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丹·柯林斯在杰布·斯图亚特旅馆发现了罗根。
那是上午十点钟,而赌棍还在床上睡着懒觉,像昨天一样头缩在枕头里。
哈,哈,丹向他打招呼,别告诉我你骨头还是散架的?我还以为你昨天是以自己的力量撑着走到这来的。
是我自己。
但我亲爱的老祖母教我每走一步之前,都要从一数到九,所以我很轻松地走了过来。
我不说你什么了。
但不管怎么说,你都会很高兴见到我。
我带着礼物呢。
什么礼物?这些,柯林斯先生从兜里拖出一卷钞票,这是你的工钱,因为那故事。
我花了老长时间才让阿麦斯掏了点钱。
他大骂了我一番,因为我来的时候相机浸到了水,结果一张照片都没拍出来。
他也大骂了你一番,因为他说是你让那个伯爵提前退出舞台了。
当我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他几乎都哭了。
听到他说话,你就会觉得他简直认为是你杀掉了提西恩,为的就是让《纪事报》无法继续写这个故事。
罗根点了点钞票,然后把票子收在睡衣的口袋里。
说说那谋杀的故事,你有没有提到任何有关老布莱克斯顿医生和二硝基酚的事?见鬼了,没有,篇幅不够了。
我只能把这整个故事压缩在一版里。
而且,我知道你想保护那个老家伙。
我还是提到了他在聚会上,但我故意拼错了他的名字。
我不怀疑,不过这是习惯的原因,而不是对我的友谊吧。
丹没有来得及反击,就在这时门开了,南希·格伍德走进了房间。
她穿着斜纹软尼套装,这衣服配合她的身材和金黄色的头发,真是完美。
插着一根羽毛的漂亮帽子,也很能吸引路人的眼球。
记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提醒我问你,你是在哪儿买的这套衣服?你不需要问我。
我刚刚去见了检察官。
他的名字叫麦克奥德尔,是个很不错的人。
他正在竞选州长呢。
我打赌他才见到你第一眼,就开始追求你了。
当然。
他准备把杰克的汽车给我,这不是件好事么?柯林斯先生的嘴大张着:把弗兰特的车给你?呃,不是送给我啦,傻瓜。
但你看,当那些警察昨天把那辆车从贝利岬弄回去,他们发现这是杰克在纽约租的一辆自用的帕卡德。
所以我说,为什么不让我开这辆车去北方,反正我也是要过去的,那为什么还要专门派个警察开过去呢,他还得回来的吧?因此麦克奥德尔先生同意了,而我就得到了钥匙。
只是一一她转脸面向罗根一一当我在那儿的时候,道西探长正在隔壁的房间,跟一个叫伊戈什么的家伙讨论。
他说他们得传唤你去问讯,这样他们最好将你作为重要证人留下来,让你确保能够出现。
我想你肯定是想在他们来之前离开,所以我立即就过来了。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跟我一起开车去纽约。
棒极了, 丹说, 我也同去。
你真不知羞耻, 罗根鄙视了他, 看不出这是二人旅行啊?当然啦。
你们两个也可以陪着我嘛。
也许吧,但你不会陪着我们的。
你不是赚到一大笔钱嘛,现在就是你花钱的好时机。
顺便一一罗根从兜里拿出那叠钱,从上面摸下两张一一把南希的包放在后门,我等会下去取。
替我付一下账单,再去门口看看有没有警察, 他转脸看着女孩, 你把车开到这儿需要多久?十五分钟,我在小路上等你。
她亲了他一口,飘然而去。
柯林斯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的运气总是好。
整整七分钟后,肯塞德先生背着包走下了楼梯。
一夜的睡眠效果很好,但提西恩的袭击让他在站立时还有些摇晃。
所以他很感激自己只需要搭乘两趟航班。
楼梯的尽头是混凝土地板的走廊,通向旅馆人少的那个入口。
一扇门通向休息室,而门关着。
罗根把手提箱放下,坐在台阶上休息,等着南希。
他屁股还没坐热,身后的门就开了,苏·布莱克斯顿穿门而过。
哦, 她惊叫, 你真的在这儿!鲍比说你可能在这儿。
你看,麦克皮斯家族都被传讯了,而鲍比认为你也会被传讯。
他觉得你肯定不喜欢那样,所以我们过来给你个消息。
我们按了你的门铃,但没有回音。
鲍比猜你可能已经得到消息而离开了,但他还是想确定。
而同时他建议为了避开警察,我最好别乘电梯,而走楼梯。
真是个聪明的男孩。
苏开始笑了起来,但改变了主意。
当然,我猜他是的。
你知道我以前从未这样认为过。
