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身后的门关上之后,罗根在床上躺了一小会,脑中继续核对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当确定自己的计划没有任何遗漏之后,他带着疼痛从床上爬了起来。
站直了,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等到那眩晕感消失,才能够活动。
他第一步的行动就是去翻布莱克斯顿医生的药箱。
在药箱里,他发现了一盒奎宁胶囊,拿了其中两颗,放在睡衣的口袋里。
接下来,他打开火柴盒,取出一把火柴,放在床头的椅子上。
他把杯子放在酒瓶和虹吸管旁边。
接着熬过了另一阵眩晕,他跪在地上,捡起刚刚鲍比打碎在地上的两块玻璃碎片。
接着他回到医生的药箱那里,取出一瓶碘酒,把碘酒和玻璃碎片一起带到浴室里。
他把玻璃碎片放在脸盆架子上,并把碘酒倒在碎片上。
当那些碎片全部浸透了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片,并清理了他行动的痕迹。
回到卧室里,他把那些碎片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当他把碘酒瓶子放回药箱的原位之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一瓶标着gr·1/2咖啡因的瓶子上。
他咧嘴一笑,从瓶子里倒出一打药片,丢在威士忌酒瓶里。
他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完成了,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他躲进了被窝,并喊了一声:请进。
哈罗,伊万说,感觉好点了没?好多了,谢谢。
请先别坐——可以帮我倒一杯饮料么?苏打水就行,你也来一杯吧。
提西恩帮罗根倒好了,就着又为自己倒上了一大杯威士忌,然后坐在床沿上。
我听说这里刚刚发生了很剌激的事。
是啊。
探长手里拿到了一篇有关神秘的柬埔寨毒药的文章。
他以为那文章是我写的,而这也给了布莱克斯顿先生一个怀疑我的理由,他怀疑我为了《纪事报》创造头版大新闻而谋杀了你哥哥。
伊万点了点头。
医生跟我说了这个。
然而,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我觉得你根本就不该指控老医生。
毕竟血浓于水啊,你知道的。
真是太好了。
罗根瞥了他一眼,苏是不是正在外面四处张扬说,布莱克斯顿医生就是我父亲?当然没有,只告诉了我。
我发誓严守秘密。
你可以信任苏,她这样做是对的。
那个时候,她看起来是在信任我做正确的事。
他们离开之后,我跟苏聊了一会,她让我明白为了逃脱嫌疑而把我父亲扯进来是卑鄙的。
我答应她想办法让父亲能够置身事外。
只要稍微帮一下,他就能脱离嫌疑了。
苏也这样想。
你是否介意帮帮她?我很乐意,但我能做什么呢?当我告诉警察我杀了弗兰特之后,他们就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你现在还相信这个吗?我亲爱的先生,那我们还能有别的想法么?杰克逊昨晚还活着,而你也看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能找出其他的解答来解释这状况。
麦克皮斯现在也承认了。
他对于这样的事很有经验,即使他又老又笨。
但探长是不会听进去的。
我有个办法让他听进去。
假如你对道西说,你就是那个昨晚勒我的人?伊万喝着酒,忽然呛了一下。
上帝啊,先生,我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且,他根本不可能相信我。
他肯定会问我是怎么通过那双重上锁的门的。
如果我没法告诉他,那我看起来不跟傻子一样吗?啊,你说得出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去做这件事的原因。
你只要说在你勒晕我之前,你已经弄松了搭扣,并折弯了门闩,那样当门上锁并被撞开之后——我敢说这是个天才的想法,伊万打断他的话,但是,你看,我现在的状况很特殊。
我已经和老麦克皮斯谈过了,他说唯一使我无法成为真正嫌疑犯的原因,就是这案子里的超自然气氛。
所以很自然的……他慌乱地停下话头。
我明白了,你觉得那超自然的要素是头顶的保护伞,而你在犹豫,如果给出了对于那神秘密室的某种合理的解释,那保护伞就会消失不见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呃,我倒没什么话可说的。
