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西发现南希已经喝完了咖啡,于是把她带到客厅来问话。
对于这件专利药品制造商谋杀案,她也没有提供什么新的线索。
很多人,她解释道,不喜欢被问这么多个问题,而且女孩自己也会学着小心。
的确,当弗兰特和他的买主们谈生意的时候,她并不在场,而且就算在一起的时候,弗兰特也从来不会跟她谈生意上的事。
即使他涉及过,她也没有注意到。
换句话说,她确认了不久前麦克皮斯小姐对于整个事件的描述毫无怀疑的余地。
她的故事看起来很含糊不清,而且有许多细节出了错误,但这些错误恰恰说明这曾经是亲眼目睹的事实,而不是脑中编造出来的谎言。
探长跌坐回椅子里,该死的费尔德曼还想问南希一些自己想问的问题。
这技师不幸总惯于出现在他最不受人欢迎的时候。
他现在就是这样:穿过厨房门回来,丑陋的脸上带着自满的笑容,道西恼怒得不禁在桌下捏紧了拳头。
我有个报告,费尔德曼说,能够证明我之前说的有关尸体身份确认的问题。
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展放在上司面前。
探长读着,皱起眉毛:你确定?我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细节。
等技师离开后,道西转身面对着南希。
还有什么其他打算告诉我的?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我被困在这异国他乡,还得走八百英里才会回去。
有什么好办法吗?我已经结婚了。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他抓紧自己的下巴,我看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在厨房里,南希发现了鲍比和——令她非常惊讶的——丹·柯林斯,她以前曾见过几面。
他很快活地向她打着招呼。
哈罗,美女。
我总是说我多么希望能跟你一起漂流在南海岛上,现在我们真的在这里了!这位小朋友刚刚在给我表演魔术,不管他啦,你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南希见到这小个子记者也非常开心。
他的出现,打破了这破旧的老房子所萦绕的离奇恐怖色调。
他褶皱的衣服和胡椒色的头发,仿佛有一种温馨的魔力,可以把梦魇变成笑话,把血变成红墨水。
她靠在厨房的柜子前,挥舞着胳膊,对着丹微笑。
看起来你很卖力啊。
没错,他回答着,满怀赞美地看着那挥舞的手臂。
电话在餐具室里,我能听见一半的话,然后把剩下的一半猜出来。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有了太多有关这案件的资料了,估计报纸上的广告是没法登了。
你肯定会让温切尔咬牙切齿的。
随他的便。
但,宝贝,来吧,告诉我。
这些是不是真的,那个爵爷小哥这么迷信,他真的以为他被黑猫的烂运给缠上了?还有肯塞德呢——昨夜真的有人把他揍趴下了?她点了点头,记者吹了一声口哨。
哇哦!那肯定是金刚干的。
那家伙可是被瞬间制伏的啊。
我曾见过他一个人赤手空拳清理了弹子房,里面有八个人,其中有几个还带着枪。
他那弹子的速度比别人子弹的速度还快,他拿球杆的样子都让我流口水。
餐具室里的电话响了,柯林斯抬起手。
嘘!让探长听电话。
让那些乡下警察发现那个隔壁偷听的家伙有副克拉克·盖博的耳朵可没什么用处。
他转脸,发现道西正站在餐具室门口,对着他大笑着。
柯林斯,赶快开路吧。
我可不想让我在电话里讲的话在报纸上变味了。
当丹站起来之后,探长又加了一句:还有,如果你们见到了麦克皮斯小姐,麻烦让她去餐厅,可以吧?柯林斯和鲍比去寻找麦克皮斯小姐,而南希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昨夜蜷伏的黑暗确实不见了,但白日的阳光却显得很虚假——仿佛沉船或掩埋的古城里黑暗的点点晨光。
女孩颜抖了。
图书室里传来鬼鬼祟祟的轻微响声,她听得很真切。
忽然觉得很紧张,她蹑手蹑脚摸到门口,打开门缝向里面瞥着。
隐约看见一个女人,全身黑色,站在一角。
她头转到另一侧,弯下身,仿佛很有兴趣地看着某个隐藏的东西。
一瞬间南希被吓坏了,但很快她就认出那是麦克皮斯小姐,她紧绷的神经也一下松了下来: 探长刚刚在找你。
那个身影抖了一下,老妇人像机器人一样缓缓转过身,手却藏在身后。
她脸上的表情南希觉得莫测高深。
他让你去餐厅。
女孩不安地说。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
那个叫费尔德曼的好像发现了一些有关那具尸体的东西,我想。
是毒药么? 他没说 。
