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斯康纳镇的拘留所是独立的建筑,距离郡政府大楼约两个街区。
萨克斯和贝尔走在酷热的人行道上,向那里走去。
此时,她再一次因田纳斯康纳镇鬼城般的特点而震惊。
他们刚来时看到的一脸病容的醉鬼还在镇中心,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
一个身形枯瘦、发型独特的女人将一辆奔驰轿车停在一排空荡荡的停车位上,下了车,走进附近一家美甲沙龙。
这辆高级轿车出现在镇上,完全不协调。
此外,街上没有别的闲人。
萨克斯发现有五六家商店都已停业,其中有一间是玩具店。
一个儿童模特穿着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娃娃装,躺在店里的橱窗里。
都去哪儿了?萨克斯又一次想着,这里的孩子都上哪儿去了?接着,她的目光穿过街道,看见对街酒吧门后阴暗处有张人脸,正朝她这里看。
她斜眼瞄着他。
是那三个家伙吗?她对贝尔说,扭头指向那边。
贝尔望了一眼。
卡尔波那帮人?嗯。
他们是麻烦人物,刚才还抢了我的枪。
萨克斯说,是那个叫奥萨里安的人干的。
贝尔皱起眉头。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抢回来了。
她只简短回答。
你要我逮捕他吗? 棒槌学堂·出品不用了。
你知道就行了,他们正因没得到赏金而懊恼。
可是,如果你问我,我觉得还不只是这样。
他们想杀死那男孩。
他们和镇上其他人都一样。
萨克斯说:但镇上其他人不会带装了子弹的枪出门。
贝尔笑了两声,然后说:好吧,不是‘所有的’其他人,这样说可以吗?我还有一点怀疑,为什么他们刚好也在磨坊出现?警长想了一下。
是梅森,你觉得呢?嗯。
萨克斯说。
真希望他这星期去休假,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喏,我们到了。
拘留所设备不是很好,但还过得去。
他们走入一幢用煤渣砖盖成的平房,微微作响的空调让整幢建筑里保持着宽慰人心的凉爽。
贝尔让她把枪放进有锁的箱子里,自己也这么做了,之后两人才一起走进审讯室。
他转身把门关上。
加勒特·汉隆穿着郡政府提供的蓝色连身衣裤,坐在一张纤维板桌前,对面的人是杰西·科恩。
杰西咧嘴冲着萨克斯微笑,但她只微微牵动一下嘴角以示回应。
萨克斯把目光移至少年身上,再次讶异于他所流露出的悲伤绝望的情绪。
/我很害怕。
叫他住手。
/他的脸和手臂上多了一些先前没有的伤痕。
萨克斯问:你的皮肤怎么了?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揉了揉。
毒橡树。
他喃喃地说。
贝尔用柔和的声音说:你听过你的权利了,是吗?凯尔警官念给你听了吧?是的。
你都明白?应该吧。
弗雷德里克律师已经在路上了,他刚才在伊丽莎白市开会,很快就会赶过来。
在他到达之前,你可以什么话都不说。
你明白吗?他点点头。
萨克斯看着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心想不知道另一边有没有人在摄像。
但我们希望你告诉我们,加勒特,贝尔继续说道,我们有几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第一,那是真的吗?玛丽·贝斯还活着?没错,她还活着。
你强奸她了吗?喂,我从不做这种事。
他说,哀愁的情绪一时之间转为愤慨。
可是你绑架了她。
贝尔说。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哎,不知道黑水码头有多危险,我得把她带走,否则她一定不安全。
就这样。
我救了她。
喂,有时候你会让一个人做他不想做的事,但全是为了他好。
还有,你知道,他们往往要到事后才能明白。
她在某个海边,是吗?在外岛,没错吧?他眨了眨眼,红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他知道他们已经找到那张地图,也问过莉迪娅。
他低头看着那张纤维板桌子,不想多谈这件事。
她到底在哪儿?加勒特?我不能说。
孩子,你现在麻烦很大,惹上的是杀人罪。
我没杀比利。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比利?贝尔马上反问。
杰西对萨克斯扬扬眉毛,暗示他上司的聪明。
加勒特把指甲合拢,继续弹打。
全世界都知道比利被杀了。
他的目光环顾整个房间,最后停在阿米莉亚·萨克斯身上。