也许我不该找你帮忙。
但我理解你昨晚那么焦急向警察自白的那种心情。
的确。
但我想通了,杰克逊不值得让我为他蹲监狱。
这没有理由让医生去倒霉啊。
提西恩站了起来,又倒了一杯酒。
你看,他脱口而出,我不该把这事告诉每一个人,但我知道我能够信任你。
事实上,我无法确信医生是不是无辜的。
你看,我恰好知道杰克逊把他拖入了那起专利药品事件。
他们确实是合伙人,对吗?不能这么说,你父亲只是提供了专业上的意见。
肯塞德耸了耸肩。
我看不出医生在案子里是有罪的还是无辜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苏的爷爷。
哦,你这么说很不公平啊。
就像跟我和苏有婚约是没关系的一样。
而你现在的状况没法说什么话了,因为是你把他卷进这混乱中来的。
确实,罗根立即说,而我现在要让他置身事外。
而且,你一定会帮助我的。
我会不惜使用某种强力。
提西恩微笑着说:可你现在连床都起不了。
道德上的力量。
或者你也许可以称之为——不道德的力量。
我一直在考虑有关你的事,我知道你是半个美国人,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就移居到了美国。
然而你却依然用皮卡迪利口音【注】说话。
那并不表示你是个假的伯爵,但却证明了你是个虚伪的人。
所有的假货都是我的盘中餐。
【注】皮卡迪利大街为伦敦著名的衔道,皮卡迪利口音表示纯正的英国伦敦式口音。
我很遗憾,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一块容易啃的骨头。
也许吧,但这并不会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将对道西说,是你勒了我的脖子。
我为什么要说?因为确实是你勒了我的脖子。
你刚刚实际上已经承认了,因为你根本就不等我解释那双重密室诡计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就肯定想听一听解释。
这看起来不止是个泼妇式的无力猜测。
确实非常有道理,提西恩也明白了。
他站起来把玻璃杯放在桌上。
看起来,他说,我可能应该把整个故事都告诉你。
我不知道有关昨晚我和杰克逊的争吵你了解了多少。
不管怎么说,那都不是真正的事实,因为没有人明白那背景。
杰克逊一直都很恨我,因为我父亲的社会地位比他高,而且比他更有钱。
当后来老爸传给了他伯爵爵位,事情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当然,我认为老小子破了产,而杰克逊写信过来说如果我来美国,他就会照顾我,一切就都过去了。
伊万从兜里取出烟盒,打开来,才继续说:他照顾我,没错。
他用他能得到的所有机会来戏弄我,这就是他的照顾。
罗根点了点头:我昨晚基本弄明白了是这样。
你很聪明,是吧?他刚想递给罗根一根烟,看到了罗根的烟斗,就取出一根烟,自己叼着,猛地关上烟盒。
没错,那就是事实。
我根本不是真的迷信,当别人说我迷信的时候,我总是很恼怒。
而杰克逊也清楚这一点。
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当他昨晚又开始戏弄我的时候,我意识到他那时的情绪绝对非常坏。
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错,直到他告诉我他是冷酷无情的人。
你能够猜到我那时的感受。
很容易猜到。
他的破产让他攻击别人。
何况,他又安排好了这些。
即使当他开始说那个家族诅咒的时候,提西恩继续说道,我也不能做任何事。
那诅咒毕竟是个很弱智的传说,很明显嘛。
而且,如果我这样讲,肯定只会使得杰克逊的情绪更糟糕,从经验上也可以想清楚了。
我变得越来越疯狂,直到他让我诅咒他,我几乎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我确实诅咒了他——实在是确实的,我以前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做过事——我非常认真,以至于他死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惊讶。
他的死和我的情绪配合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整件事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件事不是真的?直到我把他运到楼上以后。
