他对此交际不屑一顾,挥挥手,果断地道:经营方面的见面请总经理出面,礼节性见面或者其他,以后一概叫停。
董事会秘书为难地道:董事长,这儿不比你们沿海……王动微笑: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沿海。
告诉副市长,谢谢他好意,我很忙,晚上有事。
董事会秘书闻言一脸苦相,他哪敢对副市长秘书这么说。
少不得好好婉转拒绝了。
王动出发了,为免露出马脚,他必须伪装得真实。
所以他实打实地在横贯戈壁滩的公路上盯着夏日的烈日背着双肩包骑了一个小时的车。
可怜,他做人时候,即使跑步机上跑,也是在舒适的空调环境下。
累倒是不累,他做妖后,身上总有源源不断的力气,而且是大力。
只是很热,他不习惯这样极其干燥炎热的天气,很快,全身热汗奔流,但是汗水很快被蒸发,只余粘粘的人油。
而身边来来往往的车子扬起的灰沙又正好粘在他的油脸上,脸上像结了层壳。
而对身体的折腾王动都可以不在意,最折磨人的还是远近一望无际的死寂,天空中没有鸟,路面上没有活动的人,石缝里没有清醒的绿。
死寂,远近都是死寂。
就连擦身而过的车子都是无情冷漠的。
王动骑车骑得垂头丧气后悔应该少骑半小时路程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罕见的绿。
那些绿色都是小小的荏弱的,在略微起伏的石墙保护下,顽强地抗御着这严酷的自然环境。
天,比出现一个人更奇迹的绿色。
仅仅是那么小小的绿,却已然让太阳失色,让一望无际的戈壁恢复活力。
这就是苏果所做的事业?前儿他来的时候,都没好好在意。
是,那些不起眼的绿,怎能如江南的连天碧草,如果不是在死寂的戈壁滩骑车近半个小时,他怎可能发现那些不经意就会被忽略的绿?也许是因为夕阳西下,有凉风自戈壁深处吹来,也许是眼前小小的星星点点的绿色个人以活力,后半程容易了好多。
而让王动惊讶的是,已经有一辆越野车停在屋前,有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的长石凳上。
这个人王动认识,一见他王动就笑了,但是他把笑容埋进屋前的水笼头下,美美地洗了一把脸,头发也浇得湿透。
多久没那么运动了?做妖真好,不用再惋叹青春的流逝,不用将一颗驰骋的心安装在拘束的皮囊里。
现在心有多宽,世界就有多大。
很好。
当然,刘启中不会认识又换了张脸的王动,看到一脸黝黑的王动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珠,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开朗一笑,他也笑了。
热情有极强的传染力。
他主动打了声招呼:好汉子,这么热天千里走单骑?是啊,好不容易看到这儿有地方挂单,还以为晚上要睡帐篷了。
你是这儿的主人吗?我想问你讨口水喝,要个地方睡觉。
王动当然是装作不认识刘启中。
不是,我也在等主人。
我看屋里的仪表都在运走,这儿应该有人住着的。
呵,有人来了,一帮女的。
王动想起前不久来时遇到的一帮土土的中年妇女,不知道今天遇见的会不会还是这帮人,苏果会不会就在其中?而他最担心的是,他的法术不知道灵不灵,苏果会不会认出他。
而他显然是没法辨认出苏果来的。
刘启中起身,见远处走来几个戴着大圆草帽的农妇,看上去,好像没一个有超凡过人之处。
或者,管理者连城并不在其中?农妇看见他们自然是惊诧,也有点欢迎,请他们进屋喝水,她们自己冲洗去了。
冲洗回来,在太阳能发电带来的灯光下,王动和刘启中看到的还是这一帮晒得黝黑,腰腿结实的中年农妇。
刘启中帮劳累的农妇做菜,王动不会,只一杯接一杯地喝水,这身变岀来的皮囊都快脱水。
一个农妇过来搭讪:先生,你是骑车过来的?还是搭车过来?一路没中暑?哪儿来的?另一个农妇笑道: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你没见人家小伙子直着脖子猛灌水吗?王动笑道:我从南边一路骑车过来。
出了兰州后,看到一些绿色眼睛就舒服一阵,但是这样的绿色越来越少。
骑到这里,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好像看到希望似的。
今天最后这半小时骑得最畅快。
王动说话时候,两只眼睛在笑,但眼底深处却打量着所有人的发应,不放过丝毫异常。
他是无力凭法力来推断苏果在不在里面了,但他可以凭他的眼光,多年识人的眼光。
不过,他对从这些人里面找出苏果并不抱太大希望,这些人……太实在。
有个女的掩嘴笑道:你说瞎话了吧,前面哈密的树就比我们这儿高多了,我们这儿只有小小的红柳,哈密有杨树沙枣树桑树,哎呀,这几天桑椹肯定甜了,我都想家了,再几天哈密瓜也能吃了。
我跟你们说,真正养熟了的哈密瓜,那个甜啊,嘴巴都能粘在一起……王动微笑道:不一样。
哈密那儿的绿色虽然也是奇迹,但比起这里来,这里更给人希望。
哈密,是人类破坏大自然后退守的残存的摇摇欲坠的领地,这儿则是人类终于意识到错误,终于拿出行动反哺大自然的答卷。
这里现在已经很美,未来会更美。
王动心里当然是为戈壁中的人工奇迹兴奋,但他有意识地把话说得更兴奋一点,以符合他千里单骑的狂热旅行者的身份,更希望,以此获得可能的反响。
果然,他看到一个做菜的中年女子回头冲着他一笑,那个女子,人们都叫她开心嫂。
难道是她?因为只有她的反应是如此与众不同。
王动不易察觉地悄悄打量开心嫂,见她与别的女子没什么不同,黝黑,粗壮,头发干燥杂乱,料想皮肤也是干燥龟裂。
她受得了如此粗糙的皮囊?王动借帮忙走去灶台边,看到刘启中在做的是爆炒羊肉,而开心嫂煮将大叶罗勒在水中烫熟,搬上色拉油。
碧绿清香,非常诱人。
王动接过开心嫂盛满的盘子,欣喜地道:都好几天没吃到绿叶蔬菜,兰州以后,一路大多是土豆洋葱西红柿青瓜凉皮之类的素菜,现在看见什么青菜都是香的。
开心嫂噗嗤一笑,道:岀洋相了吧,这是罗勒,当然是香的。
没想到,这儿的土壤很适应种香草。
王动若是不经心地问:开心嫂不是本地人?开心嫂转过身去,对着灶台,才道:我是出来打工的。
王动不再追问。
他熟悉苏果,苏果当然也熟悉他的习性,他不能造次了。
如果开心嫂真是苏果的话。
反而是旁边的刘启中开始问话:大嫂,听说你们这儿负责的是连城小姐,我能见见她与她谈几句话吗?一个回答:连小姐好一阵没来了。
电话里说是给我们发工资时候才会来吧,还得等个一星期。
那我能和她通个电话吗?都是她打电话来,我们不知道怎么找她。
她每天都有电话来。
你找她什么事?大嫂有点挤眉弄眼的。
刘启中当然不会跟别人乱说,只笑笑道:那我等着连小姐来电话吧。
有些小事。
王动在刘启中身后微笑道:肯定不是小事,否则不会大老远专程来一趟。
你的口音不是我这几天听的本地普通话口音。
刘启中回头冲王动一笑,瞒不过你。
哪天逮空了,我也要学你骑车全国好好走走。
趁年轻,还有体力。
刘启中忙把话头转了。
王动笑着拍拍刘启中的肩,道:像你这样看上去成功人士一样的人,牵挂的事情太多,事业,老婆,孩子,你能象我一样出走半年吗?刘启中笑笑,还真被你说中,暂时我走不了。
不过总会有一天的,即使骑车不行,开车也好。
刘启中哈哈哈地笑他,有意无意地道:那还差不多,把老婆带上。
否则年轻夫妻的,怎么可能分开半年。
开心嫂又把一大碗西红柿洋葱牛肉汤交给王动,笑道: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王动心中一凛,差点露岀马脚。
忙一笑搬着汤走开。
由此可见,这个开心嫂心思灵敏。
刘启中不疑有他,笑道:这种到处旅游的人,见多识广,不过说的还真在理。
开心见厨房只有两人,压低声音对刘启中道:连小姐吩咐过,有专程找她又不肯说有什么事的人来,告诉他去兰州的宇宙财务公司,我们工程的帐目都在那里。
她懒得与政府的人打交道。
刘启中惊讶,难道自己的行踪和目的已经被对方掌握?那个传说中的连城已经知道他来,而且猜知他来做什么?这个看不见的团队太神奇了,也太神秘。
看到有妇人留意他们的交谈,刘启中立刻装若无其事地道:这些菜够了吗?我还有拿手好戏。
开心嫂笑道:怎么能总麻烦客人。
我们还有凉拌酿皮,红烧牛肉。
来,吃饭吧。
团团一桌,正好十个人。
大家留意到王动只吃了一些凉拌罗勒,几条粉皮。
而王动注意到开心嫂基本上没吃什么蔬菜,她挑肉吃。
王动心中笑了,这是苏果的习惯,她喜欢荤的。
对,她是狐狸变的,狐狸吃荤。
按说,这儿这种干燥天气,又是劳作过后,应该会比较喜欢清爽的凉拌菜,其他女的都是,唯独开心嫂不同。
很可能,她就是苏果。
王动心中有热血彭湃。
他以前做人时候荤素搭配,可现在没有皮囊,他几乎没有食欲,还是这罗勒芬芳可口,可以吃几下。
刘启中坐王动身边。
见此奇道:刚才看你喝水跟牛一样,怎么吃饭就客气起来?快吃,否则我不客气,吃完了你晚上饿着。
王动不得不找个理由:早上出发时候怕今晚没地方吃饭,带了一大堆牛肉干。
没想到那么好吃,一路全让我吃了,水也被我喝完,幸好找到这里,否则得渴死。
可是牛肉干现在胀肚呢,害我对着一桌子好吃的没法吃,我真后悔得要死。
一桌听着都笑了,一起嘲笑年轻人不知道节制。
这个地方每天来来去去就这八个女人,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年轻男人,大伙儿都特别高兴。
中年农妇说话没遮没拦,王动笑嘻嘻地随便他们嘲笑,他转头鼓励刘启中多多地吃。
可刘启中昨晚没睡,胃口不太好,却也吃了两碗饭,好多的菜。
吃完,他便觅床睡觉,一会儿,惊天动地的鼾声划破宁静的夜晚,传到还在饭厅的大伙儿耳朵里。
有人听见茫然了会儿,叹一声气,回房看电视去了,想家想男人了。
有人收拾完了也回房,劳累一天,该休息了。
有人与王动搭话,但是见王动哈欠连天没劲说话,也只好撤了,最后留下开心嫂。
开心嫂没有回房睡觉,打开门走出去,一直地走出去,不走公路,在戈壁滩红柳间往远处走。
王动心惊,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她这是不是暗示他跟上?王动没有犹豫,也出门跟上。
没想到,戈壁无风天的月亮是那么的亮,照得地面纤毫毕现。
可是,这个开心嫂依然是五大三粗,在美得不像人间的月色下没一丝改观。
走出很远,开心嫂才坐在微微高起的石墙上,对还在走过来的王动道:请问王先生从哪里来?王动路上已经想好了词儿,等也坐在石墙上了,才回答:明人面前不大诳语,开心嫂应该已经知道我从哪儿来。
开心嫂笑道:我只知道你肯定不是千里迢迢骑车过来,却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过这不重要。
王先生来这儿,是路过,还是专程?王动半真半假,是专程。
我在猜测,这种惊人的非政府工程背后,会不会有我同类的操纵?果然。
很高兴认识你。
我道行不深,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说。
说着伸出友好的手。
不出所料,回握的是一双粗糙的手,手劲很大,不像以前苏果的手软软的轻轻的,女人气十足。
开心嫂笑道:这里都成聚宝盆了。
我也是怀着跟你一样的心思来这里找同类,不想,我会留下来,然后,接待了几个和你一样寻找同类的同类。
你看,我们都很寂寞,地球上的同类太少,一听说有异常,飞蛾扑火似的赶来。
这下,王动怀疑了,什么意思?她还是后来的?她不是连城?可凭他法术,他就是看不出她以前做过些什么。
难道她不是苏果?王动的心中开始动摇,也确实,不能凭开心嫂心思灵敏和爱吃肉两项来断定她就是苏果,这个开心嫂和苏果的性格相差比较大,开心嫂很是开心爽朗,不像苏果就比较淡漠,性格这东西,能变化那么大吗?苏果那么能演戏吗?又或者,苏果其实已经认出他是谁?他将怀疑压在心里,笑问:都来了些谁?开心嫂拍手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有些我一见就知道是吸血鬼是老树精,唯独你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只知道我看不出你的过去,所以你一定有异常。
原来是这样。
王动略为放心,但也有点失望,不,挺失望,失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月色下盯着开心嫂问:连城呢?她为什么不在?话说出口,才觉得说得有点僵,不够委婉。
开心嫂奇怪地看向王动:你认识连城?没听她提起过你。
连城很美啊。
开心嫂笑得不怀好意。
王动心中奇异的烦躁,摆手道:你别乱笑,对我们来说,美丑还不是随心所欲。
连城她……她发工资那天肯定来吗?开心嫂越发奇怪,她哪儿认识脾气这么急躁的妖精了?前儿过来的吸血鬼老树精等他们都多年妖精,脾气早都没了,也就吸血鬼爱笑一些,叽叽呱呱笑起来声音好不凄厉,月色下尤其恐怖,可都没那么急躁的脾气。
即使陈樨也不会,陈樨做人精时候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
所以开心嫂好奇地问:你到底是哪位?没听连城说起过你。
其实连城不一定会出现,她如果不来,我会变做她把工资发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倒是过两天有两个橡树精要从欧洲过来,老树精们行动迟缓,都说了好几天了,到今天还没到。
你等得了,大家见见面,我们同类真少。
王动闻言沮丧得要命,搞了半天,白开心一场。
他垂首坐了好一会儿,愣是说不出话来。
开心嫂心中更是奇怪,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一付老熟人的样子?难道是陈樨?可是不会啊,陈樨不是这种急躁性格。
她犹豫了会儿,温和地道:你需不需要我捎话给连城?或者你告诉我你是谁,下次连城来的时候我告诉她。
王动沉默良久,才抬眼又目光炯炯地看向开心嫂,仔细盯了好一会儿,再次失望。
长叹一声,抓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地面。
砰砰连声,夜空中传出好远,石头被砸得火星飞溅。
开心嫂看着王动紧皱的浓眉下阴郁发狠的眼,不由想到多年前另一个妖,那双熟悉可怕的眼睛,那个墨鸦,墨鸦的眼睛也曾如此浓黑不可测。
天哪,眼前这个脾气暴躁的妖难道是陈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陈樨墨鸦的混合体?开心嫂脑袋嗡嗡作响,一个陈樨已经麻烦,再添一个墨鸦?墨鸦会不会把他的疯狂也随血液传递给陈樨?开心嫂觉得自己像是被巨大钉子钉在地上,移动不得。
该来的还是躲不开。
她倒宁愿来的只有一个陈樨,而不是这么一个混合体。
墨鸦更是麻烦。
忽然,有轻捷的脚步声响起,开心嫂立刻想到屋子里还有个来办案的警员,不得不伸手一把抓住王动的手,不让他再撞击石头。
王动抬眼,看看开心嫂,立刻也警觉地将眼睛转向那排房子,果然,月色下,他看得清楚,那个小警察走了出来。
看见刘启中,王动莫名的愤怒,这厮,又来烦他。
他嚯地起身,飞身而去。
但没想到身后飞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力气不是很大,他可以挣脱,他却没挣,硬生生站定,听后面传来一句话,不要滥杀无辜。
王动虽然不动,可整个人蓄势待发,微微侧过脸,问开心嫂:连城在哪?交换?开心嫂知道凭自己力气,阻止不了王动杀人。
是!我就是。
该来的躲不开,开心嫂干脆自己招了。
王动猛回头,双手一把抓住五大三粗的开心嫂,深深地看入她的双眼。
她怎么会是连城?是苏果?苏果的眼睛似水,而且是冷冷的秋水,哪像这个女人的眼睛犹如天上灿烂的星星。
什么都会变,所谓心灵窗户的眼睛能变?两人僵持不下,却听原处砰地一下石头大声撞击,两人一起别过脸看去,却见刘启中掏出手枪大步飞奔而来。
王动牙齿缝里蹦岀三个字,聪明人。
知道王动从他自己的石块撞击试验声中觉察到异常,寻常人的力气不能撞击出王动这样的声响。
开心嫂一见他深黑疯狂的眼睛,忙扯住他与他一起变为无形。
王动却不愿被一个不是苏果的女人扯着,大力推开开心嫂,大步如风走向刘启中,这警察太聪明,留下他是个大麻烦,未来还有七个人要杀,才杀一个就已经被他跟到西北绿化工程,后面的还怎么办。
开心嫂看着大大不妙,这眼神这动作,她太熟悉,与墨鸦简直一模一样,在在带着浓烈的煞气。
她忙疾飞过去张开双臂拦在王动面前,忧虑地道:陈樨,你止步,你听我说……你不是苏果,你不是,你的眼睛与苏果完全不同,你走开,别拦着我。
王动根本无视前面有人阻拦,一步一个脚印撞向开心嫂。
开心嫂无奈,只好紧紧抱住一往无前的王动,不让他动手杀人。
已经被天庭逼死一个墨鸦,还不够吗?她不能再让陈樨重蹈覆辙。
她纵有千般法术,可情急之下,却只想到最原始的手段,用尽吃奶的力气抱住陈樨。
陈樨,听我说,你不能滥杀无辜,不能……王动被开心嫂搞得不耐烦,也不肯再顾忌苏果或者连城的面子,一把扯住开心嫂的脖子拉开一臂距离,目光阴鹫地盯着开心嫂,一字一顿:听着,除非是在苏果面前,以后没有陈樨,只有王动。
开心嫂被王动一只大手捏住脖子,双脚离地,痛苦不堪,不得不伸手抓住王动的手臂,挣扎着道:你放开,好吧,王动,你放开,我变回苏果跟你谈话。
王动放声狂笑:哈哈哈,你就是变成我王动都不在话下,你以为我会信你,去死。
说着,手背青筋暴绽,全身力气汇集于手指,将开心嫂高高抓起。
温柔月色下,王动的头发无风自动,嚣张一如魔鬼。
开心嫂才知,她托大了。
原以为自己可以借时空穿梭挣开,没想到,一月不见,王动的法术进境迅速。
她的脖子被王动的五指紧紧抓住,正好捏住命门,她变得粗壮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铁爪般的十指,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颈椎疼痛欲裂,她的眼前金星绽放,她感觉自己的元神正悄然离身。
这时,她反而安静下来,垂下手去,也罢,就这么去吧,生命苦长,正好了结。
她不再坚持,一任元神涣散,身体恢复本真,灵魂走向黑暗深渊。
王动妖魅似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胡乱挣扎的开心嫂,看着她嘴角滑岀一道血痕,看着她手臂的动作越来越弱,得意大笑,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你冒充苏果的代价。
血腥让王动的心更加躁动,他一把将开心嫂扯回胸前,他要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女妖去死,等着女妖最后挣扎的拳头落到他身上,他要真切地感受亲手杀死第一个妖精的快乐,那才痛快!可是,这个没用的女妖却放弃了挣扎,闭目等死。
王动觉得无趣,趁此抬头看向已经走近的刘启中,看着他茫然四顾找不到人,王动冷笑地想,下一个就是你。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女妖,却看到,只那么一瞬间,他手中的粗壮女人已经变成一只雪白狐狸,一只毛色在月光下散发柔和光线的美丽北极狐。
王动惊叫一声,慌忙放手,北极狐软软地顺着他的身子滑下地面。
王动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地,脚底一滑,仰天摔下,抢先垫在北极狐下面,让北极狐摔在他的胸口。
天,你真是苏果?你没死,你没死吧?苏果,果果……没有回应,只有一缕细细的鲜血不断从北极狐嘴角滑下,顺着它雪白的毛,凝聚到王动的手掌,血,还带着苏果的温热。
王动疯了,不敢多想,抱起北极狐直往东飞,他必须找神仙帮忙。
一路,他将衣服脱下裹住渐渐变凉的北极狐,翻来覆去狂喊果果,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死。
他怎能亲手杀了爱人,他怎能不信她说的话,他怎能变得如此暴戾。
苏果死了他怎么办?王动失去一切思维,几乎是机械地跑到土地庙,一脚踹翻土地庙门,然后傻傻地站在极端惊吓的忘机面前,瞪着忘机不说话。
忘机看到衣服包里拖出来的长长狐狸尾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世上,有且只有一只狐狸精了。
他也没问,一脚蹦了王动,抢过北极狐放供桌上,心疼得泪眼昏花。
很快,城隍路苔生被忘机招了来,两个一起对北极狐施法,路苔生甚至贡献出他以前立功受奖得的一颗西王母蟠桃核。
只有王动帮不上忙,站一边干着急。
看到忘机和路苔生汗流浃背,忙忙碌碌,王动知道,这只说明一个问题,苏果性命危殆。
天亮了,太阳斜斜照进土地庙,带来夏天的灼热。
依然昏迷在阳光下的北极狐,嘴角的血已经凝固,双目紧闭,原本应该粉红的双耳颜色灰暗。
太阳光慢慢地移岀南窗,大伙儿又小心把小狐狸搬到北窗继续晒着太阳作法。
直到夕阳余晖落尽,月色淡淡的照亮土地庙。
这月色,比戈壁滩上的月色差得远,就像苏果的生命,昨日与今日。
九千百里之外,刘启中也忙碌不堪。
他昨夜在沉沉昏睡中被似是地动山摇的撞击声惊醒,醒来感觉地面一下一下地震动仿佛是旧时火车开过时带来的震动。
警惕的他悄悄出门,看到似乎是天际尽头有两个人。
他尝试着用最大力气抓起石块敲击,果然,他撞不出如此震动的声音。
他立刻想到有异,他几乎没想自己小小生命在如此大力之前是如何的不堪一击,他拔枪勇敢冲了上去。
但是,走到近前,却发现周围早就空空如也。
他四处搜索一无所获,回来,发觉基地遗失了两个人,一个是农妇开心嫂,一个是路过的旅人。
刘启中忽然想起,那个旅人姓王。
难道开心嫂遭了王姓旅人的毒手?再查旅人的背包自行车,全都失踪不见。
荒凉夜色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启中心里,终于生出隐隐的恐惧:难道真是非人?否则,一马平川的戈壁滩,如洗月色下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在眼前消失呢?再想到王姓旅人矫健的身姿,脱俗闪亮的眼睛,还有,他昨晚出奇小的胃口,难道王姓旅人与王律师是一路?可能,气质太像,都是如此亮丽出色。
刘启中再返出事现场,等天色渐亮,才找到确切地点,无可置疑的第一现场,因为那里满地的新碎石渣。
他以此为原点,发散地找开去,不远,又看到有一处石头上点点血迹。
他召唤当地警局配合,将现场记录,将血迹送去检验。
令刘启中没想到的是,检验结果表明,这血迹不是人类血迹。
至于是什么动物留下,还需根据DNA进行比对。
通过电话接到结果的刘启中看着满地即使用铁锤也无法敲岀的细碎石渣,想着昨晚通过地面一直传到他床头的震撼响声,再想到昨晚的一轮圆月,突然消失的两个人,还有地上非人类的血迹。
难道,他遇到的这个案子,是来自非人类的活动?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呢?面对当地警局同仁的猜测疑问,刘启中无言以对,他决不能说出他心中对这件事的匪夷所思评价。
回头,他需得找出二十年前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员,他需要沟通。
但是,不等刘启中启程回乡,不等血迹比照报告最终结果出来,全国各地接连发生惨绝人寰大案。
一天一起,作案者来无踪去无影,案发现场血肉横飞。
相比之下,以前的林家被扭断脖子还算是比较温情,而今接连七起大案,死者个个是被莫名大力自顶至踵拍下,化为血肉淤泥。
尸身不可辨认,需得DNA检测才能找出死者确切身份。
死者身份的一一确定,惨死的人个个都是各地绝对权力部门的大员。
开始有小道消息以野火之势传遍全国,小道消息有鼻子有眼,云:有一个神秘组织新近成立,组织名叫罗宾汉,组织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协调有素,专杀贪官污吏,不杀平民百姓。
言者津津乐道,闻者津津有味,个个暗中拍手称快。
可也有少数人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哪天罗宾汉集团杀到自己头上。
自第一个案子发生,刘启中便敏锐地从简短报告中读出与自己接手大案的共同点。
他路上时候便口头请示,要求将阿桂姐案子,桥洞五丐案子,林家灭门血案,和如今新发生的放在一起考虑。
他想到,一双可以开山裂石的手,可以拧断人的脖子,当然也可以将人拍成淤泥。
但上级最先斥为荒谬,直到第七个案子出现,血案暂告一段落,众人这才考虑到刘启中的建议。
他被调到北京与各方专家共同侦破这起大案。
至此,已经死去十七人,包括下落不明的开心嫂。
但是,让众专家不明的是,出现在新疆戈壁滩发案现场的血迹竟然来自不可能到达那里的北极狐。
刘启中终于说出压在自己心头多日的疑问,作案人员是不是有特异工具,或者,刘启中直接说出非人类三个字。
并且认为北极狐血迹很可能与什么古老神秘的祭祀有关。
过去,负责墨鸦案子的刑警也被调用来京,当年的主要负责人认同刘启中的疑问。
面对如此血腥的现场,来去无踪的作案手法,和几乎没有的现场证据,所有办案人员默认刘启中的疑问。
但是,谁都不敢将此疑问写到纸上,交付公布。
只在口头汇报中略微提及。
所以,办案组给予外界的感觉是他们已经束手无策。
而因此,全国上下吏治却为之一清,歌台舞榭不复灯红酒绿公款宴请。
最高档酒店欢场几乎断了财路,不得不降贵纡尊走平民路线,吸引消费。
因此,有街头巷尾小民议论,这案子不破最好,不破,那些赃官头上永远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敢再行出手坏事做绝。
但是刘启中们当然不能这么想,他们必须搜寻一切可能线索侦破此案,即使是非人类所谓,他们也必须找到可以说服的证据。
终于,在一周之后,他们发现八起案件共同的线索,那就是八起案件发生之后,他们所有的非固定资产全被合法转出,去向不明。
刘启中忽然联想到同城的富商陈樨,他与墨鸦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穿梭飞行器失事,他死后财产被全部转移,会不会陈樨的死也是与这个被号称是罗宾汉的集团有关?难道负责变卖转移陈樨财产的苏果与这帮人真的有关联?办案组全力投入追查财产转移路线。
可是,除了苏果转到绿化工程的钱,其他一无所获。
大笔钱财几经转移之后,下落不明。
但大家认为,这起码说明一个问题,作案的不是非人类。
否则,他们要人类的钱何用?刘启中都没时间回家看看爹娘,看看罗娜。
当然,罗娜身边的保护已经撤除,刘启中心知肚明,如果那个王律师真要害罗娜,谁能挡得住他。
正当办案组忙得夜以继日热火朝天的当儿,唯一作案人员王动却每天抱着一只雪白狐狸,眯着眼睛躺在海南的蕉风椰林下晒太阳。
也不知忘机和路苔生是不是刷他,他们一致说元神受伤昏迷不醒的小狐狸需要阳光的温暖保持体温,需得好好保养上一段时间看它醒不醒。
王动宁可信其有,立刻赶赴海南,买了幢小岛上的别墅,天天汗流浃背地抱着雪白狐狸躺在没遮没挡的阳光下曝晒。
为免无人打扰,他只得自己学着做菜。
他自己只吃水果即可,但是不能亏待了病重的狐狸,最简单办法是将鱼或者肉用李锦记烤肉酱腌了,裹上铝箔送烤箱里慢火烤熟。
百试百灵,闻到烤肉香烤鱼香的小狐狸总是敏感地耸耸鼻子,即使眼睛还不能睁开,嘴巴却不用人掰,自己张开咽下王动绞碎的肉泥。
所以王动都怀疑小狐狸是不是故意不睁眼折腾他。
那天,王动被太阳晒得昏昏睡去。
怀里的狐狸却悠悠醒了过来。
睁眼往四周瞧瞧,不熟悉的环境。
这是哪里?抬眼,见到的却是陈樨,或者王动。
她想起身跳开,却没力气,只得屈尊再躺着。
灼热的阳光对她虚弱的身体却是正好,温暖得恰到好处。
她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懒得思考。
太阳渐渐下山了,陆续有人从屋子里出来。
过来两个戴着帽子的小孩,小女孩看见一个大男人抱着雪白狐狸睡觉,拉着小男孩过来瞧。
他们拉拉狐狸的尾巴,摸摸狐狸的头,将连城从好梦中吵醒。
她听见小女孩说,这是玩具还是真狐狸啊。
小男孩说:我妈妈的假狐狸围脖也是这样的,肯定是玩具。
可是它热热的哦。
现在太阳晒着,沙子都是热的呢。
我说是活狐狸。
肯定是玩具。
你看它鼻子不是布做的。
那是仿真塑料。
你说这么大的叔叔会抱玩具吗?肯定是真狐狸。
狐狸又不是狗,可以抱着玩,肯定是玩具。
……王动被小男孩小女孩吵醒,本来想睁眼哄开他们,但听着声音好听,索性闭目静听。
可连城受不了了,这俩小孩吵也罢了,非得动手动脚验证他们所言非虚,一会儿拉她尾巴一会儿捏她鼻子,搞得她没法假装睡觉,只得睁开眼睛表明她是活物,又伸出爪子虚弱地拍拍王动,让他出手。
一拍正好拍在王动的脖子上。
王动闭目以为小孩子的手捉弄他,笑眯眯地伸手抓开这只抓得他脖子痒痒的手,没想到,入手却是毛茸茸一只爪子。
他一惊跳起身来,摸着狐狸头欣喜地问:你醒了?老天,你终于醒了?小女孩忙问:叔叔,这是活狐狸吗?当然是,大活人一个。
王动欢快地坚决地回答小女孩。
结果招来小男孩的嘲笑,狐狸不是大活人。
王动笑眯眯地坚持:狐狸就是大活人。
也懒得与小孩争辩,太阳快下山了,他得回去温暖的房间。
抱起狐狸,一脚踢起躺椅扛了,打道回府。
他认为,苏果醒后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这儿有别人在,她不知憋得多难受,得回房让她把话说出来。
果然,刚进房门,将门关上,就听狐狸一声轻喝:放我下来。
王动小心地将她放到厚厚的羊毛垫上,盖上羊绒毯子,开心地抓住她的两只爪子合不拢嘴,苏果,你终于醒了。
对不起,我那晚没认出是你,那天我看你的眼睛充满积极,不像以前的懒散,还以为是别人冒充你。
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连城闭上眼睛不愿看他,喘了会儿气,才道:得了吧,你跟那警察有不共戴天之仇,你那时眼里哪里还看得到我眼睛里是星星还是月亮。
叫我连城。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个小警察思维太不同一般,跟我跟得太紧,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连城,你昏睡了两个月,我真担心死。
怎么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哼。
杀父……王动立刻醒悟过来连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当然算得岀刘启中与罗娜的交往。
忙强笑道:不是这么回事,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光线不好或者晚上的时候,常控制不住情绪。
人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一出手,往往是对手筋骨错裂。
我那天晚上还以为是别的妖冒充你,你不知我多想你,以为那个开心嫂存心借机捉弄我,所以非常生气……可是你真的变了很多,你的目光变得很积极,我只能从目光来认你,我都没认岀来是你。
对不起,连城,等你有力气时候打我骂我都可以。
连城不理别的,只问她关系的,刘启中呢?死了吗?没死,太后。
他活得好好的。
好啦,你可以不用管我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连城转身不去理王动。
他看来也活不长。
早知有这层关系,我才不会拚命拦住你。
拦得了一时,拦得了一世?王动非常尴尬,道:我保证不杀刘启中,他会活得好好的。
可是苏……连城,你拦我时候,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当时不对劲?是。
连城这回没有回避,什么东西这么香?哦,今晚吃葱姜烧烤蟹肉饼,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拿来。
王动过去厨房,连城转回身看着他背影,暗自叹息。
她还没法恢复身体,这一阵只有让王动伺候着,多么不自在。
这几天,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变回人体的,否则什么臭吻抚摸的肯定逃不过。
他身上流着墨鸦的血,墨鸦其实那么轻言放弃的人。
蟹肉饼异乎寻常的好吃,连城一边吃一边心想,王动一手斜抱一手喂她的姿势这么熟练,可见他这两个月做熟做惯。
连城吃了半个就饱了,原以为王动会吃另外半个,没想到他喝了杯百香果汁,吃了几块菠萝蜜作数。
想起他在绿色工程那天只吃凉拌罗勒,连城不得不问个清楚。
王动,你现在吃饭,就吃素吗?那么点够了吗?够了。
其实不吃也行,但不吃心理上有些不能适应。
为什么你我一样是妖,你那么爱吃,我那么不爱吃?妖精也没什么绝对。
像吸血鬼就喝血。
大树精只喝水。
你嘛……以前的墨鸦也只吃一些些蔬菜米饭,但他稍微比你多吃一些,可能与他肉身还在有关。
你现在的很多,简直是墨鸦的翻版。
包括性格的阴暗?是。
难怪……两人多年夫妻,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用多说。
连城心中对王动有歉疚。
如果不是她,王动身上也不会流入墨鸦的血。
对她而言,为妖并不是一件愉快事,害得王动变成妖,她有责任。
王动只有刚开始不适应为妖的身份,现在则是开心得很,觉得挺好,活力又回来了,不用像追着夕阳一样的追着急速流逝的岁月,只争朝夕。
但是,他看出连城不是这么想。
连城似乎并不觉得活得长命是件好事。
再看连城反常的沉默,他猜测,她可能在想墨鸦性格害他的事。
墨鸦的性格确实害他,但是没有墨鸦的血,他成不了妖精,卖一送一,他只有认了。
他能面对现实。
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都不是这些,而是连城。
他还是握着两只狐狸爪子,很认真地与连城商量,你看来得放弃西北绿化工程了。
刘启中已经盯上那里,这个人智商很高,你如果以连城的面目回去,我怀疑你应付不了刘启中随后而来的刨根究底。
不怕,他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会应付得好,只要你不找我捣乱,他怀疑不上我。
我不能放弃绿化,那批柽柳和骆驼刺起码还得养护两年,让它们把根长扎实了。
然后开始二期。
你差点捏死我的时候,我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些小树秧怎么办。
你没想到阿乐?还有我们的外孙女?还有……我。
我那时候是病态,我不是真想杀你。
王动吻了下两只狐狸爪子,虽然觉得有点怪,但这两个月下来也有点习惯了。
阿乐已经长大,已经不再需要我的照顾。
而且你知道,她从来只有你的血缘。
王动短促地笑一声:这话很伤人,但我不得不问清楚,当初你答应和我结婚,只是因为阿乐?否则,你会不会和墨鸦在一起?连城避开王动的眼睛,有点不自在地道:实话说,主要是因为阿乐。
但是你也给我很温暖的家。
我从没考虑过墨鸦。
王动眼神复杂,愣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了。
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他转开了话题。
哪里?应该是南方吧。
连城也松口气。
是海南。
你还记得我们新婚时候,我带你出来开会,晚上我们喝了酒,一起在沙滩踩着浪花跳舞,我记得你也是高兴的。
那是我最美的时光。
忘机他们说你需要晒太阳,我想都没想就带你来这里。
外面就是那片沙滩,想去走走吗?王动的目光很温柔,虽然心里不抱希望,知道自己又是背叛连城又是差点捏死连城,两人不会再有未来。
连城不置可否:你记忆错误,我一向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变成现在这模样。
我累了,想睡觉。
好,我们上去。
见到连城眼中的闪烁,他笑道:别推辞,我不陪着你,你手足冰冷,会冻着。
连城无奈,心说北极狐呆在海南却怕冻,天大笑话。
但睡了两个月,其实并不想睡,只得出尔反尔。
带着电脑吗?想看看最近的新闻。
王动笑笑,并没说什么,帮她打开电脑,鼠标交给她自己掌握。
但为了坐着好好看电脑,连城不得不变回人样半躺在床上。
她看新闻标题,王动坐一边怔怔地看她憔悴的脸。
王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就这么放弃吗?就这么以后只作为朋友吗?她是真的不再要他了吗?连城一目十行,看得飞快,有兴趣的,就打开看看内容,大多过了时的新闻并没意思。
但看到两个月前的时候,忍不住停下,将有限的几条有关系列谋杀案的内容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侧脸看向正盯着她发傻的王动。
不用说,肯定是他做的。
为什么他要这么凶?她看出时间正是她受伤差点不治的时候,难道是因为她?她伸出一枚手指推推王动,指指电脑上新闻,轻问:你干的?。
王动迷糊了一下,才呃了一声,看向电脑,一看那几条新闻,鼻子里哼岀一声,那些人罪有应得。
不过那几天心情不好,下手重了点。
连城不由心寒地看看王动的手,感喟:你下手确实重。
太重。
王动举起自己的两只手,看到连城缩回身子,忙移开一些,知道她心有余悸,有意缓解气氛,你看,这双手成仙后……成仙?成妖!《西游记》里那些大妖小妖私下里都称自己是大仙,所以我也跟着学一把,自称这两只手是仙手。
连城不由一笑,你看《西游记》?临时抱佛脚?是,我还看了《封神演义》,做什么都得有点理论基础,你说是不是?连城觉得滑稽,掌不住大笑。
王动痴痴地看着连城笑靥如花,心中却不痴不傻,异常坚决地下定决心:绝不放弃连城。
他将本来要说的话推翻,不再提起路苔生让他杀八个人的事,等连城笑过,他还是微微举着他的手,很认真地道:这双手自从成仙后,我已经无法控制它。
第一次和第二次杀人,共杀了六个。
那些人虽然都不是好人,但罪不致死。
我都已经报了警,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杀了他们。
跟以前墨鸦杀人一样,很轻易就拧断他们的脖子。
看到连城心有所感,裹紧毛毯,他止住话题,关切地看着连城,问:我们不说了吧?晚上说这话题很晦涩。
连城满心里都是自己被王动拧住脖子扯离地面的惨样,当然听不下去,但还是勉强笑笑,道:你别解释了,我理解,当年墨鸦也是这样,等我体力恢复一点,我跟你说说墨鸦怎么会成这样。
王动点头,道:原来又是来自墨鸦。
我说这些倒不是做了事不肯担当,非要给自己找理由说自己无辜。
而是,这个奇迹我一定要跟你说说。
岀关到现在,我杀了十六个人,伤了你一个。
这双手,只有看到你的时候肯缩回来。
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丧心病狂,但看到你露出北极狐的模样,我想起忘机说过,天下只有一个狐狸精,那就是你。
我才知道你真是苏果。
这双手,立刻松了。
另外,一般晚上的时候,或者在黑暗的地方,尤其是关灯时候,都是我最狂躁的时候,在神仙面前也不能避免。
有两次,一次差点拧上忘机的脖子,一次差点打了路苔生耳光,幸而他们避开,也被我拿话支吾过去,他们没再追究。
但今天夜里没有。
今天跟你说话,我的心一直很平静,就跟我还是凡人时候回到家里,和你随便聊上几句天一样,可以说安祥。
包括前几天,你虽然昏迷不醒,可是我抱着你,虽然很担心你会不会醒来,可我一直没发狂,而且还睡得很好,做妖以来前所未有的好。
我想,你应该会相信我的判断力,我的结论是,这世上可能只有你能制止我的疯狂。
原因,我想来自两方面,我深爱你,墨鸦也深爱你。
连城吃惊,看着王动倒挂着眉毛硬撑着的苦涩的笑,想起二十多年前,墨鸦也是这样,他因为在地底被埋千年,所以最怕黑暗,也怕再给活埋,所以卧室里是永远不熄的灯光,屋顶呈强度最大的圆球形,类似核电站反应堆的外壳。
而且,墨鸦说他一直无法深睡,只有那次被她怀抱着,他才好好睡了一觉。
显然,这些属于墨鸦的行为随着血流流进陈樨体内,已经与原来的陈樨牢牢结合,眼前这个人,真不再是陈樨,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陈樨与墨鸦的综合体,他是王动。
这么说来,她如果痊愈后离开王动,地球上是不是又得掀起血雨腥风?就像眼前的罪案报道,总有人轻则断首,重则肉泥?她一时哭笑不得,这不成当年墨鸦劝诱她的理由了吗?她不知该不该大义凛然地交出自己未来千年的生活,换取人间太平祥和。
她只能推开电脑,侧过身去闭目睡觉,什么都不答。
叫她怎么回答?她和陈樨已经没有感情,对墨鸦则是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凑和得上千年?王动深深凝视着她,他当然知道连城在想什么。
但他不再穷追不舍,而是用他那双杀人不眨眼的手轻轻托起连城的头,帮她把靠枕抽掉,让她睡得舒适。
又去取了温度适中的毛巾帮连城擦脸。
王动也躺下,将连城如前地抱进怀里取暖。
但今天不同,今天是玉人在抱。
他忍不住激动地吻下去,可惜,在接近到一厘米的时候,前面白茫茫一片,连城变回狐狸。
他不由得笑,知道连城心里别扭,只得亲亲她冰凉的鼻子,满足地叹口气睡觉。
行了,她终于活过来,也没死拒他,而其他的机会是靠创造的。
不急,他有耐心。
十一张照片也可以见仁见智。
这只是一张色驴游海南时候拍的风情照片,夹杂在一大堆红花绿草之中,被刘启中打入关键词雪白狐狸后搜出来。