也许探长会告诉我, 麦克皮斯小姐走向餐厅的方向,在门口转身,干巴巴地笑着说,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消息。
南希瞥向那一角,发现刚刚麦克皮斯小姐想要隐藏的是一部电话。
她回想起刚刚麦克皮斯小姐的专注的样子,就弄明白了,刚刚她一直在用分机窃听着探长的电话。
南希一边走向客厅,心里一边回想起以往演过角色的一句台词一一毒药是女人的武器。
她迅速向那边望过去,麦克皮斯小姐早已离开了。
当探长再次进入餐厅时,他发现朱丽叶·麦克皮斯双手紧握端坐在桌前。
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女士。
我很乐意。
格伍德小姐告诉我说你们发现了尸体上的新情况。
是啊,我感觉太糟了。
当我第一次见到那尸体的时候,我就在怀疑这并不是弗兰特的尸体。
我猜是有人给这个英国佬换了身衣服,把这两个人调换了一下,造成诅咒真正生效的效果。
而现在费尔德曼一一就是我的技术专家一一宣称那确实是弗兰特。
他有什么证据?非常确切的证据,我猜。
尸体肯定是在腐烂前穿上这些衣服的,而费尔德曼在衣服里发现了裁缝的标签,并打电话过去询问。
那个裁缝说,他确实为弗兰特先生制作过白色晚礼服,而且那件白礼服肯定是唯一的一件。
他怎么能确定是同一件衣服?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好像是根据裁剪的方式来确定的。
费尔德曼说这根本不需要怀疑,他确实从来不会在技术上犯这种错误。
另外,还有戒指。
弗兰特的弟弟和医生都认出了那戒指。
老旧的戒指。
费尔德曼宣称这种戒指是不可能被伪造的。
麦克皮斯小姐点了点头:如果他是对的,我们就得解释一个奇迹了。
是啊。
探长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
差不多要到上午九点了。
云层更厚了,雾像溪流一样飘向这房子,仿佛死人的手指一般。
陆地上的树像是雾中的花圈。
他们也许很难回去镇里。
他默默地感谢起这压抑的奢华,叫人无虞四分之一英里长海底电话线的安全。
他转身对着麦克皮斯小姐。
我想再跟你聊聊,女士,因为我觉得你是位头脑并不简单的女士,而坦白说,我已经卡在这件案子上了。
这是我的错,我猜,但你也已经确认了那些事情是不合情理的。
她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呃,绝大多数案件,我只是看看尸体,然后问他们所有我能想到的问题。
我这次也在做这样的事情,当然,只是我开始跟格伍德小姐谈了,然后想到……想到,她帮他说完了这句话,我们其他人可能一起编了个弥天大谎。
但你可以恐吓她,把她身上的真相吓出来。
道西脸红得像皮革一样,看起来是承认了。
麦克皮斯小姐继续说道:我不是在责怪你。
如果我是你,很可能我也会这么做的。
但我们不可能对这起案件撒谎。
谎言肯定隐藏在复杂之后,而我们这些人都不够复杂。
她松开拳头,双手展平,轻放在桌子上。
好好想想吧,探长。
你可以把这件案件概括成两句话。
两个男人吵架,一个人诅咒了另一个。
那个人死了,并在两小时之内彻底腐烂。
就这么简单。
道西捏紧了自己的下巴。
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看,女士,我们就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但换另一个角度看的话,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事件有许多小碎片不能完美地粘合在一起。
但它们应该是合适地粘合着。
有些时候,我的手下会发现其中的两三个部分,组成一个非常好的理论,恰好拼出了整体。
而有些时候他需要收集到所有的碎片,然后逐个尝试拼接其中的几片,直到能够得出解释整体的理论。
这是很难也很慢的方法,但最后总会奏效。
我很遗憾,这次行不通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女士?因为不管是真的出现了超自然——或者至少是异于寻常——的力量在起作用,又或者这整件事都是魔术师的鬼把戏。
我对谋杀了解得并不多,但我恰好知道一些有关变戏法的事,因为我侄子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告诉我说,他的大多数魔术都无法用解纵横字谜的方法来解开,因为他总是会藏了一块线索在自己手中。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女士?呃——现在轮到麦克皮斯小姐脸红了——我的技术可不行,但我相信我可以为你表演一个鲍比的魔术。