她无法承受太久这种恳求的目光,只得赶紧把头扭开。
我们在那把打死他的铲子上发现你的指纹。
那把铲子?杀死了他?对。
他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况。
我记得看到那把铲子躺在地上,可能我把它捡了起来。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想太多。
看见比利倒在那里时的感觉很奇怪,呃,身上都是血和脏泥。
那么,你知道是谁杀了比利吗?是那个人。
玛丽·贝斯告诉我,她在那里做学校的研究计划,就在河边,而比利过来和她说话。
然后,那个人就过来了。
他是跟踪比利来的,两人先是发生争吵,然后打了起来,这个人就抄起铲子杀了他。
这时我刚好经过,他就跑掉了。
你看见他了吗?是的。
他们为什么起冲突?贝尔怀疑地问。
为药品之类的东西,玛丽·贝斯说的,好像是比利卖药给足球队上的人。
呃,是叫类固醇吗?天啊。
杰西说,脸上露出苦笑。
加勒特,贝尔说,比利不会扯上毒品,我知道他。
而且我们也没接到过任何有关高中生服用类固醇的报告。
我知道比利·斯泰尔经常捉弄你,杰西说,还有其他几个足球队的人。
萨克斯心想,这样不对。
两个大男人联合起来对付他。
他们嘲笑你,叫你‘虫男’。
你曾打过比利一拳,结果被他和他的朋友揍了个半死。
我不记得了。
是吉尔摩校长告诉我们的,贝尔说,他们还报警了。
可能吧。
不过我没杀他。
埃德·舍弗尔死了,你知道吧?他是被小屋里的黄蜂螫死的。
我很遗憾发生这种事。
但那不是我的错,蜂窝不是我放进去的。
那不是陷阱?不,蜂窝原本就在,一直在那个狩猎小屋里。
我经常进去,甚至在那里过夜,但它们都不会来骚扰我。
黄蜂只有在害怕家园遭到毁坏时才会螫人。
好吧,那再跟我们说说关于你提到的杀死比利的‘那个人’的事,警长说,你以前在附近见过他吗?是的。
前两年见过他两三次,看见他在黑水码头附近的树林里穿行。
还有一次在学校旁边看到他。
白人?黑人? 棒槌学堂·出品白人。
他很高。
大概像巴比奇先生那么老……四十来岁?可能吧,我想。
他的头发是金色的,穿着工装裤,棕色的。
还有一件白衬衫。
但是铲子上只有你和比利的指纹,贝尔指出疑点,没有别人的。
加勒特说:嗯,我想他戴着手套吧。
这种天气他干吗戴手套?杰西说。
也许不想留下指纹。
加勒特反驳。
萨克斯回想铲子上留下的指纹。
但指纹鉴定不是她和莱姆亲自做的。
有时候,就算戴了皮手套,也有可能采集到手套表面的皮纹。
若是棉花或羊毛手套会较难采证,不过织物纤维可能会脱落,而被夹在工具手柄木头表面的小木刺凸起中。
嗯,你说的有可能发生,加勒特,贝尔说,但是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事实。
比利死了!我只是捡起那把铲子看看。
我不该这么做,但我做了。
事情就是这样。
我知道玛丽·贝斯有危险,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把她带走。
他这些话是对萨克斯说的,一直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
我们再来谈谈她,贝尔说,为什么她有危险?因为她是在黑水码头区。
他又开始弹打指甲……萨克斯心想,这个习惯和我不一样。
我是掐自己的皮肤,他则是不停弹指甲。
哪一种更糟?她想知道。
是我的,她得出结论:掐皮肤的破坏性更大。
他又将那湿润、发红的眼睛转回萨克斯身上。
够了!我不能再看了!她心想,把头扭开。
那么托德·威尔克斯呢?那个自杀的男孩?你恐吓过他吗?没有!他哥哥看见你上星期对他吼叫。
他把火柴点着丢进蚁丘里。
这种行为既恶劣又讨厌,我才会叫他住手。
那么莉迪娅呢?贝尔说,你为什么绑走她?我也一样担心她。
就因为她也在黑水码头?没错。
你想强奸她,是吗?不!加勒特开始大吼大叫,我不想伤害她或任何人!我也没杀比利!每个人都想让我承认我从没做过的事!贝尔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这个少年。
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梅森·杰曼冲了进来。
待在单向玻璃那头的人可能就是他,现在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已失去了耐性。
萨克斯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她开始憎恨这种令人讨厌的味道。
梅森——贝尔想说。