很滑稽的一张照片,烈日炎炎下,一个年轻健壮男子躺在躺椅上热得打着赤膊,胸口却抱着一只雪白毛茸茸的狐狸,一点不怕悟出痱子。
但这张照片别人或许看出滑稽,觉得这男子极傻,刘启中却若有所思:照片上的男子太出色,即使闲散地躺着,长腿细腰宽肩,还有虬劲却不霸道的肌肉历历可见,那只狐狸也太漂亮,两者都漂亮得不寻常,所以才使大男人抱着狐狸晒太阳的滑稽照片反而显得赏心悦目。
有跟贴说,真想做照片中男子的女友,一天也好。
刘启中看了却立刻电话定下高空穿梭器座位,快下班时候飞去海南。
连城已经恢复不少,起码能自己走路。
能走路后第一件事乃是去市场买吃的,王动的厨艺实在太差。
但存心恶心王动,硬是变作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虽然干净富态,可一笑牙齿漏风,菊花满面,身上还促狭的弄出一身老年人的体味。
王动哭笑不得,见面就喊太后。
可效果也真有,即使看到毛茸茸的狐狸,王动也抱得爱不释手,唯独看到老太太,他怎么也亲昵不起来。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蒸了一只龙虾当晚餐,王动不用看也能想到,这时候老太嘴里的牙肯定整齐雪白,咬小核桃都不成问题。
王动坐对面吃荔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荔枝,鲜甜美味。
两人谁都没想去开灯,夜风凉凉地从纱窗吹进来,摇曳着细细的散尾葵,打了个转,带走热气又从后窗钻出。
不知是谁敲响别墅的门,打破闲适的宁静。
王动滑过去一瞧,脸扭得歪瓜裂枣似的回来,将老太太面前的吃的都倒进餐盒,周围不下是个警察,领队的又是刘启中。
我哪儿招他惹他了?鼻子怎么这么尖。
连城收起餐盒,看王动迅速在屋里转了圈,回来抱起她一起隐身穿墙而出,坐外面院子里看刘启中们怎么发落他们。
连城继续没有风度地吃她的龙虾,一边取笑王动:你看,任你本事可以拧断我脖子,看见警察还得溜。
这叫邪不胜正。
王动愤愤:不,我不敢亲手杀他,免得被你栽赃说我跟他不共戴天,正好借机毁尸灭迹。
连城一笑,不去刺激王动。
这会儿月黑风高,他正处于躁动期,惹毛了他,得死一批人。
她看向刘启中们,只见他们几个便衣打了几下手语,便有人准备强行开门。
连城小心地留意王动,很怕他见此火冒三丈,但奇怪,却见王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不由奇道:你做了什么手脚?王动微笑着慢吞吞地道:我把天然气管拧断,所有门窗关闭,烤箱里放了一团纸,定位350摄氏度正烤着。
话音才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别墅屋顶被气浪掀至半空,熊熊火焰冲出门窗,席卷刘启中们。
刘启中们不得不快步撤退,在草坪上滚去身上火焰,无奈地看着里面继续爆炸继续燃烧。
王动见此得意洋洋而笑,一手搭上目瞪口呆的连城肩头,拿手指指着熊熊火焰笑道:我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我们的数字电视电脑还有那些数字家电都留着我们的使用痕迹,包括地上有你身体虚弱时候落下的……的头发,他们拿去会大做文章。
我听你话,不能将刘启中毁尸灭迹,只好毁我自己。
连城无话可说,王动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撤得太急,没法消除数字家电存储芯片上的所有痕迹,还有她受伤时候落下的狐狸毛,这些还真不能留给刘启中。
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动做事太暴烈。
如果时间控制得不好,刘启中们已经冲进屋里,他们这些人麻烦了。
连城侧转了脸,对着王动裂开没牙的嘴,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不是很遗憾早爆了几分钟,没把这几个人一网打尽?王动警惕地看看连城,连忙否认:没有,否则我应该定位在平常用的175摄氏度。
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他们捞不到什么。
连城哼了一声,被王动抱走,去一家酒店开了房间,身份是七十岁的老两口。
这是一件面朝大海的套房,也正好能看到还在燃烧的别墅。
已经有救火车赶来,连城和王动趴窗口看着火焰渐渐熄灭,终归黑暗。
王动眼里兴奋跳跃的火焰也终于熄灭,对着远方的大海伸个懒腰,道:刘启中在找我们的遗骸呢,要不要送他一具?连城抓紧时机臭他一句:你好像太关心刘启中了吧。
吃醋了?王动倒是巴不得连城吃醋,可惜连城条件好得都不知道醋是什么。
连城摔开王动放在她肩上的手,没意思地坐回沙发,我还真想吃吃醋呢,可惜谁值得让我吃?想到连城知道他有外遇时候掉头就走,一脸解脱的样子,王动心中吃了枪药一样的难受。
知道连城在损他,他又没法争气,付出爱的一方总是吃亏。
闷声站了会儿,他说声我去买些水果,头也不抬就走了。
连城看着他,不打算示好让他开心。
总有这么一天的,长痛不如短痛,让他早点明白。
他才开始做妖,还兴奋着呢,以为一切唾手可得。
可是,爱是勉强不来的,信任更是不可能重新建立。
想起他出墙与罗娜的那些接触,她就恶心加痛心。
反而他错认了她差点掐死她,她倒没太记恨。
王动买了水果回来,见连城老态龙钟地裹着毛毯看电视,就替她把空调关了,打开窗户。
见连城冲着他笑一笑,他无奈地道:你看,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不伺候你谁伺候你。
连城伸出两枚手指,摇头道:水果摊就在酒店后面,你却去了两个小时。
可怜的刘启中。
王动一笑,果然是老夫老妻,我做什么都逃不出你手心。
那人我已经研究了他三天。
二十年前,他还是一个科长的时候,通过掌管路政工程,赚了不少昧心钱。
连我的工程他都敢雁过拔毛。
后来看到风声较紧,下海经商。
但做的绝大多数是政府工程,里面猫腻很多。
刚刚我去他的游艇,他和三个公务员正搓麻将。
他大把输钱给三个公务员,你说还能为什么。
我索性把他们一锅端了。
连城听了愣住,什么,你不是去找刘启中的晦气?你又杀四个人?王动看住连城,诡异地一笑:这种我千方百计讨好你的时候,哪还敢找刘启中晦气,避嫌都来不及呢。
连城当然不信,关掉电视看着王动想了会儿,拍案道:你太损了。
以后是不是刘启中稍微对你有所行动,你就甩给他几个死人?墨鸦有勇无谋,不像我,大智大勇。
哈哈。
王动不愿总扮作老头子,他好不容易才脱离老头身。
他坐在沙发上又恢复年轻人模样,黝黑脸膛,剑眉星目,结实身材,双臂张开,摊在身后的沙发背上,象一只大雕,非常诱惑。
我才不会学墨鸦被动地找什么不在场证据,我要压得刘启中们收手。
放心,天下贪官杀不光。
连城一声呻吟,受不了王动这么狂,人命在现在的他眼里太轻贱。
我睡觉去。
这儿旁边有什么娱乐城,你还是去那边消耗一点荷尔蒙,我受不了你的狂妄了。
怎么动不动杀人。
明天送我回绿化工程,我不要每天对着杀人狂。
哪天看老天象收拾墨鸦一样收拾你。
王动兴奋的脑袋上硬是被连城浇了一盆冷水,都能听见嗤的一声汽化声。
他立刻觉得没意思得很,灰溜溜跟着连城进卧室,看鸡皮鹤发却身手灵活的连城进去洗漱,又穿上酒店的睡衣出来钻进毯子睡觉。
他冒了半天傻气,也只得洗漱了上床。
现在的连城已经不需要他取暖,他只能硬捞到一只手攥着。
听到连城呼吸均匀,想要睡着的样子,他不得不扯扯她的手,道:唉,你别睡着啊,我问你件事。
连城给他一声哼。
王动道:墨鸦以前生活中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好不好色?你无聊不?不是无聊。
你说我荷尔蒙过量,我想到这问题了。
你说会不会墨鸦以前吞的药丸有问题啊。
嗳。
连城立刻将身子移开,贴着床沿,可惜一只手被王动紧紧抓着。
告诉你,我是一百多岁掉牙的老狐狸,你看,皮松肉驰。
你的意思是,墨鸦以前很好色?很多女友?啊,他以前有没有侵犯你?去去去,别诬陷人。
墨鸦身边没女人。
他化身虽然是一小伙子,真人没长大呢,还是千年前的一个小孩。
连城说完,等了好久没听见王动说话,转脸看去,见他直着眼睛对着屋顶发呆。
心中狐疑,摇摇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想什么啦?你不会以为墨鸦被药吃坏了吧?王动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道:你没亲眼见过墨鸦有女友,还是确切知道墨鸦没女友?连城愣了下,从王动的话里感觉到份量。
但是,很快想到自己只要不是变作鸡皮鹤发的时候,他总是动手动脚又亲又吻,显然,这话都是圈套。
忍不住另一只手一拍床沿,气道:拿套子让我钻吗?想编故事骗我化身二八少女给你验证吗?呸。
王动你越活越回去了。
王动哈哈一笑,咕噜一声:你怎么就给识破了呢?多不好玩。
连城又好气又好笑,硬是挣开给王动拽着的手,转身不理他。
你要有本事前几天管住你的爪子,我今天就上你当了。
王动又笑,过会儿探过身来亲了亲连城的脸,起身下床。
走到卧室门口时候,笑道:做鸭的傍老富婆也不容易哦。
你看我那么爱你,亲你的脸还是不舒服。
你睡,我替你把灯熄了。
连城好笑,巴不得王动出去,她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睡觉。
但是,越想越不对,王动今天那么兴奋的情况下问出如此古怪的话来,事出有因。
他现在会不会去解决他的因?连城一会儿心想,他现在不是她的责任,她不予干涉,一会儿又郁闷无比地想着此人或许真的出去解决荷尔蒙,好脏。
一来一回,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拿起床头的杯子借口去客厅倒水,起来打开卧室门。
没想到,外面空空如也。
杯子从连城的手中滑落,掉到地毯上,还打了个滚。
连城傻了好一会儿,才强笑地自言自语:他又不是第一次,再说我也不要他。
对,我不要他,他当然得另找活路。
她挺直了胸膛,奇-_-書--*--网-QISuu.cOm冷笑一声,离开套房,走出酒店,可惜她元神还不够强大,只能打车去机场,乘夜航班机回去大西北。
刘启中从水淋淋的废墟里走出来,一无所获。
但是他不沮丧,他为他的非人类结论找到更确切的证据。
废墟里面无尸骸,说明抱着狐狸的人不知通过什么法子溜了,而且溜之前还大力拧断了天然气管。
人,无法在十人眼光交织的网络中偷偷逃跑,别墅下面也没有地道,除了非人类。
刘启中收工回宾馆赶写情况报告,一边写一边苦笑,这份报告如果一年前交到他的案头,他一定会劈脸扔回去,以为编神话故事吗?他不知道,他的报告递交上去,上司,上司的上司,还有更高的上司们看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他疯了。
但是,他还是实事求是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传递出去。
这是他的职责。
至于对公众怎么公开怎么隐瞒,那是上司的指责。
果然,报告发出去没多久,北京上司的电话来了。
小刘,你又得出这样的结论?你忘了上回的报告被警总骂回来?刘启中叹息:我也没法落笔,但是您看,证据都在……小刘,人们对于超乎当前科学认识的复杂现象,总是因恐惧而往神神怪怪上靠。
比如古代的雷公雷婆,现代人还会相信吗?你先别下结论,明天好好调查一下房屋主人的身份,挖掘房屋主人的亲朋好友,看看这人有什么异常。
以前的王律师、连城,还有开心嫂,这些人都可以是化名,查不到真人情有可原,但是房屋买卖时候肯定得用到身份证。
你明天一定不能放过这条重要线索。
你现在被案犯布下的迷魂阵牵离方向了。
刘启中一拍脑袋,惊呼一声:啊,对,是,我怎么没想到去产权交易中心查屋主身份证。
对不起,我明天一早过去。
北京上司笑道:你今晚好好休息,最近你超负荷工作,影响脑袋思维。
刘启中有些脸红地放下电话,他这个神探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批评,不过,确实是他的错误,不,失误,在彻底调查清楚前不应贸然交出一份不成熟的报告。
是,他真的累了。
连续出现的命案,让他疲于奔命。
他想坐在床上脱掉袜子,眼看着洁白的床单是那么的诱人,床是不是很柔软?他似是被床单诱惑,迷着眼趴了上去。
然后,就沉沉睡着了。
睡得都没听见手腕上的手机在叫。
近海一艘私人游艇于21:00-21:30之间发生血案,四人被拧断脖子。
游艇服务人员无恙。
另一只黝黑强健的手悄悄抓起刘启中的手臂,就着床头炫目的灯光,王动微笑阅读了这一行消息。
但是那只手又把刘启中的手轻轻搁回床上,然后手落在刘启中的脖子弯头停留片刻。
只要这么两指一扣,轻轻一紧,这条讨厌的尾巴以后就不会再跟随。
这是多么干脆爽快的一件事。
王动强压下心头翻滚的冲动,硬生生把手扯了回来,插进口袋里。
这臭小子命大,害他现在都不敢杀他,否则没法向连城解释,连城别的不管他,就管着他杀不杀刘启中了。
他要杀了刘启中,那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连城一准咬定他认准与刘启中有夺妻之恨的不共戴天之仇。
王动无声站在刘启中的床边,凝视了他一会儿,耳边仿佛听见他刚才与上司的通话。
王动微笑,好,事态已经走向他王动设计的第一步,那就等着第二步第三步接踵而至吧。
连城不让杀他,但他有的是办法,唯一遗憾只是不干脆而已。
但他又兴奋得暂时没法回去睡觉,干脆坐在刘启中房间另一张床上,拿来酒店提供的纸笔,笑嘻嘻地写下满满一张纸。
一边写,一边扬起眉毛无声地笑,偶尔促狭地看看刘启中的脖子。
写完,将纸抽出夹子,压在床头柜上的茶杯下面。
他隐身退出房门。
但是走到外面又折了回来,从洗手间取出小小一杯冰水,轻轻滴上床头滚烫的灯泡。
啪,啪两声巨响中,他如愿以偿地看到刘启中跃身而起,站黑暗中摇摇晃晃。
他这才暗笑离开。
后面的还有什么看头?可想而知。
这傻瓜一定是抱着沉重的脑袋赶往发案现场。
该,谁让这小子害得他没地方住。
王动回去自己的套房,一径先去卧室看看连城睡得好不好。
不想,毛毯下面没人。
他愣了下,环顾四周,笑道:太后,请您鸾驾现身。
没有回音,更没人出来。
他分出一个身子在房中央继续喊太后,一个身子悄悄滑近大衣柜,哗一下拉开柜门,竟然也没人,却在卧室门口一脚踢到一只完整的玻璃杯。
他隐隐想到其中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得不坐下来凝神思考。
最近做什么都太轻易,他已经无意中减少了思考的时间。
好在,总算是有个人让他能重新安静下来思考。
回忆一遍与连城睡前的对话,他心说,毫无疑问,连城怀疑他出去解决荷尔蒙了。
他反而开心地微笑,终于,连城会因为他的出墙问题生气。
连城还能去哪里?她最放不下她的绿化工程。
以她的身体,当然只能借助人间的飞行器。
王动赶去机场,见一架去西北的高空穿梭器正好起飞。
他大步追上,坐在机翼上往里瞧。
果然,看到隐身的连城坐在空位置上闭目养神,神情非常不愉。
他迎风坐着看了会儿,微笑。
但没多留,立即起身飞往前站。
无微不至地照顾好这个太太,早已在他骨子里根深蒂固。
连城安全落地,但不敢与人抢道,等别人走光了她才出来。
机场的风很大,西北的夜很冷,她缩紧脖子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地出来,准备找个隐蔽地方变岀人形,再叫出租。
没想到迎面迎来王动,张开一张大披肩把她裹在里面,一条坚强手臂稳住她的身体。
王动只关切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命啦,可连城听着却想落泪。
这样老夫老妻式的见面,却在发生那么多恶心事之后,王动怎还有脸做得那么自然?他天生是个玩手腕的人。
王动将连城抱进车里,他坐进后开足暖气,温柔地问连城:去你那里,还是先在这里找家店住一晚上?还是住一晚上吧,你需要休息。
你也需要休息。
连城一语双关。
王动故作不知连城在说什么,笑道:那就去宾馆,我已经定下一幢别墅,温度可能已经打到三十多摄氏度了吧。
这里的夜晚比海南冷得多,海南都是开冷气,这儿晚上得开暖气。
我刚刚从刘启中那里出来,他房间里面简直冷得可以结冰。
我无聊,给刘启中现写了一张条子,那么多年没亲自动手写字,有些字写出来前得好好想想,可写出来看着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你的字更难看,哈哈。
连城语塞,知道王动有意向她解释,可人家没做什么,她却误会跑出来,才更显尴尬,非常被动。
她只能强词夺理:你太关心刘启中了吧,人家大男人睡觉你也去陪着。
怎么就不见你关心别人。
王动一扬眉毛,不容置疑地道:我做人时候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犯法的事不做。
做妖时候我也决不会收敛。
刘启中不知好歹,对我的自由威胁太大,我只有想方设法将他杀鸡儆猴了,让高层从此对我做的事视而不见,不敢再行插手。
否则,你难道要我天天喝茶赏花做千万年的寓公?不觉太没劲了吗?连城不得不由衷附和一句:天天喝茶赏花还真没劲,我可领教够了。
可是,你还准备杀多少人才罢手?王动伸手过去,摸摸身边那硬是变得花白的头发,这是唯一不会太感觉手感不佳的部位。
太后,你安心做你的大事业,别的都不用操心。
我给你做最好的外围保障,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我跟你保证,一年时间,明年这个时候,那个刘启中不会再像只讨厌的苍蝇,嗡嗡嗡飞来找你查账问你底细。
你还是干脆废了刘启中吧,我都怀疑他未来一年将生不如死。
王动哈哈大笑:你也给我下套,我现在保护刘启中都来不及,否则在你面前一辈子都洗不清。
不过我最主要的考虑,还是想通过这个警界最出色的刘启中把事情做彻底了,把对方打压了。
免得倒下一个刘启中,后面千万个刘启中站起来,应付起来更麻烦,好汉不敌四手。
连城转了半天眼珠,叹了声气:王动,你太奸了。
以你以前的智慧,配现在的身手,你不觉得胜之不武吗?王动被连城戳到痛处,忽然感觉自己确实有点无聊,以他现在的百变,他现在的来去无形,对付刘启中还真是杀鸡用牛刀。
但是,他不会承认,他想了一下,便以不以为然的口吻道:如果我们面对的不是最强大最不测的大自然,我们又何需一个不受人间笨蛋干扰的做事环境。
有时候,一只苍蝇的萦绕可以被无视,有时候一只苍蝇可以破坏整个布局。
我们以后动用的资金更多,更来路不明,难道你准备花去大多数精力造假帐制假象来应付层出不穷的调查吗?做大事,必须预先运筹帷幄,争取主动。
连城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你本末倒置了。
我做绿化,是为人与自然更和谐相处。
照你的逻辑,不如把人这个破坏自然的罪魁祸物种首先杀光了,更加彻底干净有效。
你不能看见什么不顺眼就想到杀,你得想想你做人时候有多珍惜生命。
王动虽然在心中说连城断章取意,歪曲他的意思,但还说把反驳的话控制在咽喉之下,没有说出。
只是勉强地保持微笑道:听你的,你不让我杀人我决不会胡乱杀。
包括以前,我杀的也都只是该杀的人。
什么叫该杀,什么叫不该杀?红杏出墙见异思迁该不该杀?车到了,连城翻着白眼追问开门出去的王动。
王动打开连城这边的车门,将她抱下来,哭笑不得地道:太后,我以后不敢了。
以后你即使天天给我看七老八十的模样,我也天天拿你当亲妈供着。
连城不由一笑,发觉自己刚才的话还真酸,忙闭了嘴。
既然他说不胡乱杀,那就姑妄信之。
否则她能怎么办?连她的小命都差点毁在王动手里,她又无力阻止他。
再说,王动是一个成年人变来的妖,他的观念旁人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没想到,走进别墅,却见里面穿戴正经儿官袍的路苔生翘着脚在看电视。
王动将连城放到沙发上,自己走到路苔生身边抓住他手道:正好,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一直抽不出时间。
又想骗我法术?路苔生一脸紧张。
哪里。
问你一件个人私事。
路苔生见王动一脸诚恳,便道:我今天来是公事,我们就先公后私,你们两个坐一起听好了。
见王动像是要他先解决私事的样子,忙连施眼色,要他去对面坐好。
某些时候,领导形象还是必须的。
王动不得不听话,坐到哈欠连天的连城身边。
路苔生这才满意地轻咳一声,展开一副大红镶金的锦缎轴子,再次轻咳,才念道:嘉奖令:狐狸精连城,胸怀大爱,虔心绿化,环境治理成效显著,惠及人类,着,立三等功,奖太上老君老窖金丹一枚。
人精王动,疾恶如仇,铲除贪官污吏,整肃人间吏治,反腐创廉成效显著,现给予天庭通报表扬,奖太上老君新炉九转丸一枚。
望两位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钦此。
连城和王动都惊得大眼瞪小眼,两人将惊异的矛头一齐对准王动的获奖。
连王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枚九转丸来得太过儿戏,他反腐创廉?他不由得看看自己这双管不住的手,忽然哈哈狂笑。
连城疑惑地问路苔生:天宫法规是不是跟人间某地曾施行的小偷斩手指之类的XX教XX法规差不多,也讲究以暴制暴?路苔生电视看得多,人间的规则也知道得多,见问,有点尴尬地笑道:天庭与时俱进,法规随时根据现实需要修订。
今天的嘉奖令是我刚开会去得来。
你们……就本着良心做事吧。
王动洋洋得意:连城,你看,入乡随俗,我做的多好。
来,你身体弱,先把金丹吃了。
我的九转丸你也吃了吧。
路苔生忙制止:不行,给男仙给女仙的丹药成分不同,不能混用。
连城巴不得身体早早恢复,可以摆脱王动,忙将金丹吞了。
但路苔生却不急着吃,将九转丸放桌上,对连城说句你早点休息,便拉着路苔生出去。
连城嘀咕一声鬼鬼祟祟干什么,懒得管他们,自己找床睡觉。
王动将路莫名其妙的苔生拉到远郊,才肯开口问话。
城隍……不客气不客气,你还是照旧儿叫我老儿吧。
你一客气我心里就发毛。
路苔生最怕王动又骗他法术。
王动却没嘻笑,看上去有点吞吞吐吐。
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了句:墨鸦以前成妖吃的是仙药,还是妖药?路苔生抬头回忆了一下,才道:天下没有妖药,只有仙药。
墨鸦的师傅观月楼主机缘凑巧,得了天界之祖元始天尊亲炼丹药。
本来凡人吃了太好的仙药会暴死,但墨鸦吃了以后被埋在地底,药力爆发被地母消散,他反而因此得道。
但因他是被活埋,心中一团戾气,才心有杂念走错道路,成了妖精。
若不是那丹药,否则你说寻常妖精哪能如此法力无穷。
小狐狸就比不上你。
王动低头沉思了会儿,又问:传说妖精荒淫无耻,为什么连城和我比正常人还正经?路苔生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我说把我拖这么远来问什么,原来是荒淫无耻的问题。
你杀人时候干脆利落,怎么问个问题就这么不爽快呢?直说吧。
王动知道不把话直说,路苔生不会给他答案,只得忍声吞气地道:以前连城比人间的我正经,我有外遇,她却没有,这简直不象聊斋里的狐狸精。
现在我也成了妖,我也没了外遇之心,海南时候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比基尼美女一点色心都没有,比当年人间五十多岁的我还正经。
会不会墨鸦以前吃的药里面有问题?路苔生道:这就是了。
仙药里面都有加料。
神仙千秋万载活下去,你说千年对着一个人,还不审美疲劳?但如果象人间一样可以寻找外遇,千年万年下来,男女神仙还不个个有了露水关系,天庭秩序还不乱套?所以,有些时候限制还是需要的。
你还好,心中已经有了小狐狸,所以没被天阉。
很多神仙修道时候心思纯洁,成了神仙后,个个心中没有爱人,也无法再装入爱人,就像……唉,不说了。
小狐狸,滚出来,不许偷听。
王动惊讶地看到连城从一块巨石后面出来,惊异自己居然没发觉。
金丹效果竟然这么快?废话,否则怎么叫仙药。
连城神情复杂地看着王动,难怪他今夜早些时候忽然问起她有关墨鸦有没有女友的事,原来不是玩笑。
连城已经在后悔吞食金丹。
如果真如路苔生所言,她以后心中究竟是该装下谁?也难怪墨鸦出土后一只追着她不放,原来除了千年的思念,还有仙药药力的作用。
原因明了了,这事儿真是一点浪漫都没有了。
路苔生看着连城的表情,心知肚明。
他凑过去对连城耳语:你不同,你们狐狸精当年遭天遣,就是因为你们太聪明,找到可以变心的法术。
而你的师傅,又是最具智慧的老狐狸。
你如果不想……他看看王动,好好回忆回忆你以前学过的法术,加强练习。
连城掩嘴克制自己的惊呼,看着路苔生说完话,与王动打个招呼,滚滚离去。
路苔生走得垂头丧气,不能爱人,只有大爱,仙生毫无意义。
连城再看王动,见他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两人对视好久,不约而同默默走回来路。
回去,王动对着桌上的九转丸神情复杂。
这才明白,现在专心死心一心一意地对待连城,原来主要是药力的作用,而不全是因他深爱连城的缘故。
但想到自己在人间时候,二十年就会起了异心,现如今跟连城千秋万载的话,这日子将何其恐怖。
他看着药丸,手却不敢伸将出去。
连城也紧张地盯着九转丸,心中预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实。
墨鸦如此对她,变了妖后的王动又如此对她,如果王动吃下这颗九转丸,岂不是更加铁心地一直追着她?王动现在的法力又这么强,要命,那她以后日子还怎么过?不行。
她伸出手,按住桌上的药丸,勉强笑道:就像人不能吸毒一样,我们妖的脑袋也不能受药力控制。
否则,我们岂不成了天庭条规的牵线木偶?这药,我替你收着吧。
你三思后,如果真想吃,再找我。
王动将手覆在连城手上,一点一点地用力将连城手下的药丸掏出来,举到眼前,看着药丸异常沉重地道:已经晚了,我已经全部换入墨鸦的血。
不过,我享受现在对你的专一。
而且,从我成妖后心中唯有你一个来看,你也应该明白我之前所真心爱也只是你一个。
他将外面的蜜腊挤裂,当着连城的面将九转丸吞下去,一笑,不悔。
连城咧了咧嘴,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看得出,王动说不悔,可心中对未来也是非常迷惘。
两个人都没有立功受表彰的喜悦,两人都在考虑,面对天庭强加给他们的一点不浪漫的仙家夫妻关系,他们该顺从还是违抗?人间情侣发誓的永不分离,放到仙妖面前,却是成了灾难。
连城尤其感到灾难深重。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建议:城隍临走前告诉我,我以前修习的法术中,有一种可以对抗仙药的药力,导致变心。
我们……暂时互不见面,我们明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等我研究岀究竟是哪一种,而且真正有效的话,我来告诉你。
王动摇头,算了,你这人一向死心眼,你修炼的法术能有什么作用。
顺其自然吧。
我也困了,睡吧。
连城觉得有理,她对赌徒好像一直死心眼到现在,她的法术哪里起过什么作用?一时怏怏的。
王动也是怏怏的,原以为是因为恢复体力恢复活力后,所以对连城死心眼地好,现在才知,原来来自药力。
这种理由多少让人有些失望,于是对两人的关系反而提不起劲,连城今天变美女也好,变老太也好,他都不会太在意。
睡前礼节性地亲亲连城的脸颊,算是仪式,翻身就睡。
这一阵连城睡得多,一早醒来。
见王动还在睡觉,她支起身呆呆看了会儿。
就这么分别了吗?照昨晚的低气压看,王动显然是不会再如原先的那样的紧追不舍。
看来,仙药不是让人对对方爱得死去活来,而是断绝大家对别人的绮念,只好回家找自家老公老婆。
这原本是好事,说明王动可能不会再如前几天那样的死缠烂打。
可连城却又有些失落。
她胡思乱想了会儿,却又不愿深想,恢复年轻样貌,俯首吻了吻王动,起身离开。
王动这才睁眼看着连城窈窕的身影转岀卧室。
这本来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吻,但王动想到这亲热是与她昨天吃的金丹有关,她只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违心地做着伪夫妻的事,心里跟吞了老鼠屎似的,便冷了一颗被吻热的心。
他也是个傲气的人,与其如被打了激素的种猪种牛似的没感情也可以亲热,不如不见,起码落得个尊严。
他看着连城离去,听着脚步声从楼梯消失,长叹了一声气。
想起以前做人时候读的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里的自由,除了身,还有心。
心的自由才是最重。
他估计,连城也是这么想。
两个都是高傲的妖。
十一刘启中又是忙了一夜才回,筋疲力尽。
回到宾馆才有时间看那张莫名出现在他床头柜上的纸条。
他也不知那是他昨晚睡前已经在的,还是睡觉时候有人进来安放的。
但无论是他不在时候有人放进来,还是他睡觉时候有人进入,都是比较严重的事。
尤其是后者。
他累得眼前白茫茫的,小小的黑字仿佛都会跳动。
他不喜欢把事情留到以后做,今天的事必须今天完成,才强打精神看那纸条。
但是,才勉强看了一行,他立刻清醒,整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力气,也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多滴冷汗,顺着脖子往身上流淌。
我来看你了,你正睡觉。
不过无碍,我只是来考察你的脖子,并不想与你言语或者拳脚交流,因你不是对手。
我已经拧断不少脖子,对这一行当已经有些心得,但是本着精益求精的精神,我开始喜欢研究人的脖子。
当然,最喜欢的是美女的脖子,柔软细腻,骨骼柔软,弯曲的角度恰到好处,犹如天鹅,最容易着力。
最讨厌的是矮壮者的脖子,他们的脖子短而且粗,槽头肉肥厚,有些简直无脖子,令我无处着力。
拧他们的脖子,必须一手垫在颈后,一手拍下前额,非常累赘。
简直损及‘拧’之一字的美感。
我今晚实地考察了一下你的脖子,粗壮有力,但并不短,多肌肉少脂肪,颈椎灵活无关节损伤,符合我的目测,是条极具挑战性也极具吸引力的好脖子。
我粗略设计了一下,结合我手指长度与你脖子的周长,一把拧断具有一定难度,但是,可以先以大拇指捏碎你的喉头,缩小你脖子的周长,然后徐徐以图之。
为此,我必须精确掌握适当角度对你发起攻击。
你应已经猜知,我的攻击会来自你的左首。
但是,在你确知我的进攻路线之后,你能避开我吗?我想,你心中已有答案。
你是个有趣的对手,是我遇见过的智力和精力综合指数最高的人,我喜欢看着你追着我跑。
这封信,写于你接到出警信号却依然不醒的时候,等下我会叫醒你。
如果我愿意,我会再见你。
鬼魅!只有是鬼魅!看完纸条,刘启中心中只有一个结论。
他已无法入睡,不能闭目,闭目就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他电话给当地警局,安排下工作,当即乘穿梭器回家,也暂时不去北京了。
天哪,他还去做什么?他哪是那人的对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摸上了罗娜家的门,两家都是单身公寓,格局差不多。
打不开锁,门却开了。
他在门口扔下行李,轻车熟路迷糊着眼睛就走去大床,还以为是自己的床。
趴在气味芬芳的床上,终于有了安全感,终于睡去。
罗娜看着这个自说自话躺她床上睡觉的大男人火冒三丈。
不得不去抱走正在床边玩耍的孩子,怕这人掉下来压着孩子。
再看这人,两个多月不见,又黑又瘦,整个人像是脱了型,颧骨高了,眼睛陷了,衣服又臭又脏,人也是又臭又脏。
不到十分钟,整个小小房间,全是刘启中的汗酸味。
罗娜气得想推醒他,可是这么臭的人,她只得拿脚踢刘启中没脱鞋的脚,却毫无效果。
只怕扔他到十字路口,他照样睡得呼呼作响。
鹊巢鸠占,罗娜只有避走。
否则,又是空气污染,又是噪音污染,如何消受。
罗娜不是没有想过报警把这个白闯蛮人赶出去,但她顾虑重重,一个是弱女子,一个本身就是警员,报警?会得到什么结果?再说,这个刘启中不管是什么企图吧,总是非常帮忙的,她总得给人几分面子。
罗娜不得不抱着孩子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蚊子围绕,才回到家里。
幸好天气已经稍微转凉,孩子很喜欢公园的大草坪和绿荫。
原指望刘启中睡了十来个小时应该睡够,现在已经幡然省悟,悄悄溜走。
可是打开房门,依然是冲天汗酸臭,充耳呼噜声。
罗娜耐心耗尽,将冰包从冰箱里取出来,拿厨房纸包了,压刘启中脸上。
罗娜放冰包时候被怀里的孩子稍微干扰,冰包滑到刘启中脖子。
没想到,效果好得惊人,冰包落,刘启中跳,罗娜惊恐地看着刘启中以鲤鱼打挺之势飞跃而起,他站稳时候,一枝黑洞洞手枪已经对准罗娜。
怎么会是你?刘启中睡眼惺忪,可眼底却有精光闪现。
他并没放下手枪,他刚才清晰感受到脖子间的冰凉。
罗娜被刘启中手中黑洞洞枪口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干吗?而刘启中这时也已经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收回手枪,疑惑地问:我怎么会来这里?不知道,你一早闯进来一直睡到现在。
刘启中的耳朵一下烧得通红,老大汉子对着娇小罗娜手足无措,只会一叠声地连连说对不起。
罗娜性子一向温顺,见此也不便太多指责,温和地道:你看上去很累,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你的行李扔在门口,我没敢动它。
刘启中忙道:对不起,多谢,多谢。
我累迷糊了,昨夜又是通宵,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他看看自己一身脏污地衣服,再看看被他睡岀黑痕的床,心中哭笑不得,怎么会乱闯到罗娜的家?但不等他多说,刚打开的手腕电话又有显示,连城已回绿化基地。
刘启中站那里发晕,去,还是不去?但是,连城显然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而且,又出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昨天,他们刚捣了抱狐狸男子的老巢。
刘启中闷闷地看着罗娜关闭空调打开窗户通风,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过去。
一个好觉睡下来,早上惊恐与沮丧消失不少。
他立刻下手订下赶往西北的机票,不得不再次厚着脸皮向罗娜要求:罗小姐,我得立刻出发,来不及回家,嗯……借用一下你的洗脸池行吗?罗娜看看刘启中脖子都害臊得通红,不觉好笑,没想到这个做事时候雷厉风行的警官还是个会脸红的,忙道:时间来得及的话,还是冲个凉,你好像刚从泥水堆里滚出来。
谢谢,岂止是泥水堆……你看头发都烧焦好多。
不好意思,那就……他忙打开行李箱,取了衣服进去小小洗手间。
罗娜在他身后目瞪口呆,天哪,此人从事的工作怎么如此危险。
但想到那天在森林公园正好遭遇林家灭门,刘启中当时的迅捷反应,这样灵活的人都会被火烧焦头发,不知他昨日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
难怪累得老眼昏花,连家都摸错。
罗娜不再责怪刘启中的胡闹。
刘启中干干净净出来,顿时精神焕发,一身朝气。
他将脏衣服一卷收进行李箱,没想到罗娜递给他一盒三明治。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接了餐盒,连声谢谢地飞快上路了。
一路只是在想,闯祸了,把人家小小的房间弄得乌烟瘴气,回头,已经一个人照顾孩子忙得晕头转向的罗娜该如何平添麻烦。
但上了速度最快的高空穿梭器,刘启中一边吃着罗娜给他做的并不美味的三明治,一边又一头钻入千头万绪的案子。
在目前略有变化的形势下,该如何调整原先设定的与连城的对话?美美睡了近十个小时,现在思绪异常清晰。
出来机场,刘启中先联系当地警局索要以前布置的有关绿化工程帐目分析,连夜赶工阅读出来,查找线索。
但是,如他所料,帐目一清二楚。
他早就想到,对方主动提供的帐目肯定已经擦干抹净做足手脚。
他所需要的只是陈樨资产拍卖所得与绿化工程投入之间的数字差距。
但是他看到的,是投入稍稍高于官方提供的陈樨资产拍卖所得。
这个数据,对于富贵人家而言,扫扫屋角便可得到。
如果说绿化工程因为资金用完而停止大规模动作,理由完全成立。
而如果里面真有猫腻的话,起码,帐面显示天衣无缝,高。
刘启中稍事休息,清早赶往绿化工程。
连城看到刘启中的那一刻,已很能体会王动为什么恨恨不绝地叫刘启中为尾巴了,这已是人类能反应灵敏,跟踪而来的极限速度。
其他农妇都已上工,基地空荡荡只有她和刘启中。
刘启中没想到如此穷山恶水的地方会见到如此炫目的美女。
大眼睛小嘴雪白皮肤,好像很多美女都是这样,可眼前这个却能让人一颗心忽地一下飞到高空,扯得五脏六腑隐隐地疼,而后悠悠落下,落下,低到尘埃里,只望能得美女偶尔的一次淡淡回眸。
对,他们都有如此超凡绝俗的美。
很多非常尖锐的问话噙在刘启中嘴里,无法狠心问出。
对坐半晌,面对忙碌于电脑上面的连城,刘启中终于问了句:可以拍下你的照片,给一个人辨认吗?请便。
连城并未抬头,只忙于处理她受伤两个月来堆积下来的帐单。
心中隐隐烦躁,不错,王动说得不错,为了应付人类查账,她得因此投入多少不必要的心力。
她除了初出道时候坐了一次办公室,其后与人不很接触,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或者权高位重,不大擅长于与人打交道。
即使大规模绿化时候也是当地政府出人指挥工程,她不用太多出面。
但是结束后,她不愿应酬官员们的迎来送往,干脆让连城消失,留开心嫂管家。
可是每月产生的帐目让她有点头痛,痛感人类的事太罗嗦。
不知道王动如何处理他的西北农业集团帐目。
此人诡计多端,总有出人意表的好主意。
刘启中着手把连城的照片传给罗娜。
连城听刘启中与罗娜谈话,不由惊异地抬眼看向刘启中,搞脑了,这个正抓着陈樨的尾巴不放的警官居然爱上陈樨的旧情人了。
如此不知不觉放温柔的语气,明眼人谁听不出?她暗暗掐指算了一下刘启中最近的行程,不由一笑,天,都混入人家香闺了。
哪天遇见王动,可得嘲笑一句贵圈真乱。
刘启中打完电话,抬眼看见连城对着他一脸笑意,不由心矜荡漾,想看,又不敢多看,忙低头摸岀自己的电脑,干咳一声准备问话。
没想到对方却比他快上一步,柔柔开腔:刘警官,罗小姐和孩子好?好,挺好。
刘启中像是被踢爆隐私似的,异常尴尬。
我……连城挥挥手制止刘启中发问,而是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需要了解什么。
我有配合你们调查的义务,但我也有拒绝的权力。
我只想说,请你放弃对这儿关注,不要给我制造工程之外的人为麻烦,而我可以向你保证,工程所用资金来路清楚。
那么,在这里发生的开心嫂的失踪和骑单车旅行者的失踪,你可以给我多少解释?刘启中索性推开原来构思,单刀直入。
我有听说。
我们无法确定开心嫂与你的真实身份,请问……无可奉告。
海南……依然无可奉告。
刘先生,提醒你,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在可以使用假话的地方,我选择无可奉告。
再说一遍,我在这里主持工程,其中没有任何违背法律法规的行为。
如果你非要将莫须有的人和物与我牵在一起,我不愿意硬性对抗,只有玩失踪。
你看这个。
连城懒得与刘启中周旋,人和妖,妖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连城用遥控打开投影屏,调岀一张卫星俯拍地图。
你看,这里是我们所处的大片戈壁。
你们大约只知道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寸草不生的地方,是需要治理的区域,但不知道生态更为恶化的这片戈壁滩。
她标出这一大块区域。
而我已经投入所有资金换得的只是这么小小一块的初步绿化。
她用绿色渲染岀大约十分之一的面积。
然后她一边画一边继续讲演。
未来,我将筹措资金在此N号冰川下建立小型水库,避免宝贵雪水在地表无序径流中大量无效蒸发,保证未来工程供水的有序利用。
然后,以此水库为基点,放射性扩大绿化。
你请暂时不许插嘴。
作为一个经历三世的狐狸精,连城自有她的威严和果决。
这张是一年前的卫星图。
一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天空没有飞鸟,地面没有爬虫,这里是死寂的土地。
而其实,大自然的生与死只间隔一张薄纸,捅破这张薄纸,顽强的自然界会奇迹般地自动修复她身上的创伤。
我们才开始一年,可是,除了我们栽种下的柽柳和骆驼刺,我们已经发现自然为自己增添了沙葱,麻黄,芨芨草等物种,也已经有不少动物物种搬迁至此。
早上,这儿已经可以听见鸟鸣,这儿已经不是死地。
而捅破薄纸的,是我们从事的绿化工程。
利害关系我已经全部陈述给你,刘警官,未来,在你有所动作前,请仔细斟酌,为这片土地。