你有火柴吗?探长从兜里取出了半打火柴,她挑选了一根。
这个魔术就是让一根火柴在桌面上保持平衡,大头向下地立着。
你先试试,就知道这有多么困难了。
道西顺从地接过火柴,试了起来。
失败了三次之后,他放弃了。
不可能做到的。
哦,当然可以,看。
她手里的那根火柴就这样立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接着她松开了手。
火柴依然保持着垂直。
而,要证实它没有被粘着——麦克皮斯小姐向火柴吹了一口气,火柴立刻就倒下了。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自己来检查,她加了一句。
道西盯着火柴棒看了半天,接着用手指尖摸了摸火柴头。
他什么也没发现,接着继续尝试把这根火柴立在桌上,但火柴还是倒了。
是怎么回事?这非常简单。
当你正在玩你的火柴时,我把我的火柴头弄湿了。
只有一点点湿气,表面上看不出来,而且会在你想要立起火柴之前就彻底干了。
一小滴口水就是火柴能否立起来的关键所在,这就是此一谜团你不了解的线索。
而你觉得,弗兰特死亡也是类似的原理?没错。
你说过绝大多数谋杀案就像个谜题。
找到所有的碎片,把它们组装起来,你就会得到那个答案。
但如果说弗兰特的死亡是你无法用那种方式解开的谋杀案,那严格说来是因为,这不是谜题,而是一项魔术表演。
其中的某一个碎片——非常重要的一片——被隐藏起来了。
道西皱了皱眉毛:如果你是对的,女士,那我们根本就无法解决这起案件。
你能解决的,只要你换种方法就可以啦。
在你去寻找丢失的碎片时,你得去猜猜那一片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猜的是对是错?正确的猜测会让所有的谜团都得到合理的解答。
而错误的猜测则只能解答一部分。
餐具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苏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道西急忙站起来问道:怎么了?凶手!她喘着粗气说。
至少他是嫌疑犯!肯塞德先生昨晚逮住了他,可现在他逃走了。
给我带路!女孩快步走往储藏室。
南希早已打开了这房间的门,房间里除了几块垫子外,没有任何霍伊特存在过的痕迹。
道西转脸面对着苏。
你怎么发现这家伙不见了的?我刚给他送早饭去的。
详细给我说说。
女孩把霍伊特被抓住的前前后后大致说了一下。
他的东西还在那儿,她停住话,指向桌上罗根摆在那儿的饼干盒子。
道西把盒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餐桌上,仔细检查起来。
肯塞德先生把手枪里的弹药筒取了出来带走了,其他的所有东西都应该在,苏解释说。
只是——她望着桌上那一小堆东西——我找不到……她面对着道西,脸色苍白。
毒药不见了!什么毒药?我们抓住那个人的时候,从他身上搜出一颗装着白色粉末的胶囊,他说那装的是氰化物。
他肯定顺手拿走了那东西!他是不是要自杀?可能是为了用在其他人身上吧,麦克皮斯小姐干巴巴地说,探长,你必须要找到这个人!当然,道西赞同着,如果他还在这岛上。
他快步走到门口,向奥德威大喊着。
那个大块头的侦探跑了过来。
他们昨晚捉住一个在附近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家伙,并把那家伙锁了起来。
他挣脱了,逃走了。
去找尼尔森一起,抓住这个人。
他长什么样?奥德威问。
苏简单描述了一下。
道西面对着门外,注视着克拉肯岛覆盖的巨石和树丛,我也去帮忙,这不是件容易的差事,他跟着奥德威一起离开。
他们走了之后,苏呆站着,看着储藏室。
你知道,她说,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我们当时抓住的这个男人,怎么可能离开这儿的?肯塞德先生昨夜已经将房间上锁了。
这个人不可能用强力打开门而不留下任何痕迹,也不可能在锁上下工夫,因为这锁孔上没有一点痕迹。
如果你是想说,麦克皮斯小姐说了起来,这一切都与肯塞德先生有关——不仅仅是与他有关,苏打断了她的话,所有这一切,能够解释这门如何打开的最简单的解释是什么呢?那就是肯塞德先生根本没有锁上门!而肯塞德先生的房间上了锁的最简单的解释又是什么呢?那是因为,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还掐了他自己的脖子。
还假装自己被掐了脖子,这下一切都吻合了,苏走向后门。
麦克皮斯小姐一手压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
你要去哪儿?去找探长。