你听好,小子,快说那个女孩在哪儿!现在马上给我说!如果你不说,就把你送到兰卡斯特,让你在那儿蹲到上法院为止……你听过兰卡斯特吗?没听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好了,到此为止。
一个尖锐的声音喝道。
一个矮个子大步跨进房间。
这个人比梅森还矮,平整划一的短发喷上了发胶固定。
他穿着纽扣整齐扣好了的灰色西装和淡蓝色衬衫,戴着条纹领带,脚下的鞋跟有三英寸高。
一个字都别说。
他对加勒特说。
哈罗,卡尔。
贝尔说,但并不乐于见到这位访客出现。
警长向萨克斯介绍了卡尔·弗雷德里克,相互认识了一下,他正是加勒特的律师。
你们搞什么鬼,趁我不在时审讯我的委托人?他又转头对梅森说,还有,什么叫做兰卡斯特?我应该要控告你们对他说这种话。
他知道那女孩的下落,卡尔,梅森嘟囔说,他不告诉我们。
虽然他有他的权利,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呃,我真想立刻把这案子结了,然后早点去吃晚餐。
他转身对加勒特说,嘿,年轻人,你好吗?我的脸很痒。
他们对你喷了催泪瓦斯?没有,它自己在痒。
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拿点什么乳液之类的东西来。
现在,我是你的律师,是州政府派我来的,不收你一毛钱。
他们向你宣读你的权利了吗?告诉你你可以什么都不必说吗?是的。
但是贝尔警长想问我一些问题。
他对贝尔说;咦,这倒有趣了,吉姆。
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叫了四个警察到这里来?梅森说;我们想知道玛丽·贝斯的下落,被他绑架的那个人。
那只是‘据说’而已。
还有强奸。
梅森怒道。
我没有!加勒特吼道。
我们在那里找到沾血的纸巾,上面还有他射出来的东西。
梅森驳斥。
不,不!少年说,整张脸因惊慌而涨得通红,玛丽·贝斯是自己弄伤的,事情就是这样。
她不小心打到自己的头,我才拿我口袋里的纸巾给她擦。
至于那个东西……那只是……你知道,有时候我会自己来……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就是克制不了。
嘘……加勒特,弗雷德里克说,你不必对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他又对贝尔说:现在不准再进行审讯了,带他回囚室吧。
当杰西带他往门外走时,加勒特突然停下来,转身对萨克斯说:求求你,帮我做点事。
求你了!我家的房间里有一些玻璃瓶。
快走,杰西。
贝尔下令道,快带他出去。
但萨克斯听到自己说:等等。
她对加勒特说,玻璃瓶?里面有你养的昆虫?少年点点头。
你可以帮我放点水进去吗?要不就把它们放了,放到户外,这样它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巴比奇先生和太太他们不会帮我照顾它们的,求你了……她犹豫着,察觉到此时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她。
她随即点了点头。
我会去的,我保证。
加勒特对她微微一笑。
贝尔神秘地看了萨克斯一眼,然后扭头朝门口示意,杰西便拉着加勒特走了。
矮个律师也想跟出去,但贝尔伸手在他胸口戳了一下。
你哪儿都别去,卡尔。
我们就坐在这里等麦奎尔来,别碰我,贝尔。
他很不高兴地说,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老天爷,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你们审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没有——闭上你的臭嘴,卡尔。
我没有诱供,他也没有招供,就算他招了我也不会用。
我们找到的证据早够判他终身监禁了。
我只关心怎么找到玛丽·贝斯。
她可能在外岛的某个地方,如果没有任何指引,想在那里找到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不行,他不会再说一个字。
卡尔,她可能会渴死,可能饿死,可能中暑、生病……这位律师还是没有允诺,此时警长说:卡尔,那小子很危险。
他过去有许多不良纪录……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的秘书已把这些资料念给我听了。
那有什么,大部分只不过是旷课而已。