你有许多人需要陪,罗根微笑着说,谢谢你来为我送行。
他们之间沉默了好几分钟,接着女孩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来见你——为了另一个原因,我……我不知道是该谢你还是恨你。
你觉得这两者都有必要么?我猜没有。
我只是不能接受你那样,我是说那种对待爷爷的行为。
而柯林斯先生也告诉了我,你不让他刊登任何跟二硝基酚有关的事。
另外……嗯,我几乎都跟伊万订婚了,你看……而我不知道现在怎么看待他。
你多大?二十。
为什么要问?因为二十岁的时候,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今天让你烦心的事,明天将不会再让你烦恼。
女孩抬头看着他,有些吃惊。
我想这是真的,不是吗?大多数人都这么说:‘你会熬过去的。
’但那讲的不是同一件事,对吗?如果你用不同的词语来表达,那所有的事都不相同。
苏仔细想了想,然后忽然打开她带着的包。
你说过你没有钱,所以我给你带来了这些。
她从包里取出一卷钞票,塞到他的手中,这里有大概一千美元。
我今天就只能弄到这么多。
之后我会再给你寄一些的。
肯塞德屏住呼吸。
谢谢,他说。
接着又说道,这是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最温馨的事。
但我不能拿这些钱。
你是我的叔叔啊,不是吗?是的。
那为什么?因为如果我拿了,你就会认为我需要更多的钱。
接下来你就会担心我是怎么生活的,而这样担心是没有止境的。
另外,我有很多钱,他的手伸进口袋,拿出了柯林斯给他的那一叠钱。
看到了?只要到纽约一个星期之后,我就能让自己的钱花不完。
他举起她给他的钱说:帮我个忙,用这些钱。
做什么?为你自己买些漂亮的东西——一枚戒指,或一条项链——一些能够保留下来的东西。
以后每当你戴上那戒指或项链,你就对自己说:‘不管迈克叔叔在哪里,他都很健康,很快乐。
’你可以为我做这件事吗?当然,她接过钱,而且我真心相信你一定是那样,迈克叔叔。
谢谢。
还有一件事。
让我是你叔叔这件事成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吧。
我的护照上都写着‘肯塞德’的名字,如果国务院发现那应该是‘布莱克斯顿’的话,他们就会觉得很困扰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抬头看着他,又加了一句,对任何人都不会。
你真好,他伸出他的手,现在我最好该上路了,赶在警察到来之前。
拜拜了。
苏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在这里,她对他说,好叔叔总是跟他的侄女吻别。
他吻别了她。
谢谢你这么做。
罗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脸,发现鲍比从楼梯走了过来。
这个金发男孩胳膊夹着一个棕色的纸包。
当看到赌徒时,他的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
哈罗。
很高兴碰到你。
在你走之前,我的意思是……我……好吧……那是,我要给你的一些东西。
他递过纸包。
你真是太好了。
肯塞德还没有说下去,小路传来汽车喇叭声。
他抓住了鲍比的手。
汽车在催我了,我必须得赶快走了,他拿起纸包,谢谢这个。
我等会就打开。
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们两个都是。
他们一起说着再见,他离开了。
南希打开帕卡德的车门。
罗根把手提箱扔在座位下。
他随之进了车子,南希踩下了离合器。
在路口他们与一个警察擦肩而过,那个警察只是瞥了一眼灰色的帕卡德,而女孩也深呼吸了一下,安心了。
哇哦!我还以为他会让我们停下来。
你刚刚在哪儿的?在跟鲍比·查特顿说再见。
南希笑了,女人舒服的笑声标志着她自己的心情好转,也认为一切都很有趣。
别笑话鲍比,罗根像是劝诫一样,我敢打赌他在约翰·弗兰特谋杀发生不到一个小时就洞悉了一切,只是他的性格太害羞,不敢说太多,害怕自己会说错。
另外,他给了我临别的礼物。
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包。