我停下来想了想,搞清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没有杀他;第二件事是,肯定是某个人杀了他;而第三件事,就是肯定使用了毒药。
很自然的,我想到了医生。
为什么?这不困难,不是吗?当时只有我们三个人曾经见过杰克逊。
而我知道自己是无辜的,那就只剩下格伍德小姐和布莱克斯顿医生了。
而那女孩从一开始就被排除了。
是啊,如果她都不知道这里有绳子,怎么能谋杀一个人呢?我也无法想象她能够使用一种这么特殊的毒药。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知道医生有不错的理由去憎恨杰克逊。
而且我也知道他是个知晓各种不平凡毒药的专家——那些不平凡的毒药我们可能从未听说过。
伊万又坐回到床沿上。
好吧,他继续说,我不是个英雄,但我能想象如果苏的爷爷被指控谋杀,她心里会有多难过。
我下定决心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揽的时候,情况就是这样。
听上去倒不那么堂吉诃德的呵。
你看,我觉得我非常安全,只消我假装认为杰克逊是被诅咒杀死的。
因此很自然的,我会尽力为这案件增添超自然的神秘气氛。
当你出现的时候,我就产生了勒晕你并留下双重密室的想法。
我承认这对于你并不公平。
但你看起来身体足够好,能够承受得住。
而且你是个陌生人,而我正想帮助苏的爷爷。
当我实施计划的时候,你挣扎得太厉害,所以我不得不比计划下手更狠些。
那个死猫的故事,也是你用来宣传超自然气氛的?是的,这让那诅咒回溯到许多年前,并看起来像是很真实的样子。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让你知道是我勒晕你的了吧?这会使一切魔法的故事看起来很傻。
我和你父亲都会因此而卷入。
我明白,但有一件事你没有考虑到。
罗根敲了敲烟斗里的烟灰,接着慢悠悠地把新的烟草填入其中。
关于《纪事报》上的那篇疼痛毒药的文章——我说了谎,当时我告诉道西说那篇文章不是我写的。
确实是我写的。
那种毒药确实存在。
我就有过一些。
在堤岸市【注】,当地的一个牧师为了让自己摆脱麻烦,而给过我那种东西。
那东西会导致极度剧烈的疼痛,但解药的效果却又快又惊人。
【注】越南的一个城市。
伊万很机警地说:你是不是在耍什么诈?哦,不,那确实非常真实。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小查特顿帮我把那卷有关‘毒药’的《不列颠百科全书》拿过来的原因。
有一段就是讲那种毒药的。
幸运的是,道西从来没有读过。
如罗根所期待的一般,伊万左腿跷着右腿,悠哉游哉地读着那厚厚的书卷。
当他翻书的时候,罗根把烟斗放进嘴里,擦亮了火柴,但他并没有点燃烟斗,而是把火焰放在了伊万的左脚底。
这是搏击训练营中老式的烫脚诡计。
很快热量穿透了皮革,提西恩大叫着跳了起来,抓住他弓着的脚。
疼痛非常剧烈,他眼睛里的泪水都要滴出来了。
罗根轻轻地摇灭了火柴,仿佛自己刚点完烟斗。
出什么事了?伊万傻傻地问, 我的脚刚刚钻心地疼。
也许是被蚂蚁给咬了。
伊万脱下鞋,看了看鞋里面。
什么也没有。
接着当他检查袜子的时候,罗根拿起他的鞋,借口帮他检查鞋里是否有针,而把刚刚弄的小块玻璃碎片放在了皮鞋的鞋垫下。
什么也没有, 他说道,然后把鞋子归还给了伊万。
伊万穿上鞋子后,他问,还疼吗? 是啊 。
罗根点了点头。
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另一只脚也开始疼了么?提西恩忽然转过脸看着他。
没有,为什么会疼?你在说什么?赌徒笑着说: 你不相信那种疼痛毒药。
没有什么比现场演示更有说服力的了。
伊万大吼起来。
什一一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给我用了那种药?我很惊讶,在威士忌里你居然没发觉。
那酒里确实有些奇怪的味道。
一时间,提西恩在不相信和相信之间挣扎着。
接着他觉得太荒谬了,于是努力给出了一个虚弱的笑脸。
你在耍我。
你自己也喝了威士忌的。
非常少。
你喝了整整两大杯。
但别担心,我告诉过你有效果极好的解药, 罗根掏出兜里的奎宁胶囊说, 如果你保持理智,我就给你一颗。
伊万看起来相信了,他惊恐不已。
你这头疯狂的蠢猪!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我从来没有害过你。
没有吗?那你觉得我现在是因为什么而卧床不起?你倒是很快忘了痛,我的勋爵——忘了别人的痛。
提西恩气喘吁吁地说:你是在为昨晚的事而报复?哦,不是。