啊,还有偷窥。
说来也奇怪,他只是在街上闲荡,从没闹到申诉委员会那里。
几年前的蜂窝事件,梅森气愤地说,梅格·布兰查德的命案。
当时是你自己释放他的,律师开心地指出这一点,连控告都没有提出。
贝尔说:这次不一样,卡尔。
我们有目击者,也有有力的物证,而且埃德·舍弗尔又死了。
我们爱怎么告这小子都可以。
一个穿着蓝色麻纱薄西装的男人走进审讯室。
他身材瘦削,头发淡灰,五十五岁的老脸上有许多皱纹。
他看了阿米莉亚一眼,微微颔首,然后以阴郁的表情看着弗雷德里克。
我已听说过案情了,依我看,在我这些年处理过的杀人、绑架和性侵犯案件中,这次的案子再简单不过了。
贝尔向萨克斯介绍布莱恩·麦奎尔,帕奎诺克郡的检察官。
他才十六岁。
弗雷德里克说。
这位检察官以不疾不徐的声调说:审判所在的这个州,并不是那种将他视为成人,并判他两百年徒刑的州。
哟嗬,麦奎尔,弗雷德里克不耐烦地说,你是想谈生意吧,我听得懂你的意思。
麦奎尔朝贝尔点点头,萨克斯猜测警长和检察官早已就这案子事先商量好对策。
这笔生意当然要谈,贝尔说,那个女孩生还的机会还很大,我们想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找到她。
麦奎尔说:这件案子能控告的罪名可多了,卡尔,你一定会惊讶我们有那么多选择。
我真害怕呀。
律师趾高气扬地说。
我可以控告两起非法拘禁和侵犯,以及两起一级谋杀罪,一个是比利·斯泰尔,另一个是那位殉职的警员。
没错,我就要这么做,但最终全要看能否救出那个女孩而定。
关于埃德·舍弗尔,律师辩解说,那是意外事件。
梅森咆哮道:是他妈的臭小子设下的陷阱。
我只提出比利的一级谋杀案,麦奎尔提议,不提那位警员的命案。
弗雷德里克沉思了一会儿。
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律师的鞋跟重重地在地上叩出声音,往囚室的方向走,去和他的委托人协商了。
五分钟后他回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不太高兴。
怎么了?贝尔问。
从律师的表情,他已知道了结果。
没用。
还是不说?完全不肯说。
贝尔低声说:如果你知道什么事而不告诉我们的话,卡尔,我不会给你什么律师-委托人业务秘密的保护……不、不,吉姆,是真的。
他说他在保护那个女孩。
他说她很高兴待在那个地方,还说你们该找的是那个穿棕色工装裤和白衬衫的男人。
贝尔说:他根本没好好描述那个人,就算今天说了,明天也会变,因为那根本是他捏造出来的。
麦奎尔梳理了一下他原本就已经很整齐的头发。
辩护律师用的是水网牌发胶,萨克斯闻出来了。
至于检察官,他用的是布利尔肯牌发油。
卡尔,这是你的问题,我已提出我能交换的东西。
你要告诉我们那女孩在哪儿,而且要活着,我就会取消几项控诉。
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把所有资料递上法庭,这样的话,那小子恐怕再也看不到监狱外头的风光了。
这点你我都很清楚。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弗雷德里克说:我有个想法。
嗯。
麦奎尔怀疑地说。
不,不是我隐瞒什么没说。
是这样……我在艾巴玛有个案子,一个妇人宣称她儿子离家出走了,但里面疑点很多。
是威廉案吗?麦奎尔问,那妇人是黑人?就是那件案子。
我也听说了。
你帮她辩护?贝尔问。
没错。
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而且她的记忆也有点问题。
所以我从艾维利请了一位心理医生过来,希望他能给我提供她患有精神病的证明。
他对她做了一些测试,在其中一项测试中,她突然坦白了,一五一十地向我们交代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是催眠术吗?搞什么记忆重建?麦奎尔问。
错了,他是用别的方法。
他把这方法称为‘空椅测试法’。
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办到的,不过的确能让她开口说话,只需要一点刺激就行了。
我打个电话找他来,让他和加勒特谈谈,也许会有效果。
不过……现在换这位辩护律师用手指戳着贝尔的胸口,他们谈话的任何内容都受到法律保护,并且得先经过我和监护人的同意,才能让你们知道。
贝尔和麦奎尔对望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这位检察官说:叫他来吧。
好。