那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这好像是一包换洗的衣服,但要重得多。
而且也非常硬……他一边说,一边解着绳子,那硬的东西滑落出来,掉在地板上。
罗根拣了起来。
南希的眼睛一直盯着前头的路况,她转脸一瞥。
看在上帝的份上!是一把活动扳手。
你是不是想在车坏的时候用上这东西啊?应该不会。
我猜这就是提西恩用来折弯我门上门闩的工具。
鲍比是那个解答出密室诡计的人。
他把这东西带来,很可能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方法是正确的。
丹对我说,是他解决了门的问题。
很多女孩都被丹给骗了。
如果鲍比这样聪明,那他为什么发现不了是什么让你窒息的?那是提西恩干的。
听起来不像啊。
你还没说过怎么做的。
哦,那也是一种诡计。
但记得吗,我整个晚上都在听那些有关从水里来的奥德和温蒂的故事,它们巨大而无形,就像水母怪物一样。
接着麦克皮斯小姐把提西恩留在起居室地面上的海水指给我看,并说那可能是温蒂留下的痕迹。
不管你的神经多么正常,这些事情都让你感觉像是鲁宾逊·克鲁索在幽灵世界发现了足迹一样。
最怪的是,当我回到房间的时候,那东西在黑暗中掉落在我身上。
你能想象我当时还能不想到温蒂吗?我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只要听到壁板上老鼠的声音时,就会想象出一头熊来。
如果我们知道了答案,那很可能是某种非常简单的东西。
我不相信, 南希反驳。
你说当你触摸的时候,那东西很松软,而勒住你的时候,那东西又强壮无比。
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这样?她耸了耸肩。
好吧,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鲍比还给了你什么?我还没看呢。
罗根翻到了包的最底层,取出了一件叠着的东西。
上帝啊!是雨布`。
雨布是什么? 某种防水毯和雨衣的组合。
侦查员男孩就用的这种装备。
南希吸了吸鼻子。
这是鲍比的好意么?这东西对于我来说像是块橡胶皮。
忽然罗根大笑了起来。
他大笑着,直到泪水流到了他的下巴。
之后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答了南希的追问。
你看不出来吗?他嗤嗤地笑着, 这就是那个东西。
昨天当我们在讨论是什么扼我脖子的时候,鲍比说是某种像湿毯子一样的东西。
我当时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他今天给了我这个东西,我一切都明白了。
我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好吧,提西恩昨晚肯定穿着这雨布出去的,他出去把约翰·弗兰特绑在电话电缆上。
那雨布湿透了。
在等我回房间的时候,提西恩仍然披着雨布。
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房里很黑暗,他把那东西丢在我头顶上。
我的想象力把这一切给补充完整了。
那潮湿的橡皮布很滑,我击打的时候,它自然就收放自如。
但这东西让我无法自由移动。
我一旦被这东西罩住,提西恩需要做的,就是把他的胳膊环绕在我的脖子上,从背后勒我。
这就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面前有任何坚硬东西的原因,即使是我窒息的时候。
他又大笑了起来。
提西恩的技术不错,只是在麦克皮斯小姐尖叫的时候,他的勇气全泄了。
如果他再勒稍微长一点时间,也许他就不会在现在他所在的地方了,而一一罗根看了南希一眼一一可以肯定,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女孩给了他一个微笑,接着她的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轻轻放在罗根的大腿上,手掌朝上。
麦克皮斯小姐终于发挥了作用。
她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