昨天晚上,肯塞德先生曾试图让我相信确实是伊万谋杀了他哥哥,但这一切都是他和他的同伙做的。
你就这样跳到了结论?也许吧,但至少在肯塞德先生把他那冲着伊万去的理论灌输给探长之前,我还有机会缴了他的枪。
老妇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有的是时间,回来,坐下。
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
但是……来吧,苏,我现在是很严肃的。
你父亲有没有给你讲过迈克尔叔叔的事?当然讲过,但这跟肯塞德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女孩的眼睛忽然瞪大,嗓音带着轻蔑,这是胡说八道!怎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声音有些颤抖。
恐怕我又一次跳到结论了。
但我猜你是想告诉我,肯塞德先生就是迈克尔叔叔,他消失了这么多年,现在回来了,而且——她苦笑着说——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是不?我也希望是错的。
但……但……他不可能是。
你怎么会这么想的?他告诉我的。
苏不屑地说:他很可能是在说谎。
这点上绝不可能。
家族的相似性很明显,有一次你也注意到了吧。
你可能无意之间已经注意到了,不然你不可能猜到我想说什么。
苏突然跌坐下来:我爷爷知道了么?还不知道,我也不确定是否该让他知道,麦克皮斯小姐把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这很不简单,亲爱的。
你的迈克尔叔叔是个家族的异类。
他……他以赌博为生,而且……我猜我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他曾经入狱过。
哇哦!苏沉思了一会,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昨天夜里跟他聊了一会天。
他来这里想干什么——想从我爷爷那里捞到钱么?我很遗憾,你说的这还算是轻的。
很有可能是他杀了弗兰特先生。
但是,女孩反对说,他那时根本不在这儿。
我们其实根本不知道啊,道西探长有一份来自纽约的有关他的报告,这报告让我有点心烦。
而且,这里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做得到。
你怎么发现的?有关那个报告的事,我的意思是。
我偷听了电话,麦克皮斯小姐承认。
都说了些什么? 我还没听完整,那个叫格伍德的女孩就进来了。
那是有关一个人在西贡被毒杀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迈克尔叔叔下毒? 我不知道。
但如果是他做的,或者如果是他杀了弗兰特先生,我们就应该尽力找出我们能找到的线索,以保护你的爷爷。
苏刚准备要说话,老妇人的尖耳朵就捕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音。
她用手封住了女孩的嘴,客厅的门打开了,他弟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柯林斯和鲍比。
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回事?律师问。
我听到一声大喊,现在所有的警察都在岛上四处转悠。
麦克皮斯小姐还没有解释完,道西就回到了房子里, 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
他还在这座岛上, 他宣布道, 除非存在我们还不知道的船只。
船屋里有两条, 苏告诉他。
我们都检查过了一一一艘不错的快艇,一艘破玩意。
我们也发现了他来时乘坐的船。
退潮了,那船架在高高的石头上,他用不成那艘船的。
你们就要抓到他了,探长, 记者说, 逃跑跟招供没什么区别。
对于你来说,也许没错, 急匆匆的探长愁眉不展。
我见过你这样类型的家伙。
你们才不会想施一个大陆咒语,好能发现真相或者解决案件。
你们想要的只是事件继续发展,这样你们就可以在报纸上大写特写了。
道西转向苏: 是谁昨晚把那个叫霍伊特的家伙锁在储藏室里的?肯塞德先生。
这家伙现在躲在哪儿了?他没躲。
他昨晚受伤了,而一一布莱克斯顿医生正在照看着他,探长, 阿诺德·麦克皮斯插了一句, 照看他的伤势。
肯塞德现在恢复得能不能说话?呢,可以了,事实上一一好!我现在就去见他,顺便也可以同时问医生几个问题。
他们在哪间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