弗雷德里克走向审讯室角落的电话。
萨克斯说:请问一下……辩护律师转身向她。
那件请心理医师协助的案子?威廉案?怎么? 棒槌学堂·出品她的孩子到底怎么了?真的离家出走了吗?不,他母亲杀了他。
她用铁丝网把他捆住,绑上砖头,抛进了她家后面的池塘。
喂,吉姆,外线怎么拨?她嘶喊得如此用力,干涸的喉咙疼得像被一把火烧过,玛丽·贝斯知道自己的声带已受到永久性伤害。
走在树木边缘的那个传教士停了下来。
他单肩背着箱形背包,手中拿着一个像是除草剂的桶,正四处张望。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玛丽·贝斯心中不停地呐喊。
强忍着喉咙疼痛,她又努力地试了一次。
我在这儿!救救我!他瞄了一眼木屋,但又迈步走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加勒特·汉隆弹打指甲的声音,想到他濡湿的眼睛和坚硬的勃起,想到她父亲勇敢的死亡,想到弗吉妮亚·戴尔……她再次拼了命喊出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声尖叫。
这次终于让传教士停步了。
他再次朝木屋望过来。
他摘下帽子,把背包和桶卸在地上,朝她这里跑来。
谢天谢地……她开始啜泣。
哦,谢谢!这个人很瘦,晒得很黑。
年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但身材还保持得很好。
看得出经常从事户外运动。
怎么了?他喊着,气喘吁吁。
当他跑到五十英尺远时,停止奔跑改成快步行走。
你没事吧?救救我!她张口叫道。
喉部的剧痛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
她又咳出一些血。
他小心戒备地走到破碎的窗户旁边,看着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
你需要帮忙吗?我出不去,有人把我绑架到这里来——绑架?玛丽·贝斯擦了擦脸,脸上全是汗水和因得救而流下的宽慰之泪。
我被田纳斯康纳镇的一个高中男生绑架。
等等……我知道这件事,新闻报道了。
你就是被那小子绑架的人?没错。
他现在人呢?她想马上回答,但她的喉咙实在太痛了。
她深吸一口气,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他昨晚就离开了。
求求你……你有水吗?有水壶,在我的装备里。
我去取来。
请你报警。
你有电话吗?我身上没有。
他摇摇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承包了郡政府的工程。
他歪头指向那边的背包和水桶。
我们在铲除大麻,那些小子种在这里。
郡政府给我们配了手机,但我一直懒得带。
你伤得很重?他看着她的头部,上面的血已凝结成块。
我还好。
但……水。
我需要水。
他快步走回树林,在这短暂的时间中,玛丽·贝斯陷入无缘的恐惧里,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
但他一拿起橄榄绿的水壶就又跑回木屋。
她双手颤抖着捧起水壶,强迫自己要慢慢喝。
水壶里的水又热又有土腥味,但她觉得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我想办法救你出来,这男人说。
他走到木屋正门前。
一会儿,她听见一声微小的碰撞声,知道他不是用脚,就是用肩想把这门撞开。
又一声响,紧接着又有两声传来。
他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大门,但仍然无济于事。
他走回窗户的横杆前。
门动也不动。
他擦拭额上的汗珠,一边检查窗户上的横杆。
天啊,他在这里盖了个监牢。
就算是用钢锯也得锯上几个钟头。
这样吧,我去找人帮忙。
你叫什么名字?玛丽·贝斯·麦康奈尔。
我去打电话报警,叫他们来救你出来。
求求你,别去太久。
我有个朋友住在不远的地方,我会去那里打九一一报案,然后我们马上就会回来。
那小子……他身上有枪吗?不知道,没看见过。
但我不敢保证。
你耐心坐好,玛丽·贝斯,你不会有事的。
我平常不太跑步,但看来今天非跑不可了。
他转身,往旷野草地那边跑去。
先生……谢谢你。
但他没有听到她的感谢。
他全力奔过莎草和高草丛,消失在树林里,连扔在地上的装备也没顾上收。
玛丽·贝斯一直站在窗前,手中捧着那个水壶,宛如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