今天是我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愿意接触你,未来,除非你执行任务强行查封绿化基地,否则,请你不再上门,我拒绝干扰。
刘启中办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赤裸裸的拒绝,别人最多是说一句无可奉告,请找我的律师云云,而眼前这位美女则是清清楚楚在他面前画出跑到,指点于他,不得越线,否则如何如何。
但是,刘启中岂是无原则的人,他当然明白绿化工程的伟大,但是,他作为一个执法者,他不能放过任何犯罪行为。
他非常克制地道:连小姐,作为人类,大自然的一份子,我非常感谢你为绿化所作的努力。
你也请相信,我的调查绝无恶意,我们既需要一个和谐的自然,我们也需要一个和谐安定的社会环境。
但是,请你作为一个工程负责人,为在你负责区域内两个人的失踪案配合我们的调查。
连城什么都不回答,只是起身,打开门,严肃地说出一个请。
刘启中出师未捷身先死。
连城厌恶地看着刘启中出去,心说死脑筋的人真多。
她除了绿化,什么都没做,可就是马失前蹄被王动在区域内玩了一把两人失踪,这就被刘启中盯上。
如果三天两头有人如此上门罗嗦,她以后还做什么事。
她厌恶地推开桌上的电脑,真烦,还得为了做好事而造假帐,人类做事不能简单一点直接一点?好事就是好事,都不长眼睛看看不用脑袋想想吗?每天街上那么多小偷那么多骗子怎么就没人去管管?她需得走到阳光温室劳作一番,才将厌恶丢弃。
回来房间,打电话给王动,告诉他刘启中来找的事。
只需如此点拨一下,其他王动自然会掐指计算刘启中问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王动告诉她,他开始主动插手刘启中的调查,不再被动被刘启中赶着走。
他让连城安心做自己的事,其他什么都别管。
王动说,他准备未来一阵白天忙案子,晚上炒期货,不久会有来路清楚的钱转入绿化工程帐户。
如此简短通话,挂下电话的时候连城非常不能适应。
总觉得其中少了点什么似的。
王动放下电话也是怅然若失。
他对着正午的太阳发了会儿呆,转身走进忘机的土地庙。
忘机这个老实人笑得很诡异,王动没心情搭理,坐下便谈要求:道长,我要学读心术。
因为有警员盯上连城绿化工程的资金来源,然后查上我和连城的身份。
你知道,我和连城的身份芯片都是伪造的,虽然户籍电脑里有我们的全套资料,但他们如果深入查下去,查到我伪造学历的学校,找到所谓的同学一问,我和连城的身份就得彻底宣告作废,绿化工程得就此搁浅。
你教我读心术,我可以随时根据调查需要扮作王动连城的亲朋好友为我们两个制造社会身份。
也或者这事你和路城隍帮我去读心,帮我们去伪装,也行。
忘机连忙道:要我帮忙是没问题的,可是你们人类考虑问题太没路数,很不直接,我理解起来有困难。
这件事还是你自己去做吧。
读心术的事,我问问路苔生。
王动想了想,道:你提醒我了,因为这个案子的调查是中央直管的,所以调查安排的范围很大,可能涉及全国各地。
到时还得你和路城隍配合扮演几个人。
忘机作法召唤城隍路苔生,完了才回头对王动道:那是肯定帮忙的,你看天庭也支持绿化工程,上回的会议精神里面,就有要我们全力支持配合你们搞绿化的意思。
说这是造福人类子孙后代的大事。
但有个问题,我和路苔生都比较单……门外一声重咳,打断忘机的说话,路苔生走进来,借着笑道:我和忘机都不清楚王动你们的安排,所以有需要我们配合造假的时候,王动你得根据剧情给我们准备好台词,我们全力配合。
路苔生是坚决不肯承认他和忘机比较单纯的。
尤其是在下属小妖面前。
路苔生进门之后,也是神情怪异地笑嘻嘻地仔细观察王动的脸,可是比较失望,没看到他想看的。
王动看在眼里,心中奇怪,忘记和路苔生今天都神神叨叨地干什么?但考虑到神神叨叨本来就是属于神的专利,他也懒得追究了,再说,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他微笑道:我没想到你们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客气。
为了避免在很聪明的刘启中面前露出马脚,你们所有的言行必须由我们三个聚一起同意策划,然后照章办事。
来,事不宜迟,你们先把读心术教我,然后忘机道长立刻去海南警局了解他们的小组分工情况,紧紧盯住,随时电话给我汇报最新进展。
城隍去跟住刘启中,看他离开连城后委托当地警局做什么。
这些都是我盯住刘启中一个人后无法全面顾忌的,需要你们配合。
路苔生和忘机都是平日里懒散惯的,一下被王动分派了敲上立即标记的任务,不假思索转身就出门办事。
但立刻被王动追了好久才叫回来路苔生,原来他们丢三拉四忘了传授读心术。
路苔生看王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了一点好心,干脆把千里无线牵通话术教给王动,以后王动想跟谁通话,都只要祭起这法术,直接讲话传到对方耳朵里。
王动心中暗喜。
路苔生传授完毕,立刻转身又要走,但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来笑嘻嘻地对王动道:你们……你这么帮着连城做绿化,是不是你们两个重归于好了?这仙药灵验吧?王动终于觉察有诈,不动声色地道:这仙药可能被人做了手脚,我和连城现在见面都不愿意。
什么?怎么会?你不愿见连城还是连城不愿见你?彼此不愿见面。
城隍,不会是你动了手脚吧。
王动眯起眼睛,神情警惕,只差一点目露凶光。
路苔生狂飞逃走,一边跑一边用千里无线牵大声告诉王动:仙药就是仙药,我说男女有别是假的,我还不是想帮你们一个忙让你们找借口在一起吗?王动狂怒,呸,他吃亏就吃亏在才成妖不久,不懂那么多天庭规矩,才会上当受骗。
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们要什么借口?不是你要借口啦,是小狐狸要借口。
你对她那么好,她快死时候你的元神都快碎了一半,她心里也有你,可是又恨你以前出轨,你怎么求她都不肯妥协,我想有了仙药这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她不是可以乖乖跟你在一起了吗?她不就是需要一个台阶下嘛。
我跟忘机一说他也说好。
你别不领情,我是为你好,那些电视里都是这么在演的。
路苔生觉得非常委屈,这什么世道嘛,神仙还得躲着妖。
天,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和连城吞了药丹反而被心理打击得更没感觉。
这么说来,他对连城的好不是因为药力作用了?那么连城昨天早上离去时候的一吻也不是药力促就,而是真心对他?天哪,眼前一片光明。
路苔生不知道王动已经乐而开笑,一径地继续解释:我和忘机可怜你啊,所以大力帮你的忙。
你自己还不觉得,我和忘机看得清楚,那天你元神碎了一半,如果小狐狸活不过来,你也只剩半条妖命。
我们两个看着小狐狸长大,最心疼她落单,否则你再可怜我们也不会帮你。
这回没骗你,要不我现在就跟连城解释去?王动连忙道:不用,不用,这种夫妻间私人小事还是我跟她说比较好,免得她难堪。
你快忙你的去。
路苔生觉得有理,见这回他好心办坏事,王动没太生他们的气,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这个王动,生气起来还是挺可怕的。
不知小狐狸怎么受得了他。
十二路苔生说的话虽然情真意切,但王动并不全信,他等路苔生不再唠叨着骚扰他,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思考之后,才断定路苔生今天所说的话没假。
因为别的不说,连城以前没吃仙丹已经如此一心一意,怎么会吃了仙丹后反而多思多想了呢?原先以为的所谓药效完全不是如路苔生所言,而是他们两个自己心慌意乱之下的臆测。
这真是一件好事。
王动决定暂时不与连城说明,或者,路苔生和忘机的谎言仙丹真会成为连城放弃恨他回他怀抱的一把绝好梯子。
但是,凭做人五十多年的经验,王动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路苔生说的因为可怜他和小狐狸才大力帮他这个理由。
他更愿意相信,他们肯帮他,那是因为他得了天庭反腐创廉的嘉奖,作为分管华东六省一市的城隍很有面子。
神仙们都可以把他们看着长大的连城骗进他怀,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人性狡猾,人性功利,神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否则,今天他要他们帮忙,他们怎么能答应的如此痛快?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为他们自己为他王动增加政治资本的机会。
王动不屑地哼了一声,明白自己未来需走的路子。
既然天庭允许,不,赞赏,为了立足,为了不受忘机路苔生之流土头土脑的三流神仙的管制,比如昨天连一颗丸药都得受他们低级蒙骗一下,他就得把这条反腐之路走到底。
人有人格,妖有妖格,他一向为人不服管制,老爹管他他都反抗,做妖后,岂能低声顺气?不!他需为自己创造身份,创造可以天马行空的环境。
很简单,他做人时候接触的贪官太多,稍微整合排列一下,够他天天发挥一次。
包括现在的西北农业股份公司,因为他不答应副市长的应酬,他的公司现在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上上下下都给他小鞋穿。
但是,他不能一下手就去那里,免得被刘启中发现马脚。
这个刘启中!王动烦他烦得要死,恨不得拿他当苍蝇拍了。
不过也佩服他的大胆,如此被用脖子论吓唬一通之后,此人竟然没有退缩。
但是王动计算出的刘启中在罗娜那里狂睡的一幕让王动有点生气,罗娜也太软弱,怎能引狼入室。
而且,终究是有点酸溜溜的,即使他与罗娜没什么感情,但总有一段过去吧。
可他不敢有任何表示,连城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那里呢。
算,以后看见罗娜的相关事宜,一概跳过不看。
王动自嘲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做妖后反而成了不折不扣的气管炎。
正想着,有人轻轻敲门。
王动没搭理,他现在隐身呢,凡人谁看得到他。
但是敲门声不屈不挠地继续。
他只能抬头。
下午强烈的太阳光从土地庙后窗射入,来人只见王动背后沐浴阳光,神情慵懒地坐在小庙中间的蒲团上,可是,轻薄柔软的雪白衬衫微微贴紧他的细腰宽肩,胸口,那边有三颗纽扣没扣,隐隐露出蓄势待发的黝黑肌肉。
天哪,这是何等魅惑的妖精。
王动眼里,看到一个花痴一样倚门而立的美女,显然,这个美女看得到他,估计又是一个土头土脑的三流神仙。
王动微微一笑,戏谑地问:来者可是大仙?不,不,我只是个小仙,我来看我的忘机哥哥。
我是江苏土地幽若,前身是水妖精香溪鱼,现在成仙啦。
你就叫我幽若好了。
幽若扭扭捏捏走进门,远远离着王动坐在门角,一脸害羞,相看还休。
王动好笑地问:妖精也能成仙?土地不都是土地爷吗?幽若忙道:没啦,土地爷只是一个官名,就像县太爷一样。
现在社会开放了,天庭改革了,女仙也占了半边天,提拔仙官的时候,现在除了考学历考外语,还侧重提拔女仙呢。
妖精个个前身是什么?人。
幽若听了眼睛一亮,好酷,对着美女还有定力就这么简简单单回答一个字。
她笑道:我前身是鲤鱼,所以是鲤鱼精,忘机哥哥有小朋友是狐狸精,你前身是人,那就是人精。
啊呀不对,人精是特指,要么叫你人妖。
王动心中一声呻吟,天,这就是可以管着他的神仙,神仙就是这么白痴。
他是什么人,竟然还得受这种人骚扰。
以前,哎呀以前,谁敢在他面前如此花痴?连城就不会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首先连城话没那么多,其次连城没那么小白。
他理都不要理这女仙,本来还想在土地庙再坐会儿,将刚学的两样法术修习一下,现在被烦死,摔袖就走。
幽若见王动招呼不打墨黑着脸走,后面看着他狂流口水,天,真酷毙了。
这么有性格的妖,哪儿找幽若哥哥也不要找了,瞪着眼睛远远跟着王动。
他去哪里,她跟到哪里。
于是,王动只要回头,就能看到幽若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好好一个美女,花痴起来,只差嘴角滴下口水。
傍晚时候,王动终于被跟火大了。
他隐身倚在桥头,索性不走了,冷冷站着看也不敢往前一步的幽若,心说真是色胆包天又胆小如鼠。
不由想起以前连城与他,他从来就被人怕,但是连城从来没有怕过他,而且……连城如果喜欢他,就一个电话叫他过去,多么干脆。
这才叫有型有格的美女。
神仙居然不如妖精。
也不知天庭提拔筛选神仙的标准是什么,会不会是武大郎开店。
怎么一仙不如一仙啊。
他都不愿看幽若,只朝着幽若的方向伸出手指勾了勾,幽若看见就惊呼一声,手指指着自己问一声我,见王动根本就不看她,她犹豫了一下,扩胸深呼吸,才敢小步小步走过去。
王动眼角余光扫到,又是不屑,有格的美女自信得不行,就像连城,即使心中也有他,可是因以为这是药力所致,她就偏不俯就,骄傲地选择离开。
连城哪会像眼前这个幽若那样拿根手指勾勾就可以招来。
失去了,才知她的好。
王动顾自想着连城,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伤感,理都不理被他勾到身边的幽若。
幽若却在旁边看呆了,天哪,强硬的男人若是带点伤感,简直跟铁青的青山绕一带烟岚一样迷人。
终于,幽若看到王动的眼睛转过来,她忙挺起胸膛,挂上最美丽的笑。
你……?你真凭本事背岀神三条仙八条?而且你背岀天庭的历史?幽若从王动的口气里听出不信任,她很受伤,急着分辩:我真的背岀神三条仙八条,真的,我背了一百年呢。
天庭的历史最好玩了,比《西游记》还好看。
真的,很容易的,你想报考神仙的话,我做推荐人,我帮你去拿资料。
王动居高临下地看幽若一眼,对幽若的回答不置可否,打鼻子里哼岀一句话:我得去喝杯咖啡。
说完就大步走了。
幽若听出王动不信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跟在后面气恼地大声背诵冗长的神三条仙八条,也不管王动听不听。
她太生气,一百年的努力竟然不被信任,王动以为她靠上仙班是作弊得来的吗?她要拿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
王动并没用妖家法力,只是如平常人似的大步流星,夜风之中,越发显出他的身姿卓尔不群。
幽若在后面牢牢跟着,紧紧保持一米距离,当然,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而且,背诵神三条仙八条也是轻易得很。
等幽若背完,两人正好走到一家咖啡店门口,以往,幽若经过咖啡店的时候总是对着里面的糕点垂涎欲滴,而今天,诱惑更加一重,她都不知该看美食还是美男,但几乎只经过零点零零漆秒的斗争,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美男。
而美男正好停下美腿,回头冲她微微一笑,幽若,你背得岀,但是你做到了吗?我当然做到了,否则怎么可能被外派做地方大员?幽若心中无比自豪,终于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王动却是揶揄地一笑,道:仙八条第三点第七十二句是什么?是……这种拦腰取一句的招数太损,幽若不得不默默从头背起,但看着王动走进咖啡店,忙也跟进去坐王动对面。
终于背到仙八条第三点第七十二句,幽若春光灿烂地笑道:未经批准,不得向妖界人界鬼界透露神三条仙八……幽若额头的冷汗雨滴一样地流了下来,要命,她做了什么?找死了。
王动却是自若地取来一杯冰咖,一边儿不动声色地看着幽若挥汗如雨,看着城隍路苔生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带着两个天兵,将幽若押回天庭关暗室。
临走,幽若奋勇回头用嘴型告诉王动,等我。
王动也不挪窝,就在原地等着,心中慢慢消化幽若背给他听的神三条仙八条。
原来,《西游记》《聊斋》都是书生胡说,一点不靠谱儿,还是《封神演义》比较对头。
咳,差点被误导,难怪总是受路苔生忘机之流的欺骗。
而且,原来还有那么多他想都想不到的法术。
看来未来路任重道远。
但是,王动等的是路苔生。
凭他做人经验推断,泄密者会被处理,而有意无意听到秘密的人也会被盯上,甚至被处理。
何况,幽若泄的是最神秘的天庭的密。
他与其开始逃亡,东躲西藏,不如泰然自若地等候处理。
首先,他哪是天庭的对手,其次,他所作所为天衣无缝,他看上去也是个受害者,甚至还是好心提醒幽若不要打嘴的人,对于被动犯罪的人,只要态度良好,一般都会得到宽大处理。
王动押宝。
果然,不久,路苔生大汗淋漓而来,一见王动原地等候,如释重负,对身边的一个白胡子天官道:你看,没错吧,我就说他不会走。
他又没做错事,干吗要溜?白胡子天官也是笑呵呵地对路苔生道:大家都知道你办事是最靠谱儿的。
忽然凑近路苔生耳语几句。
路苔生连连点头。
两神心照不宣地笑。
白胡子天官和蔼可亲地坐到王动面前,就是刚才幽若的位置,温和地道:都听说了,华东六省一市出了两个好妖,今天才得见到,幸会幸会。
王动心里明知这个时候应该像做人时候遇见官僚得好好应酬恭维一下,但是不知怎的就是不爽,懒得说话,只看着白胡子天官微笑,甚至笑意没到达眼睛。
路苔生在一边看着道:我没说错吧,他就是这么个只做不说的主儿,不会花言巧语,做事时候急眼儿了还会跟我们打架呢,是个实在妖。
好在我们都理解。
王动听了差点笑喷。
这说的是他?他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实在人?白胡子天官道:这样好,这样好,少说话少犯错,咳……他说到这儿,有些扭捏地看向路苔生,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交给路苔生。
路苔生见了眉开眼笑道:你放心,包我身上。
天官也眉开眼笑了,起身对王动道:没你的事,你好好办差,咱家走了。
说完就不见了。
王动心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只是心头很不舒服,活那么多年来,怎么到现在总是被个神仙随随便便地教育,老虎不吃人,当他是病猫吗?路苔生看着天官走了,才作势抹一把汗,欢快地对王动道:幸好幸好,你躲过一难……王动伸出手,打断路苔生的废话:拿来,我今晚就去做了。
不就是几个杀人指标吗。
路苔生一愣:你怎么知道?王动道:做人靠自觉,拨一拨动一动的是蠢材。
自己心中补充一句,否则天官会对他那么客气?在神仙眼里,妖是低级动物,是凡人眼里的民工。
只有需要的时候,所谓的高级人才会喊一声师傅,递一枝烟。
刚刚幽若背的天庭规条中对妖精这个弱势群体的歧视,差点让王动气炸。
但此时他能如何?扑上去把路苔生的脖子扭了吗?他扭得了?唯有怒火在王动胸中燃烧。
路苔生不知,开心地将纸条递给王动,笑道:好好干,你会成功的。
哪天我推荐你加入升仙学习班。
王动不语,他才不要成仙,如果神仙都是路苔生忘机幽若这路货色的话。
反而他见过的唯一的妖,是他心中的最美。
接过路苔生手上的纸条,他说声你也干活去,半杯已经温热的冰咖都不要了,旋风般出去。
路苔生抚抚胸口,放下心来,他在天官上司面前拍了胸脯,可真有点担心王动不接手,他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再牺牲一两条法术换取王动的出手。
他哪里想到,王动现在怒火中烧,正想着杀人,巴不得有人可杀。
王动走出咖啡店才打开纸条观看。
见纸条上写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涉黑集团首脑包文龙,A省B市C区D街N号。
极其保护伞,B市警员绰号包黑天。
看见这两个名字,王动忍不住想笑。
生命中总是还有几丝亮色的。
但他不免生气,刘启中们追着他这个被天庭表扬的不放,却任由包黑天们横行不法,害得天庭不得不祭岀天遣,真是黑色幽默。
看来天庭主事的头脑还是比较清楚。
但是,进入包文龙房间的时候,王动却硬是按捺下了杀人的冲动,他看到的是一屋子的简陋。
他不得不坐在一边对着躺床上睡觉的包文龙仔细追究一番人生轨迹,却发现,这个涉黑老大,赚来的好处,包括钱和权,一手进一手出,一半进了包黑天为首的保护伞们手中,一半进了手下兄弟们的手中,反而自己吃光用光,好像早就等着天遣的那一天。
面对着包文龙,王动不由想到自己的现状。
他现在算什么?与包文龙何其相似。
他如今作案无数,得来好处准备给予连城,一半给了忘机路苔生作为加官进爵的资本,而他却成为罪魁祸首,将是未来的第一清算对象。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成了出头鸟。
虽然是时势所然,但是他就跟这个包文龙一样做个冤大头吗?为了连城他愿意,为了忘机路苔生等,他不愿。
他们,算什么鸟!包文龙的脖子粗而且短,但是,这回王动却忘了按照给刘启中所留纸条上所写的最佳设计,用上两只手,他正想着心事,所以若有所思的只用了拇指和食指,动作缓慢,包文龙成了死在他手下死得最痛苦的人。
完事后,王动才意识到不同,他只在黑暗中微微一笑,仿佛是冲着刘启中微笑。
瞧,即使没有合理的角度,两枚手指照样收拾一条人命。
一不做二不休,王动红着眼睛,一夜之间,飞遍全城,将保护伞和涉黑集团主要成员全杀了。
黑白无常最后不得已,只能跟着他疲于奔命,一共二十四条人命。
完事时候,已经是早晨。
他现身在市中心的绿化广场,看鸽子漫天飞舞,早起的孩子趴在喷水池边玩水。
他只觉得今天下手的两枚手指很脏,说不出的脏。
虽然没有沾染血腥,但那些人的房间大多酒屁冲天,或者这就叫江湖味?这让一向生活高洁的王动很不适应。
他就着喷水池洗洗清洗了手指。
当然,他需要的只是清洗的感觉。
一个孩子逃离奶奶偷偷来喷水池玩,一跤栽进水里。
王动还是用那两枚手指将孩子拎岀水,交给大呼小叫赶来的奶奶。
奶奶急着道谢,王动却走了,他只是在孩子衣服上擦干净了两枚手指而已,互取所需,有什么可谢的。
他很想知道,如何,才能拥有他和连城的孩子,他现在只是虚无的磁场,而连城却是非人的狐狸,这两个怪异物种,怎么能结合岀硕果?与连城结婚那么多年,虽然早就被警告会没有孩子,可他后来还是遗憾,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他隐身坐在一家私立幼儿园门口,看着孩子们被家长送来,被老师领进去,温和地微笑,仿佛一夜血腥杀人的不是他。
一会儿,他将阵地转移到幼儿园中心的滑梯边,一个班的孩子正好出来活动。
他看了会儿,动用千里无线牵搜到连城,似是贴着连城的耳朵,温柔地道:连城,我在幼儿园看孩子们玩耍。
他们胖手胖脚,一不小心就摔一跤,非常好玩。
他们哭起来,耳朵是透明的红。
笑起来,眼睛都笑没了。
真想现身捏捏他们的小手小腿。
连城听到王动的声音只会吃惊,天,这家伙的法术突飞猛进,倒是无视了王动嘴里的温柔。
王动以为连城不会千里无线牵,等了一下,接着道:刚刚我杀了二十四个人,但救了一个孩子。
我终于又发现一点,除了你,我凶性大发的时候也不会伤及孩子。
连城这才道:嗯,你一向喜欢孩子,阿乐小的时候,你是二十四孝老爸。
对不起。
王动没想到连城也会千里无线牵,高兴地道:是,所以你不久前怀疑我会对阿乐下手,多大的错误。
连城沉吟了一下,道:你今天杀的二十四个人,多年前,他们也是胖手胖脚的孩子,刚够一个班呢。
唉,都是些谁?王动将所有人的资料简略陈述一遍,却扯开话题:我昨天遇见一个很傻的仙女,叫幽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样的人也能做仙女。
连城却不关心幽若,微喟:你杀的好多人都是该杀,可是,你也杀得越来越不把杀戮当回事,不知节制。
你杀人同时杀的是自己的人性。
王动看着场中跳跃的孩子,良久,才道:连城,只有你真正关心我。
但是我性格一向不甘作低伏小,成妖后,我已经受够窝囊气,我得争取属于我的地位。
至于昨晚的杀人,是城隍上司的任务,我只是更放开手脚一网打尽而已。
连城想了想,终于道:你已经不是单纯以前陈樨的性格,你性格里有墨鸦的成分克制不住地冒头。
以前的陈樨知道克制,知道合理合法以退为进地获取所想。
而你现在一是冒进,二是目空一切,其实这两点本是一回事。
以前的墨鸦因为没有节制,后来疯狂发展到用基因武器准备大规模毁灭某一系统的人,你也差不多了,你每次出手时候杀的人越来越多,估计以后的尺度也会越来越松。
王动道:我承认性格中有暴戾因子,但是我否认这与墨鸦有关,我怀疑是妖性。
我也否认你说我尺度会越来越松的估计,反而今天杀的几个人都是够判死刑级别的,我完全可以杀得更多。
其实我也不愿多杀人,那很脏。
只是因为脏?而不是对生命的尊重?人生苦短时候才会尊重生命,我现在没法深有同感了。
连城,坐在阳光下跟你说说话,很惬意。
连城清心直言:可是我不喜欢与你说话,你的话带来阴寒之气。
就像当年面对墨鸦的时候,我会觉得冷。
唯一不同的是,你不像墨鸦那样直接,你会为自己寻找理由,寻找包装。
王动看着活泼的孩子,忽然心有所动,冲口而出:连城,或者你的爱会捆住我的手脚,将我捆在你身边不出去杀人。
以后,我们再生一大帮的孩子,我们忙着孩子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会记得杀人?你是个肯把自己交给别人管着的人吗?只要你愿意重新接受我。
你九转丸药力发作了。
以后再说吧。
王动微笑,哪有什么药力之说,都是路苔生胡说。
但他不要强,只笑笑道:好。
不过连城,我比以前更爱你,相信我。
我现在身上还带着墨鸦对你的深情。
连城头大,道:墨鸦一直认我是姐姐,我早告诉过你。
而且我拒绝阴寒。
王动也不分辨,觉得连城不顺着他才是有趣,他笑道:我知道了。
昨晚我没空做期货,今天我会正经起来好好工作。
很快有钱打入你的帐户,你开始策划新的工程吧,不用担心受资金限制。
真的是做期货的收入吗?连城有点将信将疑,想到他杀贪官后转移财产的事。
首期资金当然不是。
王动笑道,以后就全是了。
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是以基金形式,交钱给地方政府出力,你只需规划,监管。
否则你自己动手像做开心嫂时候一样亲历亲为,我心疼你,而且,成效不显著。
连城想了想,道:算了,基金形式的话,还是你自己操作。
我现在头痛现有的,交给政府管理留下的漏洞很多,我现在一直在查漏补缺。
我还是先把手头这块做好了,再考虑扩大。
否则好大喜功,管不过来,反而浪费人力物力。
王动听着心急,但也只能无奈地道:你啊,心静得不像狐狸精。
好吧,那你操作新疆的绿化,我操作内蒙风沙源的绿化,我们比比看,谁的效果显著。
好啊好啊。
资金问题你也不用帮我解决了,我自己会筹集,我等着你后来居上。
连城心说,只要王动真心投入绿化,想和她拼速度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将没时间杀人?她当然大力支持促进。
王动悠悠地笑道:需得有个赌注,我赢了如何,输了如何?对于目前的我来说,赢你等于赢了世界,我赢下世界只为赢你,只要你押上你。
王动的微笑面对西方,仿佛连城可以看见。
他岂会不知连城的心意。
或许,他的赢可以成为连城走下台阶新的阶梯。
和谁都还不是过日子?答应你。
王动听了却呆住。
他是为了爱想要与连城在一起,为此千方百计,煞费苦心。
但是,连城却忽然答应得如此轻易,原来她心里和谁都是过日子,无非是搭个伴,多点热闹,而已。
如此,他赢了又如何?在一起又如何?想起他刚成妖时候,连城冷冷告诉他,她心里爱的还是初恋。
他当初还以为连城说的是气话,气他出轨,气他醒来就喊罗娜,原来,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天地仿佛都黯淡下来,王动的心终于凉了。
什么内蒙防沙工程,见鬼去吧。
十三刘启中简直无语问苍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世道是怎么了?一夜二十四条人命,怎么做出来的?而且,根据验尸,这一次的作案,只用了两枚指头,拇指和食指。
刘启中想起兜里的那张脖子论,看来,作案者还真是不断深入研究,不断改变作案方法啊,这人,或者非人类,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这一回,刘启中没去现场,因为他知道,去了也没用,案发现场肯定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
而且,他不愿再被不断出现的现场牵着鼻子走,不愿再根据常规手段测量记录现场,他必须跳出原有思维,站到一定高度,重新思考分析案情,揪出作案人。
由刘启中主导的国家警总破案小组凑一起开了整整三天会,与会领导听取大家最终得出的意见后,拍板同意。
刘启中的考虑是,根据他以前偶遇时候看到的那个王律师的奔跑速度,以及连环大案作案时间之紧凑对比之下的作案空间跨度之大,可以推知,案犯无论是作为一个群体,还是作为个人,其速度都是非常惊人。
所以,破案时候必须针对其惊人速度,制定对应策略,展开人海战术,使案犯掩盖证据的行动顾此失彼。
为此,警总发文,督促每个发案地区警局提供二十名警员于九月二十七日同时待命,等待警总同时发布调查命令,同时出发展开深入调查。
因为连环大案发生频率之高,影响之大,死者之多,更因为死者都是为人切齿痛恨的社会渣滓,舆论对其的关注已至沸点。
甚至已经有网站专门建立罗宾汉专区,各路网名在专区纷纷发表评论。
民意调查表明,竟然有超过半数的网民不希望破案,希望这个罗宾汉组织继续行动,为民锄恶。
更有激烈者甚至声称,警总成立的连环大案破案小组是顺应贪官之意,打击民间正义,保护违法犯罪。
反而那些反对动用死刑必须依靠法律武器反贪锄暴的声音得不到太多支持。
密集的舆论以及反调,让刘启中及其小组成员感受到非常巨大的压力。
他们也曾讨论网络上的民意,他们内心也喜欢快意恩仇,但是,他们作为执法者,他们必须维护法律的尊严,他们必须顶着巨大压力,甚至有些违心地,侦破这个连环杀人大案。
整个小组里面弥漫着一种悲情,大家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反而团结,反而效率更高。
而忘机的土地庙里却愁云密布。
王动面对刘启中们的人海战术计划一筹莫展。
他们几个怎可能同时在不同地方应付那么多人?即使路苔生招集他手下所有土地过来协助,人手都大大不足。
神仙妖怪在人前也有吃瘪的时候。
王动坐在靠窗蒲团上想了好久,准备把某些计划提前抛出。
他通过移动上网,往罗宾汉专区发送了一篇文章,文章标题为刘启中公器私用。
文章指出,刘启中因办案与陈樨外室结下私情,为帮助女友及陈樨遗腹子争夺陈樨遗产,不惜公器私用,借连环杀人案之名骚扰威逼全权代理陈樨元配苏果所有捐款处理的连城,而这笔巨额遗产,已经被陈太通过连城的努力工作悉数投入到西北戈壁滩的绿化工程中去。
刘启中不甘巨额遗产旁落,在办案最艰苦的时候,即海南别墅爆炸案,及海南游艇杀人案发生的当天,擅自离岗私会女友,其后立即赶赴新疆以破案为借口,骚扰绿化工程基地。
大众不得不疑问,圆月夜唯有刘启中在场的所谓不明旅行者和绿化人开心嫂的突然离奇失踪事件后面,是否另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开心嫂与不明旅行者究竟哪里去了!文章贴岀,跟贴哗然。
立即有媒体捕捉到新闻热点,连夜派遣记者赶赴绿化工程。
连城是被房间外面的喧嚣吵醒的,起来就得面对抢入的长枪短铳,有报纸,有电视台,也有网站,有纸有笔有电脑有照相机有摄像机,个个争先恐后。
她被搞得莫名其妙,又还没睡醒,穿着简便的工作服对着记者们瞪着大眼睛冒傻气。
请问绿化工程由陈太苏果全额出资吗?是,怎么了?绿化工程占用了陈太多少资金?陈太有无分出遗产给陈先生外室罗娜?陈太目前在哪里居住?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连城被吵得更加迷糊。
有报道指连环凶杀大案主要办案人员刘启中公器私用,为替女友罗娜争夺陈先生遗产,不惜骚扰威逼于你。
有此事吗?真的?连城被惊醒了,不可能吧,这个刘启中还是认真的。
所以她实事求是地但也必须有所选择地回答:我不清楚。
我代理陈太管理她的捐款,悉数投入此地的绿化工程,事务所有清晰帐目可查。
并已经根据陈太指使,每年支付生活费给罗娜小姐,支撑其单身母亲的生活。
由我经手,陈先生身后所有资产拍卖所得以及转让所得,都是直接转入绿化工程帐户,陈太并无分文留下自用。
陈太目前生活在生活费用比较低的地区,其生活费用及罗娜小姐的生活费用,都由陈太以往私人少量积蓄支付。
我能提供的就这些,希望大家尊重陈太的选择,不要打扰她的隐居生活。
我更希望媒体关注我们的公益绿化工程,给我们制造不受干扰的工作环境,方便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
就这样,各位请自便,最好回去,我们这儿栽种下的幼苗与自发的杂草都很珍贵也很柔弱,经不起人多踩踏。
而且我们时间很紧,我们必须在漫长冰冻期到来前把补种工作做完。
请大家理解,我们不会再配合采访。
谢谢。
说完就回屋吃饭,将记者们抛在外面。
记者也都听讲理,再说已经得到想要的,纷纷抢着回去发送消息。
很快,最先一篇名为真的?的文章登上网站,配发的照片是穿着俭朴工作服装,依然不掩精灵般美丽纯洁的连城听闻记者提问后震惊的瞬间。
记者在文章结束后,配上一句狠话,作为一个将青春和美丽投入到公益绿化事业,不求回报的无私人物,连城有必要震惊而痛心地问一句:刘警官,这是真的吗?文章登岀,立即传遍网络,成为头条。
美女,本来就是容易让人产生倾向性思维的催化剂,而连城又是这样出众的美女,她所从事的工作又是如此高尚无私,一下,舆论的压力向警总排山倒海倾泻。
甚至更高上司也已经表示关注。
迫于压力,也因为王动发在网络上那篇文章揭露的确实有一定事实,警总不得不暂停刘启中的工作,对刘启中展开调查。
当然,慎重起见,建立在刘启中独自面对案犯,没有旁证的那些现象记录上而得岀的结论也不得不暂时搁置,有待对刘启中的调查得出结论后才能决定是否继续采用。
也因此,不得不延后准备实施的人海战术调查计划。
于是,刘启中陷入天人交战。
他如果还想调查连环大案,就必须撇清与罗娜的关系。
否则,公器私用的帽子实在太沉重。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即使放弃与罗娜的关系,他还是得接受调查,他稀里糊涂闯入罗娜家闷睡一通,这期间,谁说得清楚没发生任何事情?而更让他焦灼的是,罗娜将曝晒在阳光下,这对她将是极大打击和伤害。
但是,那个最先抛出刘启中公器私用一文的人究竟是谁?那人怎能对他如此了解?难道是那神秘案犯?被内部审查的时候,刘启中向上司提出他的疑问。
但是,被上司呵斥了。
上司深受更高上层的关照,无暇顾及刘启中,要他自己深刻反省,别再妄图寻找强辩的理由。
但又紧接着,刘启中被打发回市局,撤出连环杀人案全国破案指挥小组。
对于刘启中而言,这是他有生以来所受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简直无颜回家见江东父老。
回到市局,他将年假调休等都凑在一起,足足放自己一个月的假。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不,他肯定是遭那只杀人的黑手陷害了。
他想到罗娜旧居门口遇到的王律师,以及王律师脸上揶揄的微笑,想必,王律师现在正对着网络上铺天盖地有关他的消息揶揄微笑。
不,他绝不放弃,也绝不能放弃。
他相信,调查已经进入关键,对方应该是已经被他触到痛处,否则,何至于忽然在这么一个特殊时间之前,抛出针对他的文章打压于他?可见,问题出在人海战术调查活动上。
是不是海南那幢别墅的房屋登记者身份有假?连城的身份有假?还有,他们调查计划书中涉及的开心嫂、以及也是神秘失踪的苏果,等人。
刘启中回家没有去见父母,怕见父母关心的目光。
他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关了一天,闷头大干,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窗玻璃擦得如同没有。
锅里烧了五斤红烧牛肉,两餐全被他解决。
又狠狠睡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一直睡到自然醒。
吃饱睡足,起来是空荡荡的无聊感觉。
刘启中踯躅再三,才敢以一个罪魁祸首的身份打电话给罗娜。
不敢确信,这个柔弱的女子肯不肯接他电话。
在一声你好,我刘启中后,对方是长长的沉默。
但是刘启中耳尖,隐隐听到那边传来的被压抑了的啜泣。
对不起,我连累你。
我在找办法洗清。
罗娜无法说话,这几天被追逐着采访和被人指指戳戳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这时候,连父母也责怪她当初不该如何如何,与陈樨同居又生孩子后又有意无意疏远了朋友,她现在哪儿都不能说,反而刘启中这个罪魁祸首成了天涯同命鸟。
她觉得应该扔下电话甚至骂过去一句,但是临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委屈地哭。
终于有人可以听她哭。
刘启中听得揪心,索性放下电话,披挂赶去罗娜那里。
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他现在即使不接触罗娜,警总依然不敢顶着舆论让他回去参与办案,而且,可怜罗娜单身母子,他这个惹祸的不站出来,还有谁来帮她承担?他干脆大模大样开着自己的车子出现在倍受瞩目的罗娜家楼下。
他也不会戴什么墨镜宽檐,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去公寓大厅。
等电梯时候,凭他的警觉,早感知有人在偷拍,他干脆转回身,直接走向偷拍者,强颜欢笑让他们拍个痛快。
然后像是召开记者会似的,实打实地告诉围上来的几个埋伏记者。
我是第四次来这里。
第一次,罗小姐旧居保姆被杀,她受惊不敢在死过人的旧居过夜,连夜搬家,正好我在周围勘探现场,以为她有行动,跟踪来此。
第二次,也就是罗小姐搬家后的第二天,我帮助罗小姐搬家,并安排警员保护,因为嫌疑人在罗小姐旧居出现。
第三次,考虑到罗小姐因为安全问题被关家里一周以上,所以我陪同她带孩子出去森林公园晒太阳,正好撞到凶案现场。
不错,我对罗小姐有好感,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更不是传说中的狼狈为奸。
所以才会有第四次,我筋疲力尽情况下身不由己拿罗小姐家当自己宿舍,进门就狂睡,害罗小姐不得不带着孩子出门避去公园一整天,我非常冒犯了她。
我的工作已经对罗小姐的生活造成很大伤害,今天我登门道歉,君子坦荡,对罗小姐有错我承认,而对我的工作,我问心无愧。
请你们放过一个弱女子。
刘启中做久侦探,两眼自有逼人神采,那些从来胆大包天的记者满对他的主动和直接都有点不大敢乱提问,再多问,刘启中以案件保密为由拒绝。
那些记者被刘启中的言语目光逼着退出公寓大厅。
刘启中这才松一口气,他自己最先也不能肯定能不能为罗娜做些什么,但发现人真的豁出去之后,反而威力大增。
对,君子坦荡荡,他没什么可掩盖的。
欲盖弥彰,反而错多。
反而是罗娜看见刘启中,垂着哭红了的眼睛,不敢放他进门。
罗娜心说,她根本心不在刘启中,何必枉担了虚名。
她已经够错,不能错上加错。
刘启中遇见罗娜就没办法,只好垂手站在门前,看来看去见罗娜没少一块肉,才有点放心。
我准备再去西北绿化工程,我不怕。
没做亏心事,我不怕别人议论。
你也是,挺直胸膛光明正大做人,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背着什么负疚。
那样活得太累,困死自己,也对你的孩子不利。
别怕,你楼下守着的记者已经离开,你如果有胆,跟着我出去买菜买日用品,你越不出现,别人越好奇越想偷窥你。
趁我这两天还在,赶紧利用我,我帮你开车,我给你做苦力。
这几句话,且不说有理没理,但那不容置疑的口吻,无疑是给恍惚无措的罗娜植入主心骨。
罗娜一咬嘴唇,去,破罐子破摔了,全国人民都已经知道她了,她还有什么可以避的。
她当即将孩子交给刘启中抱着,进门换上衣服,甚至稍微淡妆,冲着刘启中勇敢一笑。
一直关注刘启中行动的王动大跌眼镜,没想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个刘启中够男儿,困局之中求出路,反而把罗娜的心收服。
他现在是妖,自然没觉得刘启中有什么了不起,但是正因为刘启中是普通的凡人,一个普通凡人能坚持信念,不畏舆论,其胆魄其精神都是上流。
虽然王动有些不满罗娜的一笑,但是,算了,他也不可能再找罗娜,刘启中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王动决定不再为难刘启中,他欣赏这样的男儿。
但是,等看到刘启中不肯缠绵温柔乡里,又收拾行装赶赴西北,王动不得不叹息,妈的,究竟放他一马还是不放,不放的话,连城得麻烦了。