你是为了医生才勒我的脖子的嘛,我想我也可以为了医生而给你下毒。
一报还一报嘛。
你怎么帮他?只要给你两鞭子,帮你加加速。
我让我父亲陷在麻烦里。
如果要把他拖出来,我需要信息。
我很着急的。
我不能浪费时间等着听你的谎话。
我没说谎!哦,你说谎了。
苏肯定告诉过你,我是专业的赌棍。
若是我不是个优异的读心术专家,我早饿死了。
读心术其实并不神秘。
很大程度上,读心术的秘诀都在于观察不自然的反应,并做出解释。
不久之前我给了你一个密室诡计的解答,你却毫不关心。
这很不正常。
这意味着你早已知道了解答。
接着我告诉你,关于那篇《纪事报》上毒药的文章,我对道西撒了谎,文中提到的毒药是真的。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你马上得出结论,说我在你哥哥的谋杀案中肯定扮演了某种角色。
而你的反应是另一种,首先你就怀疑了毒药的真实性。
这就证明了你知道并不是我杀害的弗兰特。
因此你肯定知道谁是杀害他的凶手——以及,是怎么杀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怀疑你父亲嘛!那也应该是让你之后才会考虑的。
但不应该是你的第一反应。
提西恩瞪着罗根好一会儿,想搞清楚这个赌徒的想法。
这是个游戏,更聪明的人都失败了,而伊万意识到了这一点。
忽然他做出了决定。
好吧,该死的,你想要的话,我就告诉你。
你知道了肯定会后悔的,但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告诉你吧。
你认为我知道谁是凶手,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凶手就是你父亲。
我亲眼看见的。
杰克逊在我诅咒他的时候倒下,他一定因为破产的事而一直精神紧张,而也许戏弄我带来的兴奋感对他来说过于强烈了。
或者那跌倒只是戏耍的一部分。
不管怎么说,事情发生了。
当我们手忙脚乱想要救他时,我注意到医生在杰克逊身上进行了皮下注射,而就在这之后,他死了。
上帝啊!我几乎疯了。
我明白不能让苏知道他父亲(应该是她爷爷吧^_^)是个凶手,这消息会要了她的命的。
这就是我把尸体扛上楼的原因——不让其他人发现尸体上针眼的痕迹。
我猜你根本就没有假设过,布莱克斯顿医生给你哥哥来一针其实是为了救他?或者是医生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内心?提西恩深呼吸了一口。
如果你看到他那时候的表情!这根本就毋庸置疑,他伸出手,现在你该给我一颗胶囊了吧。
不是因为我相信你那种嗜血的毒药,只是为了安全起见。
如果你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解药的话……罗根忽然露齿一笑。
伊万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有气无力地说:这都是耍诈,是不是?我是说那个柬埔寨故事。
当然,就是那故事让你神经紧绷起来了。
提西恩疑惑地站了起来。
他身体的重量,使那碘酒浸泡过的玻璃碎片硌到他原本就受伤的脚,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就在这时罗根说:当我拉某人的腿【注】时,他的疼痛会转移到脚趾上去。
【注】:Pullone’sleg,表示戏要某人,这里取原意拉某人的腿,有双关的意思。
提西恩急忙转脸面向那赌徒。
肯塞德的眼睛微闭着,嘴抿成一条直线。
他嘴唇都没有动就发出了声音:所以你不相信我的‘柬埔寨故事’?那你真的给我下毒了?你这个混蛋!伊万跨向床边,而玻璃碎片再一次戳着他的脚。
疼痛感压过了愤怒,他盲目地冲向浴室,罗根听见他在那里猛烈地呕吐着,想把胃里那种虚构的毒药全部吐出来。
肯塞德缓慢地下了床,带着疼痛走向浴室的门口。
他的头上传来阵阵脉搏的悸动,但他明白自己必须保持住正常的步伐。
伊万抬起头,发现那个让他如此痛苦的人,正站在浴室的门口,吐着烟圈。
现在已经太晚了,药吐不掉了,罗根告诉他,即使洗胃也没用的。
只有这个管用。
他手里捏着那两粒胶囊。
你这个疯子,笨蛋!伊万大吼着,你到底想要什么?真相。
我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了!哦,根本就没有。
你好好想想吧。
你说你编出了那个小猫的故事就是为了给这案件增添超自然的气氛,帮医生摆脱干系。
但在弗兰特死之前,你就给苏讲过了这个故事!不管你都说了些什么,这是很明显的谎言。
现在你可不应该撒谎啊。