可是,即使他不放,除非他出手拧断刘启中的脖子,否则,估计这个男人是不会放弃对可疑线索的调查。
他皱着眉头将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出手。
他只能千里传音给连城。
连城,刘启中很快,大约下午到你那里。
你有个心理准备。
又来?有完没完?连城再好脾气也受不了刘启中的一而再。
这个人是条汉子,我倒是有点敬重他的坚持了。
连城,要么你避一避吧,我最近在做石油期货,很好玩,你也过来看看。
连城想到以前是赌徒手把手地教会她证券市场等方面的知识,又因为赌徒身居高层,她对内部操作所知甚多,炒期货,嘿嘿,太容易触景生情。
她不提期货的事,只道:刘启中的坚持对我来说就是赶之不去的苍蝇了。
但我最近没法脱身,这儿天快冷了,土地结冰之前有很多事要做。
刘启中来……既来之则安之吧。
王动有些悻悻地道:有空,算算刘启中这几天做的事,有备无患。
知道连城这一算必定算出刘启中和罗娜的一段,会令他非常难堪,但他又不能不提醒连城,知道她这个人有时候不很喜欢算计别人,打探隐私。
怎么了?毕竟是多年夫妻,王动情绪上的风吹草动连城一下感觉出来,她略略一算,立刻咭地笑了出来,声音一丝不差传进王动耳朵。
王动那边立马哑了声音,不再传声过来。
连城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可是,怎么就忍不住想笑呢?她自己也不知道,索性站在旷野里好好笑了会儿。
她那些大嫂同伴做了一年多想家了,有一个提出想天凉前回家,连城见她们眼里都闪着对家的思念,结算好工资让她们回。
不过连城想到,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最近总有记者来,那些怕事的大嫂们担心了。
但也好,正好她可以放手施法,快快补种。
她种树自然与那些大嫂不同,她动用法术补种简直跟插秧似的。
现在不用顾忌有人怀疑她的速度,她更是挽着一大篮子树苗,人跟插花似的满地里飞。
下午两点多,才收工开车从最远的边缘地带回营。
果然,见到门口坐着刘启中,这是他第三次来,这回终于虎落平阳,没再警车接送。
连城懒得看他,心烦地想,此人又来做什么,不是给开岀连环案侦破小组了吗?反而是刘启中迎过来招呼道:连小姐,我又来了。
这回我有一个月休假,想为你做一个月义工,弥补我以前给你添的麻烦。
连城一点不客气地道对不起,刘先生,目前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孤男寡女不方便。
请回吧。
说完自己开门进去,将刘启中关在门外。
谁要他帮忙,身边跟着一个大尾巴狼,每天竖着耳朵打听她的细微漏洞,她还不给拘束死。
连城顾自烧菜做饭,没想到那个刘启中竟然操起扫帚给她打扫庭院,但是,连城偷眼瞧去,此人扫帚都不知怎么握,就跟她去年刚开始亲手劳动时候一样,看见扫帚这么原始的东西,摆弄半天还被大嫂们笑话。
她简单切了一盘白切羊肉,蘸酱油下饭。
一边饶有兴致地从窗户看出去,看刘启中蹩脚地扫地。
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见刘启中三下两下扫完地,又整理院落。
此地多的是石头,他搬来石头简单砌岀一道矮墙,隔在水泥院子与广阔绿化之间,兢兢业业,倒也不喊一声苦。
连城看着心说,此人审美眼光颇好,简单一堵半米来高矮墙,他竟然也会不厌其烦地别致地找出大小不一的石头,砌岀一些很意识流的花色,已经整理出的一角庭院顿时整齐生动起来。
连城坐里面喝茶,冷眼看刘启中兴致勃勃地在外面干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心中有点过意不去,她本来就不是个小气的人,起身另外泡了一杯薄荷茶,开门给刘启中送去。
她没说话,刘启中也没说话,抹去脸上汗珠,喘着气接过连城手中的茶壶茶杯,坐刚砌的矮墙上大口大口喝了个底朝天,又交给连城,再来一壶好吗?连城还是没说话,接了茶壶转身,才走出一步,终于恍误自己心头的不对劲问题出在哪里,转身杏目如电,扫向刘启中,刘启中立刻哈地一笑跳过矮墙,站一棵柽柳边拍手大笑:连城,你既然能放过刘启中,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你不是说,跟谁不都一样的过日子吗。
难怪呢,算出来刘启中能自己打扫房子,怎么会来了这儿扫帚都不能握了呢?而且喝水如牛饮,原来是王动扮的。
连城气王动现在法术高明,竟然肆意过来欺骗她,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行,来我面前操练,连我都骗过。
我说呢,扮谁不好,非要扮刘启中。
等下刘启中到了这里,你可以去罗美人面前冒充刘启中了。
可真便宜。
说完摔了手中的茶壶,愤愤进屋。
王动站在外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就忽然生那么大气了呢?他刚刚因为被连城取笑了,心有不甘,偷偷飞来想寻一回连城的开心,找回平衡,同时看看她怎么讨厌刘启中,他还试想着刘启中来会怎么做,非常得意地在路上设计岀做义工这么个段子,换取连城心软。
没想到功败垂成,连城太了解他。
但是,她为什么生那么大气?王动站外面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估计,以前他自以为的委屈是个错误,连城心中其实非常在乎他做人时出轨的事实。
或者,连城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心中的在乎,她若是明白的话,反而会克制得很好,不会再让他看清楚。
想明白这些,王动心中又喜又恨,喜他是越来越明白连城心中有他,恨的是自己过去肤浅,没能真正明白连城的心。
他现在可以穿墙进去忙着赔罪,求连城谅解,但他还是止步了,转过身,变回王动,继续砌他已经做完一半的矮墙。
估计傍晚前能够结束。
过会儿,刘启中才真正到来。
看到一个矫健的人在院子里忙碌,他不由职业性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这身板,这侧面,太熟悉,就是网上流传的抱雪白狐狸在海南晒太阳的那个。
他心中顿起警觉。
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房门呼啦打开,里面连城走出来,横眉竖目喊一声:都进来,今天把话说清楚。
外面两个男子相顾愕然,但王动能看清楚刘启中在想什么,大步走过去,伸手搭在刘启中肩上,将他推进门,不,简直是把持进门的。
他不过是想让刘启中知道一下他的力气。
见刘启中蓄势待发,他一把摁刘启中坐下,淡淡地道:今天君子动口,对你有好处。
是你?刘启中知道不是对手,但他非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王动却不理他,对连城道:你想今天和他说个明白?他能不能接受?连城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两个男人,讨厌,都非常讨厌。
我自会处理。
你把情况详细告诉他吧。
连城,别意气用事,你早上还不是这么想的,就是刚才也还不是。
我说了我自会处理,但我会让他先有个明白。
连城不由分说。
刘启中头皮发麻,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让他死前有个明白?他当下强硬地道:也好,让我死前有个明白,但请你们务必事无巨细。
让我打两个电话交代一些后事。
连城不理他,王动也不理他。
连城两眼低垂,只看着自己手中被捻成小团的碧绿薄荷,一脸的心浮气躁。
王动两只眼睛则是紧紧盯着连城的脸,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他已会读心术,可就是没法读出连城在想些什么,难道读心术也有侦探和反侦探?但他还是能看到刘启中硬着头皮准备打电话,也没回头,伸手一把按住刘启中的手腕电话,却还是不跟刘启中说话,只对连城道:你最近一个人管这一大片,累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刘启中不会走,我也不会走,明天你再做决定。
连城想说你别敷衍我,但话到嘴边却火气十足的变成:你谁?你别跟我花言巧语,今天也说清楚。
你别纠缠着不放,我会自杀给你看。
活那么多年,反正我早活腻了。
转脸又对刘启中道:没人要杀你,他想杀你还是我阻着他。
跟你说清楚,他以前是陈樨,我以前是苏果,如果陈樨不遇空难,我们还会陈樨苏果下去一直到年龄差不多装死再换一个壳子。
我们世界的一套规矩与你们的不同,杀你们个把贪官天上还奖励。
明白了吗?我想为人类做点事,所以把以前自己挣的钱都花在这里,他嗑药了,所以管不住手要杀人,但他好歹没杀你吧。
给你十分钟好好想清楚前因后果,十分钟后我把你这段记忆全部去除。
我早该想到还有这种法术。
刘启中早听得呆了,拿手指着两个人,呐呐不能言语。
连城索性苏果开心嫂再连城地全变一遍,王动则是没动,费解地看着连城。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连城见刘启中嘴巴翕动却不能语,帮他把话说出来:你想问我们是不是非人类?我说是。
所以你能奈何得了我们吗?我说这不可能。
这就是对所有案件无法找到线索的真正原因所在,我们走路不用落地,我们进门出门可以穿墙而过,我们日行万里都不止,有人力大无穷连我都可以被掐死,掐死你简直太容易。
如果明白了这些的话,点一下头,我开始清理你的记忆。
刘启中相信连城的话,而且是不得不相信,他早就已经怀疑作案的是非人类,现在被证实了,虽然惊慌,但还是选择相信。
但他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被清洗记忆已是难免,他了解的东西太多,他们不会方西那么放他回去。
但他有问题要问。
你们是团伙,还是就你们两个?你们杀人是一时性起,还是有所谋划?你们杀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贪官的钱,还是人间正义?王动道:我来回答。
只有我们两个。
杀阿桂姐和五个恶丐是一时性起,其他都是有所计划,但不是我的计划。
天庭的计划估计是为人间正义,所谓人在做天在看。
我顺手取贪官的钱,想给连城搞绿化,可惜她不要。
本来我可以不管你的调查,但是你调查到了连城的绿化基地,看来你还想锲而不舍地查下去。
这是她的心血,不能让你给添乱了。
你这傻小子。
刘启中闭上眼睛,强自镇定,前前后后讲所有案件回忆一遍,终于融会贯通。
但是,现在知道了结果又有什么用呢?能将这两个绳之以法吗?显然不可能。
还不如被清洗记忆。
他也不睁眼了,挺起胸膛,伸直脖子,叹了声气:洗脑吧。
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洗?我可不可以要求保留有关我爸妈和另一个人的记忆?从与我们相关的第一件案子开始洗。
你想保留的是罗娜?为什么是她?刘启中忽然想起罗娜与眼前这两个的三角关系,本来还想随便敷衍一下的,现在只能实说:她很小女人。
连城已经放到刘启中头顶的手猛一掌拍在桌上,两眼冷冷睨了王动会儿,转身走了出去,她现在无法安静。
原来只因为罗娜很小女人,会哭,有点笨,有点傻,不能保护自己,而这些都是她连城做不到的,她以前会,和赌徒的时候会,和君文的时候会装,可和陈樨在一起时候,则终于成了十足大女人。
她还会恢复小女儿心态吗?不可能了,除非谁来清除她的记忆,让她从新来过。
否则,她只有继续大女人,而大女人注定是没有人怜爱,她不屑哭,她太懂世俗,她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从身到心,她百毒不侵,所以感情也不侵,大女人注定没有爱情。
她还真想喝一口一了百了的孟婆汤。
王动这才终于明白,连城为什么自始至终这么厌恶刘启中。
被罗娜连累了。
他不忍心让连城回来还得处理刘启中脑子里的记忆,自作主张问刘启中:我如果不清洗你的记忆,你会不会回去后把我们的事守口如瓶,不对第二人提起?当然,你提起也无所谓,我会用手掌血洗所有知道的人。
刘启中睁眼道:我建议你还是别清洗我的记忆,否则我回去后只要看到案件卷宗,我还是会追究,然后再走一遍老路。
这是我的兴趣,越坚难的案子,我越有兴趣。
你们的来历我不会说出去。
这方面,作为一个优秀刑侦人员,我训练有素。
王动拍拍刘启中的肩,相信刘启中的话。
因为这人是条汉子。
他没多说,抓起刘启中就穿墙而出,不辞而别。
刘启中这才更加清楚,为什么王动能一夜杀二十四个人。
但他很快昏迷,醒来,已经在他自己窗明几净的单身公寓里。
十四放下刘启中,王动急急赶回,知道连城下一个将处理他。
连城一直以来不温不火,最多一声冷笑,今天她终于爆出来,完全是受不了接连不断罗娜罗娜罗娜的刺激。
也好,跟刘启中一样,今天也得一个结局。
王动不知道连城会怎么处理他,但他觉得,连城怎么处理他都不为过。
唯一一个悬念是,连城会不会最后给他机会。
西部的天空依然晚霞满天,而沿海的天空已经星月交辉。
王动飞在天空,忧心忡忡,精神完全不能集中。
忽然,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他收不住如电速度,大力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只撞得眼冒金星,疼痛难忍。
一口气泄了,在空中定不住身,直直往下坠落。
他惊惶地想,完了,妖精也会摔死吗?听得耳边风声呼啸,眼见着就穿越了一朵乌云。
眼看下面是林立的雷达基站,一根根笔尖的铁针对着他飞速下降的肚皮,他差点要闭目等死。
但忽然想到,为什么不把身体变没了?他连忙又把自己变回一束电磁波,险险地在铁针面前挺住。
他惊魂甫定,却听头顶尖利呼叫,王动大怒,可不就是这厮闯祸,他手臂暴长,候着发出尖叫下坠的黑团团物事飞近,一掌大力拍下,火上浇油,那黑团惊天动地地摔水泥地上。
月色之下,只见黑团的四肢缓缓收缩,缩进衣服里面。
王动这才有时间有脑力回想刚才一幕,心说奇怪了,即使全速飞行的高空穿梭器,他现在也可以毫无障碍地穿越,他现在几乎不存在与什么相撞的事,他什么都可以穿越,为什么下面这团黑东西可以把他撞个结实,难道也是妖?可恶,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妖,撞得他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王动停在半空喘息,胸口闷闷地疼。
却忽然听到下面有个细细声音断断续续地道:人……人妖哥哥吗?王动立刻想到那个花痴妖精幽若,更是怒不可遏,难怪,原来撞上的是神仙。
他猛然想到神三条仙八条,不好,那里面规定,神妖冲撞,无论错误在谁,先追究妖精责任。
这是非常不公平的条例,但是,既然是天庭所定,当然偏向神仙。
王动再细细一算,就冲他刚才那主动一掌,他得被罚去荒无人烟的昆仑山口吞三百年的风雪。
三百年!吞风雪也罢了,可是这漫漫三百年的孤独,谁能承受。
不寒而栗。
不如毁尸灭迹!人命仙命有什么不同,凭什么他被这种白痴仙女撞了还得陪上三百年?不公。
王动缓缓下降,飞到已经变作本真红鲤鱼的幽若身边蹲下,故作温和地问:你不是给关禁闭吗?怎么出来的?人妖……人妖哥哥,我偷跑出来的,你帮我把我背鳍上哪粒小小元牝珠收起来,找个水塘放我进去养伤,天兵就找不到我了。
幽若跌得骨节粉碎,口喷献血,强撑一口真气说话。
好。
王动掀起红鲤鱼身上的衣服,果然看见一粒七彩如虹的小小圆珠在月色下发出柔和光泽,想到神三条仙八条中有关元牝珠应用的章节,他毫不犹豫张嘴就将元牝珠吞进肚里。
人妖哥哥……幽若大惊,她的元牝珠,那是她几千年修炼元神凝结的精华,她的命根,除非人妖哥哥剖腹还珠,否则,她伤后再无法成仙。
人妖哥哥,还我。
妈的,你才人妖。
王动一不做二不休,岀掌迅捷如雷,打在幽若身边,打出深深一个泥坑。
幽若这才注意到王动比黑夜更黑的眸子里面满是杀气,她惊呆了,这就是她喜欢到不惜违反天宫规条而私逃禁闭欲与之会面的人妖哥哥?她深深的失望,说不出话来,睁眼泪汪汪看着王动。
王动又往坑里踩上一脚,踩得够深。
心说,若是会得传说中三昧真火的法术,才真能毁尸灭迹,做得干净。
王动才一想到,忽觉胸口一热,那是一种温和的热,如春日阳光和煦温柔,缓缓温暖他的四肢百骸,又有一束集中的温暖从手臂流向手指,王动惊讶地看到,手指竟然神奇地冒出闪亮如电的火焰,不,就像是手指会放焰火。
火光中,他看到幽若惊恐的眼神,他隐隐领会,冷冷一个狞笑,将火焰弹到幽若身上。
灿烂烟花如同万千流星,载起幽若奔向虚无。
王动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已经一次再次地送给他神奇的感觉,难道今日,幽若的元牝珠将她千年修炼的全身仙法植入他身?他尝试着从神三条仙八条里找出冷僻的法术,凡是他能想到,法术就能神奇地施展,而脑海里则是自动出现法术的文字记录。
王动喃喃自语,这元牝珠简直是电脑的记忆芯片加CPU。
那么,能不能如路苔生他们一般,只要心里一想就能到达哪里呢?比如缩地成尺?好,那就去连城那里。
王动第一个就想到连城那里的平方,几乎是转眼,不用再如电翱翔在空中,他已经出现在连城屋外小院。
真正的心想事成。
王动心中充盈冲天的豪情,神仙的法术,结合人精的脑袋,再加妖精的神力,看今日之寰宇,将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他毫不犹豫穿墙进入组培室,一把抱起正小心切分植物组织的连城,急切而兴奋地说一声:走,我带你去看雪。
凭空一转,眼前已不是戈壁滩上明亮温暖的组培室,而是天山深处,天池之畔。
周遭万籁俱寂,惟见如絮雪花纷纷扬扬,撒在两人的睫毛上,嘴唇上。
王动轻轻掸开掩在连城睫毛上的雪,看着她惊讶的眼睛,无语微笑。
终于有连城为他惊奇的一天。
想他当年还是凡人的时候,他自以为是的骄傲,不知连城怎么看待。
而如今,他可以给连城真正的惊奇。
他为自己骄傲。
这都凭他自己的一双手。
而这双手,也可以温柔。
他一片一片地捡去落在连城眉间发梢的雪花。
路苔生不要命了,这么要紧的法术也传给你。
放开,我们坐着看雪。
王动依依不舍地放开一只手,揽着连城坐上树梢,树梢弯弯的,随着轻轻的风微微地摆。
连城,比你在北极的雪,如何?我知道你一直爱雪,可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爱雪。
连城微笑,伸出手掌,守株待兔等待雪花的降落。
多少年没这等闲情逸致了?还是小雪狐的时候,她就最喜欢在下雪的夜晚出来追着雪花儿玩,让雪花戴满她的全身,带回一朵雪花给慈祥的蓝狐精。
多少年了,变成人形后,反而不再追逐飞扬的雪花,她已经拘束了自己那么多年。
终于,有一朵硕大的雪花若是通灵地飘上连城的手心。
王动伸手将连城的手捞回,张嘴大口大口地冲雪花呼热气。
连城不舍得,吹冷气相辅。
两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王动心急,索性一吻下去,将雪花化在唇角。
他这才抬头,期待地道:连城,我们的心结,也像这朵雪花一样,化了如何?这是我们的心结吗?只是我的。
不可能你想强加给我就强加,你想融化就融化。
连城叹息。
至少你给我机会,让我弥补,让我继续保护你。
连城,我们这二十多年,我总有好的时候。
我们曾经很快乐,你也快乐过。
想想我们的那些快乐。
连城摇头:我最恨的是你那次上阿乐家向我坦言你的外遇,你那时候理所当然的样子,吃定了我年老色衰无权无钱无娘家无法反抗,你吃定了我会无奈默认你有另一个家,那个家会照顾到你的心,有你喜欢的孩子,你向我承认后,反而可以肆无忌惮地光明正大地呆在另一个家。
你欺负得太狠了,还有良心吗?你那时候有没有想到我们二十多年的快乐?我不会原谅你,我心有余悸。
连城清冷的控诉让王动心寒,他不得不靠着强势地揽住连城给自己底气,我也不知做人时候怎么会鬼迷心窍……因为我老了,色衰了。
连城一点不客气。
王动想了想,摇头,不,不是这个原因,在我眼里,你老了还是最美丽的。
你的气质无与伦比。
但是……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外遇,男人,我们那个圈子的男人,我也鬼迷心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你那时在阿乐家走得好,你那时如果跟我吵架,跟我哭求,我反而不会明白过来。
连城,你心里还有我的,给我机会,让我悔改。
你看,我总能做出让你欢喜的事情,我们坐在一起是那么自然,而且,我们未来还有千年万年,我们需要在一起取暖。
一张凳子坐上二十多年,凳面也会磨岀属于我和凳子的痕迹,越来越契合,何况是有心的人。
我尝试着慢慢忘记你,即使忘不了,我也会无视你,越过和你的那一段。
你让我无法相信你。
我们还有千年万年,我不可能提心吊胆千年万年。
我已经想开了。
我的前一百多年从这个人的怀抱转到那个人的怀抱,以一段情爱掩盖另一段情爱,没有其他,其实,我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做,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学,真的,我不会太想你。
对不起,我是你的最初,你却不是。
赌徒是不是很出色?王动有点咬牙切齿,终于揭开自己最不愿提的疮疤。
是。
但平心而论,你是最出色的。
你很像我最喜欢的陆叔叔,知道怎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知道怎样玩得美丽玩得开心。
可是,我老了,我一百多岁了,不再会激动了。
对不起,王动,即使你以前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也会越离越远。
墨鸦把血输给你的那一天,我就很害怕,害怕千年万年在一起的沉重……总算,王动知道自己是最出色的,这让他心里好过很多。
他这才能心平气和地考虑问题,心平气和地说出自己的考虑。
连城,你有没有想过,你因为伤心与凡人交往得苦于生离死别,你就放弃与凡人在一起,而你又因为担心与妖精千年万年相看两厌苦不堪言,你先行退缩,那你准备以后怎么样?一直与树相伴?这不科学,你这想法太消极。
你总需要朋友,需要伴侣,需要性,否则不正常。
不过我知道,肯定是我的出轨伤了你的心,让你对爱情那么悲观。
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你即使不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留家察看,以观后效。
王动说着,一边留意着连城的反应。
雪花在两人周围飞舞,堆积在两人身上,说了那么会儿话,两人成了雪人。
雪人王动伸出另一条手臂,将雪人连城拥进怀里。
他想,不管如何,他不放开连城了,今晚一定要有个结果,而且,这个结果必须是两人最终在一起。
连城没有拒绝,王动说的也有道理,这人总有三寸不烂之舌。
就跟当年的陆叔叔一样,他们都很能说服人。
但是……,王动,其实人间有很多美丽的女孩,她们珍惜短暂生命,所以她们的爱跟燃烧似的。
不像我,我的心老了,不会再和你一起燃烧。
非常的没意思,你已经领教过。
追他们去吧,我不会怪你。
我也五十多岁,是个老年人,虽然现在精力恢复,可对于燃烧激情也不是最热衷。
你看,我刚得到更大法力,我先想到回家找你,演示给你看,回家,已经成习惯了。
在海南时候,每天抱着你晒太阳,我像退休老头老太一样的安心。
嗑药了,那是因为我们都嗑仙药了。
连城为自己还觉得王动的怀抱很温暖很宽广下了注释。
王动不说明,只将连城拥得更紧。
雪越下越大,两个人像松树上的两颗松果。
自始至终,幽若没在王动心中出现分毫。
她仿佛只是个将元牝珠送来的邮政人员,她是谁,长什么样,仿佛都不重要。
日子,又恢复以前的美丽。
王动不再心心念念地想杀人,他像初恋似的厮缠着连城。
连城大惑不解,大家一样嗑药了,为什么她的反应没那么明显?王动现在最爱枕在她怀里睡觉,这让连城想到墨鸦。
但连城也愿意努力,像王动说的那样,不能消极地生活,既然如此,那就能爱时候爱着,不能爱的时候,吵架杀人放火都行,总比温吞水来得强。
白天,他们一起种树搬石头,现在王动法力无比,做什么都多快好省。
晚饭,两人转眼就到法国,与长驻罗浮宫的三个英俊吸血鬼共进晚餐,吸引餐厅无数艳羡眼球。
饭后,去天正亮着的亚马逊热带雨林跟老树精们学已经消逝的语言。
回家,连城睡觉,王动坐床头玩他现在最热衷的期货,他睡得少,却精力旺盛。
充实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戈壁滩上已经寒风呼啸,雪片如轮。
两人最喜欢做的事,是飞到高空,看从俄罗斯过来的冷空气携厚重彤云,穿越天山豁口,沿河西走廊滚滚东去,撒下一路冰雪连天。
野外已经不能作业,两人几乎天天呆在屋里。
王动是卯足了劲好好操作期货,这玩意儿他以前听说,但没有亲自操作。
新手上阵,他竟然连亏三次,差点把杀贪官昧下的钱都输光,被连城笑话。
他不得不放弃小聪明念头,找来资料静下心学习期货操作。
这才知道,经验在操作中也是非常重要。
他就跟学围棋打谱一样,到处找来人家炒期货的实战例子研究分析,看人家对在哪里,错在哪里。
他找到了新的战场,一腔热血都对准跳跃的数字,连城看着这样也好,省得他管不住两只手。
于是,外面的世界立刻太平下来,直太平了到了元旦,到了春节。
刘启中反而有点大惑不解。
连城去阳光温室收拾的时候,王动跟着去,但手里拿着折叠式笔记本电脑看资料,做评估。
连城回来烧菜煮饭,他也跟回来,帮助洗菜切肉斩骨头,但王动还是不吃肉,只意思意思吃一点点的菜。
连城常说,按照能量平衡原理,不加油尽出力,似乎很不科学。
但两人本身就是科学很不能解释的产物,也就马马虎虎不予深究。
元宵过后,忘机和路苔生两个才吃得满嘴冒油地赶来做客。
没想到社会越来越进步,求神拜佛的人越多,两个从年前一直忙到元宵,没有个完。
王动自从知道了神三条仙八条中的不公平规矩后,www奇sjtxt書com网对这两个傻冒神仙更加看不起,他们来,他淡淡的,不去搭理。
但看连城面上,不去赶他们。
忘机和路苔生一向看惯王动冷脸,巴不得他不出声,免得呛人。
忘机进门就唠叨,小狐狸,我要吃点素的,这几天大鱼大肉都腻死我。
最烦的还是糖瓜,都几年了,人类还没玩够,以为我们真对付不了粘巴粘巴的糖吗?越是供糖瓜的,我越考核不给他们及格。
路苔生的嘴从来不会遭糖瓜之灾,但胡子常被糖瓜粘住,深受其害。
王动冷冷地插一句:人家供灶王爷的,谁让你们去吃了。
现在农村城市化得厉害,还灶什么灶啊。
天庭机构精简,先拿这种被社会淘汰的位置开刀。
还是忘机解释。
天庭人浮于事,机构重叠,小小一个上海,设置土地和城隍就是机构重叠。
王动见连城做鱼汤,就自觉下温室去剪了几根葱。
路苔生生气地斜睨着王动的背影,哼哼道:奇怪,还真只听小狐狸一个的。
一物降一物。
忘机则是道:还有更奇怪的,我妹一看见他就喜欢,喜欢得还被天庭关了禁闭。
得关上一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她有得关了。
王动剪葱时候竖起耳朵听着,心说天庭还真人浮于事,幽若都偷溜岀那么多天他们还没发现。
可也不觉暗暗松一口气。
连城为王动对两个老好神仙的态度内疚,更是殷勤地做出清热降脂的食物出来以飨。
于是,忘机和路苔生本来是想来小狐狸的不毛之地饿上三天的,结果,吃得比多还多。
王动不屑地看着,心说连食欲都不能控制的人,怎么配作高贵的神仙。
世间最高贵的人,是最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
比如说自己,口腹之欲早不在话下。
但王动的思维混迹在无数期货信息和数字之中,路苔生与忘机空有一身读心术,却对王动心中单位时间内极大的信息流量束手无策,干脆不去窥看,闭目塞听,只要王动不开口说话,彼此就当对方没有。
忘机和路苔生见小狐狸与王动复合后神清气爽,心宽体胖,倒也放心,三个人凑一起议论外面的绿化工程明年怎么做。
连城说,她做了试验,因为此地夏天温度极高,湿度极小,建造一处开阔水库的自然蒸发量在夏天时候相当大,为了达到涓滴珍惜的目的,决定还是沿用汉朝开掘用到现在的坎儿井。
不过为了减少泥土渗漏,地下传输使用铁管连接。
路苔生作为一方主管,还是懂得算一笔经济帐的,他说,这会造成相当巨大的投资。
连城拿下巴指指王动,说他会解决。
路苔生神情复杂地斜睨王动,不得不在心中承认,此人嘴臭,态度恶劣,但办事还真少不了他。
他思索再三,变岀一张纸来,上面写上能量越大的人,为恶伤害越重,你留意克制他的戾气,然后交给连城过目。
连城看着皱眉,可不就是这样。
路苔生将纸烧了,忘机却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路苔生白了忘机一眼,却被王动拍桌一声响亮的哈打断。
众人看去,却见王动得意地如喝酒一般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连城,终于平了。
一雪耻辱啊。
连城见忘机和路苔生面面相觑,便解释道:他年前投入巨资炒期货,结果不识水性,做得很差,被银行逼着平仓,差点血本无归。
后头他潜心钻研,每天抓着我跟他一起模拟操作,越练越精,从圣诞复盘开始杀回大市,至今天,估计把年前输出去的本钱全捞回来了。
说完才对王动道:干得好,UBA这回怎么反应?UBA绝没想到,在它家呼风唤雨的地盘会着了我的暗招,看来我卧薪尝胆做得非常不错,可惜,唯一遗憾,我现在手头的资金没以前的庞大,否则UBA的这一跤将摔得很惨。
忘机不以为然地道:你一个妖精,可以飞过去隐身在人家办公室看人家开会,可以算出凡人在做什么,你再斗不过凡人,自绝于妖精得了。
王动难得和颜悦色地解释:你错了,我为了实际提升自己的操作水平,硬是没有动用法术搞不正当竞争。
他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我全凭我一个人的脑袋,对付世界各大机构的专家团队。
狂得不得了。
路苔生给王动下了结论,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子。
连城,你来看看这个曲线。
王动的声音里有抑止不住的喜悦。
连城没立即过去,而是下酒窖取了一瓶香槟出来,砰一下打开给各人斟了一杯,除了她自己。
虽然在王动的帮助下,法术提高很多,可她依然惧酒。
路苔生冷眼看着,只见连城拿一杯果汁过去,王动虽然眼睛还盯着电脑,但手脚自动伸出来,手揽着连城坐上他的腿,然后腿将连城移到电脑前,送上胸膛手臂给连城靠着,伺候周到。
不得不承认忘机的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觉得,这说明王动还算是个至情至性的。
连城看着数据曲线,她到底要比王动反应稍慢一些,过一会儿才道:应该是有人跟你结盟了吧,否则资金流量怎么可能这么大。
当然,凭我现在实力,只能跟风,但是跟风哪里赚得了钱。
所以只好和几个中户结盟,突袭了UBA这些大鳄一把。
不过,这样一来,也暴露了目标。
估计UBA会很快找上我,跟我打哈哈。
我当然会与他周旋,但不会依附。
你想,他强我弱,我如果依附,就得受制于他,没主动权的钱赚得多又有什么意思?我得阳奉阴违地再赚个几小票,取得银行高额贷款授信,然后就得公开与UBA对立了。
只有与UBA这等大鳄对决沙场,才有赚钱的快感啊。
没等连城说话,忘机先道:你怎么神州处处是战场啊。
好好一个期货市场,你非要拿它当沙场看,非要跟人决战,你累不累。
王动不屑地道:所以你活得跟头猪一样,不,这么说侮辱了猪。
连城一把捂住王动的嘴。
但忘机脾气再好也呆不住了,拂袖而去。
路苔生站起身,看着王动,问:你现在周身七彩隐现,修了什么法术?王动不理,连城忙打圆场:我和他在探究我师傅传给我的法术。
路苔生有些不敢置信,但想到当年众仙围攻,蓝狐精依然逃脱,这等法力无人能及,所以也不得不信。
看着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王动,气闷地道:你即使是玉皇大帝,也得收敛一点才好。
做什么,都得有个法度,不要忘乎所以。
王动微笑:我的法度就是连城,她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比如我现在不杀人。
路苔生这才想到今天此行的主要目的,手头有两张上仙的杀人任务纸条,可现在都有点不知道拿出来好,还是不拿出来。
拿出来,脸面太挂不下,看现在这形势,必定得对王动好言好语,可不拿出来,已经跟上仙拍了胸脯,又不好退回去,左右为难。
连城见路苔生面色不对,忙起身拉他到温室,轻声问:有什么为难的?路苔生支支吾吾:你看,这儿有五个人的名额……唉,又是杀人的,我好不容易才压下他的戾气,给引导到期货市场去。
拿来吧,我给你去杀。
王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连城身后,将她手中纸条抽来,交给路苔生,冷冷道:你别到处做好人捡好处,杀人的罪名要我担着。
回去告诉神仙们,我这儿开杀手公司,要杀人,自己找我。
我呆这儿不会走。
路苔生面红耳赤,转身就走。
王动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对连城道:路苔生比忘机坏得多,专门利用你的好心。
忘机倒是真心对你好。
可惜路苔生的狡猾档次太低,看着很没美感。
哄吓骗拐坏到一定层次,就是艺术,就是政治。
你以后别答应他们,否则他们没个完。
我不能让你雪白的手沾染血腥,我要保护你过最纯净的生活。
连城叹息:可是忘机好心,你却挤兑走了他。
路苔生虽然事儿多,但……有时候交朋友不能对对方要求太高,一只眼睛开一只眼睛闭算了。
你得知道,这种杀人任务一百年布置一次,他们自己又不能亲自动手,动脑筋设计让该杀的两个人遇见面狗咬狗又太不容易,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吧。
设计该杀的人狗咬狗太容易了,是他们神仙优越惯了,不肯动脑筋。
等着,他们会来找我,他们才不肯放弃我这个杀人资源呢。
我就是见不得他们不学无术还在我面前摆臭架子,神仙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他们自己求上门来。
连城哭笑不得,不得不承认王动的歪理有点道理。
你啊,又不是十七八毛头小伙子了,怎么还那么偏激,稀里糊涂过去不就得了?我烦他们单方面利用你的好心,你太重情,他们跟我之间互相利用倒也罢了,我们是狗咬狗。
来,我们玩期货,说起那些神仙我就火大。
什么玩意儿,都是养尊处优退化了的人种。
你把我保护得太好。
唉,我看报道,过几天香港有黄舒骏的告别演唱会,我记得你最喜欢他的歌。
哎唷,做妖精一年多,差点忘记老朋友。
我们过去捧场。
连城,你现在对我真好,事事想着我。
连城汗颜,这还是她回忆过去时光才知道的,否则,当初还真没怎么留意王动的爱好,光花精力在阿乐那里了。
如今专心留意王动,才深刻体会到王动这人精力旺盛,爱好广泛而别具一格,是个内涵极丰富的人。
为此她花时间找出黄舒骏的歌词看,也是越看越喜欢。
就像一本书,有的人是红楼,前八十回一看再看,而有的人是故事会,一目十行可也。
回头见王动喜笑颜开,连城不由薄怒:又玩读心术。
你也学吧。
王动开心地拥抱连城。
或者你玩反读心术。
那还要花言巧语干什么?不累着自己。
警告你必须立刻停止一切非法读心入侵活动。
王动笑道:好好,可是看见你垂下眼皮想心事,我就担心啊。
赶明儿我专门想着活剥旅鼠生吃旅鼠给你读。
恶心死你。
王动听了笑而不言,连城也知道,怎么可能恶心得死他?忘机和路苔生拂袖而去,没吃的菜连城不得不独吞。
王动就在一边告诉连城他下一步的计划。
原油期指,他准备买高,与UBA唱反调。
他第一步骤是什么,第二步骤是什么,第三步骤是什么……连城听着奇怪:你是拧着性子非要与UBA他们唱反调,还是原油趋势真的会走高?我觉得冬天取暖季节已快过去,取暖油需求降低,你应该把油价看低了才是。
是不是还有什么消息?王动笑道:我就是要跟几家基金唱反调。
油价不来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波动,我哪儿赚钱去。
自古,独立特行的才吃肉喝汤,跟风起哄的最多啃啃骨头。
你看我后面操作。
连城想了会儿,笑道:算了,我还是这个原则,不插手你的操作,你做事太没牌理,让我心惊肉跳。
不过还是提醒你,UBA是个组织,多家重要基金组成的组织,全世界有几个相关国家的政府背后有UBA游说团的影子。
你到时别把本金又玩完。
香港今天有个珠宝展,你去不去?我当然去,你等我往卡里划一笔钱。
不会想给我买珠宝玩儿吧?你变给我就好。
王动一笑:你的鲍鱼需要添货,干贝也已经吃完,新鲜活杀金枪鱼和鲔鱼也没了,你肯定还馋牛肉干。
我想逛几家酒庄。
这些你变不出来吧,变岀来也不是味道。
顺便一起买了。
连城忍不住翻一个白眼,以后外面的事都你记着你管,我只管烧饭打扫卫生。
两人香港酒足饭饱回来,家里已经等下几个神仙。
连城本来还有点担心王动又像对待忘机路苔生似的对待这些不认识的神仙,不想他这一回却是如做凡人时候一样的长袖善舞,将几个神仙敷衍得极好。
大家开开心心地坐下喝了好几杯王动刚从香港买的陈年好酒,神仙们又对连城做的干果细点赞不绝口,对于王动修炼法术中出现的疑难不吝指点,走时都不忘送上精美礼物给女主人。
事后王动笑言,看来神仙世界与人界差不多,越是小鬼,越是事儿多话儿杂。
但王动自己心里记下一笔帐,这几个神仙这么一来,无形中欠下他的诺大人情。
神三条仙八条有规定,神仙不得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取福利,朋友之间礼尚往来除外。
所以,这些神仙才折节下交。
他不给路苔生面子,而是要当事神仙自己上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有目的的朋友。
所谓知己知彼,知道了神三条仙八条,等于打入敌人内部。
连城不知内情,王动不敢告诉她,怕被天庭知道,处罚于她。
而且,王动想着,他有必要保护连城活得单纯快乐,而不是像他这样的心计深重。
连城见那些神仙态度可亲,谈吐睿智,而王动也落落大方,心中也是喜欢。
看来王动也不是对谁都狂,也看对象是谁。
不过在连城的要求之后,王动答应以后善待忘机,可不愿善待路苔生,他总说路苔生又蔫又坏。
十五十五自从看了黄舒骏的告别演唱会后,王动的嘴里天天哼我是谁,我是谁。
但是他哼我是谁的时候,心中并无迷茫,也无怀疑,他清楚分明地知道,他有妖的虚无身体,神仙的无上修为,人的狡猾大脑。
如此组合,天下谁人能岀其右。
而他更是努力整合蓝狐精与神仙的法术,以求神速进境。
他深知,他虽然暂时逃脱了三百年昆仑山口吃风雪,换得与连城的神仙般快乐日子。
但幽若这个糊涂女仙逃脱禁闭的事终有一天会被发现,而天庭也不都是忘机路苔生这样的糊涂神仙,他们总有一天会得发现,是他王动下手除去幽若。
所以,他必须分三步走,结交更多神仙朋友,使他们到时宥于仙界规条无法动手;以神仙之修为,修炼蓝狐精已经用以抵御神仙,逃脱打击的高深妖界法术,终有一天他将面对一场大战;他必须快速赚钱,交给连城大力投资绿化,这是替连城积善积德,如果那一天真正来临,可保护连城以此不受株连。
他并非不想与连城天长地久,但是事已至此,他当初不可能为了幽若触犯天条而贻误向连城请求复合的最佳时机,现在,他当然必须清醒面对他所做的一切。
他并不会纯情到以为爱情就是面包就是一切,他希望天庭不会查到他的头上,但希望只是希望,他必须事先做好防护准备。
所以,他整天很勤奋,修炼勤奋,赚钱勤奋,甚至亲热也勤奋。
只有睡觉,成妖后他睡得少,可现今为了争取更多时间,他睡得更少。
他不悔,他很兴奋。
获得新知的兴奋,获得爱人的兴奋,获得力量的兴奋,获得更大权威的兴奋。
他想,人生何求,妖生何求,还不是为了站直了扬眉吐气?他睡前照旧是先查一遍邮件,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然后依着蓝狐精的方式修炼一阵,这才进入卧室。
看到连城早就熟睡,本来她是短发,但是因为他喜欢长发,她已经变回长发,海藻般地流淌在枕头上面。
王动躺下,帮她把头发拢好,才累得闭上眼睛。
下意识地关上台灯。
一会儿,外面有敲门声。
他起身过去看,见外面是个金甲神人,手中握着金锏。
他心惊,难道是事发?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有什么事,外面金甲神人说神镜照到这里有失踪神仙幽若的毫光,需要进门检查。
王动想到里面躺着睡得香甜的连城,再说有没有房子隔着对于神妖都是一样,索性走出去,迎面,是亮晃晃的神镜,里面照岀他整个人,肚子的中心是七彩元牝珠,没有秘密,所有的东西在神镜面前一览无余。
他不得不先发制人,下手发出强打雷电样神力,神镜在他手下四分五裂,金甲神人见此不好,挥锏抽来,王动不甘示弱,正好用上最近所学所修,打得你来我王,不相上下。
王动一边兴奋一边忧心,兴奋的是,终于可以与神仙对垒,忧心的是,他一个妖,神仙却是一个集团,神仙与他车轮大战怎么办?所以,照面应该毫不犹豫,不管对方金锏银锏,他出手就得是杀手锏。
这么一想,他大喝一声,祭岀翻天罡气,顿时,地动山摇,连他自己都被晃动的大地摇得站不住,摇得很晕,摇得想睡,但怎么能睡,他强撑开眼睛,却看到连城的脸,忙一把推开她,急道:你进去,别出来。
连城睡眼惺忪地大笑,你怎么了?做什么恶梦?梦里也在保护我?瞧你一头的汗。
连城的手软软地抹过他的额头,为他拭去汗珠,王动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做梦,日有所忧,夜有所梦。
他忙掩饰地懒懒地笑,伸手抱住连城的纤腰,埋首在连城胸口,听着她的心跳,闷闷地道:做梦跟神仙比法术,神仙怒了,咦,妖精敢挑战神仙?发落了。
呵呵。
连城觉得这时的王动好小,像个小孩子,做梦都跟人打架,还不忘保护她。
伸手温柔地轻抚王动的头发,微笑道:你做事太有狠心,急什么呢,我们还有千年万年呢,现在都学会了,以后干什么去?无所事事才真难受呢。
王动自然不会跟连城说出他的日子过一日是一日,不敢让她担心,只避开至别的话题,若有所指地道:我心里总有什么莫名的担心,觉得修炼着做着事就安心一点。
连城,以后千年万年,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是不是因为我现在强大了,知道你是谁了,我觉得与你接近许多。
以前,你好像总是离我有点远,我爱你,就像爱慕晶莹神秘的雪山,总是不真实。
我们重归于好后,我才感觉岀你的烟火气。
可是我心里很不踏实,很担心这么幸福的日子会忽然消失。
我们要么把阿乐去接来,告诉阿乐我们现在是什么,我们好好享人间烟火的天伦之乐,好吗?这还是王动第一次说出他的心事,可用了另一种担忧。
他一直没法太适应黑暗,是墨鸦的原因吧,黑暗中他总觉得自己非常软弱,很怕伤害,需要强壮,需要狠心,这才很是暴躁。
但今天钻在连城的怀里,暴躁不起来,软弱却是席卷。
连城没想到王动会说得这么动情,好像梦呓,不由抱紧了他的头,轻道:千年万年的承诺太沉重,而且我们是吃了莫名其妙的仙药的,谁知道药力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走向反面。
而现在,我的人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
别担心,不用拿阿乐过来压着,别吓到阿乐。
我会改改我漠不关心的性子,会更烟火气一些。
王动听了,黑夜中抬起头来冲着上面的连城笑,连城俯首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两人一起甜蜜蜜的对着笑。
王动这才有勇气道:连城,有件事跟你说了你不能生气。
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不是太坏的事,只是……我看出路苔生撒谎,逼着问出他所谓仙药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什么仙药男女有别,没这种事。
但我知道了也不敢告诉你,怕你更不肯理我。
起码有什么药力打底,你不会嫌我总是死缠烂打,总会原谅我是受药力困扰。
连城听了只会笑,哪里真能生气,看着王动只会笑,难怪,难怪,我说怎么没那种吃万艾可的感觉。
城隍太坏了,这么调戏我们两个。
你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王动笑着撑起身将连城的笑吻进嘴里,刚刚的恶梦早抛到脑后。
那种感觉,王动记得他做人时候经历的1999年曾有个名词说得很准,这叫世纪末心态。
UBA之成为UBA,自有它的过人之处。
它们操纵着原油价格缓缓下滑。
适时地,总有某国政府出来宣布库存客观,或者新能源使用比例又有提升等消息,更有产油国与非产油国之间,非产油国总抛出一系列打压措施,迫使市场信心渐进地消失,导致价格一路走低。
王动以前已经知道,石油集团对国家政治的干扰,但自己深入操作后,才敢相信,某些政府与石油巨头的配合是如何默契,简直是一家人。
他原以为对付的只是一个势力庞大的集团,至今才知道,他想扭转局势,除非他政治经济两手抓。
而他已不能退,除非斩仓,承认损失,重新来过。
可是,即使银行帮忙,他还有时间再赚一大笔填补漏洞,同时给连城用吗?而且,他肯忍声吞气地眼整整地看着自己失手吗?当然,答案只有一个,不行。
王动不得不抛开技术数据分析,抛开迷魂阵似的华尔街评论,换一种全局的政治的眼光审视如今的世界局势。
他得找到突破口,而且还得是迅速突破口,即使没有条件,他也得创造条件,有效迅速地拉高油价。
他在网络上大量搜索所有有关产油国的国内新闻,逐条品读,找出可资利用的信息。
遇到语言冷僻的,动用翻译软件依然不可行的,他只有找到连城翻译。
连城只知道他在担心油价走势,可不知道他心里还有更深考虑。
有时还劝说他放弃算了,别钻牛角尖,来日方长。
但是王动不肯。
连城也只好作罢,总觉得这家伙现在像孩子般的固执,小伙子般的不肯放弃。
终于有一天,王动的眉头展开,一个人呆在温室里坐着考虑了整整一天,将所需资料融会贯通一遍,获得整盘计划的思路。
他晚上趁连城睡觉时候,迅捷出门采取了行动。
回来,浑身轻松地钻进连城怀里,满足地睡上最近难得的一个好觉,连城早上醒来时候他都还没醒。
嘴角眉头都是快乐的笑。
连城看着王动睡梦里展颜也觉得很好。
最近她总感觉王动心中有事,而且不是小事,问他又问不出来,这人年轻时候跟陆叔叔似的,城府一向很深,何况现在。
今天见他终于开颜,她也不由得跟着高兴。
下厨给自己准备早餐,煎鲑鱼,白灼大虾,还有一只松茸羊肉饼,不用担心长胖的人生真美味,连城都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是不是胖如小猪。
王动悄悄起床,掩到连城背后先吓她一跳,才笑嘻嘻回去洗漱。
这种日子连城喜欢,不像当年做人时候,大家都一副有身份的长者的模样,家中保姆花工穿梭,做人像登台做戏,哪里有现在随意洒脱的小快乐。
做人一生太短,忙忙碌碌赶着时间,抓手中的东西不知道能抓多久,所以分外珍惜,包括钱财,包括名誉,唯独不包括感情。
因为钱财名誉需要专心积累才能富裕深厚,感情需要散枝开叶才能丰富多彩。
哪像做妖的想得明白,当年陆叔叔就曾预先向她指出,她爱谁跟谁在一起,都不用考虑地位名誉钱财,只需要考虑一件事:爱。
不知道王动是不是在做妖后也有了悟,否则,怎么会更加爱她?按说,他的世故见识都不比陆叔叔差。
一会儿,王动从阳光温室过来,带来一杯新鲜上市的草莓汁,和一杯番茄汁。
自从与吸血鬼交流之后,王动爱上番茄汁。
而新疆这里的番茄日照多,番茄红素高,甜度也高,王动曾榨了一罐子飞去巴黎送给吸血鬼,让吸血鬼艳羡不已。
或许是妖与妖之间有共同语言,再加罗浮宫出身的吸血鬼高贵雅致,与王动一拍即合,两下里竟然走动得极勤。
而粉红的草莓汁是给连城的,王动知道连城喜欢食荤,懒得削水果吃素菜,所以他自己做果汁做色拉时候总给连城也做一份,免得连城营养不良。
以前做人时候,这种事他从来不做,最多煮一杯咖啡,也是给弄得兴师动众,做试验似的,形式大于内容。
现在才发现细碎小事自有乐在其中。
那自然连城给他带来的,王动这么归类。
两人跟很多老夫老妻一样,早餐并无太多交谈,吃饭也不是规规矩矩趴在桌上,两人都是舒坦地倒在圈椅里,各自看自己面前的一方屏幕。
连城自然是看她的新闻,而王动即使不看也知道,今天的头条是什么。
果然,就听连城读岀标题,铁腕总统遭部属射杀。
连城咦了一声,油价还能不涨?老天帮你。
世上没有救世主,只靠劳动人民一双手。
王动志得意满,却故意装得满不在乎。
你?连城吊起眉毛,他为了赢石油大鳄,无所不用其极啊。
我没自己动手,我只是帮助与铁腕总统不属于一个派别的部属携带武器通过安检而已。
他们两个教派迟早血拼,我帮他们催化一下,加点速。
你看,超薄全合成塑料的手枪,包括子弹也不含丝毫金属,本来应该留在现场的,我实在看着有趣,忍不住拿回来给你看看。
如果不是因为我心急,我还真想看看这把手枪能不能通过金属品安检。
连城一脸怀疑地侧目,她看见新闻时候已经怀疑上了王动,因为知道他现在做事能力无边却没有约束,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这会儿对他说没亲自动手反而不予置信:良心发现了?王动嘻嘻地笑,不用动用读心术都能知道连城在想什么,他伸手摸摸眼前这张白皙的小脸,取出超薄全合成塑料手枪放桌上,果然,手枪与桌面撞击的声音不是来自金属。
连城取枪仔细审视,从外表上看,灰黑光亮,竟是看不出材质。
她也不是个吃素的,上膛扣机,往地板轰了一枪。
如同寻常手枪的后坐力让她手臂不得不微微一曲。
她又细细翻看几下,将手枪放在桌上,深思熟虑,杀一个人然后自杀,这种政治事件本来已经可以赋予那个国家绷紧的舆论以无限误读的空间,你把手枪收走,那就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他们可不会成立一个‘3·19’真调会之类的民主团体,他们会爆发族群间真刀真枪的争斗。
你不杀人,可不知有多少人将因你而死。
子弹不是从你手中射出去的,但你不能否认你曾使法术调动杀人者的狂躁之心。
王动看着连城清澈的眼睛,这一次倒是认真否认:不是,我确实没有在他们的脑子里施以法术。
就如同视死如归的人弹一样,昨天携手枪入见的部属,做的是最完美的准备,但存的是死士的必死之心,这来自他们的纯粹信仰。
我只是机缘凑巧,正好遇到这个良机。
不过你说的带手枪回家的原因,我都没去考虑,他们两大派别两个头目的死亡,还不够成导火索吗?那个地区,早就已经是一触即发的火药桶。
我的作用,只是单纯的催化剂,加速而已。
连城倒是相信王动要么不做,要么不说,说出来的一般不会是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油头滑脑的小勾当。
她再次拿起桌上的手枪,摇头叹息:人类的智慧都用到这种事上面,反而我们妖怪出钱出力帮助地球恢复生态,连罗浮宫的吸血鬼都去非洲拯救野生动物,大树精到亚马逊植树造林,这世道怎么了。
人类因为生命短暂而浮躁。
王动听了这话,不由联想到自己头上可能快速降临的天宫惩罚,他又何尝不是明知生命短暂,所以浮躁?可是,明知浮躁,又如何克制得了。
而且,何必克制,没有必要克制。
王动相信自己的布置,相信自己的能量,相信必得的结局。
他向前看,他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将鲜红的番茄汁一饮而尽,看连城吞食动物肉体,微微一笑,还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连城心中彻底的被人类道德所同化,在她的意识中,看不到为妖者的优势。
妖之于人,就像人之于家养畜禽,鱼肉关系而已,最多,也就是上升为宠物。
不过,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就如一个绝世美人,却不在意自己美得惊天动地,这份美,才天然纯真,才稀罕无比。
连城见王动目光有变,奇道:又换想法了?百看不厌。
王动深情款款。
连城一笑,化作七八十老太。
看吧。
以后你做一次血腥勾当,我给你看一次老态。
王动不慌不忙:王治郅率队参加CBA总决赛,我已经定下门票,今天下午。
哦唷。
连城早跳了起来,翻出她收藏二十多年的长可及膝的王治郅八一队服,不得不恢复青春少艾。
走,快去,赛场外买纪念品去。
还得去吃炸鸡翅,我好久没吃了。
王动醋意地替连城拉上耷拉下来的领口,遮住她美丽的肌肤。
虽然,热爱王治郅还是他带给连城的爱好,可没想到连城二十年如一日那么专心地热爱王治郅,令王动吃惊。
这件大号球衫,还是当年陈樨挖空心思买来的王治郅穿过的真品。
王动不得不快速处理手头事情,才能赶在中午时候带连城出现在KFC。
其实他这时候更想守在电脑前,追看即将开市的欧洲各大交易市场的原油行情。
王动像个家长似的不吃不喝,慈祥地看连城大啖KFC烤翅,知道这也是她一贯的热爱。
看到她吃完十只鸡翅,王动不得不提醒她,收敛着点,都看着你呢。
连城两眼四周一转,果然。
她本来就美丽,人家本来就留意她,怎可能没看到她一个人吃了十只鸡翅。
但是,她还想吃,怎么办?只得腻到王动耳边,悄悄道:给我钱,我去买个家庭装,我路上吃,赛场吃。
王动忙跳起来:您老坐着,我去。
哪敢让您老去排队啊,不招祸吗。
连城笑嘻嘻地看王动又买了一大桶,还有一只巧克力冰淇淋。
百吃不厌啊,连城模仿着王动的色迷迷口吻,还没走出KFC,就从王动拿着的家庭装里捞一个吃了。
赛场上,别人吃爆米花,王动净喝水,只有连城别出心裁吃鸡翅。
王动哭笑不得,轻问:以前你不是这样,看来是伪装斯文。
是,以前伪装得好辛苦,不得不经常偷偷溜出去扮作一个大小伙儿去KFC狂吃一通。
否则还不露馅了。
王动想了会儿,道:可见你以前瞒我。
可是这事儿太难解释了,你说……外星人的解释就那么容易了吗?我原本一直以为你是外星人。
王动想起这个来,心生不快,可见连城过去一直没充分信任他,随随便便拿个借口就打发了他。
喂,大方点,我们说好的,既往不咎,重新开始。
连城当然心中内疚,不错,她以前确实没向陈樨坦白,那时,还真是有点得过且过,对不起陈樨。
她当然是展开行动,钻进王动怀里,吃定他没法生她的气。
王动无奈,既往不咎就既往不咎吧,算是两人扯平。
说起来,两人做人时候都是马马虎虎打发感情。
不料身后传来有人的招呼:难得这儿见你们。
两人齐齐回头,却见刘启中身穿警服站在身后。
连城对他没太多好感,微笑招呼一下,便又转向球场。
王动倒是觉得刘启中是条汉子,伸手与他握一把,拖他坐到身边。
你一个做刑警的怎么会来这儿维护球场秩序?还不是被你们害的。
刘启中倒是也没太多在意的样子,你把我送回家后,又有几起案子,类似你的身手。
是你吗?王动回忆一下,把他所作的几起案子地址和手法粗粗跟刘启中交代一下。
刘启中听后,点点头道:我就说,有三件应该不是你做的,经你确认一下更认定了。
但那三件作案手法实在高明,模仿你的大力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惜,现场总是没法避免留下些许痕迹。
连城扭头看了刘启中会儿,道:刘警官的坚韧不拔令人害怕。
王动笑看着刘启中道:你不是被我害的,你是被你自己害的。
你这傻瓜只知道破案,不知道政治,不懂得舆论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上司懂,所以你上司偃旗息鼓地拖。
比如你虽然是被我造谣颠覆的,但如果我没掌握住人心对腐败的恨,我也不可能颠覆你。
因为辟谣太容易了,何况对于你们这种专职办案机构,查你有没有猫腻还不是最简单。
小伙子,那三件伪作是我做的案子的资料给我,我自己解决,我最恨没创意的模仿。
连城闻言看看王动,鼻子里哼岀一声,传音给他:司马昭之心啊。
王动此时被刘启中盯着说话,没法回答,很是吃亏。
刘启中却道:能不能让我参与?我给你提供专业分析。
王动放肆大笑道:我索性连资料都不用你提供,哈哈。
你别参与,明早等结果。
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招祸。
刘启中有点后悔告诉王动有人模仿他这事儿,知道这个主儿肯定又会大开杀戒。
还是让我来把案犯绳之以法吧。
太麻烦。
我只要做一夜的事情,懒得花三倍时间整理岀证据交给你做公诉材料。
反正那几个人肯定也是死刑。
说话时候,王动看到前方天空出现三个神仙,其中一个他认识,叫他杀过人,正招手叫他过去。
而其他两个,都是武将打扮,金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愣了一下,忽然有种世界尽头的感觉,昨晚他做了催化剂,这对天庭而言,不是太大大事,为什么三个神仙如此兴师动众过来找他?会不会是其他……。
他不顾旁人在场,紧紧拥抱惊愕的连城一分钟,这才分身出去,挂上自然灿烂无害的笑脸飞向天上神仙。
如今常有神仙过来他们家喝茶聊天,尤其爱看电视爱玩电脑上的游戏,连城原本是司空见惯。
但王动刚刚的离奇拥抱却让连城心生警惕,她从拥抱中体味到诀别。
难道是昨晚他刚做的催化剂惹天庭大怒,还是王动放在心里,却偶尔午夜惊梦的什么大事被天庭盯上了?她跟刘启中急急地说一声:别跟我们说话,我们离开一下,有事。
说完也分身飞上天空。
刘启中莫名其妙,看着前面两个活生生的囫囵人,会笑会相互窃窃私语,却还真的不再搭理他。
难道这只是两个空架子?这就是他们所谓离开一下的表现?这儿人多眼杂,万一有人撞一下他们呢?刘启中仗义,下意识地给这两个人架子做起了警卫。
十六王动没动用幽若的仙家法术,转眼就上青天,而是用自家妖术,磨磨蹭蹭地来到神仙面前。
才想招呼,见到过他家的神仙向他身后客气招呼,他回头一看,却是连城。
一下一颗心吊到嗓子眼,连忙佯笑道:你怎么那么粗心,刘启中还在我们身边呢,你快回去管着我的壳。
那天,你在天山天池边发誓,生同寝,死同穴。
连城上来拉住王动的手,与他并肩站在文武神仙前面。
王动内心震撼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连城,看她坚强骄傲地与他并肩而立,不复见平日的娇柔。
这一次,王动换了全新的眼光看待连城,他的结发妻子,他的爱人。
两人一起多年,两人曾经彼此深有芥蒂,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死心塌地地爱她才换得她对他垂青。
没想到,连城今天会与他站在一起,站在神仙的宣判台前。
他激动的握住连城的手,却对着神仙打着眼神,道:又没什么事,都是熟人。
你回去等着我。
哪知岀任务的神仙三人行必有牵制,没敢撒谎,实实在在地道:有事,而且是大事。
你们闯祸了,搞得天庭不得不面对外交纷争。
王动跟我们上去一趟。
连城,我们是熟人,程序上,我们不会为难王动,你回去等消息吧。
王动一听,却海喘一口大气,就这事儿,哈,就这破事儿,那等于没事。
他也不便在神仙面前多说什么,在神仙的读心术前多想什么,未必个个都如忘机路苔生那么懒惰发混,他两手捧住连城的手,看住连城的眼睛,温和地道:真没事,相信我。
连城死死盯住王动的眼睛,辨别分析了好一会儿,觉得他眼中传达出来的信息应该没什么心慌意乱,略有放心。
但是面对一文两武三个神仙的庞大阵容,她又没法放心,当年对付墨鸦都没那么庞大阵容,可见事态严重,不知是不是仅仅只有王动出国协助杀人一事。
可是,不容她多想,两边金甲神仙已经上来,一手一个,拖走了王动。
王动连连回头放松笑容叫连城回去,让连城宽心,但是一直到走远,还没见连城挪窝。
但是王动不得不收回心神对付眼下困局。
虽然他自认不是大事,但是外交无小事,做人时候就知道,否则,天庭何以出动金甲神仙来逮他?他此时当然可以反抗,但是,不必,如果仅仅是这件小事,他自有应对之策。
一俟连城不再看见,他就立刻抓紧时机释放他的善意。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道:这回期货,做得好的话,刨去银行费用,收入相当客观。
我真没想到这会给天庭惹来麻烦。
相熟文神仙不以为然:你是妖怪,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要什么还不会自己变岀来?唉,你虽然由人变妖,可真是改不了人性的贪婪。
王动一脸诚恳地道:上仙说的是。
不过……唉,事已至此,我还是说了吧。
我赚钱,准备分作两种用途,一部分交给我太太连城,我做人时候赚的钱全被她拿去绿化不毛之地,为此她还得过天庭的三等奖励,我现在赚的准备给她一半,她还有宏大绿化计划,等着我的钱去实施,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这另一部分,我本来不打算说,准备悄悄做了便罢。
我看天下的城隍庙,个个都给凡人拿去开了商铺,天下的土地庙,损毁殆尽,很多土地爷居无定所。
不像庙宇,天下名山,和尚占尽,方丈个个富得流油。
天庭上仙们辛苦一场,结果连长驻人间办事机构的办公地址都没法保证,很不象话。
我本想……修土地庙?夺回城隍庙?文神仙一脸宝光灿烂。
王动一扫三个神仙欣喜脸色,诚恳如初:夺回城隍庙是件很大计划,因为各地城隍庙以股份公司的形式上市的很多,资产庞大,我手头积累还不是很足,不可能一口吃下。
我想的是来日方长,一步步地来。
先通过捐款营造公益绿化公园,就中趁机造了土地庙,以便接受当地市民供奉,同时又绿化了水泥森林,一举两得。
然后,就看我期货生意做得怎样了。
人间的这些经营,因为我刚从人间升上妖界,还比较耳濡目染,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三个押解神仙闻言大喜,两个扣住王动手臂的金甲神仙手下早消了力气,各自松手,笑嘻嘻与王动说了得罪,解释说他们也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
王动连忙客客气气地说,都是为了天庭,否则生命无涯,都不知道天天做什么才能打发这千年万年。
如今有了建一座土地庙绿化一片土地的计划,生活才有了奔头。
神仙听了都由衷地觉得他说得好,做得无私,作为一个没接受过正宗神仙主义教育的妖,这是什么样的觉悟,这是神仙主义的觉悟。
而且,连城的绿化成就明摆着的,他们想忽略都不能,可见并不是口说无凭。
三神一妖终到天庭牌坊之外。
王动还是第一次到天庭,见到云雾缭绕中的天庭犹如空中楼阁,给他没法脚踏实地的虚无感。
他现在最想的还是拿来数码相机,拍张到此一游照片。
有四个威武高大得不象话的武装神仙摆着POSE站在牌坊之前,犹如某伪人文风景区之前。
王动不以为然地想,他公司管门的保安也是高大威猛,腰里别一条没用的橡皮棍子,真正有用的保全人员都是面目模糊身材灵活在大楼里转悠的。
偶尔有几个神仙悠闲地散步过来,见到有妖在门,居然表现出极大兴趣。
王动心说,神三条仙八条虽然繁琐严厉,可人心岂是那么容易被拘束的。
这些神仙,不知每天多想找事做。
如果仙界也有车祸,估计一准围看的仙里三层外三层。
文神仙说了一声得罪,不好意思地留王动在牌坊外押着,自己进去通报。
武神仙更是连说得罪,又将王动的膀子拘了起来,总不能明目张胆违背天庭命令。
但王动此时已经不担心了,既然天庭神仙还有欲望,只要他们眼里看得到利益所在,那么,所有的事都可通融。
他可以出让一半利润,让天庭权力参股,然后,他就可以像那些公务员参股的山西煤老板,闭着眼睛塌了矿井依然可以发财,更加可以为所欲为。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人类因为生命短暂,生存困难,不得不最大限度使用脑力,以求人定胜天,让自己短暂的生命燃烧出辉煌。
而这些充满优越感,生活无忧,生命看不到尽头的神仙则是脑力用进废退,早已不识尔虞我诈为何物。
连城看着王动被神仙拘着消失于云端之后,又是怔怔了好久,才返回她的躯壳。
看一眼还在机械地活动着的王动的分身,她心中焦虑万分。
他去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理?以前,她还或许可以请求路苔生忘机帮忙去天宫打探消息,可现在王动将两仙得罪得不轻,她哪好意思这时候上门为王动的事求助?赛场上,两队已经开打,连城没精打采地看着已经成为教练的大郅,已经激动不起来。
王动,陈樨。
做人时候在一起,也不觉得他有多可贵,她在陈樨家里做女主人,心态却如过客,得过且过,随时准备大限一到送他到奈何桥头喝一口孟婆汤,然后她回来重新来过,准备这回不再寻找陈樨灵魂的转世。
所以知道陈樨出轨,她立马很明智地告诉自己,这很正常,然后转身离开,务求走得比陈樨更潇洒。
可后来才知,二十年的朝夕相处,即使只是工友,也已培养出感情。
何况夫妻。
况且,陈樨原本对她是真的无微不至。
原以为,这回复合,不过是两个彼此知根知底的妖精搭伴好好过日子,聊以打发无穷无尽生命中的寂寞。
没想到,刚才看到王动被神仙带走,她想都不想冲上去拉住王动的手。
站在神仙面前的时候,她的心中是对天长地久的强烈渴望。
不知道,这种渴望,是不是类似新郎新娘携手站在神父面前发誓。
原来,才一百多年,她的心已经包起了一层壳,心感受不到壳外的变化,壳外看不到壳内的心。
她已麻木,幸亏有王动再次打动。
可是,王动还能不能回来?连城坐在位置上惴惴不安,虽然知道身边这个王动乃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仿真壳子,可还是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仿佛如此,心中才有了安慰。
赛场气氛越来越激昂,但是连城都无心顾及身边一群球迷的狂放。
直到刘启中的手臂穿过视线架住差点落到她头顶的飞来毛腿,引来哗啦一声有人倾倒,她才惊醒过来,看看帮她一忙的刘启中,轻轻说了声谢谢,挽起王动的分身黯然离去。
这个分身,她得时时刻刻盯着,万一王动在天上有个三长两短,分身将会第一反应。
刘启中虽然性格豪放,可看人看事带着职业的敏感,心细如发,早看出连城情绪大变。
他跟上去帮助排开疯狂人群,引两妖从安全出口离开。
他虽然已经从刑警警官降为普通巡警,可他在本市警界的威名还在,同事或者现在的上司都不会约束他的行动,他有充分自由。
走到外面,刘启中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自从知道眼前这个连城是苏果,是妖,之后,刘启中对连城充满敬意,简直不能想象,她舍得把陈樨以前庞大的家产全部砸进荒无人烟的戈壁滩。
出钱之外,还亲历亲为,生活在那么艰苦的地方。
虽然他对王动无法无天的杀人行为很不赞成,但看事情得一分为二,他尊重连城。
连城叹了声气,道:谢谢,我们现在回家去。
罗娜好吗?刘启中不由得看看王动,不自在地道:她现在应该挺好,不过,我不便上门探访。
连城不由抬眼看向刘启中,心中掐算一下才知,罗娜虽然被刘启中鼓励起生活的勇气,可是并没有爱上刘启中,像罗娜这样能入眼光挑剔的陈樨法眼的美丽女子,只要精神反弹,容貌也便回来。
也就没了刘启中的份。
连城这回由衷地道:罗娜的损失。
刘启中勉强笑了笑,趁机道:能不能提个要求,请千万别擅用私刑,即使对方是十恶不赦的罪犯。
因为我们无法破案,会助长某些犯罪分子的侥幸心理,目前看来,已经有三起案子假借你们的名义了。
久而久之,影响社会秩序。
连城以手加额,虚弱地心想,王动还能不能回来作案都不知道呢。
她一手拍拍王动的手臂,轻道:自从跟你明言后,他没再随心所欲杀人,但是……她指指天上,我们也有任务。
你说的三起假冒我们的案子,我心思安定下来后,会给你资料。
刘启中心说,他们肯定是遇到大事了,否则怎么会心烦意乱到话都乱说,明明资料应该是由他提供。
看看一个娇弱的人,虽然知道她是妖精,可刘启中还是护弱之心大炽,热心地道:我开车送你们回宾馆。
连城愣了一下,随即道谢:好,征用一下你的车子,不过半路我们会消失。
你别害怕。
你是个认真的人,王动没看错你。
连城不得不佩服王动的眼光,果然是人精。
刘启中心里特别别扭,明知道对方是不知多少岁的妖精,但是看着一张年轻的脸对他说老三老四的话,他实在无法适应。
开车出去,第二个红灯时候,他往回瞧,果然,后座的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倒是让他在路边呆呆坐了好久。
然后,刘启中不回体育馆,直接回警局调阅资料。
虽然上司降了他,可现管的同仁偷偷给他在数据库留了条口子,他可以自由查阅资料。
憋闷坏了,他得拿这三起仿冒案子开刀。
回到家里,连城独自面对无尽的等待。
一秒一秒,时间懒懒地拖着脚步行走。
四周安静得令人发慌,似乎有什么充满威胁的东西正在角落静静膨胀,等待爆发。
而这爆发,就是答案的来临。
让王动经常惊醒的恶梦让她无法安心。
而坐沙发上的王动分身依然被设定于赛场兴奋状态,脸上表情丰富多彩,连城不得不封了他的嘴,否则时不时爆发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但王动分身脸上灿烂的笑容已经够让心烦意乱的连城发疯。
连城不得不找点事情做做。
她拿了摄像机走到屋外。
刚刚去的江南已经春回大地,但此地的戈壁滩依然寒风凌厉。
她化身苏果,边移动边拍,就着身后的绿化背景,发表一通言论。
回头电脑制作一下,扔上网络。
这算是她帮刘启中一个忙。
因为她知道,如果仅仅是文字,不足以辟谣,只有她出面,文字加图像,才可以说服舆论。
她在录像中讲到,刘启中并没有染指她的财产,何况她目前所有的财产就是身后石头滩上的小柽柳苗,有社会价值,但无经济价值,明眼人全知道,这种财产争来只会成为负担。
至于其他问题,都是旁支末节,旁人不必过问。
连城本来嫌刘启中脑子一根筋,不知好歹,无穷麻烦,现在才知,他是个认真工作热爱本职的人,说起来,应该是个好人。
所以她得知错就改,洗刷王动为了脱身强加给刘启中的罪责。
可是,这种事做起来却又很快,都不能占用太多时间。
做完事,又发呆了。
王动与天宫上仙握手再握手,抱拳再抱拳地依依惜别,十八相送到天庭大门,被上仙倚门探望着往下一蹬,回家吃饭。
心中归心似箭,脸上一点不敢表露。
这种神仙,就跟人间的公务员,最爱场面好看,可不能怠慢了他们的十八相送,礼数一点不能缺了。
直到下到估摸着上仙看不见了,才嗖一下施展神仙法术跑去体育馆,一看,人已渺。
略微一算便知,又嗖一下出现在戈壁滩中,钻进分身躯壳。
跳起来不见连城,屋里一片漆黑,忙倒了杯水一边咕咚咕咚地喝,一边大喊连城,我回来了。
几乎是话音才落,连城手持一把扳手,穿墙出来。
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紧紧拥抱在一起。
没事吧,真没事?连城仔仔细细地打量,但也知,如果王动挨的是被天庭扣去什么几年修为之类的惩罚,她不可能看得出来。
王动连声道:没事,一点事都没有,还差点又得了嘉奖。
若不是这回涉及外交争端,估计得个二等奖都没问题。
咦,你在做什么?又有水管爆裂?走,边修边说。
冰冻期过后总爆水管。
你鼓动杀人,天庭还奖励你?真话还是假话?两人一起出去,连城看着王动怎么都不敢相信,可偏偏他满脸的志得意满,显然是受了莫大好处。
王动接了连城的扳手,笑道:当然是真话,象我这样的商业妖才哪儿去找。
你听我详细告诉你。
我做人时就已经总结岀一点,只要贸易跨过国界,和平随之跨过国界。
为什么呢?因为双边得到了利益,得到的利益叫做既得利益,那是不容易放弃的。
权衡之下,只有心平气和守住利益,放弃战争。
我今天本来肯定是逃不过处罚的,但是,我在去天庭路上,主动向天庭抛出橄榄枝,用利益拉天庭成为我的同伙。
我舍弃现有的一小部分既得利益,但我未来将获得天庭的无限支持。
甚至可以凭此升上仙班,成为神仙。
你看,利益无处不在。
哈。
王动嘲弄地朝天笑了一声,手上则是一刻不停地徒手拧下破裂水管,又徒手将新管接上。
力大无穷这才是用上正道。
王动来了,连城就不用亲自动手干粗活,她蹲在王动身边,一手按在王动背上,像是要以此确定王动的存在。
听王动说了概要,她真是莫名惊诧,这天庭太幽默了,比她幽默得多。
王动见她没声音,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张目瞪口呆的脸。
王动不由得笑:弱智吧?这就是天庭!他们优越惯了,已经不懂得思考。
就这样……完了?连城都不敢相信,狂风雷电大作,结果天上什么都没下,光掉馅饼。
怎么跟玩儿似的。
反而显得她刚才的担心有点杞人忧天,有点小题大做。
王动很轻易地将管子最后接上,拍拍手拉起连城,大笑道:没完。
他们很快就会下任命给我,以后,虽然因为我是妖,没有神仙作为我从属的道理,但是,他们会指派华东六省一市所有神仙必须无限配合我的工作。
这话,读正了,还不是华东六省一市的神仙以后都归我管?路苔生、忘机他们?哈。
连城也不得不跟着王动这样笑了。
这种神仙,倒贴送给我做,我也不要做。
想到他被天将拘住时候连城一点不逃避,勇敢与他并肩,王动现在都不知怎么对连城好才能表达他的深深爱意。
两人本来就很轻易可以飞回房间,可他偏要抱起连城,一点不让她累着。
听连城也看不起神仙,他笑道:你也不能否定他们,他们就好比老财主,家中屋角扫一把,就是一堆古董。
千万别惹恼了他们,他们的脑筋有问题,法力可都没丢,搞不好……对,我师傅蓝狐精这么好的本事,最后也难逃天庭围剿。
但有句老话,敬鬼神而远之,我不耐烦搭理他们。
王动沉吟了一下,道:不过有件事,你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如果成仙,可以一次性豁免过去罪行。
这是不小诱惑。
连城闻言精心,跳下来后握住王动的手,道:你说实话,你晚上尽做恶梦,还有今天在篮球馆跟我生离死别似的拥抱,如果只为我知道的那些杀戮,你没必要反应这么大。
你心头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王动岂敢将幽若的事告诉连城,知道连城知道了肯定反感。
他只是笑道:没什么大事,原先担心有些事,但现在都和天宫成了利益共同体,你看,外交纠纷都不会降罪到我头上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什么成仙除罪,我本来想着也好,省得以前替路苔生他们杀的人也都算到我头上。
不过既然你不喜欢做神仙,我一个人做了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做,我陪着你做妖。
连城,别皱眉头,我真的没啥隐瞒你。
见连城一脸不信,但又不舍得在他差点受难才回家的当口儿追问他,他知道连城心里不会放下这疑问,怕她为他难过,只得抱起连城,转身咻地来到地球另一面,阿乐家大白天的花园。
两人坐在一棵开满粉红花朵的樱桃树下。
连城忽地一拍王动的腿,恍然大悟:对,我想到了。
你几乎是一夜之间,不,忽然之间,法力大增,法术大增,就在我们去天山天池看雪的那一晚。
与以往三不五时问忘机路苔生敲诈一条两条的不同,是不是……王动避重就轻,笑道:是,就是这事,你每天在我身边,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我学的都是仙家法术,而且没经过路苔生这个地方长官批准,你知道,这是大犯天条的。
啊,你看,我们外孙女,天哪,她都会走了。
她……她自己下台阶。
房门开处,阿乐出现在门口,一个小小人儿比她冲出来得快,但是到了台阶边,她立刻慢下来,爬到地面,小心翼翼地一格一格地往下爬,竟是一点都没踏错一步,嘿哟嘿哟地叫唤着独立爬到最下面,才拍拍手站起来,带着胜利的笑容看着她妈妈阿乐。
真是神奇,我看着她生出来。
连城都顾不得追究王动的回答是不是有问题,只顾惊喜地看着阿乐的女儿蹒跚走上草坪,嘴里咿咿呀呀还说着些什么。
双手禁不住紧紧抱住王动,泪盈于睫。
她都这么大了,她都这么大了。
真快。
王动心中有一秒钟的庆幸,幸好他有急智,把连城的注意力转了。
但他也很快被小小人儿吸引,也是紧拥着连城,喃喃自语:过来,过来给外公好好看看。
但是包括小孩和阿乐都看不到樱桃树下的他俩。
连城流着泪感慨:我遇见阿乐时候阿乐已经上幼儿园,要是能从阿乐那么小时候开始抚养该多好。
王动想了会儿,毅然道:我们会有我们两人的孩子,我想办法。
如果能给我孩子,我成仙都愿意,变凡人也愿意。
会有的。
王动说得非常肯定,感染了连城,也觉得他们总有一天会有孩子。
怎么引外孙女过来?连城趁孩子往这儿看时候,手指往上一弹,指风摇下花瓣如雨。
小孩子果然受吸引,蹒跚着过来,嗬嗬笑着张开小手臂拥抱花雨,一个不小心,往地上摔去。
王动一看立刻出手扶住。
小孩没觉得什么,阿乐后面看着却惊住,这简直不可能,孩子都快跌倒在地,怎么可能凭自己站稳,不符合力学原理。
但惊讶过后,阿乐立刻想到了什么,抱住孩子,游目四顾,轻轻地道:妈,是你吗?爸爸好吗?两人真想冲过去抱抱女儿,可都忍住了。
对阿乐来说,最好的处置,还是别打扰她的生活。
两人相拥着坐地上,看着阿乐流泪,自做妖以来,王动还是第一次流泪。
阿乐有意带着孩子在草坪上玩了一个早上,岀尽百宝才留住孩子不让回屋。
连城和王动就这么一会儿笑,一会儿流泪地在一边看着,强忍住伸出手去抱抱女儿抱抱外孙女的冲动。
到中午,天阴了,风渐渐变冷,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阿乐才不得不抱着女儿进屋。
连城和王动在外面又坐了会儿,等有雨点下来,两人才回。
一晚上,王动忙着上网看交易,分析状况,连城坐在他身后,头靠在他背后,发了好半天的呆。
极想有个自己的孩子,非常想。
王动知道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想,他更想。
他总担心连城哪天会对他失望,会离开他,有了两人公有的孩子,等于是有了纽带,什么都拉不开他们了。
新闻显示,那个刚刚总统被谋杀的国家,唯一海港爆炸,造成输油管连环爆炸,码头损毁,暂时无法作业。
油价如掉进温水的温度计,连连上升。
UBA这回栽了。
王动对着电脑抿嘴微笑,得意的笑。
而他王动赚大发了。
激动之下,他一夜没睡,忘记睡觉。
连城也陪着他一夜没睡。
刚刚他被天兵天将捉去的一幕还在眼前,连城心中总是牵挂,总觉得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一睡去,王动会忽然消失。
一直到太阳照进窗户,王动才伸一下懒腰起来,想抱起连城进卧室睡一会儿。
连城却忽然道:你去看看你和罗娜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呢。
别担心我生气。
我就不陪你去了。
王动俯身看着连城,深思熟虑地道:我是王动,已经不再是陈樨。
我为罗娜母子安排好生活,但……他指指心口,这儿已经变了,王动不敷衍生活不敷衍人,该断则断,藕断丝连对谁都没好处。
我说的是父子啊,我没说你和罗娜。
王动觉得这很难解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参与养育罗娜的儿子,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都还不如对外孙女的。
以前知道有儿子时候的欣喜不知都跑去哪儿了。
他有点想不通。
连城见他没想去,也不勉强,她还没高尚到塞老公给别的女人,最多,王动去看儿子时候她不反对,但不许王动顺带着看罗娜,虽然明知这不可行。
以前,王动还是凡人时候,虽然对连城很好,可还知道要face,要地位。
现在连body都没了,还哪来face,因为知道连城爱他爱到愿与他生死与共,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回报连城才好,时时刻刻想起来就腻上去抒发一句我不知怎么爱你才够。
连城最先听着只觉毛骨悚然,后来越听越顺,越听越是味道,两人竟然这会儿比新婚时候还亲密。
原来爱要说出口。
本来,王动一心一意要亲手杀了模仿他身手作案三起的凶手,不许刘启中插手;而且他为了向天庭表现,有必要立刻采取行动,按照与天庭已经议定的方案,与地方政府商谈捐赠绿地的考虑,但是他现在沉醉爱河,赖在连城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
作案三起凶手的事,他本来都想懒得搭理,硬是被连城哄着遥感刘启中的思维,从他脑袋里挖出三起凶杀案的资料,然后两人一起去凶案现场开始追查,真是太容易了,王动带着连城嗖嗖嗖辗转现场、谋划地、凶犯藏身处,已经眼见到凶手,可两手需抱着连城,他也懒洋洋提不起劲,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凶犯。
回头,连城将案件来龙去脉打包发到刘启中邮箱。
刘启中不得不再次感慨非人类的与众不同,他都还没提供资料呢,人家已经把资料送上门了。
没想到,他们还真听了他的劝告,将人犯交给法律来处理。
这算不算够朋友呢?刘启中凭连城化为苏果在网络上的亮相声明清洗了自己,又凭迅速破案三起证明了自己实力,他官复原职之外,又升了一级,调往国家警总任职。
其实他挺不愿意居功的,但是,又如何向别人解释破案的内幕?只有自己顶着了。
好在他牌子本来就亮,人们信他。
搬到省城,租下单身公寓,刘启中第一件事就是坐在依然杂乱无章的新家中,趴在堆满东西的书桌上写一份报告。
上级准备将这三件案子的破获当作全部类似案件的了结,所以集中警力突击审讯,指望从罪犯嘴里挖出些什么。
刘启中当然是最清楚三件案子与其他的不同,但是他又不能直说,只好趁周末搬家空挡,见缝插针写一份报告,从作案细节上区别三件案子与其他案子的不同。
写完,拷贝到邮件里,选择地址,又cc地址,可是,怎么都无法发出,那个键无论如何按不下去。
刘启中暗骂一句,从乱糟糟的行李里面翻出小螺丝刀,准备对付电脑,不想却听空中有人嗤地一笑,有人却是肆无忌惮地哈哈大小。
刘启中环顾小小室内,也不知这两妖在什么地方,只得对着他的电脑微笑道:你们在?傻小子,挺好脑筋,就是不懂政治。
哪像你,一肚子花花肠子,哪有小刘实在。
小刘,这份邮件别发,让他们结束案子。
好不容易通过不是我做的三件案子找到这堆香饽饽案犯,他们得赶紧为前面在传媒闹得轰轰烈烈的连环大案向公众有个交代,否则,你说破案又没法破,他们怎么对得起纳税人的问责?而且你也说过,因为无法破案,导致很多犯罪团伙存了侥幸心理。
所以我阻止你发邮件出去,别为难自己为难上司,你说,上司如果看了邮件,索性把包袱甩给你,要你一辈子破这个连环大案,你怎么抓我?你这辈子完了。
而且,小刘,某些人说了,都已经把你官复原职又提升到警总的干活,你应该知道收了好处该闭嘴啦。
明明是我说的。
又没说不是你说的。