特别是你知道有毒药正要发作的时候,他的笑容很阴冷,很受折磨吧。
这效果可好了。
再等一会,疼痛就到达你膝盖了。
肯塞德的左脚忽然痉挛了一下,他退后了一步,稳住身体。
很疼,是不是?这才刚开始呢。
然而——他把一粒奎宁胶囊放在自己口中,接着呑了下去。
他又退后了一步。
我倒是想知道解药起效需要多久。
伊万鼓起勇气冲向前。
走开,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大叫着,我要去见医生。
罗根知道如果提西恩冲向他,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肯定站不稳的。
他必须把对方逼入守势。
因此他把剩下的一粒奎宁胶囊举在嘴边。
相信我,这是美国仅存的最后一克解药。
几个小时后,那毒药会让你把地狱都当成狂喜的。
世界上没有任何镇静剂能够对你产生任何效果。
记住,我曾见过白人死于这东西,我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感觉现在到你膝盖了没?伊万相信了。
他脚部的疼痛根本不需要怀疑。
那感觉既猛烈又真实。
而威士忌里的咖啡因,现在也开始发挥作用了。
那剂量不大,很难感觉到,但给他的神经带来了一种古怪的跳跃感,唯有某些毒品才会带来这样的感觉。
不过,罗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提西恩曾经听过一个搞活体解剖的人讲如何解剖兔子。
他现在同样完全确信了,一点都不怀疑,就像演讲的人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稿子脱口而出一样自然。
不管怎么说,受害者的感觉都是一样。
伊万伸出了手。
给我些解药,让我的疼痛轻点,你要什么我就做什么。
罗根把胶囊丢到口袋里。
你先说。
但记住,我只要事实。
再说任何一个谎,我就把这胶囊碾碎在地板上。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你就会在接下来六个星期一直剧痛,痛得你想被绞死。
伊万害怕了。
你想知道啥我就说啥。
只是,先让我回卧室坐下吧。
不说就不能走。
不如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杀死你哥哥的吧。
接着是一阵沉默,打破这沉默的唯有窗外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提西恩慢慢地喘着粗气,发出嗞嗞的声音,在那个赌徒的耳中,听起来像是一种恐惧和纾解的奇特混合。
但罗根还是堵在门口。
伊万深呼吸了一下,接着说了起来:我没杀我哥哥,我确实勒晕了你。
我承认。
但我没有杀杰克逊。
这是事实。
而这确实是事实。
肯塞德明白,这确认无疑。
他表情冷峻,想起医生说的话,在那场合下,确实不可能犯下那样的低级错误。
罗根意识到有关弗兰特的死亡他听到的纯属谎话——某个他还未觉察到的谎话。
但提西恩现在并没有说谎。
这是可以确定的。
而这样,罗根只剩下两个人可以怀疑,南希·格伍德——以及他父亲。
如果伊万那个时候动了——甚至如果他那个时候咳嗽了,案件可能都会以不同的方式结尾。
但他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这给了赌徒持续思考的时间。
就在那段时间里,所有的问题都沉淀在罗根的脑海中,忽然一切就像电影里一般,打碎的花瓶靠电影特技又拼在了一起,一切都轻松简单。
在肯塞德有时间考虑细节之前,就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
他走向门的一侧。
你可以进来坐下了。
但别忘了,你仍然需要解药,我跟你的事还没结束。
伊万顿抖地走出浴室,颓坐在床边。
罗根喊了一声:进来!朱丽叶·麦克皮斯走进了房间。
她盯着两个人的面孔看了看,而那赌徒先发制人地打断了她的问题。
我正想找的就是你,他对她说。
我怀疑这是句奉承话,但无所谓啦。
我很高兴见到你站起来啦。
我知道什么也不能把你一直按在床上。
我想看看你现在好点了没。
事实上,我正准备回床上躺着。
让开点,提西恩,罗根一屁股坐在枕头边,挥舞着他长长的腿,钻到了被子里去。
这动作又让他的头疼起来。
他等到疼痛感过去了,才开始说话。
提西恩勋爵非常好,他为了帮助我康复,陪我玩了个‘我怀疑它’的游戏,而我们正准备进入下一个游戏环节‘事实与结果’。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她的回答中透着一股小心谨慎的感觉。
只要我不是那个‘它’。