除了你这老奸巨猾的,谁想得出来这些弯弯绕主意。
可是你这么一说,小刘这傻小子逆反心理一发作,该闭嘴也不闭了。
呃,我闭嘴。
小刘炖了什么汤,这么香,哈,牛尾汤,你最喜欢的。
来一点?不问自取为贼。
可刘启中明明看到炖锅的盖子不翼而飞,旁边的香菜被飞起的剪刀煎碎撒入炖锅,一会儿,满满一碗汤盛入汤碗,但见勺子开始飞舞。
刘启中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想到,男妖王动说的话极其有理,这人真是妖精中的人精。
警总的意思可不就是拿好处糊住他的嘴。
刘启中怏怏的,没了劲头,顺手将邮件删除,不再发出。
完了他转身看着桌子上飞舞的汤勺,笑道:你们慢吃,我再给你们做个糖醋排骨,我的拿手好戏。
不过不能现身吗?这样子多怪。
王动坐在一边看连城呼呼地吃牛尾巴汤,笑道:不行,我太太太美,不能害你。
偏要现身。
不行。
刘启中听到一阵笑闹,最后还是没见有人现身。
他心中不由想到罗娜,可怜她不知道人家夫妻有多亲密,枉做一个第三者。
王动知道刘启中所想,他当然不会搭理,罗娜这个名字,是他在连城面前的死门,不能提起。
刘启中做了一大盘糖醋排骨,果然芳香扑鼻。
一半他自己消化,一半归了两妖,还见饮水机总是咕噜咕噜地放水,水位下降不少。
连城吃得异常满足,所以看着王动只喝白水很是怜惜,觉得没有食欲真是妖生一大缺陷。
王动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觉得他能克制食欲是高贵的表现。
不过对连城网开一面,她爱吃爱喝是那么真实美丽。
好好干,暂时我们忙,不会再搞你脑子。
有问题发邮件给我们。
撂下这句话,两妖走了,算是今天过来恭贺王动看得上眼的人乔迁之喜,但是,王动很懒得投入工作,他更享受与连城的斗嘴说傻话,和比赛打游戏。
王动不知道电脑游戏竟然已经进境到如此地步,简直等于自己参与控制电影情节。
他在生时候常听人们说电脑游戏好玩,他没空,有身份地没空,有身份地忽视,现在没啥身份不身份的,看到连城在玩,他跟着玩一下,他就喜欢上了。
游戏中的狡计百出和血肉横飞很对王动的胃口,但是一个人玩总是没劲,他非要拉上连城与她比划,看谁通的关多,打的级别高。
连城其实不喜欢比划,她比较随意,喜欢了就玩,不喜欢就搁下,可是被王动硬是按在椅子上不让走,不得不陪着这个大男孩玩,连城被王动烦得好笑,总是忍不住伸手摸摸王动刺猬一样的头发,觉得这家伙现在做人才放松了点,有个性了点,不像做人时候,太过标准,标准典型的精英。
但连城才不会傻傻地和王动拼血腥,她电脑知识一直可追溯到几十年后,而王动的电脑水平则是落后的十年之前,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连城将电脑转一个身,就出手大肆修改其中语言,等王动打得满头大汗差点口吐白沫地问一句你打到哪儿了?我刚走出城堡,天,极变态的设计,连城却悠笃笃地告诉他,城堡之后是沼泽,沼泽之后是森林,我才刚走出森林,你慢慢玩,我将鸡腿烤上。
王动目瞪口呆,啥?这简直不可能,他以为他的速度已经是极限,他是凭借非凡脑力和惊人的肢体灵敏才升到四级,连城怎么可能比他更快。
他转过连城的电脑一看,果然,连城已经进入六段。
连城在厨房瞄着王动面红耳赤的脸大笑,王动则是憋着一股子劲等连城从厨房出来,他才不要连城让时间让进度。
他就不信超不过连城。
见连城在厨房磨蹭,他连连催促:你快点啊,再不来黄花菜凉了,我的肌肉僵硬了。
连城嗤笑:打游戏靠的是脑子,而不是蛮力,讲究个四两拨千斤。
快,求你,宝贝。
明天不逼你喝果汁行不行?一言为定。
连城立马跳出来,好笑地揉揉王动急红的脸,又偷偷袭击一个吻,发觉王动的脸急得发烫,活脱脱一个大男孩。
王动虽然着急,却也不会忘记回吻扯平,而两只手早已放到键盘上静等发令枪响,继续革命。
没想到五四三二一没响,大门被敲响。
王动靠地一声,倏地伸长手臂奇-_-書--*--网-QISuu.cOm,一把将门外的人抓了进来。
一看,居然是路苔生。
路苔生惊住了,他居然没能逃避王动的隔墙一抓,他是神仙,是教导王动法术的神仙,他居然被王动揪住胸口抓进门,这说明什么?没等路苔生反应过来,王动已经一把撕裂路苔生官服袖子,扯出里面的天庭文件阅读。
原来是天庭等得不耐烦,下达金头文件,要求王动开始着手前期工程。
王动看完,都没看路苔生,鼻子里哼哼:知道了,晚上就着手立项。
路苔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可被王动吓坏了,只敢对连城轻道:他的法术是你教的?王动神色一凛,担心连城说出真相,手臂暴长,又是一丝不差地抓住路苔生,空中抡圆了,就跟链球似的将他甩了出去,一句话也如附骨之蛆一般追出去,有完没完,让你配合我工作,又不是让你监督我工作,颠三倒四。
别烦我打游戏。
连城看了大惊,没想到王动粗暴至此,忙一闪跟上被甩岀的路苔生,可她的速度哪有路苔生被甩的快,等她跟上,看到路苔生正好掉进天山一只冰窟窿里,疼得老泪纵横。
连城忙将碎冰碎雪搬开,将路苔生扶起送到山下太阳下,连连道歉。
路苔生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才要说话,两人同时听见一抹声音冷过山上的冰雪,闭嘴。
还不去天庭回话?路苔生一怔,知道这是王动说话,没想到他教给王动的千里无线牵法术被王动用来训斥他。
他黯然,看着连城,却不敢说话了,手指在沙地上写出:王动翻脸不认人,你小心了。
连城惊心,都忘记点头。
路苔生叹一口气,起身蹒跚而走,好一会儿才能再飞上天。
连城望着路苔生离开的方向发怔,不期然想起去年她还是开心嫂的时候,王动差点拧断她的脖子。
是,他现在爱她,恋她,可往后呢?哪一天,王动的手会不会又凑到她的脖子上?但是,可能不会吧,她和王动,又怎么可能与路苔生和王动的关系相比。
王动不见连城回来,心急跟出来,一眼看见沙地上的字。
他顿时脸色铁青,眉毛一扬,咬牙切齿看向路苔生消失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朵白云在渐渐消失。
他又看向发楞的连城,不读心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想发誓,告诉连城永远都不会有对她翻脸的一天,但想到以前做人时候的劣迹,连城怎可能相信他的誓言。
他在心里又将路苔生千刀万剐一遍,对着连城,却还是微笑,装作若无其事。
他已是王动,但这不是说说就能消除连城心中的芥蒂,这需要时间,他犯错一次,需要千年才能挽回。
他早有押上千年的准备。
两人在沙漠的骄阳寒风中对视了半天,都没说话,但心里都是风起云涌。
终于连城叹一声:还以为你收起了性子,你怎么能这么暴戾,这还是白天呢。
我看不起他。
王动拿下巴指指地上的字,从此更看不起他,这种背后打小报告挑拨离间的是小人。
他看着我长大,他也是为我好,任谁看到你这么暴躁,都会想想你会怎么对我的。
他为你好?他从来都是跟你利益交换,交换的时候大占便宜,你忘了你两次去古代的经历?我最初没法力时候他也这么欺负我。
忘机才是没心没肺的对谁都好。
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你这人就是悲观主义。
你现实主义,不,帝国主义。
是是是,我是纸老虎。
王动负起连城,嗖地回家。
但不得不忍痛放弃蜜月似的消闲日子,开始工作。
索性,他把连城的绿化工程也同时规划,同时上网招标。
而给天庭做事的第一步,是在各地修建土地庙。
连城烧一顿饭的时间,他已经就着地图将第一批三座土地庙兼周围绿地的计划书做出,打印出来,放手里念念有词一番,烧化成灰。
这是传真给天庭过目,真是原始。
过了很久,一顿饭吃完,才见暮色之中,一条黄幅飘进窗户,上书一个字,准。
王动看了切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大爷吗?他才是出钱的,出钱的才是大爷。
连城看见这么个条幅,也敬重不起来,拿来抹了桌子,又嫌不知被多少人手碰过,完后又拿厨房纸再抹一遍才罢休。
王动看着大笑,这才爽快。
两人这才开始规划雪山融水的输送布局。
为此不得不上网找出地图,飞上天空确定区域布局后,再下来查勘地理,王动一窍不通,幸好连城已经为此好好学了半年,拿着卫星定位仪在地图上大致标出水管走向。
但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份图纸只能作为参考。
需得有资质的单位拿出最后施工图后才能招标。
这方面,王动倒是不心急,他做凡人时候还没那么快呢,哪能飞到天上自己睁大眼睛看个清楚,直观地画出自己最满意的图纸,凡人时候不知得为此开多少扯皮会呢。
两人飞在天空的时候,不时有夜游神巡视经过,彼此客客气气打个招呼,问声冷暖,夜游神就将见闻记录在案,回头天庭知道王动已经迅速开展行动,天怀大慰。
第二天,王动便出发规划书确定的三处城市,以西北农业集团的名义,与各方政府接触。
有人捧着千万钱财不求回报不打广告地贡献一片绿地,谁不愿意?麻烦的只有各方政府需要调查王动与西北农业集团的资格。
但是这种事情王动自会以董事长身份让西北农业安排,资料提供,以及后面的合同签订,都是西北农业的董事会秘书出面办理。
一时,西北农业名声大躁,股价稍微上涨。
世人都以为王动这一手是给西北农业打的最好的广告,其实王动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后,王动便开始差遣当地的神仙,其实他可以不差遣,凭他对人的认识,这种小小项目,招标轻而易举,但他有意小题大做。
既然去A城建土地庙,那好,A地的土地城隍一起受差遣,听他调派。
因为这些城隍土地以前都没交集,他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情绪,就跟以前做人时候一样,他明确地以手书指明当地神仙要做的事,过后一一检查完成情况。
他精明,将所有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都不让当地城隍土地有休息考虑的时间,就是被他赶着工作。
他的指令因为高明,因为实效,因为带有王动做了二十多年人间总裁的不容置疑和权威,那些神仙本来还不满于堂堂神仙还得被一个妖精约束指派,后来渐渐随着被王动差遣着做事,心理潜移默化地被王动同化,只觉得照着王动说的做准没错,照着王动说的做就是听从天庭的意思,照着王动说的做能很快有天庭驻地方行政中心可用,照着王动说的做有好果子吃。
久而久之,王动在他们的内心,就跟王动以前在部下们心中树立的形象一样,成了说一不二的标志。
就连神仙内部的事处理不了,也都悄悄跑来找王动,请他帮忙做个仲裁或者拿个主意。
于是,建土地庙工程就在神仙们的监工下,在三地轰轰烈烈展开。
王动自己不去工地,他每个小时听取一次神仙的汇报。
神仙能深入包工头的内心,对包工头想偷工减料的用心知道得一清二楚,然后由王动列具清单交给董事会秘书,有他出面与包工头交涉。
神仙们看着他们汇报上去的事情多如牛毛,却被王动一个妖处理得清清楚楚,不得不心服口服。
但是王动晚上安静下来还得上期货市场挣钱。
他不准备动用西北农业的资金,那是为连城的绿化工程准备的苗木基地,所有建造土地庙的资金都是从期货帐户划拨。
王动一下子变得非常忙碌。
他一忙碌就脾气躁,连城明知炖清火汤给他吃没用,可还是天天炖,反正王动喜欢喝水。
她也不得不时时刻刻陪在王动身边,免得他忽然就对着哪个神仙大发脾气,反而做多错多,前功尽弃。
王动为了表现,在连城面前没脾气,猫似的温柔。
但连城还是像照料一个初生小婴儿似的照料着王动,倾尽心血,全身心投入。
吃饭时候想着王动,做事时候想着王动,睡梦里面还是想着王动,一颗心全扑在王动身上,王动就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样,不知不觉,连城的心已经满满的都是王动王动王动。
这是王动想设计都无法设计的结果。
已经有无事可做的神仙上来串门,问王动想要什么封赏,王动问他和连城想要孩子可不可以,神仙说一颗仙丹可以解决。
这话,给了两人极大鼓舞,这是他们忙碌中最大的欣喜。
每回两人脑子累得躺在床上休息,最热门的话题,是翻着字典挖空心思地给未来的孩子起名字,次数多了,几乎将汉文字搜罗了个遍。
但依然乐此不疲。
春去秋来,戈壁滩上的柽柳开了红花,飘了飞絮,骆驼刺也开了黄花,长了一截。
绿色大步地逼退荒凉,五月份柽柳骆驼刺相继开花时候竟然有养蜂人过来驻扎。
柽柳长得很快,因为水肥充足,已经有一人高,而且是王动的高度,开花时候,粉红一片,都快看不见细细的叶子。
石缝里,偶尔有野草也趁着大好春色赶紧着开花,大多是蓝的紫的白的,大自然的花朵怎么看都非常美丽。
很多热血青年因为连环大案而结识这片绿化工程,春天时候陆续有不少人过来参观拍照。
很多人说,都不敢相信这儿曾经荒凉。
连城一概不予接待,与王动一起垒岀一圈围墙将人们隔离在他们的生活之外,围墙外只留出一间空荡荡房子,提供水和照明。
她没空接待,也不想接受人们敬重的目光,这不是她绿化的目的。
再说,她担心王动被烦得凶性大发。
雪水输送的第一条管线已经勘查完毕,开始进场施工。
这地方没有征地拆迁之类的麻烦,施工环境相对简单。
反而是土地庙公园的施工却是拖拖拉拉。
即使政府配合,可是什么规划立项征地拆迁测绘设计通水通电平地,光是前期工作已经占用近半年时间。
反而是后面的造园造土地庙却是非常迅速,在王动的统筹安排下,外包的外包,内联的内联,日夜赶工,热火朝天,终于在十一月份到来时候,三处各自占地一百来亩的土地庙公园顺利落成。
王动没把管理权移交给当地政府,而是组建一个园林管理公司,由他出资牵头管理这些园林。
否则,无法保障土地庙的专项使用功能。
但是,王动更多考虑的还不是别的,这管理权是他放下的一口钓饵。
开园剪彩时候,王动依然没有出席,可是当地的土地和城隍都欢欢喜喜地化作凡人出席典礼。
不少神仙从四面八方赶来凑那热闹,如果有人有神眼,一准看出,在场神仙竟比凡人还多。
那些还没分到房子的土地城隍羡慕得两眼发绿。
忘机也在其列,但是他东摸摸西看看,听听仁兄们议论下一批会轮到谁家地盘,他悄悄走了。
他不喜欢王动,从王动做妖睁眼喊出罗娜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喜欢,所以他才不会欣喜地等待王动给他造办公楼,他甚至在心中默默地拒绝王动可能会带给他的好处。
但不管忘机怎么想,造园计划一期的圆满完成,还是人神妖皆大欢喜。
但是,王动却没等到有关奖励的任何消息,没吞到天庭鼓励他继续卖命应发的钓饵。
王动隐忍不发,但也借口冬天来临,完全停止新的造园计划,只出钱维持已造公园的维护。
这让翘首期盼拥有自己办公楼的各方土地城隍非常焦虑。
为怕自己的办公室日久生变,各地土地城隍纷纷上传天书,加紧申请改造办公用房。
王动却也不急,每天呆在阳光充足,花香环绕的日光温室里,与连城缠绵,不忘上网搏击期货市场。
因为他连连打出的漂亮战役,银行给他的授信越来越大,短期拆解利率越来越低,当然,他的自有资本滚雪球似地增长,已隐隐具备与UBA这个基金集团抗衡的趋势。
他终于将政治操作与经济操作融会贯通,通过他的法术左右操纵,将期市牢牢玩弄于股掌。
他的完美操作眼光,他的成倍增长资产,他的充满神秘的身份,使他在资本市场赢得一个歪打正着的绰号:看不见的手。
可不真是看不见的手。
王动听到这个绰号的时候,忍不住举起两只大手对连城得意洋洋地说,这双手,本来是无力的,是看不见的,是无用的,是可怜的,但是,只要有脑袋,只要有独一无二的脑袋,这双看不见的手,就可以成为翻云覆雨之巨手。
立刻被连城批为狂妄。
但是,这只翻云覆雨手却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春节,连城照旧携瓜果醴酒拜访忘机,他不肯远离连城,只好提着东西跟连城前往,类似一个毛脚女婿。
他的出现,令忘机大为吃惊,但与忘机下棋的路苔生一见王动,满脸黑线,拔脚就走。
忘机也是面黑黑的,面对王动这么一大陀冰块没法好好说话。
王动见此,自觉放下东西转到屋外吃冷风。
连城见此很是遗憾,就像做人太太的看到先生与娘家合不拢,左右为难。
她看着王动走出去,才对忘机尴尬地道:很对不起,这人脾气很臭。
忘机道:对你好就行。
不过我也想明白了,前阵子对老路说,与其你五六十年与凡人换一段感情,最后还得化一二十年将男人养老送终,不如跟这个王动好个几百几千年,起码他现在对你还是好的。
王动在外面听着,心说这话是实话。
连城轻道:道长,我已经不再这么想了。
和王动复合后,他带给我激情,让我重新开始有意思的生活。
因此我想了很多,什么天长地久天荒地老的,这是凡人的概念,他们的天长地久就是五六十年,可那还不一定做得到呢。
我在想,我应该跳出凡人的思维,重新看到生活。
我跟谁有激情,那就在一起,没了,那就好合好散。
不过我这人比较长情,好聚不好散,那就好好跟王动一起混着,一门心思好好对待他,而别想着以后的散。
以后真混不下去了,再说吧。
忘机疑惑地问:你做得到吗?你那么看得开了?连城微笑:都说王动不好,可他对我却是真好,我现在也爱他。
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何必要无视自己的感情?所以,当然的,我得为自己找个面对现实的理由。
忘机是个老好人,见连城这么执着,他也首肯了。
也好,对你好就好。
不过你想办法收拾收拾他的性子,别越来越狂了,就算他是玉皇大帝,跟我们见面也得给个脸色吧,别总是我们欠他三百两似的。
还有,我总觉得他心思太杂,意图心太重,有时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答应你,教授他变成实体的法术,让他有做坏事的基础。
他这性子太像墨鸦,我怕他法力越大,内心越膨胀,总有一天自取灭亡。
王动外面听见了很不以为然,但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忘机传授的第一条法术是连城促成。
他且耐下心听连城怎么讲。
连城想了会儿,道:强硬是面双刃剑。
我一方面担心他为所欲为,无人控制他,他自己也不会控制自己,但一方面也看到强硬的好处。
比如前年,我态度软弱,只好把绿化工程交给政府操办,结果呢,有一半的钱真正用到绿化上我已经做梦都会笑了。
而王动掌管以后,不尽一分钱当一分钱花,工程进度也大大加快,出现夜间三班倒的局面。
本来我以为今年能把已经绿化的这块区域的管网布置好已经是够快,没想到第二区域在今年冰冻期来临前也被赶着做出来。
这样,今年春天化冻时候,可以开始第二期绿化。
这是我想都没想到的进度。
配合绿化的苗木繁殖,和资金筹措,他也已经做好。
道长你看,虽然绿化工程似乎是我在牵头,其实包括一期,都是王动在做。
还有全国的土地公园,没他的强硬,一年怎么可能三处一起上。
我有时对他的粗暴也不以为然,但……王动听了微笑,连城一边倒地向着他,真是令人欣慰。
忘机听着连城的话,也觉得有理,点头道:对啊,我去你们那里看了,现在你们已经绿化好的区域,两年下来有一大半石头滩已经被枝叶遮住,我看着真欢喜,变得让人不敢相信啊。
天庭也看到这么明显的变化,都说你们真是做了大好事,再加修建土地公园,所以上仙们对怎么嘉奖你们,讨论得很激烈。
有的说,让你们升列仙班,但是反对的说,你们做了神仙,就不能涉足人间事务,绿化工作难道暂停?所以有人说,要不满足你们的要求,让你们生孩子。
可是问题上仙们也是心有余悸,怕妖精太过强大,又出现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幕,导致天地都不安宁。
所以大家都犯难,不敢推翻一百多年前诛仙大会战时候订下的《禁止妖精繁殖条例》,大家争论很激烈呢。
繁殖?妖精繁殖?前面忘机说的讨论如何嘉奖,那种强烈功利已经让连城反感,说到《禁止妖精繁殖条例》的时候,连城脾气再好,也终于忍无可忍,终于明白,神仙是如何看到妖精的,从繁殖这两个字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
王动在外面嘿嘿地笑,这傻连城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了,她这是做了多少年的顺民啊。
而他是早就明白这一道理,是路苔生给他上了课,其后幽若背诵的神三条仙八条更是铁了他的心。
而这繁殖两个字,把他原本心中以为妖精是民工的想法也打破了,现在看来,天庭把妖精看作可资利用的猪牛羊。
他是牛,喂饱了哄顺了可以耕地出力,连城是猫,乖顺美丽可做宠物。
王动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心说,彼此彼此,我也看不起你们,一帮蠢猪,只可惜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连城又与忘机说了会儿话出来,可心里很不是味道,大受繁殖这两个字的打击。
再想到那些神仙现在到他们那里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以前她跟着王动一起做人时候,哪个亲朋好友对们如此肆无忌惮了?原先还以为熟不拘礼,这些神仙都是散仙一样的脾气,现在才知,神仙进他们家,就跟人类随意进出猪圈狗窝一样,那是赏脸。
回到家里,王动才问一句:明白了吧?连城破天荒骂岀一句他妈的。
王动大笑,徐徐道:我本来还赌气,拿停止建土地公园要挟他们,现在不了,要挟他们还是拿他们当人,我现在阳奉阴违,也拿他们当猪。
春节后,再建三处土地公园,多就没了,一年三处。
连城生了半天闷气,才道:包括这边的绿化,还有土地公园,那都是为地球好,为人类好,我们自己造了心安就行。
再不指着天庭给我们孩子,他们就是给我们丹药,想到‘繁殖’我就会想到兽药,挠心。
而且还不知他们会不会在兽药里面做什么手脚,别搞得我们的孩子生出来像怪物。
我自己研究师傅留给我的法术,我就不信我们生不出孩子。
王动抱抱连城,笑道:好,你主内我主外,我们自己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连城说干就干,一边找寻妇产科书籍研究人类结构,一边回忆蓝狐精法术,看能与现代人类科技如何结合,天天忙着啃书本,倒是有了事情做。
王动则是继续赚钱,大量地赚钱。
像他这样都不用搞什么经济间谍,直接跑进人家决策会议旁听,了解对手内情的做法,人间谁能玩得过他?真正遇到一个棘手的对手,王动毫不犹豫下手清除。
即使对于天庭而言是什么外交纠纷,但天庭既然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就有义务摆平。
天庭不得不吃下这个闷亏。
上天还在慢吞吞地讨论如何嘉奖地上这两名妖精,这两个妖精则是着手一年新建三处土地庙,一年增加一片绿化区域地脚踏实地做了起来。
一晃八年过去。
王动已经成为世界排名第一的富豪,他的真实财富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财富榜上,他的财产一栏只注明,超过N亿美元。
他的长相容貌究竟有多少,没人说得出,只有西北农业的员工说十年前见过董事长,是个极年轻英俊的人物。
他的居住地究竟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以前还知道在戈壁滩绿化工程营地,但现在已经搬迁。
人们只知道他的一个电话号码,电话公司查实,这个号码使用者常常天南海北地快速游走。
他的影响力,早就超越国界,超越金融界,超越商界,他已经用金钱牢牢控制了几个国家的政治,有的放矢地扶持那些国家的国防工业和资源开采。
但这一切,王动都有意做得极其复杂,人为地大走弯路,只有他自己知道资金流向。
如果有人想检查他的资产的来龙去脉,即使动用世界最大审计公司,玩死好几台数据处理机,都未必能查透他的资金的走向。
何况天庭这种非财务职业机构。
天庭只要看到他们需要的好处,其他就有心无力了。
王动没事时候常常对着苍天微笑。
那笑容,踌躇满志。
十八但即使王动千拖万拖,找出各种理由拖后华东六省一市土地公园的筹建,可随着全国各地土地公园的相继建成,这最后一天还是到来。
之前,王动在做计划的时候大公无私地声称,从心理上说他是华东六省一市培养出来的妖,所以不能私心杂念太重,做事偏重华东六省一市,越是亲人越是避嫌,所以得把华东六省一市的土地公园建设往后押。
而从实际情况来看,华东六省一市相对而言比较富裕,土地城隍们的居住办公水平相对较高一点,所以先要照顾老少边穷地区,最后解决华东六省一市。
反正他怎么说怎么在理,神仙们也都支持,说终于有人出来平衡利益了,否则总是看着华东六省一市的土地城隍吃香喝辣,老少边穷地区土地城隍常常咽不下那口憋闷气。
而路苔生则是认为,这是王动对他个人的打击报复。
但这话没人相信,也不愿相信,大伙儿都信任听从王动成为习惯,群情激愤,纷纷指责路苔生心胸狭窄,搞地方保护主义,看到手下妖精出钱出力支援其他地区,他不支持,不鼓励,反而打击报复,这不是神仙主义的精神,这种行径非常小人。
搞得路苔生非常狼狈。
而最没想到的是,各地神仙居然自发联署上报天庭,要求撤销路苔生的上海城隍兼华东六省一市总负责的地位。
路苔生最初觉得这事儿非常搞笑,神仙们居然会被一个妖精拿仨瓜俩枣收买,但大家都应该明白,天庭是谁家的?是神仙的!他指责一个妖精,值得大伙儿大动干戈,联署弹劾吗?以为天庭上仙也会被收买吗?但是路苔生估计错误,他居然被停职检查,城隍一位被另一神仙坐去。
而他又没被招回天庭,而是继续留在人间,做个无权无势的城隍级调研员,别说日常供奉了,即使青烟一缕,现在也轮不到他。
路苔生傻了,这世道怎么变了?从地方官员高位跌落,城隍倍感物质精神两方面的失落。
只有老友忘机是个好人,他还会收留他,说句公道话。
但是忘机胆小,只敢和他一起生气几句,对天庭那是不敢说的。
如果不是因为还好有忘机,路苔生都跟游方野鬼一样可怜。
路苔生的心中无法恢复平静。
终于有一天,春节过后,新任上海城隍传音通知他过去开会,地点在上海城隍庙股份公司的大会议室,三天后晚上十二点准时。
闲散了三年多的路苔生终于找到组织,兴奋得三天睡不着觉,开会时间还差一刻钟,就早早到了会场。
但没想到,神仙们都还没到,他却迎面看到黑暗中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凝视。
这是王动,王动早到,就为等候肯定早到的路苔生。
路苔生猝不及防,想要退身,却听里面王动冷冷地道:我料定你今天肯定早到,好久没开上会了,很想念吧。
这次开会,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不要推三阻四,有任务派给你做。
进来。
路苔生被气得手脚冰凉,可没法回嘴,谁让他还真是被王动说中了呢?他脸色铁青,闷声不响转身离开。
没想到却撞进后面刚来的新任城隍怀里。
新任城隍芩小米哦唷一声,一脸坏笑地挡在路苔生面前,道:老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来来来,咱们里面说话。
说着就拉起路苔生的手笑眯眯地往里走。
路苔生不便再走,只得低头跟进,被芩小米拉到王动对面坐下。
芩小米很是亲人地道:老哥,这回请你出山,实在是不得已啊。
我们江浙沪三个地区是最后一批修建土地公园的省市。
其他兄弟省市的土地公园都是在他们本地城隍土地的大力配合下顺利完成,我们最后一批千万不能丢脸,只能做好不能做差了。
考虑到江苏土地幽若正被关紧闭,兄弟我立刻想到你了。
老哥你以前统揽华东六省一市全局,对江苏的情况一定熟悉不过,这个顶替幽若的任务,非你莫属啊。
怎么样?老哥怎么好像有些情绪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动在旁边听得差点狂笑,这什么话,叫个原本是华东六省一市的总城隍去做一省土地,好像还是重用的样子,被路苔生听着,不知是多大讽刺呢。
果然见到路苔生满脸说不出的苦。
王动心说,可怜这些神仙连作伪都不会。
等到江浙沪六个神仙全部到齐,王动才开始说话。
他说话很快,不允许别人插嘴,除非是他叫谁谁回答谁谁才有机会开腔。
除了最先说了几句建造土地公园的意义这等场面话,其他就是一个个地安排任务。
足足讲了两个小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每个人的任务又各有不同,他竟说得滴水不漏。
本来路苔生还想不怀好意地抓他错处,但没想到王动布置任务的量如此之大,他不得不竖起耳朵一丝不苟地追听,免得略有遗漏,贻误工作,又被天庭追究。
王动也是故意,他说苏州园林天下闻名,所以苏州土地公园的设计施工决不能有丝毫马虎,江苏城隍土地必得全力以赴,以超出别人多倍的工作量来完成江苏土地公园的工程。
果然,两个小时的工作布置会上,光是江苏的工作,就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听得路苔生大汗淋漓,汗湿衫袖,可又一点不敢走神,死记硬背地把那些任务全部记忆下来。
王动说完,大喝几口水,对一干还在默记的神仙道:我给你们的任务都有时间限制,而这个时间是最后时间,你们能提早完成,最好,但绝不能超过我给你们的时间,否则会彻底打乱我的总体布局。
其他省份的土地城隍最先时候也是很有疑问,但最后还是都按时按量完成,大家已经看到成果。
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问我,现在问也行。
你们可以打扰我的生活,但绝不能打断工程进度。
芩小米心算一下,估计这些工作可以完成,便抢先道:对,别的兄弟省市能行,我们一样能行,我们辛苦半年时间,一定不能让兄弟省市比下去,笑话了去。
路苔生却是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法如期完成任务,他只有直言:我细细看了一下我的任务,好像我一个人无法四面兼顾,能否再派一个人,比如把幽若暂时放出来一段时间?芩小米问江苏城隍:御箫舞,你怎么样?御箫舞没路苔生那么大胆子,忙道:估计以后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了。
但我有信心完成。
芩小米对路苔生道:老哥,你看小御能行,你与辛苦辛苦吧,为了大家共同的家园,努力一把,就半年时间。
路苔生喊冤:可我真是不行啊,你看四月一日那天的事,除非你把我对半劈开了,否则我怎么完成得了?王动冷冷地道:完成得了完成不了,我的周密计划之外,还得靠你自己动脑子想,靠你发挥主观能动性。
你完全可以做一个分身拎一台刻录机到会场记录,你自己忙完别的事回头就着刻录机把会议纪要拿来报给我,四月一日的问题不就圆满解决了吗?路苔生,我警告你,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但你我小事是私人恩怨,土地公园是天庭的大事,是天庭的形象工程,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做好它。
你和我,我们都把个人恩怨暂时放在一边,不要把情绪带进工作中,大家有事说事,有话说话,不能故意抬杠,故意撂担子。
这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芩小米也觉得路苔生不对,而王动的一席话说得有理有节,他不满地拖了个长声,唤了一句:老路老哥……路苔生冷汗湿背,可还是坚持道:可是,你们看,他给我的工作确实特别多……话音未落,一个响亮耳光啪地打在路苔生脸上,打得路苔生晕头转向,这是王动,这回王动终于打到了他。
而王动却是暴跳如雷,路苔生,已经跟你说明,江苏的工作会比较多一点,江苏城隍御城隍也已经表态,即使少睡几个小时也要完成任务,我做遍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只有你一个推三阻四,你什么意思?你在我私人问题上给我背后下刀我可以忍,算了,但是工作上面你还要给我下绊索吗?好了,芩城隍,我本来就不是神仙,路苔生看不起我这个妖精,不肯听从指挥。
今天会议。
该我说的已经说了,怎么安排怎么鼓动积极性我没措施了,路苔生不要听我。
你们肯配合就汇报给我,我继续工作,不肯配合,我也无法。
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来。
王动拂袖穿墙就走,芩小米拉都来不及。
连忘机都怪路苔生这是怎么了,做工作这么推三阻四。
路苔生有苦说不出,他心中暗暗觉得这是被王动阴算了,可自己就是笨嘴笨舌不是王动对手,说不过他。
路苔生干脆拉住芩小米,把自己一天一天的工作逐天摊给芩小米看,问换他能不能做到。
芩小米想到王动对四月一日那天工作的巧妙安排,觉得其他肯定也是有办法这么巧妙曲线地完成的,只要自己动动脑筋。
他于是打了几个哈哈,搬出四月一日的思路把路苔生教育了一下,要他放开思想,挣脱束缚,引用现代人类的现今工具,无比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说完就嘻嘻哈哈地溜了,还留着干吗,那些事太难了,他可想不出那些与时俱进的主意来。
路苔生真是欲哭无泪。
路苔生真是欲哭无泪,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捂着被王动打得火辣辣的脸发呆。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得开始疯狂老鼠似地工作,而且,显而易见的,他肯定是完不成任务。
一天完不成压到第二天,但是第二天也有完不成的呢,怎么办?王动每天给他的超额工作量都不多,但是,日积月累半年下来,他得拖后多少进度啊。
谁知道王动还会甩他多少耳光。
他再次好好梳理王动交给他的任务。
第一天的肯定完不成,第二天的也肯定完不成,第三天,第四天……没指望的,除非他找上王动问他讨招,但是,路苔生怀疑,王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会给他耳光,却不会给他回答。
而工作完不成,那还是后话,今天当众的一个响亮耳光,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未来难道还要等着挨王动三不五时的耳光吗?不!路苔生终于没法再有修养,飞往天庭告状。
妖精打神仙,人证俱在,这反了吗?天庭能不管?最起码,讨价还价,路苔生也要放出幽若帮他一起办事。
这事儿得速战速决,否则明天天亮事情大把,以后还哪有时间。
王动安排完工作回去家里,见床尾亮着温暖的壁灯,而连城今天没等他,已经躺在床上睡觉。
王动探头过去看,见她睡得香甜,就偷偷一笑,准备坐床沿脱去外套。
没想到还没坐下,被子下面一条玉腿飞踢出来,将王动踢开三步。
王动笑着回头道:咦,在装睡?就知道你肯定穿着脏裤子坐上床,飞都能飞的,还要坐床上换裤子。
我能放心睡觉吗?哼。
王动笑道: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凶,不就一套床单吗?我明天陪你再去巴黎买一趟,扛它几套回来。
连城嘀咕: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你脏屁股偷偷摸摸坐一下,又不告诉我,明天起床干净的人坐上去,还不把脏的都沾来了吗?想着都恶心呢。
你肯定是看见我睡着,故意偷懒。
王动连忙飞快脱了外套,进洗手间洗漱干净,出来在连城的继续嘀咕中钻进被子,还是笑容可掬:好啦好啦,我投降。
你最近怎么洁癖这么严重,家里都是药水皂味道。
明天是不是地板也得拿药水皂擦了?连城白王动一眼,却自觉钻进王动怀里。
但一碰就弹回来,远远躲开:呀,你怎么一股人味,很难受,洗澡没用沐浴液。
王动拎起睡衣领子闻闻,没觉得啊,何况他完全是可以把身上味道变没的。
今天开会都是神仙,哪来人味?你这话说得怎么跟白骨精似的。
不是,是你的汗味,还有不知道什么味儿混在一起,反正很难受。
你别偷懒,估计是从哪儿蹭来的。
连城非常娇纵,都是被王动惯坏的。
王动也奇了,索性走进浴室拿药皂冲洗,心说连城这样就没话说了吧。
回去床上,连城果然安心钻进他怀里睡觉。
王动忍不住嘀咕一句,怎么跟孕妇一样难搞。
这话说出口,两夫妻瞪目相对。
孕妇?都十年了,到这回才算是有点像样的消息。
王动都忘记这是半夜三更,拍着床笑道: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做B超。
快换衣服。
连城一脸尴尬的似笑非笑,去哪家医院?人的医院,还是宠物医院?王动听了竟然没克制住,大笑,虽然知道这时候大笑很可能伤了连城的脸面,但今天所有事加起来都是那么值得高兴,他想克制都难。
好在连城也没太当回事,愁眉苦脸道:笑什么,我本来就是狐狸精,你是人妖,切。
王动,其实我更担心一件事,万一就跟北极狐似的,一次生一窝怎么办?而我最担心的是,生下来究竟是什么,是狐狸,还是跟你一样的一束能量场,或者是……怪物!不过,不过很可能没怀孕,只是我今天比较累。
睡觉,不去想它,头大,顺其自然吧。
王动挽住想要躺回去做鸵鸟的连城,急切地道:你又悲观了,有我们两个在,孩子长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要不你躺着,我化作无形,钻进去看看,咱们这种人哪里还用得着B超,那太落后了。
啊,对,我怎么忘了。
你去拿一下我的电脑,我先给你看几张狐狸器官图。
连城其实心里是又怕又想。
不用不用,人体器官还能不知。
王动说话就化作无形,总算这回没跟着连城说狐狸器官。
钻进连城的肚子里,感觉似乎与高中时候学的人体器官解剖图差不多,很容易就找到子宫,钻进去,一看,在里面高兴地大笑起来。
有,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实体的,不是透明,你不用担心了……哈,居然是三个,果然是一窝。
怎么样的?看得清楚里面是什么吗?会不会是三只小狐狸?连城惴惴的,三只小狐狸最好,如果弄出三个狮面人身类似物来才麻烦,自己看着都有障碍。
太暗,看不清楚。
哈哈,不是透明我就放心了。
原来王动也担心,他的担心是从他的角度出发。
连城听了不由暗笑,可谓两夫妻各怀鬼胎。
这一笑,心里轻松许多。
王动出来,急不可耐地从电脑中翻出子宫图,在画板上画给连城看,三个小圆团在哪个方位,什么颜色,怎么分布。
连城一边听,一边笑,一边又是淌眼泪,一百多年了今天才得如愿。
王动安抚她,却又忍不住摸岀裤兜里的电话,才打开,又嗒然放下,讪笑道:本来想给阿乐打电话,算了,别打扰她。
可这么好消息,我忍不住想跟人分享。
啊,还有一个。
他拨通了刘启中的电话,也不管这个时候才是凌晨三点。
刘启中这个破案迷,睡觉都警觉地睁着一只眼睛,当然是电话一叫就听。
他现在已是四十来岁事业有成的长官,妻儿同堂,所以不得不起身钻进书房关严实了门,才能轻轻问出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妖精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妖精,还是得靠未来修炼。
王动没法给出答案,笑骂一句,转达给连城。
连城立刻转达给忘机,她第一个找的是老好忘机。
忘机也替连城高兴,但忘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连城怀孕的路数与天庭的不同。
但忘机嘀咕说,最好长相是王动那样,性格是连城的性格。
王动兴奋之极,又钻进去细看,还在里面大笑说晚上就钻在里面陪儿女们睡觉了。
连城不得不威胁他,再不出来,她就去练跳水练跳橡皮筋。
王动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出来,跟连城指手画脚地比划着说哪个胎儿刚才稍稍动了动。
连城说他满心地想拔苗助长,急花了眼才会那么说。
两人打赌,各自给出一个产期,连城给的是狐狸的怀孕周期,王动笑嘻嘻地给了哪吒妈的怀孕周期,挨连城揍了,怀孕那么多年,那才是度日如年。
两人都睡不着,叽叽呱呱地说个没完,一个实际年龄六十多,一个实际年龄一百多,这会儿都比二十刚岀头的年轻爸妈还兴奋。
一夜没睡。
王动想到孕妇应该休息,按连城睡下,可要么连城自己管不住嘴,有时则是王动开口表达兴奋,两个人没个完,一直说到有淡淡天色从窗户透进来。
王动看看连城有点疲累的神色,知道非睡不可,忙变岀一贴膏药封住自己的嘴,冲连城指指,闭眼拿行动说话。
连城看着好笑,也学着变岀膏药封住自己的嘴,可她还是笑撑了膏药。
终于安静下来。
屋子外面,已经绿化得很有规模的戈壁滩,虽然还是冬天,可清晨依然鸟语啁啁。
尤其是王动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屋外放置小米,更是引来鸟儿欢聚。
连城睡着了,一向浅眠的王动却睡不着,仰天看着天花板,抑止不住地一直笑。
三个,往后家里多热闹,他更得加油赚奶粉钱。
但是,王动即使再高兴得恨不得偷偷钻进连城肚子测量孩子们一宿下来长大了多少,可也一点不会忽视,外面群鸟的叫声忽然滞了一下。
他微笑的脸上只是嘴角稍稍凝了一下,侧脸看看连城也是微笑的睡颜,留下一个分身,他悄悄下床飘了出去。
应该来了,只是还比他预计的稍微晚了几个小时,可见路苔生血性不足,或是说服力不够。
在屋里,王动移动缓慢,都不带起一点风。
但一钻出石墙,他风驰电掣般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幽幽晨光中的路苔生。
路苔生猝不及防,正悄悄比划着问别的神仙借来的神镜,就被王动一把拧住头颈,锁住结界,不能动弹。
王动轻而易举地没收了路苔生手中的神镜,心说还真有神镜这玩意儿,他梦中所思非虚,不过还是梦中所见的神镜装饰得盘龙舞凤金光灿灿的稍微夸张了一点。
手中这面神镜,质朴如唐朝的铜镜,厚实古朴,周围没什么镶嵌,只有后面铸有简单龙凤花纹。
王动对着自己照照,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在平常镜子里照得岀什么,在神镜里照的也是一样。
路苔生被王动制住,法力尽失,行动一如凡人,但他还能如凡人一般大声说话。
王动妖孽,你把江苏土地幽若放哪儿去了?王动怕声音惊醒连城,拎起路苔生飞往附近的天山,窝进一处冰窟,冻得没了法术保护的路苔生牙关颤颤。
王动一点不怜惜,拍拍路苔生的脸,微笑道:你想学幽若的下场吗?老路啊,告诉你一个做人道理,为人为仙,首先必须先尊重别人,重视别人,拿别人当人。
你看,你见面就喊我妖孽,这就是不尊重我。
你惘顾现在水平不如我,还敢拿着这面镜子独自来我这儿晃,这是轻视我。
你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笑话。
你早在费劲借出神镜,又求神告佛却找不到人陪着你来收拾我的时候,应该已经意识到,你即使是神仙,可你算不了什么。
论到你在天庭上仙心中的分量,你大大不如我。
我今天什么都不做,就在这儿废了你的法力,扔你在冰窟挨冻整你个半死,一天后才报告天庭,天庭还得怪你胡作非为,以至耽误手头土地公园的工作。
你说我做得出来吗?做得出来!路苔生深信不疑。
但是路苔生还是坚持着强硬:我问你你把幽若怎么了?我照岀幽若的元牝珠就在你肚子里。
咦,我怎么照不出来?王动不急于发落路苔生,摆弄起了神镜,老路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会去天庭上报说你假公济私,迫害于我。
路苔生气急,道:妖孽就是妖孽,作恶多端,还不肯承认。
你拿镜子去对着阳光,再看看你肚子里是什么。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死活都向天庭举报你。
王动收起原来得意洋洋的笑,这回却是意味深长地冲路苔生一笑,举报?以为他王动是死人吗?他将路苔生封在冰窟,自己拿着神镜走出去,此时雪山上已经升起不落的红太阳,四周冰雪如琼瑶匝地,灿若霓虹。
王动依言将神镜对准了太阳,但转了很多角度,才看到自己肚子里果然有七彩霓虹闪耀。
他慢慢再转角度,就如照相机对焦距一般,看到霓虹渐渐浓缩,凝聚为胸口的一个亮点,而亮点宝光璀璨,晶莹夺目,真是他吞下的幽若元牝珠。
难怪路苔生没有一照就走汇报天庭,原来这神镜不是傻瓜机。
王动回去冰窟抓来路苔生,无聊地拿神仙做试验,不知道能不能照岀路苔生的什么珠子,也不知他有没有这种珠子,王动很感兴趣。
而路苔生却在看到神镜中显现的位于自己脖子喉结处的珠子后簌簌发抖,他不知王动这是什么意思,王动想干什么。
王动既然会抢占幽若的珠子,会不会觊觎他更高级别的元牡珠?没想到王动却是若有所思地摸摸路苔生的脖子,又将路苔生扔进冰窟,带上神镜走了。
路苔生虚惊一场,汗滴成珠,这珠,乃是冰珠。
至此,法力涣散,做事没法做,告状更不可能,路苔生只有坐在冰窟里抱住身子发抖,等待王动什么时候想起他再来发落他。
王动当然是觊觎路苔生脖子上那颗更亮似乎是法力更大的元牡珠,但一则是他今天心情好,终于有了和连城孕育的孩子,二则大白天他比较温和,三则,他有要紧事得做,他必须为他和连城的孩子们的安全尽快行动。
他才轻易放过了路苔生,留后发落。
回到家里,他略施小伎,将熟睡中的连城和床一起移民,转移到法国郊外,一处他请吸血鬼帮忙置下的农场小屋,小屋外有蔷薇花架,有樱桃树,有蓝莓丛,还有似是看不到边的碧绿草坪。
法国此时依然黑暗,住在近旁的吸血鬼夫妇携红酒和奶酪点心来访,王动挥手示意请他们到门草坪聊天。
在外面的木桌旁坐下,王动便动手倒了红酒,举杯笑道:祝福我,我们快有孩子了。
我太太正休息,不打扰她。
大伙儿喝酒庆祝一番,才言归正传。
男吸血鬼Pam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为了孩子,才打定主意移民到圣经庇护的地方寻求宗教避难?是。
我目前所在的天庭有一条法规,叫做《禁止妖精繁殖条例》,我也不说这条例的语句对我们妖精充满歧视,这些都只是口角细节,为了孩子我们可以忍受侮辱。
但是我们孩子的孕育没有经过我们那里的天庭批准,可刚刚我们得知,我们有孩子了,也就是说,有三个小生命已经在我太太的肚子里孕育。
他们无权结束已经孕育着的生命,是不是?而我们更热爱我们未出生的孩子,妖精也是生命,所以我们只有搬到这里申请避难。
王动早就对此深有考虑。
女吸血鬼Snogi指指上天,奇道:你会相信他们?天下乌鸦一般黑。
王动也是非常认真地道:你们的上帝别的不说,我的孩子们肯定能得到他的保护,这是他的门面。
而我们,你看我在人世做了多少好事,也为天庭做了无数大事,结果,十年啦,我们整整用努力用行动争取了十年,他们从第一年开始讨论允不允许我和连城生孩子的问题,一直讨论到现在没有结果。
很让人心寒。
我怀疑他们从今天起,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我太太抓去强迫流产,我对他们已经没有指望。
我只要保住我的孩子,其他,再说吧。
Pam看看自家三个在草地上打闹打滚的孩子,点头道:对,孩子!我帮你争取。
但是你们那边上天未必肯放过你们,你得有所准备。
我只担心我太太和孩子,其他我会应付,我也已经有所准备。
王动异常冷静。
本来,即使没有孩子的孕育,他也一直在考虑连城的退路,毫无疑问,在修造完全国的土地公园之后,在路苔生这回上天闹事闹出幽若失踪案后,天庭会对他另眼相待。
基层神仙对他的拥护有其有利的一面,那就是挑战了路苔生,但是这同时也挑战了神仙凌驾于妖精之上的权威。
从路苔生的反应来看,神仙对妖精是如此的轻视,也是如此的敌视。
天庭其他神仙能不侧目于他在基层神仙中的权威膨胀?但即使他不造土地公园,不绿化西部戈壁滩,但是他控制得了自己安于过那清风明月的消闲日子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安分,他迟早出人头地,迟早惊动天庭。
他的能力和天庭的无为之间永远是一对矛盾,而幽若,很可能成为矛盾的导火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性格中无法压抑的强势,即使他后来已经将强势引导到赚钱上去,而不是无所事事地想着杀人放火,可英才招天妒,与天庭之间矛盾的激化无可避免。
他现在唯一担忧的,是连城和孩子们的安全。
最怕她们被天庭挟持。
Snogi是母亲,说到孩子,她立刻强烈反应,我会帮你申请,我还要拉上其他好友一起帮你们申请避难。
我们的天主没有理由拒绝我们的正当申请。
Pam也将手放到王动肩上,诚恳地道:我们会尽力。
而且我看到成功的希望很大。
不过现在快天亮,我得回到黑暗中去。
你好自保重,晚上我和Snogi就会分头行动。
说完,吸血鬼两夫妻起身,拍手吆喝一句孩子们,回屋去,别玩了,太阳已经爬到山顶边,一家五口呼啸进屋去了。
王动站在晨曦中的庄园里沉思很久,他不担心避难会不会成功这个问题,他现在可说是名扬全球,道家的天庭需要他的利益,别家的难道不需要?他不过是需要一个与这边天主沟通的渠道,而这正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吸血鬼所熟悉的。
再说,观念不同,怀孕的连城在这里肯定不会遭到被迫流产的厄运。
他必须保证连城和孩子们的万无一失。
他稍稍站了会儿,便回去房间。
清晨的阳光照亮绣花纱窗,他进去便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到床头。
连城醒来,见周围大不相同,但也没惊异,对妖精来说,变个什么出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只揉揉眼睛对站一边的王动道:搞什么鬼,换回来,这环境不熟悉,平日里走路会撞来撞去。
王动虽然微笑,可说话口吻很是严肃:连城,没征求你的意见,这儿是法国,我已经要求Pam他们帮忙寻求这里神仙的庇护。
我不清楚天庭会不会允许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天庭那个禁止繁殖条例让我忧心,所以我得有备无患,保证万无一失了才安心。
我们在这儿呆着,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连城想了一下,有会儿的失神,但还是叹息道:对,十年都没能让他们讨论出个结果,谁知道他们知道我们擅自怀孕了会拿出什么措施来。
我昨天真不应该告诉忘机。
还是你想得周到。
王动伸手扶连城起床,好像她已经是大肚婆了似的,但两人都有点沉重,倒没感觉王动太过小心。
吃完早饭,王动开始处理手头财产。
他必须将所有有形资产和现金,全部转换成难以处理的票据,以保证万一他有事时,他的财产不会被快速查封,或者被天庭悍然查抄了去维持土地公园等的开销。
他得做到,天庭只要稍有行动,所有土地公园就得翻天,绿化工程上面的树得被渴死,而还有他早有筹划的其他,其他……连城看着忧心忡忡,曾经一度对王动的担心又回到心里,王动这么做,会不会有其他隐情?否则,如果光是为了孩子出生的万无一失,似乎他有点太大动干戈了一点,起码,可以先通过要好神仙们了解一下天庭的意图再作决定。
她考虑了很多,才问了一句:王动,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让天庭愤恨于你。
王动想了想,道: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何况我是个低贱的妖精。
仅仅是这个理由吗?总有受惠于我们的和跟我们友好的神仙会站出来为我们说话。
王动,十年前你担心的事,一直没有发生,但你也没告诉我是什么,是不是这件事最近有揭锅迹象?你别自己一个人闷着闷岀恶梦来,让我跟你一起分担。
王动不得不放下手中所有工作,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有事,但我可以告诉你,就像一座火山,如果十年前喷发的话,我无幸理,但是我拖后了它的喷发,拖后了十年,今年是我有意挑它喷发,因为这是我认为的最佳时机。
我没想到你怀孕,但这不是最大问题,因为我原先的计划中就已经考虑到你的安全。
移民到这里,有怀孕保护,相当于双保险,只有更安全。
你别担心,我都会应付得好,你得相信我的脑力。
连城看着王动,担心地道:不,我为你担心。
从你的紧张神情来看,你没有绝对把握。
告诉我,如果不影响孩子,我和你一起分担。
这几年我们获得的什么天庭嘉奖不少,总可以帮我们抵消一些惩罚。
王动看看电脑上的时间,道今天是六日,很顺利的日子。
给我三天,九日那天我如果没处理完,我会全告诉你。
别担心,你看我一路大风大浪过来,什么没遭遇过?什么时候翻过船?好吧,三天时间。
连城无奈地起身,找到不熟悉的厨房,给王动倒了满满一杯水来,隔他左手边。
王动轻松地冲她一笑,一如往常。
不过又忽然将头贴上连城肚子,笑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更大动静。
连城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三天,既然是王动有意挑起火山爆发,估计这是决战的三天了。
他心里一向有数得很。
可是,连城明知道自己水平差法力浅,不连累他,而是躲在法国等王动安全回来是最佳方案,但,这叫她怎么坐得住。
夜晚时候,王动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与连城打个招呼,又与Pam夫妇商量一下,便去天山找路苔生。
连城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竟有生离死别的感觉,心里惴惴不安,担心王动去了后不会回来。
王动没耽误时间,转眼就到天山上的冰窟,找到星月辉映下晶莹剔透的冰洞。
黑暗中,只见地上黑忽忽一团,正是路苔生。
王动抓起路苔生,却发觉他已经没了呼吸。
王动倒是有点吃惊,怎么可能,这儿虽然天寒地冻,可路苔生终究是神仙,虽然被他封住结界不能施展法力,但内里的功力应该还是在的,怎么可能冻死。
他心中疑问,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就想钻出冰洞,没想到,砰一声,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被弹回小小冰洞,王动心说,没错,这是强大的结界,有神仙对他采取行动。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路苔生,手指如爪,一把抓开路苔生喉结,果然没有闪亮的元牡珠。
不用说,这是假人。
在他离开的一天时间里,有人进来救了路苔生,然后有人在此设下圈套等他入瓮。
王动并不慌张,这一天正是他等待的,他早就设想了这个场面。
他现在可以设法冲出去,但他没动弹,冷冷一笑,席地打坐在冰洞中央,等候神仙现身。
此时,他开始后悔没在白天杀死路苔生,拿下路苔生的元牡珠。
否则,他身上将聚集两个神仙的法力。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冻里寂静得听得见他心跳的回响,却不见任何神仙现身。
路苔生心急,对方越是隐忍不发,他越是不能猜知对方的动机。
他希望对方有人现身,以便他借此判断情况究竟走到何种地步。
但是,对方连远远的显出一个人影都不曾,仿佛此地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王动冷哼一声,他布置了十年,难道能没料到这种软禁结局?他可不想做那只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孙猴子,他有的是办法逼神仙现身。
他掏出折叠电脑,开机,噼啪一阵操作,然后,凝聚全身法力于一点,大吼一声,手中电脑冲破结界,飞向山下。
不出所料,立刻听到外面猎猎风声,有神仙抢身上前,追逐电脑。
但是,他们晚了。
就在电脑突破结界的瞬间,现代人间科技已经将他的指令通过电波,通过天上地下,卫星和海底光缆两路,瞬间传向世界各地。
他甚至都不愿与神仙交谈,神仙们在半空捡到他的电脑后,打开折叠式屏幕,可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威胁。
预言:五分钟后,电脑自焚;半个小时之后,土地公园管理公司将全部撤资,所有土地庙将以一分钟一个的速度不间断地被夷平;一个小时之后,西北绿化工程停水停电,雪水重新无序流动,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绿化植物将自生自灭;一个半小时之后,巨额资金流抽出刚开市的资本交易市场,中国金融崩盘;两个小时后,你们将无法控制地看到世界各地约一百枚热核聚变核弹冲向中国上空的天庭,爆炸照亮美丽的宇宙,你们将无家可归;此后,强大的冲击波将横扫地球,引爆全世界的核弹,这些核弹,足够地球毁灭无数次。
未来,地球将永不再需预言。
看着电脑的所有神仙都惊呼岀一声,会吗?这可是将神仙一网打尽,将人神共居的地球毁灭!王动听到了,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响动。
他坐在冰洞里面微笑,心中反问,你们会看着这些发生吗,尤其是最后一点?会的,此妖身上流淌的是墨鸦的血,多年以前,墨鸦大肆制造基因武器,妄图杀死陈姓相姓的所有人种。
但墨鸦没有现代人的知识,作恶有限。
王动传承这一种丧心病狂的血液,这种积压千年仇恨的血液,王动什么事都敢做得出来。
当年的墨鸦就是以自取灭亡嘲笑了我们一把,他们不怕死。
这是路苔生焦急的言语。
王动听了又是笑,这时庆幸此前没杀死路苔生,否则没人讲解他的丧心病狂,岂不是无趣得很,万一神仙太温柔厚道,不敢相信世间还有想毁灭地球搞得大家都没命的人,小心走到洞口问一声他会不会不要自己的命,这一解释,震撼力就打折扣了。
他要的就是带有猜疑的恐惧,带有想象的恐惧,任何恐惧只要不落到实处,不知道因果,效果总是成倍放大。
但是王动不担心他们采取措施,这帮神仙不懂电脑,即使临时抱佛脚,抓了人间高手过来破解他的指令,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的,他现在的电脑水平,已经赶超只用在游戏上面作假的连城,他那是未来世界的软件设计水平。
而且,他们手中他的电脑,将在五分钟后自焚。
这全是他十年辛苦十年学习精心安排的设计,为此他还啃透量子物理书籍,隐身在世界各地热核聚变反应堆的电脑控制程序里做了手脚,他拥有全世界最大的核按钮。
此刻,发射程序里的时钟都在倒计时。
但那一刻他也不想见到,他等着回家,等着亲手迎接三个孩子的出生,等着天天晚上一把屎一把尿喂奶哄拍将三个小祖宗伺候长大。
但所有的和平,都需要战争打前站。
犹如黎明之前,必有一段几乎令人绝望的黑暗。
神仙们正窃窃私语地讨论,忽然,手中的折叠电脑发出轻微噼啪声音,一线青烟从通风口直直吹出,融入神仙们的云朵座垫,好一股化学臭气。
同时,电脑屏幕上那些血淋淋的威胁字句一概消失,如果记忆可以抹煞,大家完全可以当作刚才每看到任何东西。
有一个专门研究人间行情的神仙深思熟虑地道:人间有一种时钟控制器,用电脑控制,人类只要设定时间,时钟控制器就会分秒不差的在指定时间启动某一特定装置。
这台电脑,肯定也是装了时钟控制器。
立刻有神仙发出指令,令全国各省土地爷发起自查自救运动,检查土地庙有无安装时钟控制器。
王动在里面听了哑然失笑,时钟控制器,那是多么古老的概念,那还是他上大学时候玩的单板机搞的小玩意儿,如今只要小小一条程序就能完成指令,隐藏在管理软件之中,哪里还需单独安装时钟控制器。
这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神仙的反应又是异常迟钝,几天功夫赶不上人间几年的科技发展,转瞬,人间已经一跃千里。
这样的神仙竟然还妄图管理世界。
就跟上世纪十九世纪初期,君主制不肯鞠躬下台一样可笑。
果然,不一会儿,各地便纷纷报说,找不到独立安装的时钟控制器类似物。
王动心说,能让你们找到吗?以前连城举手投足间轻而易举地抓出窃听器的场面他还记在心里,神仙只有比她法力更胜,他能没提早预计到设计好吗?那些小坏蛋们只是一串由0和1组成的信息,哪是肉眼可见的实体。
他在晶莹的冰洞里继续不屑地微笑。
神仙明白,既然土地庙中的爆破装置无法找到,显然,后面每半个小时即将发生的事情也不可避免。
被迫地,他们不得不出动首席谈判专家与一个低贱的妖精对话,原本,他们以为他们可以要王动生便生,要王动死便死,不留遗患,现在看来不行,要他死,大伙儿都得陪他死。
首席谈判专家乃是太白金星,当年曾因参与对孙猴子的劝诱并与孙猴子结成同志友谊而名声大噪,以此奠定不朽首席地位。
今日王动一妖虽然法力不够大闹天宫的级别,但此妖危险性更大,危害性更大,最要命的是,时间限制极其苛刻,简直必须分秒必争,害得太白金星都来不及梳理紧赶慢赶乱了一片的胡子。
王总啊。
就跟当年客气地称呼孙猴子为孙大圣似的,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谈呢?又不是太大问题。
来,我给你打开结界。
王动在里面不急着出来,笑道:好啊,我们慢慢谈,我不急。
不过我的事可大可小,在你们眼里,我杀死一个幽若是十恶不赦的,在我眼里,幽若差点将我撞死,她十恶不赦。
但因为我是妖精,而判决权掌握在你们手里,我只有领死的份。
我既然得死,大家也别想好过,别拿豆包不当干粮,野百合也有春天,妖精也有尊严。
哈哈。
太白金星婉转地提醒王动:你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不要试图与天庭对抗,你看,这儿列位神仙大员都到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神仙布下的天罗地网?你想想你美丽的太太,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们,你忍心他们也跟着你一起毁灭吗?出来吧,给你自由。
你有什么委屈直说,有什么意见也跟我直说。
王动微笑道:凡人有的是气节,妖精也是,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我不需要你们的谅解,也不需要你们的判决,更不需要你们的赦免,你们无权判决我。
请记住,今天是历史性的一天,为了大家的共同生存目标,我们,妖精和神仙,第一次平起平坐,公平谈判。
如果你们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非要以强欺弱,抱着审判我或者宽恕我的心态与我谈话,请回,我们一起坐等世界末日。
太白金星依然态度诚恳不骄不躁地道:王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你以前没犯错,天庭以前有没有约束过你?而你杀害幽若,难道不应该接受惩罚?你再想想,如果天界、妖界、人界、地狱,这四界如果没有天庭统一有效的管理,岂不是将会乱套?你是聪明人,知道社会需要秩序。
出来吧,结界已开,我们空旷地里深谈。
王动笑道:当然,你们作为既得利益者,你们当然以为你们的统治无可非议的正确。
但是,正因为你们的统治缺乏妖、人、地狱三界的监督,缺乏能上能下的有效机制,所以你们的统治欲无限膨胀,你们竟然能制定出神三条仙八条这样的歧视性极强只顾及神仙自身利益的法规,竟然能制定出不拿妖精当人看的《禁止妖精繁殖条例》,竟然能因妖精撞了神仙一下而判妖精吃风三百年,竟然会因为狐狸精能力出众有赶超仙界趋势,而大肆杀灭天下所有妖精,竟然还有每个神仙一年杀凡人若干的硬性指标,你们的统治荒唐之极。
我不认可你们的统治,宁可与你们同归于尽。
王动,休得寻找借口,为杀神行为开脱。
天庭的统治是不可动摇的,是铁板一块的,你妄图推翻天庭统治,自立山头的用心,至此昭然若揭。
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你要相信,你逃不脱杀神的惩罚,你的罪行将株连九族。
一个强硬的声音插入谈判。
株连吧,跑不了我,照样跑不了你们,你们别冲我外强中干,如果不是忌惮我手里握着的核武,你们早把我的九族灭了,还来跟我耀武扬威?你们那么多神仙围攻我,够组成天罗地网。
你不要有恃无恐,别以为把狐狸精送去法国就可以逃避天庭的制裁。
我们已经通过两种途径试图引渡狐狸精回国,一是天庭出面的外交途径,一是我们放出一个远古神猿老妖钉铃,你们妖精不是可以横穿国界吗?而钉铃正好愿意戴罪立功。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太太你孩子着想。
那个强硬声音的神仙说话干脆直接。
王动的脑袋顿时哄地炸了,没想到天庭会无耻地动用妖精钉铃越界抓人。
远古妖精,这是怎样一个妖精?连城吃不吃得消?但他不得不力持镇定,不露惊慌。
去吧,我早已经做好与你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你们发落我太太,你们也不可能苟延残喘。
你走吧,你们的行为已经堵住我们的和谈之路,我更不愿与你们谈判,大家还是安静坐等世界末日,现在好好享受人生最后一刻辉煌,把该做没做的回去都做了。
不要急躁嘛,年轻人有冲动的时候,但想想你美好的生活。
我们只是请你太太过来协助我们对你做工作,你不要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
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通过外交途径统治各天庭,开始着手检查核弹发射装置,把即将发射的核弹消灭于无形。
你呢,还是出来束手就擒吧,以一妖之力对抗天庭整体,无疑螳臂当车。
太白金星软硬兼施。
王动哈哈一笑,道:去吧,最后你们会发现徒劳无功,不过好歹你们死前还抱着一丝生的希望。
我告诉你,飞向天庭的一百枚核弹都是归属我直接管制。
而以后核弹的被冲击波激发而爆炸,则是谁都不可控制的。
届时,你们将看到满山遍野的蘑菇云。
外面神仙开始鼓噪,虽然还是小小声音。
但忽然一个声音霹雳似大吼一声:跟一妖孽谈什么条件,妖孽有尊严,神仙更有尊严。
要死一起死,要死也要杀死这个妖孽,看他死在前面。
王动赞一声好,正想说难得神仙中也有血性的,忽然,只觉刚猛大力排山倒海而来,遥远的,有太白金星喊了声四大天王住手,随即,王动便陷于钟鼓铙钹齐声鸣响之中。
他当即奋起蓝狐精之法术与神仙法术的综合,以墨鸦千年神奇修炼之法力顽强抗衡。
只见周围冰雪无法承受大力冲撞,纷纷化作齑粉,随对抗的力量此消彼涨,围绕于王动身周,织就雪白如茧的美丽圆球。
美丽的雪球看上去圆润柔软,可里面却是漆黑一团,王动更是被四面八方压来的大力窒息。
四大天王一齐出手,岂是王动能够抵抗。
混沌中,王动仿佛看到一幕无比熟悉的场景,他仿佛亲身经历,他曾经蜷曲在黑暗冰冷之中,虫豕出没在他周围,孤独恐惧伴随他千年。
他照着熟悉场景中的模样,缓缓蜷曲起来,闭上眼睛,放弃抵抗,这一切似是自来熟,非常轻易。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听到有温柔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浓浓的温暖,王动,早点回家。
可是,王动是谁……天色已经微微透明,透明的黎明中,一只神仙的手捡起一只比橄榄球稍大的雪团,送到一群神仙面前,其中一个说,他会不会死?他不能死,起码在他说的死亡时间之前不能死。
放开他,让他出来接受审判,他已经领受部分惩罚。
有一只手拨开雪球,抖岀一个小小人儿,任他摔在地上,摔岀啪一声闷响。
太白金星上前施展法术,令小人缓缓长大,长成普通凡人大小,随后手击灵顶,王动立刻苏醒过来,翻身站起,迷惘地看向四周。
知道他看到路苔生,看面红耳赤托着一座乌木镶金雕花塔的托塔天王,两眼才蓦地深黑起来,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此时,耳报神站在云端大声报告:报,台湾土地公园土地庙定向爆破。
众神顿时变色,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想,难道,这就是已经自焚的电脑上诅咒般预言的再次应验?太白金星连忙大声对王动道:王动,奉劝你立即停止与天庭的对立,你这么大开杀戒,是对天庭对你家庭对你自己的极大不负责任。
你必须无条件立刻停止一切爆破活动。
王动却阴阴地看着路苔生,看着托塔天皇,冷冷地问:王动是谁?我对哪个家庭负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阴魂不散?路苔生闻言不妙,捻指一算,不由大叫出声:难道是王动又变回墨鸦?天,墨鸦知不知道怎样阻止核弹的发射?天上,耳报神又报:报,海南土地公园土地庙定向爆破。
正好,间隔是人间计时的两分种。
众神齐齐将眼睛投向王动,此时耳报神的报告相比之下已不再重要。
众神围绕中的唯一妖精也是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怎么众神都看着他又不出手?他怎么会来到这里?他只记得他将血换给陈樨,最后的时候,他还听见一声温柔呼唤,要他回家。
他回哪里的家?他不是回古代的家吗?他挺立在神仙圈中,好汉做事好汉当,对着路苔生道:不错,我是墨鸦,你不用装作不认识我。
路苔生死马当作活马医,忙客气地道:墨鸦,你大难不死,快想办法组织各地土地庙的爆破。
管我什么事,土地庙全部炸平了才好,天庭也炸平了才好。
活该。
我接着拿基因武器摧毁人类。
他真变成墨鸦了。
路苔生欲哭无泪,这是不是意味着地球末日来临的不可避免?阻止核爆的密码只有王动知道……不,还有连城,快找连城,她也可能知道。
钉铃已经去了。
太白金星此时已经没了三寸不烂之舌,瞪着站在中间的墨鸦无话可说。
墨鸦大步走向路苔生,想问个究竟,但不知哪里横插一把大力过来,将他拦住,又有一把大力如龙蛇狂舞,卷起千堆雪,将墨鸦又裹进雪团。
十九王动走后,连城一直忧心忡忡,心惊肉跳,无法入睡。
听到外面有孩子叫闹,她走出去,见Snogi带着孩子在草坪上玩。
见她过去Snogi让出半条木椅子给连城,恭喜她怀孕,并说Pam已经赶去梵蒂冈,已经有消息传达,梵蒂冈同意保证孕妇的安全,但是不接受王动的宗教避难。
连城致谢,可是,她依然没有情绪。
太担心王动。
看三个吸血鬼小孩玩了会儿,她忍不住出声以千里传音跟王动说了句,王动,早点回家。
可是,没有回答。
这是如此的不同寻常,以往,只要听见她随便用千里传音说一句什么,王动肯定都会回答。
可是,今天果然没有回答。
不知王动在做什么。
她按捺不住焦虑,起身走远一点,又发出一声声的呼唤。
依然,没有回答。
连城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这时,却见一穿戴鲜红衣裳的女子从天而降,轻快地站到连城面前,笑容如花。
女子声音清脆,如铃铛般动听。
你是王动的太太连城?我叫钉铃,前身是远古神猿。
王动被神仙们围困在天山,神仙让我请你一起去劝降王动……天,王动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
连城连忙上前,拉住钉铃的袖子,他好不好?出什么事了?神仙围攻他?为什么我传话给他,他无法回答?钉铃轻易抹开连城的手,却惊异地道:呀,你是大名鼎鼎的蓝狐精的徒儿?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跟你师父是多年露水交情,分分合合无数次,呵呵。
那你就听我的,别急,那边让王动去应付。
王动能耐得很,要挟得神仙欲仙欲死,全体出动,这小子后来居上啊,小妖精了不起。
等王动将城下之盟签下来我们再去天山吧,我早就不耐烦天庭的管束。
对了,天庭放我出狱,让我来是想让我用强力抓你去,逼迫王动投降。
你可不能去啊。
什么?什么?什么?连城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据说是蓝狐精女朋友的远古神猿精,而更不能相信的是,王动居然能要挟神仙。
除了他手中钱,和两大绿化工程之外,他还有什么可要挟神仙的,让神仙对他束手无措?钉铃却读出连城在想什么,奇道:你竟然不知道你丈夫在做什么?我也说不出他拿什么要挟天庭,只听说他要是强硬到底,他能把天庭都炸了,然后毁灭全球。
你放心,神仙们活了千万年可还没活腻,他们最后肯定能答应王动的条件,那时候我们再去天上也不迟。
有什么好吃的,我被关了一百多年,快饿死了。
连城领钉铃进屋,但一路不放心地问:王动真的不会有事?跟神仙对抗会没事?没事,至少我离开天庭牢狱时候,他们都在说,神仙拿妖精没办法,因为什么发射密码之类的只有妖精自己知道,打死王动等于大家跟着陪葬。
我要吃水果,最好有桃子。
连城不知道王动究竟拿着什么来威胁神仙,但既然钉铃这么说,而且王动走的时候说得那么确信,应该没假。
但是现在没桃子,连城只好拿出蜜桃酒给钉铃,又将冰箱里所有水果都搬出来。
钉铃大喜,举着蜜桃酒对着一堆水果狂轰滥炸。
连城陪在一边,因为知道王动有惊无险,她放心很多,不由得好奇问一句:你被关在天庭,究竟还有多少妖精被关着?钉铃神色一黯,道:不多,只有少数几个他们实在找不出罪过的。
所以天庭其实凶狠得很,看上去道貌岸然,可杀人不见血。
当初就是为了你们狐狸精实力过于强大,天庭竟然倾巢而出,杀灭天下众妖。
我和几个妖精因为有很多神仙求情,才活下命来,但只说是留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
这下好,王动一定不要客气,狠狠侃价,最后要天庭把所有关押的妖精放出来。
连城本想问一句这样会不会天下大乱,但一想王动原先这么暴戾的,最近也克制很多,难道还有谁是天生噬血不成,都是被逼的。
如果真是恶贯满盈,也早在一百多年前被天庭杀光了。
所以,看似最无害的天庭,其实最血腥,打着看似合法的旗号杀人。
比如,所谓的杀人指标便是。
钉铃看出连城在想什么,点头道:对,你想得对。
但你不知道,神仙被煽动起来有多少疯狂。
很多新进神仙是因为单纯因为幼稚所以无欲无求,才能排除诱惑修炼得道。
但是幼稚的神仙却又是最没判断力的,他们只要稍被煽动,说妖精如何如何血腥,他们不会太多思考,立刻服从了,把杀光我们当作信念,杀起我们来比功力高深的老神仙凶得多。
当年杀妖他们是主力军,当然他们法力差,也被我们杀死不少。
杀妖战役结束后,我因为有几位老神仙帮忙求情,被关押,管监狱的都是在杀妖战役种那些出力不多一向与我们交好的原土地城隍。
而空出来的城隍土地肥缺,都交给杀妖战役中冲在前线的无知幼稚神仙,那帮神仙特别恨妖精,估计你们日子不好过吧。
老好忘机,上海土地,怎么可能?忘机对我最好。
我这回怀孕他还恭喜我。
连城不信忘机会快刀杀妖精。
忘机?他还在上海土地任上?这家伙不会乱开杀戒,而且这家伙糊涂,是个老好人。
上海滩龙蛇混杂,天庭还是需要他这么个不怎么爱憎分明和稀泥的在位。
那个新任上海城隍路苔生就不好了,他最看不起妖精,大概除了忘机吧,其他都是有问题的。
连城将信将疑,道:但路苔生对我也还是不错的,路苔生现在被王动设法退出城隍位置了,现在的上海城隍是岑小米。
可是,还有一个江苏原土地幽若对王动一见钟情,如果她恨妖精的话……王动是人成为妖,升入仙班指日可待,所以幽若会喜欢他。
不像你,想要升入仙班的话,除非你是白痴。
人在动物界是最高级,在妖界也是最高级。
啊,对了,王动就是因为杀了幽若才被围剿的。
小子,干得好,我是越来越欣赏这小子。
以前我最看不得妖精与神仙对抗,现在,哼,如果有机会,我也会操刀子上,什么神仙,一群衣冠禽兽,不,亲手不如。
幽若这妞能当上江苏土地,当年不知道沾了我们妖精多少鲜血,还有全国那么多土地城隍,想起我那些朋友们的遭遇,我就牙痒痒。
王动杀神仙?难道就是在十年前她和王动重归于好那个时候?难道这与他法力大增有关?难道这就是他十年来一直恶梦不断的原因?但连城却是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和王动做了那么多好事,王动还是主动帮修土地庙,神仙还是不很记情的原因了,原来土地城隍们就是当年杀妖的主力军。
不知平日里王动与他们接触时候,他们多想动刀子,可惜天庭那一阵没打算开杀戒而已。
可是,王动为什么要杀幽若,他与幽若前无怨后无仇,他为什么要杀幽若?钉铃狼吞虎咽,懒得回答连城,想当年她也是慈祥得不肯杀生,可最后还是被追杀,她看到连城如同看到自己当年。
但她现在看明白了,神仙不是东西,她支持王动。
这时,她发现连城把思维关闭住,不让读心了。
这又是蓝狐精的独门绝技,想到蓝狐精,被关了一百多年的钉铃满是伤感。
你师父怎么样了?连城将蓝狐精的遭遇告诉钉铃。
但正说着的时候,Snogi领天使进来,大声道:连城,快去看王动,天使传讯,说王动被压进雪冻,扒出来后变成了什么墨鸦……天使严肃地道:连城女士,你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主令我与你同去,最后护送你安全回来。
王动先生已经触发全球核武器的引信,但是他忽然变成墨鸦,遗忘作为王动的一段过去,使引信无法停止倒计时,地球危在旦夕。
请你立刻跟我前去,拯救地球。
天!连城看看被关了一百多年不知道科技进步已到什么可怕地步的钉铃,怪不得钉铃不急,她抓起一台折叠式电脑,就跟天使离去,将钉铃交给Snogi。
这台电脑,她常用,但王动更常用。
王动经常是三四台电脑一起操作,因为嫌转换窗口麻烦。
寒冷的天山之巅,焦虑的神仙已经将山头站遍,连城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神仙。
她才一落地,太白金星就上来,嘴巴像炒豆子似的向她说明王动放在电脑上的语言,并说全国已经有七处土地庙被夷平,而其他土地庙正以两分钟一座的速度被夷平。
连城却不管土地庙,她担心的是又被裹进雪球的王动,和她呕心沥血十余年的绿化工程。
断水断电,能在哪儿做手脚呢?这个系统的管理程序她最清楚,都是她设计。
时间不等人,她立刻输入口令,检查程序中的计时小程序。
趁程序自动检查的时候,她抢过据说裹着王动的雪团,用法力却敲不开,忙道:谁帮我打开?我要看见他活着。
我要你们保证他活着。
一个高位神仙伸手一指,雪团应声而碎,但是神仙却道:我们可以保证他现在活着,但是他杀害神仙幽若,罪不可赦,他最后必须抵命。
连城不搭理,看电脑一眼,见电脑自动筛选岀几条后面写入的程序,她看看时间还不急,忙先拍王动的脸,想叫醒他,但路苔生从旁边过来,指出,连城,他现在已经变为墨鸦,完全没有王动的记忆,你还是想办法赶紧破解王动的密码。
连城道:你们别存侥幸心理,快救活他,我设法唤回他的回忆。
我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别指望我能解开王动的其他密码,只因为绿化工程的水电灌溉自动化系统是我设计的,所以我才能找到他安装在我的程序里的炸弹,其他所有的我都没办法。
包括土地庙。
现场最高神仙却能穿越连城的设防,读出连城的想法,果然,发现她单纯的心中所想与所说一致。
无奈,最高神仙只好答应唤醒墨鸦。
连城这时趁空档在电脑上面操作,她看到一个很大文件,大约就是王动准备毁坏灌溉装置的指令。
但是她无法进入,删除程序需要密码。
她顿时惊岀一身冷汗,一个个地输入王动的生日,不是,阿乐的生日,不是,阿乐孩子的生日,也不是,而她的生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王动自然也不会用。
她动用密码破译程序一个个,可久久没有消息。
忽然,连城眼睛一亮,想到他们重归于好的日子,那个天山天池边的夜晚。
她回忆一下,将这个日子打入。
但很失望,不是。
连城无计可施,看着密码破译器的飞速工作,看着电脑右下角时间分秒逼近,只剩两分钟,她开始在脸上显出无奈。
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姐姐?苏果?连城愁眉苦脸地看向满脸欣喜的墨鸦,这个还保留着王动外壳的墨鸦,心中绝望。
因为从欣喜里面可以读出所有。
如果是王动,王动是绝对反对他在此现身的,这个王动外壳看见她如此高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外壳里面不存在一丝有关王动的记忆。
她满心凄凉,就这样,墨鸦又换回了王动?继陈樨的身体在那次飞行事故中消失后,难道如今王动的灵魂也得消失?他们现在如此恩爱,他们都已经孕育岀三个孩子,难道她却又将永远失去王动?老天怎么如此不开眼啊。
她的脑海里飞快闪过过去的种种美丽,原来她一直不曾忘却。
那一天,在陈樨的办公室里,与陈樨初遇,他那时是多么傲慢。
那一天,他误会她的安慰,第一次拥抱她。
那一天送阿乐去幼儿园,他为了阿乐的安全隔离她和阿乐。
那一天她去古代后又去北极回来,他在机场欣喜得让人心痛的目光,就是那一天,他们决定在一起……忽然有人惊呼一声:通了,通了。
连城被惊醒,一眼看去,输入他们定情那一天的密码居然通了。
原来王动也深记着那一天,他也爱着那一天。
连城一下热泪涌出,来不及抹去,穿过模糊的泪光,她一半是凭感觉将键盘敲得嗒嗒作响,从天山之巅远远传了开去。
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密码通了,绿化工程保住了。
但是其他的呢?我们都等死吧。
连城摸摸肚子里才孕育的孩子,黯然看向有着王动外壳的墨鸦。
神仙群里发出失望的嗡嗡声,这时耳报神来报,戈壁绿化水电无恙。
但无恙又如何?核爆过后,所有都将变为灰烬。
大伙儿都盯着连城,盼望她再现奇迹。
可是,连城哪里有办法,想从头回忆着过去的十年,抓住与王动在一起的千头万绪,以期找出蛛丝马迹,可是,十年,用一个小时回忆筛选,谈何容易。
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滴滴答答流水一般地前进,万能的神仙都需焦虑,何况她一个小妖个体。
而且,她的手还在紧张地发抖,天幸,逃过一难。
一个面色慈和的看似中年的神仙若有所思地瞅着愁眉紧锁的连城,阅读着她单纯的焦虑,忽然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与身边现场的最高神仙耳语。
却听一个天王霹雳似大喝一声:死就死吧,要死也得先处死这个妖孽。
说着,一只眼睛看着最高神仙,一只眼睛看着王动,毕竟,他不敢贸然下手,因为这王动就算是已经变做墨鸦,可他依然是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活口。
他一个武神仙不懂怎么发落王动,可文神仙们应该有的是办法。