哦,但你就是啊,最后一个来的人总得是那个‘它’。
不如我们现在开始吧,你可否说说你对弗兰特的印象?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直到昨晚之前,我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你弟弟呢?他也没见过。
买房子的谈判是由提西恩勋爵出面的。
我们其他所有人都不认识弗兰特先生,也不知道任何有关他的事,除了他制造化学药品,斯特林也只见过他一面。
谢谢。
这让事情变得清楚了,也让我顺利地到达了推理的终点。
布莱克斯顿医生对弗兰特的评价非常高,不管是为人,还是身为一位化学家。
但对于我们来说,很明显这个人在这两点上都做得非常不好。
而那时,医生试图用弗兰特的‘似是而非’来解释他的错误。
但即使再不机警的人,也会一目了然,觉得他是在说谎。
罗根暂停了一下,接着缓慢地说出了每个单词的含义。
从医生的举动中得到的最自然推论就是,医生说谎了。
如果他说谎了,如果他背离了一辈子都坚持着的正直,那我们就没有办法逃避这样的结论了——要么他自己是凶手,要么他知道凶手是谁,并想要保护那个凶手。
在后面的情形里,那谋杀弗兰特的人,一定是跟布莱克斯顿医生非常接近和亲密的人。
这是胡说八道!确实啊,这确实是胡说八道。
我可以想象医生说谎,但至少绝不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谎言。
好吧,那我们把这案件彻底翻转。
现在我们认定,布莱克斯顿医生说的,都是他亲眼所见的真相。
这就是昨晚我希望你确信的事。
我知道,如果我当时就接受了你的建议,我的脖子也不会被人勒了。
然而现在我聪明多了。
现在这个案子在我眼中,已经浓缩到一个问题上去了:我们承认医生既诚实又足够聪明,那为什么他会搞错弗兰特的性格特点,而这些特点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在麦克皮斯小姐能够回答之前,大厅里传来了脚步声。
道西猛然打开了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奥德威和柯林斯。
探长的眼睛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接着停留在罗根身上。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家族聚会啊。
介意帮我个忙把格伍德小姐也叫过来吗?为什么?因为我想问她一个问题。
如果我得到的答案跟我想的一样,那我就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帮你彻底解决这案件。
你还真是自满啊,是吧?很高兴你这么说。
我可不可以见格伍德小姐啊?我发誓没有任何欺骗的成分,没有双簧戏,没有暗示……一切都是公开的透明的。
怎么样?好吧,就给你一个机会, 道西向他的手下弯了弯手指, 奥德威,带她过来。
麦克皮斯小姐手拢着摆在腿上坐定,她的眼神看起来兴趣满满。
柯林斯躲在角落里,希望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剩下的人都机警地看着其他人,就像一群陌生的狗一样。
没有人说话,直到奥德威带回了南希。
女孩看起来吓坏了。
她从来都不确定那个赌徒是否很严肃地把他们的搭档关系当回事,他长时间的沉默更增加了她的怀疑。
她茫然走进房间,迅速环视周围的面孔,接着望着高大的奥德威,寻求帮助。
罗根猜到了她这种不确定的原因,因此精心遣词造句,让她处于守势。
这样道西应该就不会怀疑他是在诱供了。
你认识弗兰特多久了?大概一年, 她转脸面向探长说, 我跟你说过了这个。
罗根继续问道: 你在哪儿遇见他的?我忘记了。
好好想想。
这非常重要。
我不知道,那是一场不知道什么样的聚会。
我记得这个,是因为后来他送我回家。
跟我一起去的那个男人喝了个烂醉, 她有点苦涩地说。
谁把你介绍给弗兰特的? 不是那种聚会啦。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忽然,南希的恼怒被接连不断的问题给挑了起来。
他告诉我的,自作聪明的家伙。
另外,我见到了他的许多朋友,他们不是叫他‘杰克’就是叫他‘弗兰特’。
我说, 道西插了一句, 这都是干吗,肯塞德?如果你想证明这尸体不是弗兰特的,那你一定是疯了。
费尔德曼都比对过指纹了。
罗根点了点头: 尸体确实是杰克逊·弗兰特的。
而昨晚扮演聚会主人的则是另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