连城皱眉看一眼傲然不屑地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墨鸦,那神情,与以前他悍然同王动换血时候一摸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墨鸦衣冠楚楚,有备而来,而今天的墨鸦被神仙折腾得衣衫不整,脸面凌乱,潦倒不堪。
连城也没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天王,只冷冷地道:天王有那精神作无谓威胁恫吓,不如与在场诸神分工协作,流水作业,每人阅读一段王动的过去,看看他曾经做过什么,看看从中能找出他怎么安放了核弹,怎么处置他的家产,然后我们分头寻找对付的办法。
怎么都比坐以待毙,或者做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来得强。
这时候也别分什么妖孽神仙,处理不好,一个小时后,我变灰你们变虚无,都没个好。
天王被连城这么个小妖驳得脸面全无,头顶盔甲之上顿时窜岀三朵火苗。
那中年神仙看见,忙伸手按到那天王肩上,微微一笑阻止了他,对连城客气微笑道:连太太说得有理,我也是这个意思。
但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阴差阳错地,王动变成这个墨鸦,导致我们无法从他身上顺藤摸瓜追寻过去。
而如果通过你,我们虽然可以穿越时空找寻你与王动的过去,但那办法非常耗时,一个小时的时间可能不够,我们即使穿越到了过去,可是这个时空爆炸的话,那个时空也将同时毁灭,我们所穿越的只是一个镜像。
而且未必能找到与核弹有关的有效信息。
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连城心说死都要死了,还讨论什么是不是。
但教养使然,依然客客气气地回答一句:如果从我这儿能查到核弹分布的话,都不用你问,我自己先下手处理。
但是……她指指墨鸦,王动的记忆真的会消失吗?这好像不符合能量不灭原理。
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请赶紧分派,不用客气。
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会竭力配合。
中年神仙又是微笑,你这性格,做妖精更自在,但你这份好心,适合做神仙。
我叫吕洞宾,你可以称我纯阳兄。
我收回以前投的反对你加入仙班的反对票。
连城心急如焚,却还见吕洞宾闲话家常,早恨不得一掌掴了过去,这当儿神仙居然还有闲情梁兄贤弟?难怪自恃太高的王动总不把神仙放在眼里。
她索性不答,当场翻脸骂人,坏的是自己的身份,即使一个小时候大家都死,她也不愿活着时候丢脸坍台。
吕洞宾读心微笑,倒也喜欢连城的爽快不作伪,道:如此,那我就对王动造次了。
我会取出王动或者墨鸦身上所有这十年的记忆电波,分派给各个分管现代社会的神仙阅读,就像人类阅读电脑芯片。
王动的思想实在太复杂,行事的效率也实在太高,这个阅读记忆的工作相当庞大。
而你,我们所有觉得可能有用的信息都将灌输到你的脑袋,请你着手处理。
否则,我们即使阅读了王动脑袋的角角落落,也未必能最快得出最终的处理捷径,就像你刚才处理西北绿化灌溉自动化系统。
后果是,从此以后,这些记忆将从王动或者墨鸦身上消失,他的记忆将回到十年前陈樨刚成妖的时候。
我就不征询你的意见了,这是目前我们能做到的唯一方法。
十年,是她的一颗心死灰复燃的十年,是她最美丽记忆的十年,可是,确如吕洞宾所言,大家活命,不,地球生存,在此一举,她没有否定的权利。
而记忆恢复到十年之前,那具王动外壳的躯体中装的是阴暗的墨鸦的记忆,还是陈樨以前背叛她的那段不堪记忆?如果是墨鸦,她以前已经难以面对。
如果留下的是陈樨的记忆,她将如何告诉陈樨,他们这段被DEL的甜蜜历史?唉,相比地球的毁灭,这些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她低下眉,叹息道:开始吧,时间,估计还是从他杀害幽若那天的第二天开始比较好。
即算那时开始的记忆是最甜美的,可该放弃的还是得放弃,但即使是最短的甜蜜,能抓住的还是得抓住,即使他们的努力最终无法挽回地球的毁灭,可她依然希望能抱着与王动仅有的美好回忆消逝于宇宙。
吕洞宾深深看了连城一眼,也想象得岀,如果这场灾难最终被挽救,可怜的连城将面对的复杂局面。
连他这神仙都不清楚,清除最近十年记忆后,眼前这具躯壳将显现谁的记忆,陈樨?抑或墨鸦?又或者是两段记忆的打架并存?时间不允许吕洞宾深想,他收起笑容,神情严肃,以心传递,发号施令,顷刻,四大天王又齐喝一声出手,再暴戾的墨鸦也不是对手,而此刻,墨鸦还正在奇怪自己身上流转的陌生的说不出的活力呢,他不知怎么运用。
连城被墨鸦状若困兽嘶吼声惊醒,抬眼看到四大天王八掌喷光如雪山上的太阳,八束光柱纵横交错,将墨鸦死死压跪于地,而吕洞宾猱身而上,左手按于墨鸦头顶,右手五指翻飞,如弹小球,如能听到声响,啵,啵,啵地将若隐若现的微小光球四散弹开,在现场最高神仙的嗡嗡颂文声中,周围各处,天上地下,一个个神仙纷纷闪现,接住吕洞宾看似散漫弹出的微小光球,潜心阅读。
片刻之间,山顶以降,黑压压一片神情严肃的神仙,比连城初到时候更多。
连城惊诧,王动,他以前是怎样用的心力,如果是她作恶,估计都不需十个神仙现身阅读。
而墨鸦依然被压在光柱之下,仿佛那光柱是实体,有千钧重量,压得墨鸦满脸扭曲,嘶吼不断。
看着这张王动的脸这具王动的身如此受苦受难,连城不忍卒睹,心疼得跟绞成碎片似的,背转身去,可耳边都是墨鸦的声音。
虽然知道感受痛苦的是墨鸦的思维,可是,身受的却是王动的能量场,或者说是王动的灵魂,而非墨鸦。
墨鸦天生神力,可法术一般,如果换成王动,可能抵抗将会比较激烈,苦楚可以稍减。
可是,即便是连城都知道,如果不是以大力制住墨鸦,吕洞宾无法好生撷取墨鸦脑子里的记忆。
有些东西,必须活杀,而不能麻醉。
过得片刻,吕洞宾轻轻一声:好了,连城接收记忆。
连城连忙见缝插针地要求:放开墨鸦。
吕洞宾答应,却是眼皮微微一跳,才将拂尘轻甩,将被困中的墨鸦放倒昏睡,顺便拂开四大天王的手,提醒他们收力。
瞬间,连城眼看大大小小模糊不清的小光球从四面八方汇向吕洞宾,由吕洞宾着手总处理,串成一线,颤巍巍飞向她的脑袋。
连城不知道怎么才算是接收,这仙家的玩意儿太古怪。
但一念未息,忽然如同以阅读获取信息,但小光球传递的信息量更大速度更快,直接快捷地闪现在她脑海,那是一组五条摘要,她稍作分析,便觉得这类信息没有意思,立即PASS,不作深入阅读。
很快,第二组五条信息随即跟进,吕洞宾仿佛是生产线上喂料的高手,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
连城不得不凝神屏息,心无杂念,闭目处理。
什么一小时候之后爆炸大家都得玩完之类的想法全都不敢再想。
这些信息,本来就是别的神仙筛选过滤后的信息,本来就都是似是而非。
连城凭对王动个性的认识,凭将过去记忆的衔接,凭对人间技能的熟悉,一一筛选规类,思维快捷如电,都无理由可言,全凭直觉。
对于不能确定有的有效有的无效的信息,不得不死死记住,以备后面可能之需。
诸位一时闲着无事的神仙则是紧跟连城的思维,阅读她的所思所想。
但如吕洞宾所言,信息量太过巨大,连城的大脑又不提供理由,而且有些事是神仙们所不熟悉,即使看出连城将某条信息归到非常有用一类,却不知道这信息为什么有用,可以怎么使用。
即便是经常游戏人间算是最熟悉人间的吕洞宾,因为一边脑袋得整理小光球,一边脑袋才能阅读连城的信息处理,他也渐渐跟不上连城的思维,一张白玉似的脸紧张如胭脂染过。
而场中央连城的脸也是犹如沁血,天寒地冻,她却是满脸汗珠,滴落下来,在衣襟凝成冰珠。
吕洞宾都有些担心,这个女妖受不受得了如此海量信息的输入和处理,如果她崩溃,那就全盘皆输了。
这时,耳报神从半空大声来报:报,股市期市准备开门。
吕洞宾连忙输出信息提醒连城,连城不得不暂时中断信息接收,打开电脑,双手输入加语音输入,飞快向上百个帐户发出指令,密码竟然都是她和王动最美丽的日子,包括为人时候新婚燕儿,相拥在海边跳舞。
这是她目前为止能接收到能判断出的信息使用,有多少,用多少。
神仙们见此,感觉到努力有效,个个脸上显出光彩。
全场静得听得见心跳,只有连城敲打键盘的声音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奏响,如世上最扣人心弦的主旋律。
忽然,一声轻响落在连城身后,连城略惊,心中隐隐感到什么,回头看去,却见一只红眼银丝的上古白猿哀哀伏在地上,两眼满是话语,可惜大概被神仙封住什么,不能说话。
钉铃?连城轻呼。
不等钉铃反应,一个神仙已经大为不满:别理这个妖孽,狐狸精你专心做事。
钉铃嘴唇一张一合,费劲打出口型,连城看着知道,那是我来看你,我们是妖孽。
连城心头顿如霹雳炸响,这才想起,如今虽然看似与神仙站在同一条战线,但是,即使是性命交关的紧要关头,其中某个神仙还是会得对她吆喝,没有一丝尊重,谁能知道,危机解除时候,她会不会遭遇被王动牵连的命运,或者,幸运一点,也如钉铃,被天庭拘押。
其实,她早就生无可恋,是王动又点燃了她的生命。
如今王动的十年记忆被删,他即使恢复,也只是陈樨,而不是王动,未来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即使是孩子……吕洞宾读到这条思维,连忙大声道:连太不必担心,我老吕拍胸保证你的安全。
而且,我会还你一个王动,我会收集了所有王动的思维塞回王动脑子里。
连城却是再惊,想起自己的思维本来是大开大放着任神仙们阅读,对了,此前她寻常封闭时候,也有神仙能够读到。
但此时,她想到了王动的要挟之举,神仙岂是那么容易相信的,在神仙眼里,妖精什么都不是,神仙何必对妖精这么低级的物种信守诺言。
人何尝对狗猫猪牛信守过诺言?吕洞宾这会儿已经出尔反尔,前面他说不能恢复十年记忆,这下子又拍胸脯保证,谁信?她利用蓝狐精的最高妖精法术,完全封闭了自己的思维输出。
顿时,神仙们读到的变为一片空白。
当然,神仙可以强行打开连城的思维通道,但是,这就势必损毁连城的脑袋,而且,能不能如愿还慢说。
这当下,谁敢拿连城的脑袋开玩笑。
当然,神仙可以强行打开连城的思维通道,但是,这就势必损毁连城的脑袋,而且,能不能如愿还慢说。
这当下,谁敢拿连城的脑袋开玩笑。
吕洞宾急得顿足,后悔自己耍了个小聪明,让连城看出破绽。
取出的记忆他可以费劲收集全了打回王动的脑子,让他看电影似的重新阅读一遍,但岂能恢复如前,与行为天衣无缝地结合?以王动的多疑和狂妄,能不能接收他这神仙打回去的记忆都还难说。
王动与连城的亲密肯定是不能回到从前了,他一早知道。
可眼下连城封闭了记忆,也不知她还肯不肯出手出力。
无奈,吕洞宾只能劝道:连太,想想你腹中的孩子,他们是你和王动的结晶,你盼了多年的孩子。
知道,不需你的提醒。
连城淡淡的,请继续。
吕洞宾松一口气,忙将小光球继续输入连城大脑。
而耳报神则是来报,股市出现振荡,有大量抛盘,但影响不大。
众神心说,看来他们前面做的都没白做,那个连城确实有了作为。
而这时连城慢慢已经摸清王动在核弹方面做了什么,但她没敢深入理清头绪,怕万一在场有更高法术的神仙可以突破她的思维封锁,阅读她的内心,那么,她将无法握住手头秘密,前功尽弃。
她必须保护自己,必须保护腹中的孩子,必须为被神仙镇住的钉铃以及其他类似蓝狐精这样的无辜妖精提供保护。
她想,王动肯定不愿去死,他走的时候说得很明白,他会将事情处理圆满,他会回家。
那么,他一定在今天要挟之后,还设计有什么后续程序,使他手中掌握的威胁随时可能爆发,让神仙忌惮于他,以至不敢因为他的忤逆而发落于他,从而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并不得不如约遵守今天被威胁之下签订的约定。
她必须找出王动设定的那些后招,以此拿来作为筹码,与神仙谈判。
神仙并不是一言九鼎,所以,必须要有约束神仙的威胁存在。
就像人的身后,除了道德的鼓舞,还得有法律之剑时刻高悬。
连城活了那么多年,已经看透,没有什么人的修养可以完美到会得自我约束。
她不再闭起眼睛,两眼一直随时留意电脑上面的时间显示,她甚至将电脑的时间显示调成整屏。
神仙过滤后的信息继续发来,她继续接收,很显然,王动所思所想已经到了接近这几天的时间。
很可惜,这是被过滤后的信息,否则,她现在可以苦中作乐,回味一下王动心中对于将有孩子的喜悦,她需要温暖。
等全部信息输送完毕,时间还剩十分钟的时候,连城抬起她涨红的脸,秋水般的眼睛变得深沉,一言不发看向吕洞宾,和在场最高神仙。
却发觉,现场又多了几个峨冠博带的堂皇神仙。
这回换作太白金星说话。
他和蔼地道:连城,经大家讨论拿出决议,上报玉帝,玉帝批准你火线加入仙班。
恭喜你!你先接受证书,再吃下这颗升仙金丹,培训班的教育以后再补。
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你是妖,不用担心你的未来会生死未卜,你将与我们平等。
高高在上的恩赐!连城如此评价。
她摇头,多谢,我还是安分守己地做我的妖,生下一窝妖崽子。
我的性格不适合成仙。
现在还有九分钟,请你们做出决定,我有几条要求需要你们做到,不客气,我直说了。
一,立刻释放所有在押妖精,包括在场的墨鸦和钉铃。
说到这里,连城停顿,看神仙反应。
太白金星继续和蔼地道:连城,你一向信誉很好,口碑很好,你怎么紧要关头反而学起王动来?威胁是要不得的……连城将脸抬起,眯眼看向天空,轻笑道:你继续说,时间会等你。
太白金星立刻尴尬地闭嘴,看向身后神仙们。
那里面,有已经焦躁得在天庭坐等不住了的王母娘娘。
王母见连城软硬不吃的样子,拿眼示意吕洞宾上前,知道他最是知人识人,最是花言巧语。
吕洞宾忙上前,轻声地善解人意地道:连太,即使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考虑你腹中的孩子……你已是第二遍说。
但是,我不信你,我现在只相信制衡。
你们以超凡法力制约我们妖精,我们只好拿高科技毁灭性武器反制约你们。
就如手无寸铁的人类面对无法抗争的强权,只有将自己变做人弹,与强权同归于尽。
人弹悲哀而无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别把事情做绝,你原本是多好一个妖,大家早就想吸收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你看你现在,你这不是自断后路吗?几分钟后,危机解除了呢?你看大家会如何对待要挟他们的妖。
连城仰天微笑,放心,王动早有设计。
有一半核弹是自太空飞来,而太空,却是你们的禁地。
那一半核弹,你们永远指挥不了,每一天,只要没有指令,那些核弹就会自动飞向天庭。
你可以发落我,但是,你们将无法控制那些核弹。
你们必须天天保护好我,别让我有什么意外,以至无法每天发出指令。
神仙很快会掌握现代最新科技。
连城,你未必永远握有主动权。
不要放弃成仙的机会,别总想着低级享乐,别永不知长进。
吕洞宾都替连城着急。
连城傲然道:我不会背叛我们的妖界。
钉铃在远处闻言,大为感动。
而且我提醒你们,还有六分钟了。
答应!一个女声在神仙群众扬声而答。
神仙史上,自孙猴子大闹天宫之后,这还是第二次集体接受威胁。
钉铃身上结界被启,一跃而起跳到连城身边,挡在连城身前。
而墨鸦也悠悠醒转,不解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神仙,茫然没有动弹,那眼神,充满陌生感,像个初入人群的孩子。
而连城眼看着一道令符穿云上天,很快,一分钟内,十几个怪模怪样妖精从天而降。
连城问钉铃:就只这么几个?钉铃黯然:只有这几个最温顺的。
其他都被杀了。
连城没有回答,只想了想,看看时间只剩四分钟,便一手开始操作电脑,嘴巴不停提出要求:二,废除神三条仙八条中所有有关妖精的内容。
三,从今往后,仙界归仙界,妖界归妖界,仙界不得干涉妖界的所有事项,妖界自然是不敢拿仙界的怎么样。
四,废除神仙的杀凡人任务。
凡人的功过由他们受到监督的法律机构和他们自己的道德认识处置,超然的天庭不得干预。
王母也不客气,直接发问:王动杀神仙幽若,又怎么处理?神仙毫无道理地杀那么多妖精,又怎么处理?生命没有贵贱。
连城冷冷地道。
你们如何处理神仙杀妖,神仙杀人,我怎么处理王动杀仙王动杀人。
答应你,但是你们猖狂不了几天。
连城傲然微笑:换得一天是一天。
一天的自由,胜过苟且偷生无数年。
你们不会明白。
诸位在场都听见了,王母已经答应我四个条件,怎么做就看你们了。
你们是修心养性的人,不兴出尔反尔。
但是你们中的某些败类因为长期缺乏被约束被监督,已经多年违背你们的修养,不知约束,不明荣辱,行事嚣张,以权谋私,侵害他人,使得仙界鱼龙混杂,面目可憎,我一个妖精以入仙界为耻。
相信你们大多数还是本性善良,希望你们记住王母的诺言,不得事后出尔反尔。
但是,即便是出尔反尔我们也不怕。
远远的,忘机站在外围听着直摇头,小狐狸这是说梦话吧。
毕竟还是生嫩了一点,不如王动,城下之盟容易签,但是未来的守城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但是,忘机不能不说连城说的话有点道理,仙界确实无法无天得太久了,如今确实鱼龙混杂,他这样随性的神仙只有闭目塞听,做好自己。
而且,忘机也感觉到,这话如果换成王动来说,他才不会反思,王动是什么人?王动本身也不是东西,他没资格指责神仙。
但换作一向安分守己的连城,效果就不同了。
忘机看到身边的神仙,除了有些暗嘘,有些已经凝眉深思。
连城站在场内看似胸有成竹,但她听王动说起过神三条仙八条的全部,知道神仙有千般办法拿她就范,面对如此大的场面,她自然有点怯场,很不自信地问自己:王动想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些内容?王动手中可资威胁神仙的是不是就只这些牌?这些牌够用吗?可是自己无论如何怀疑,无论一个不行结局将是如何惨烈,她现在无论如何都得调动全身所有力气,支撑岀十足精神,装也要装出若无其事,比众神镇静,装得比众神更霍得出去,如此,她才能掌握主动。
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接近大限,最后一分钟的读秒开始,可连城就是下不了决心发出最后指令。
旁边的钉铃见此心中大致了然,回头低声道:先活命度过这个难关,或者你可以将最后期限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推后。
听见这话的神仙顿时手痒,可是碍于眼前时间不对,而且王母刚刚代表天庭答应下狐狸精的四个条件,他们不敢动手,也没脸出手。
连城却是恍然大悟,连忙快手如飞解了危局,但将核弹触发时间往后拖了五个小时。
谅神仙在五个小时内也拿不出破解办法。
而这五个小时里,她需得征求其他妖精的意见。
在读秒的最后三声里,连城推开电脑,有点不安,但也是放下一颗提起的心,总算大家生命都是无虞。
总结性发言她不会说,也不想说,她更不想再提那五个小时后的威胁,虽然她不得不抓着威胁的武器为自己谋得生存。
而原本紧盯住连城一举一动的在场神仙妖精都齐刷刷地抬头将眼睛投向碧蓝苍穹,看向家乡天庭的所在,诺大山顶依旧鸦雀无声。
万幸,没见任何一枚核弹喷着雪白的轨迹从什么角度射出来,在某个地方爆岀巨大可怖的蘑菇云。
连城也抬头看着蓝天,雪山上的蓝天异常的接近,却又似异常深远,她不知天庭的方向,她心中对是否已经完全接收王动的信息而遏制住全部核弹的发射没有把握,她很担心,如果真有核弹升空,并且造成影响,事情将如何了解。
只有墨鸦一个人呆呆站在当地,看看穿着灿烂的神仙,又看看长相奇特的妖精,目不暇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空依然平静,连白云都只徜徉在雪山之腰,乖乖地不浮上来挡住众神众妖的眼睛。
终于开始有声音从神仙丛中冒出,有庆幸,然后有少许的怀疑,还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在一片嘤嘤嗡嗡中,忽然有神仙太监似的吆喝一声起驾,只见祥云升腾,七彩环绕,王母娘娘宝相庄严,冉冉升起飞往天庭。
连城看着不由莞儿,刚才的紧张稍稍减轻。
只有不自信的人才要摆足十足仪仗呢,就像人类的暴发户们,发财了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标有明晃晃LOGO的世界名牌披挂在身上,生怕被人轻视了去。
来的时候可没见她这样排场。
王母大约是想以此弥补被迫答应妖精条件的屈辱。
笑什么呢?危机看来是解除了?连城回头,见吕洞宾微笑站在身后,她也勉强微笑,暂时解除。
大仙怎么还不走?说话期间,开始有神仙尾随王母而去。
前面有王母押阵,他们也不便走快,都是缓缓跟着。
连城看着再笑。
吕洞宾微笑道:你一身冷汗将衣服变成冰甲,还笑得出来。
看似落后的人类社会已经远离封建统治,看似英明的神仙却还在……呵呵,你们信奉以法术强者为统治者,唯法术是瞻,唯强权是瞻,所以你们滥杀不如你们的人类和妖精,那也是不足为奇了,原本你们就是恃强凌弱的机制。
所以,王动这件事做得挺对,必须以暴制暴,才能为妖精谋取一条生路。
连城这才站起来,发觉脚都紧张得麻了,忙扶住身边的钉铃稳住身子。
吕洞宾玉面微微一红,笑道:用你的一句话反驳,神仙的社会结构由神仙自己决定,按照神仙的思维品性,这种神仙社会结构是最合理的。
这事儿我们不讨论,各自自扫门前雪。
你说的暂时是多少时间?五个小时。
连城并不隐瞒。
五个小时,你这是在逼着神仙拿出办法,神仙上紧发条开始做事,对你只有没有好处。
可惜,我们之间已经缺乏起码的信任,否则……唉,你的王动是真正的妄动,你怎么也会跟着走到这一步,可惜。
吕洞宾连连摇头。
连城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没法,我今天才想到不能信神仙,因为你们的社会基础是法术,是强权,而不是信任。
她招手让一直在空地里转悠,盯着神仙们看的墨鸦过来,牵着墨鸦的手,跟吕洞宾道:纯阳兄,墨鸦现在的样子很怪,既不是十年前的王动,也不是……啊,我把他所有记忆都删了。
他现在与婴儿一模一样,连说话吃饭都得你重新教他。
见连城瞪大眼睛,吕洞宾不得不再补充:我了解一下,据路苔生说,王动这么妄动,全是墨鸦硬塞给他的阴毒性格作怪。
我想,删去墨鸦充满阴暗罪恶的记忆,或许对王动有帮助,没想到王动的记忆早就被墨鸦的侵袭,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单独删除,要么不删,要么全删。
我想,难怪王动这么憎恨神仙,与神仙水火不容,原来是墨鸦的回忆在作怪。
其实,墨鸦强势的记忆到后期已经慢慢占据王动思维的上风,所以才会稍微被冰洞封闭一下,墨鸦的记忆立刻趁势破壳而出。
处死王动,你肯定不答应,我只能删除他所有的记忆,让他变成白纸一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你们的日子反正还很长,不急,王动脑子依然很好,什么吃喝拉撒的事都将一教就会。
连城早就知道陈樨变为王动后性格大变,知道有墨鸦的成分在作祟。
但十年下来已经习惯,也有点刻意不去多想,因为如此幸福的日子。
此刻被吕洞宾一席话点破,她愣愣地看着迷茫地站在一边傻孩子似的大小孩发呆,不,以后得教育一个大孩子三个小孩子这些都不是问题,她会化岀三头六臂对付。
只是,她不得不想到一个问题,那十年,究竟是陈樨在爱她,还是墨鸦在爱她?如果是陈樨,他过去做人时候会出轨,后来成为呼风唤雨的神仙之后,怎么可能从一而终十个年头?难道是墨鸦?王动之爱她,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即使陈樨年轻时候迷恋于她的美丽,似乎也没如此。
成妖后,老夫老妻的,怎么可能又燃烧爱情?王动的性格既然不知不觉被墨鸦深深侵袭,那么爱呢?爱岂能幸免。
连城不觉想起当年墨鸦换血给陈樨前说的那句话,姐姐,今天之后你必须记着,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人,他用了全部的身心,历经了千年沧桑,爱你。
连城呆住,这十年,难道是墨鸦?不不不,不管是谁,反正是王动!是王动与她的十年。
大男孩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眼光发直地盯着他,本来有些好奇,但随即觉得这人好亲切,又好美丽,不自觉地就上去张开手臂将连城抱紧,冲着连城讨好地笑,喉咙里嗬嗬作响,好像是想说什么。
熟悉的怀抱,可是那人已经早不是那么回事。
连城拉着一张哭丧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出去亲昵地拍拍眼前熟悉的脸,但嘴里却忙对着吕洞宾道:纯阳兄,把你删除的他们的记忆混合体恢复吧,我受不了。
抱歉,连太,没法恢复,前面已经跟你说过,删除的记忆没法完美恢复。
而且那段墨鸦的记忆很阴寒,我及其不喜欢,恢复记忆对眼前这个大孩子也没好处,一个一直留着阴暗回忆的人,心理很不健康,生活也不会太快乐。
连城只有相信,不过也觉得吕洞宾的话有些道理,王动晚上睡觉不能安睡,与墨鸦太相象,他这生活那是彻底的幸福。
只是,等她手把手地将王动启蒙了,教育成成人了,她还如何爱一个儿子一样的人?她的脸更加哭丧。
十年,看来彻底完了。
她忽然灵光一闪,急切地问吕洞宾:可你说过可以将十年的记忆重新塞回他的脑袋,塞吧,塞吧,所有的记忆都塞给王动,即使不完美,怎么都比他白纸一张来得好。
吕洞宾再次歉然:神仙已经走了一半,我手头的只是他们筛选后的记忆片段,不如……等我一阵,我找他们收集完全了再塞给他。
连城跺足决定放弃,那些小光球,怎么还可能收得回来?那些神仙是如此的恨王动。
她哭笑不得地在鼻子中哼哼好一阵,终于毅然扬起脸,手指戳着王动的胸口,清晰而缓慢的发音:王——动。
大男孩若有所思地看了连城会儿,才跟着发音,王——动。
连城听着王动两个字以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不由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踮脚亲亲王动算是奖励,于是王动又欢快地连呼王动,王动。
她又指着自己,连——城。
连城,连城,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可是,里面却没了若隐若现的缠绵,细微差别,只有连城心中清楚。
连城终于埋首王动怀里大哭,受不了这样的巨变。
十年啊,难道就成黄粱一梦了吗?刚才千钧一发,可能全体丧命时候,她都没有如此伤心。
可是,王动却被连城哭得大惊,一把推开连城,愣愣躲开一边,看着这个泪人儿发呆。
简单的脑子只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连城心碎,她竟然被王动推开,王动全然没了对她的依恋。
刚刚平静下来的脑子顿时又爆裂了,眼前金星乱冒,思维近乎空白。
她的神经在临界点瞬间崩溃。
隐隐的,从心底深处涌上一个冲动,连城身不由己地翻开笔记本电脑,打开折叠屏幕,直着眼睛双指无意识地乱敲。
老好忘机熟知连城,见此从远处跑来,拉开连城的手惊呼:你干什么?死了,都死了的好。
连城喃喃耳语,两眼发直,对忘机视而不见。
钉铃惊呼一声:你想引爆核弹?不,我没那么丧心病狂,我在废弃所有核弹的设置,我不要要挟了,神仙们,你们上来,王动杀了神仙,我是他老婆,我们是蛇鼠一窝,我们拒捕,你们上吧,把我和王动一起打死,天下太平。
连城流着眼泪,却异常冷静地想把手扯回来,但钉铃也上前抱住她,不让她反常。
神仙们既盼望连城解除核弹危机,又怕她反常地反而催发核弹发射,只好上前帮忘机按住连城。
忘机长叹,知道连城这是怎么回事,她太重情,一时接受不了十年美好顷刻成灰,又象以前一样,没了生活下去的欲望。
老好忘机不舍得这么可爱的小狐狸成了失心疯,手忙脚乱地想了半天,才想到该说什么,连城,你忘了你告诉我你怀了三个孩子?那可是你渴望那么多年的,你怎么可以寻死放弃孩子呢?连城指指王动,木然道:你看看孩子的爸。
再怎么样,起码王动还有个样子,起码比当年赌徒转世后记忆和人样都丢失好啊。
连城,你需要好好休息,你现在很脆弱,你前面被那么多信息搞得脑子发热,现在一时受不了王动记忆变成空白的打击,你不发疯已经很强了。
你听我的,睡一会儿,四个小时候我喊醒你。
上来说话的是路苔生,他对连城的过去也熟悉得彻底,他比忘机伶牙俐齿得多。
因为通读连城心中一段妖孽与神仙的思考,路苔生考虑了很多,反思了很多,对以前自己的某些做法开始怀疑。
或许,他真的违背了他的修养。
妖孽未必都是低级,否则,连城不会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只想解除核弹危机,帮王动赎罪,主动配合神仙拯救地球。
他当务之急是救救这个相处多年的小狐狸精。
吕洞宾听着有理,手快一步,按住连城的头顶不由分说将她催眠。
一个人情绪激动到极点的时候,还是睡眠最能让她安静。
钉铃牢牢将连城抱在怀里,她虽然不害人,可千年万年活下来,对事情却是看得相当清楚,知道她和其他十几个妖精的性命都维系在连城身上,她必须紧紧将自己与连城绑在一起,同时,她也喜欢连城,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那个敢爱敢恨能爱能恨的年代,抱着连城,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蓝狐精,她将连城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其他刚被放出来的妖精大致了解了是怎么回事,纷纷上来围在连城身边,挡风取暖。
唯有王动茫然看了会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看那些眼花缭乱的神仙呢,还是也去抱抱可爱的连城?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与众妖一起砌成一道人墙。
在场众仙本来就都是因为看到连城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妖孽拒绝成仙却主动配合挽救地球,又听到连城对神仙世界的控诉和痛责而心情震动,留下来想将自己的思想搞清楚的。
等他们看到连城在近乎崩溃边缘却留着一份冷静,想到的是解除用以要挟天庭的核弹危机,他们被彻底震动。
他们都是修道成仙的人,不过因多年高高在上,多年孜孜追求法术高强,已经忘却人性中温情怜惜的一面,忘却自己也曾弱小,而弱者也是值得尊重的生命。
他们的眼睛纷纷流露出沉思,有的与亲近朋友轻轻开始议论,议论他们这么多年来,是不是走了弯路。
吕洞宾也是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群抱成一团的妖精,看了很久,想了很久,才拉起忘机和路苔生,拿眼睛招呼其他八仙和众神,大家聚到一起,想说,却又一时无法开口,各自神色凝重地端着脸看来看去。
忘机见大伙儿都这么严肃,很担心他们会不会讨论对连城不利,他本来一向是不管事不出头的人,此时见大家都不说话,也不管自己位置低法术浅,抢着开口:今天的事不能怪连城,要怪也是怪王动。
但王动现在都成白纸一张,活着处死都已经差不多。
连城不肯放弃要挟,这事……这事……也不能怪她,换我在她位置也不肯相信神仙会放过他们一帮妖精。
等连城醒来,我会好好劝她不要和天庭作对。
路苔生闻言立刻暗中踢了忘机一脚,怕多年好友老好忘机在众上仙心情激动时候触了霉头,被关禁闭。
因为他看到忘机说这一通话的时候,众神脸上都是怪怪的。
不想,路苔生忙中出错,忘了他和忘机中间还隔着一个吕洞宾,这一脚,竟然是踢在上上上仙吕洞宾的小腿,这简直比马匹拍在马腿上还要糟糕。
路苔生想到自己本就是待罪的小仙,这下事情麻烦了。
不想,却见吕洞宾温和地转脸,虽然脸上带着点尴尬,可却依然笑容可掬地道:忘机道友说得很好,是我们的作为,让妖精不敢信任我们。
以前对妖界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屠杀,还有无数不管妖精和凡人疾苦的规条,以及我们的冷漠,我们的傲慢,我们的无知,我们的残酷,即使连修养极佳的妖精如我以前就熟悉的钉铃,和现在的连城,都被我们逼到对立面去。
我坦白地说,我以前一直阻止天庭奖励连城和王动的功绩,搬出天规阻止天庭奖励他们生孩子,如果当初我们对他们以诚相待,今天的事何至于此?连城和钉铃在天庭的重压之下依然能保持高贵的人格,博大的爱心,这让本应高贵博爱的我们这些修行千万年的神仙汗颜。
我们错了,我们错在忘却平常心,将所有非我族类统统视为孽,视为妖孽。
这事不能怪连城,王动甚至也不是最应该被怪罪的,真正的罪孽应该是我们,是我们这些修行走上歧路者的仙。
经过今天,我们应该认识,我们的修行,更应注重修心养性,而非孜孜以求法术,前者才是正道。
众位道友以为如何?现场沉静了会儿,有个级别较高的神仙越众而出,道:吕道长光风霁月,说出我们没好意思说出的话,也……吕洞宾笑笑挥手打断这个神仙的话,他不觉得这是他的功劳,接下来的事,该我们表现了。
信任他们,也取信于他们,将是我们未来该做的事。
诸位道友如果觉得我的说法有点道理,请回去天庭,一传十,十传百,我们修行了再不能无耻下去了。
这里的事,请太白金星道友,忘机道友,路苔生道友协助我一起在此雪山解决。
我准备千方百计恢复王动的记忆,不怕他再做出狂妄举动,也不再严密提防阻挠王动。
我相信,人、神、妖,都是有心的,都是可以被感化的。
诸位道友觉得如何?太白金星连忙笑道:吕道长一向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考虑问题走在我们前面。
我也说一句,连城有句话说得不错,如今的人类社会已与过往大不相同,行政、司法、立法三权鼎立,互相制约,即使权高位重,也要接受监督,这是因为考虑到人性的不自觉。
今天的事应该说是很好的提醒,倒是让我看到,我们这些神仙除了需要加强真正的修身养性,还得需要外力,比如凡人和妖精,监督约束啊。
否则,我们真的会为所欲为,走向歧路。
吕洞宾与太白金星两个抚掌而笑,真正的光风霁月。
他们终究是修行无数年,阅历无数年,有着大智慧的神仙,知错则改,善莫大焉。
虽然知道监督机制未必能真正实现,那些唯上不唯下的风气暂时难以改变,但他们得先坐起来,用心坐起来,而不是简单轻松地将责任推给社会推给天庭。
人心是个小环境,一家一力将小环境清理干净,大环境何愁不净。
原来,以前自个儿心思不净,却仪仗法力游戏人间,多少有点儿调戏人间的意思,本末倒置了。
却有一个神仙深思熟虑道:吕道长另外留下一位道友吧,上峰那儿的游说,非太白道长莫属。
太白金星与一众神仙有的若有所思,有的神色凝重,有的短促议论着纷纷离去,留下吕洞宾带领忘机路苔生以及强烈要求留下帮手的其他八仙成员回到山顶,与一众妖精面对。
吕洞宾看到,钉铃他们的眼神充满警惕,满是排斥。
当然,吕洞宾也不会将刚才神仙碰头会上面的讨论说给这些妖精听,自己内部彻底承认那是一回事,但是在妖精面前彻底放下身段,还稍微有些难度,尤其是认错。
他们都宽慰自己,这得怪修养还没到家。
两个阵营都是目光复杂,对峙日积月累,鸿沟已是难逾。
只有一个路苔生的复杂眼光是对着场内唯一目光单纯的王动。
吕洞宾心想,这可真是有点讽刺了,原本心思复杂得神仙都读不透的妖精,现在却一举走向单纯,成为全场唯一可以与天上白雪媲美的纯洁之人。
见到路苔生的目光最是有异,吕洞宾很容易就想到路苔生与王动之间那场曾经引发全体地面神仙联署弹劾路苔生的纠纷,想让路苔生对王动好感,还确实有难度。
积弊多年,改过来心理上有障碍,非一朝一夕之功。
吕洞宾好心想拉路苔生一把,替他打开走出第一步的口子,便对路苔生道:路道友,我们既往不咎吧?路苔生没料到上仙吕洞宾这会儿会与他说话,吃了一惊,忙道:不敢,不敢,以前与王动很有过节,但我刚才循着吕道长的指点一想,果然,主要责任应该在我,我作为一个天庭派驻地方的官员,指导引导工作做得不好,才会导致今天的大乱。
我是在想,这个王动……吕道长可能还不知,王动吞了江苏土地幽若的元牝珠。
我在想,直接把王动原来的记忆输回他大脑,一则对大脑损伤太大,二则也是结合得不好,如果出现排斥,反而会弄疯一个妖精。
不如直接将王动的记忆输到幽若的元牝珠里,靠千年元牝珠的神效,让那些记忆自然而然地映现到王动的脑子里,不致有所牵强。
而且幽若修为精深的元牝珠,当能消解融化王动记忆中原有的属于墨鸦的那段阴暗回忆,不知不觉化解王动心中的暴戾。
再者,对于幽若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重生?吕洞宾听着欢喜,没想到事情还有歪打正着的解决办法,他本性豪放,高兴起来,一只手转弯抹角地伸出去,足足拉长一米,重重地在隔了两个人的路苔生肩上拍了两下,觉得还不够充分表达自己心中的高兴,又抓住路苔生厚厚的肩膀猛晃两下才罢休。
其实,王动的记忆在吕洞宾手中都有备份,只是吕洞宾原本见其阴暗无比,知道输回去是个大祸胎,所以宁可让王动变成一张白纸。
但见了连城的悲哀,以及他对自己的反思,又动摇了,想着该想些什么办法化解了那段记忆的阴寒后才输回王动脑袋里。
他原本准备与醒来后的连城讲明,给他一年时间修炼王动的记忆,看看能不能以他高深修为化解墨鸦埋在地下千年导致的阴暗性格,料想连城不会反对,她未必愿意身边人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炸的火药桶。
没想到,路苔生有了这么好的建议。
路苔生虽然被大力拍得双足深陷冰雪一尺,又被晃得脚下冰雪嘎嘎作响,心里却有如释重负的高兴。
这样,算是对得起幽若了,借着元牝珠吸收王动的记忆,幽若可在王动身上得以长生,不像以前,只是被王动非法利用。
忘机听着也高兴,他也喜欢小小幽若,而且这么一来,又可以把一个几乎复原的王动还给小狐狸,一举两得。
众神围坐讨论,钉铃等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得岀,那些神仙们的神态举止中多了很多别捏,可是少了很多的高高在上。
众神讨论完毕,何仙姑伸手招呼王动过去,王动听一个美丽大姐姐王动王动地冲着他叫唤,拿手指指自己,看到何仙姑点头,他便想过去,但被钉铃变岀一手一把抓住。
钉铃虽然心中狐疑那些神仙想拿一张白纸似的王动涂抹什么颜色,但是脸上却是客客气气地挂着微笑,拿水袖遮住紧抓住王动的手,对众神道:上仙有何吩咐?吕洞宾见此差点上火,但随即便反省了一把,知道自己造次,没有征求人家的意见。
他便索性过去,坐在钉铃他们身边,将想法与钉铃他们说了一下,最后补充说,他们想在连城苏醒的送给她一个心智恢复原貌的王动作为惊喜。
钉铃听了一想,还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但她很是怀疑神仙这么客气大方,会不会留有后手,在王动身上植入什么机关,让王动以后一辈子受控,这种事以前就曾有发生。
这让钉铃很难替连城和王动做出答复。
吕洞宾即使不用读心术,也可看出钉铃在犹豫什么,他只得尴尬地微微一笑,道:那么,由我做出决定吧。
事不宜迟。
连城催眠四个小时之后,被吕洞宾拂尘一甩催醒,醒来时候脑袋一片空白。
但眼睛在眼皮底下转了三圈不到,立刻想起睡前的一切,又是万念俱灰,懒得睁眼,虽然,感觉窝着的这个怀抱非常熟悉。
忽然,耳边传来王动的声音:连城,醒了?看看我,我回来了。
连城惊得一骨碌跳起来,见鬼似的看着王动,看得王动哈哈大笑:钉铃都告诉我啦,我们现在什么事都没了。
走,回家去,你得好好休息,看你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连城环视四周,没有神仙,只有一帮新认识的妖精,也不见那个大婴儿似的王动。
她很不相信地看着钉铃,问道:这是哪个变了王动来哄我的吧?王动呢?你们把他放哪儿去了?他怕黑,怕封闭,你们千万告诉我王动在哪儿,我们不开玩笑。
王动看着心疼,连忙将连城拥进怀里,附耳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能知道的事,连城一听这才又哭又笑,举起拳头敲牛肉丸似的敲向王动胸口。
钉铃在一边伶牙俐齿地把事情过程转述一遍,王动也这才恍然大悟。
钉铃最后说,给王动尽力以最完美方案恢复好记忆的神仙们都是大汗淋漓的,做完事就集体走了。
钉铃问他们怎么处理核弹危机,吕洞宾半空抛下话来,说他们相信连城会处理得好。
连城与王动一时相对无语,多了会儿,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两人一起将手伸向电脑。
王动自己出手,很快,便将早前设定的所有危机解除。
但是连城却是不敢太过相信,还是设置了一年为期的定时爆破时钟。
烽烟终于从天上顶上散去,这时候太阳正好当午,晶莹的雪峰分外壮观。
一众热爱自由,甫获自由的妖精互相介绍认识后,各奔东西,连城和王动也携手回家,天上竟然隐隐有领着连城过来的天使的身影。
连城拉着王动的手,怎么都不敢相信,事情的过程就好像画了一个圆圈,走到终点,却发现绕一大圈做一大堆事,回到的却是原点。
但连城又觉得这个原点隐隐有说不出的不同,比如,王动现在怎么话这么多。
难道以前的幽若是个多嘴的神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