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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激战(二)

2025-03-30 06:24:48

胡老三战得正酣,突然从院里蹿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抓住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参客尸体就死命地往院拽。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立马让胡老三乱了阵脚,他一边要应付房顶上的几十杆枪,一边又想去救那个男童。

一慌神的工夫,一颗子弹嗖地奔他的脑瓜子去了,胡老三知道躲闪不及,本能地一歪头,脑袋没击中,耳根子却被子弹刮到了,整整被开了一个豁口。

胡老三也顾不上疼,身子往前一跄,一骨碌身儿,来了个就地十八滚。

说来也邪,德国鬼子的子弹像下雨似的,噼噼啪啪落在他周围,可就是击不中他一颗。

待距离孩童还有一丈左右的时候,他将双枪交在单手,腾出一只胳膊,像老鹰抓小鸡儿似的,一把将那小孩儿夹住。

爷俩一齐滚向韩家大院儿的门楼。

尽管在评书摊上听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可如此惊险的枪战场面我却是第一次见。

我顾不上危险,叫两个兵痞俯下身子,脚踩着他俩的肩膀搭住大墙往院里瞅。

待我再次寻到胡老三身影时,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脸,就连鬓须都在大滴大滴地往下滴血。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闲着,此刻他正组织其余的参客逃向老韩家的厢房。

看了眼前的情景,我心里一哆嗦,想道:这胡老三真不愧是个胡子头儿,不仅枪法其准无比,受了如此重伤也是面无惧色,爷们儿,真是太爷们儿了。

见胡老三一干人等退进了院子,德国鬼子全都下了房,我赶紧从墙上下来,和两个兵痞躲在一棵大柳树后边远远地看着。

鬼子兵忽忽拉拉,片刻不到的工夫就把韩家大院包了个水泄不通。

待排兵布阵完毕,房后绕出了两个人影,一个身高八尺,鹰钩鼻子,黄头发,蓝眼睛,一身制服笔挺,看身份像是一个军官;而另一个则是身材矮小,一身纯黑的缎子马褂,脑袋顶上没有辫子,头上戴了一顶暗黄色的草帽,鼻梁顶着一架纯圆的金边墨镜。

鹰钩鼻身高腿长,大步迈开几步就走到韩家大院的门楼处;而圆墨镜则没那么迅速,大腿小腿紧着倒腾才勉强跟在后边,等到了门楼底下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胖兵痞眼尖,一眼就认出他俩的身份,说道:先生,咱还是赶快撤的好。

这热闹虽然精彩,但小命却更重要。

这俩人是胶澳保安队的恶霸,高个的是德国上尉,名叫德里克;矮个是个地主家出身的军痞,人称‘母猪龙’。

俩人在这些年里没少在胶澳本地为非作歹,名义上收着老百姓的课税,实际却是两条不折不扣的鹰犬,只为地主富户打压穷苦人。

想他俩这些年来伤人无数,欺男霸女,无所不为,胶澳的本地人谁看着他俩都跟见着瘟神似的哦……,我点了点头。

但我现在走不了了,我摇了摇头。

怎么着?,两个兵痞全都愣了一下。

这里边有我一个过命的朋友,就是后来从轿子里冲出来的黑脸莽汉哦?,两人眼睛瞪得更大。

你俩说说,现在要怎样,才能虎口夺食,把我这个朋友救下?,我焦急地问道。

难哪,太难了,除非……,高个兵痞迟疑了一下。

除非怎么着?,我焦急地问除非你来一个先斩后奏:先以德皇密使的身份把人拦下,再等华莱士回胶澳救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高个兵痞说完,胖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我点了点头,就想领二人前去。

就在这时候,院里情况发生突变,门前一阵骚乱,还没等德军士兵拿桩子硬撞,大门竟然自己开了。

我心说:不妙,赶紧带着两名兵痞一起顺侧墙绕到前面观看情况。

大门敞开的同时,七八十个德国鬼子的枪口唰一声齐齐指向门内,透过枪间的细缝,我看见:被顶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大酱色绸缎的花白白须老头,他的胸前横着一条粗壮的胳膊,半边黑脑瓜顺他的左颊微微探了出来,不安的眼光正扫视着门前的德军。

老者背后所站的非是旁人,正是洪屠户。

在关东之时四爷就与我交代过,此人粗壮过人,两膀一晃可有千斤怪力,在山里,就是人熊野猪也要惧他三分。

而被他顶在身前的老者,不出意外就是韩老太爷。

洪屠户一手勒着老者的前心,一手持着铁棍与德军怒目而视。

鬼子方才被胡老三击毙了三四十个,本来就对院中的几人心生惧意,见他前横有人质就更加不敢动弹。

母猪龙也做不了主,上前一步与德里克耳语了一番。

洪屠户被几十个身高体壮的鬼子挡着,并没有看见母猪龙,外加他自己也不会德语,双方僵持了许久也未有结果。

母猪龙与德里克商量了一番,终于挤进人群与洪屠户会面。

我说,躲在后边的黑炭头,你知不知道你虏的所为何人?,母猪龙首先开了腔。

哼……,洪屠户冷笑一声,这还用你来问?当然是韩家的老贼头了好,你既然知道,就不用我再废话了。

赶紧让院里的人把枪撂下,跟我们一起回买办处听候发落,否则爷爷我一挥手,这几十个军兵非把你打成筛子行,龟孙子,你打,你往这儿打,洪屠户用棍子顶了顶老韩头的胸口,向母猪龙叫号。

嘿呦,你这个黑子,还敢跟爷爷我玩横的,弟兄们,母猪龙把手往上一抬,底下的军兵齐刷刷把枪栓顶上。

来,爷爷不怕,你打,把这老王八蛋打穿了,洪屠户仍然是面无惧色。

母猪龙的手悬在空中,始终不敢放下,韩老爷子怎么说也是当地的土豪,富甲一方,如果擅下命令,造成什么后果,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母猪龙的手在半空举了好久,胳膊酸得坚持不住,就顺到脑袋顶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行,的确不是一般的匪帮,有胆气,母猪龙点了点头。

说吧,你们想怎么着?想怎么着?,洪屠户大笑了几声,爷爷想把你们全都废了,可俺大哥让俺来跟你们谈条件:你们若是想让这老韩头活命,就要用他的一命来抵院内所有人的命。

你们要是乖乖把道路闪开,让院里的参客回关东还则罢了,如若不然,你来看 —— ,说到这儿,洪屠户晃了晃手上的铁棍,爷爷手上的棒子,先敲老杂毛的前心,再凿你们这帮龟孙子的脑袋母猪龙听罢咧了咧嘴,想发作又有点没有底气,想了半天,他终于崩出一句:黑炭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待我回去商量商量,说完就回到德里克的身前用德语对话。

高个兵痞闻见此景赶快蹭到我的身前,说道:先生,我斗胆劝您一句,您要想救,就趁现在赶紧出手,腾得越久就对你朋友那边形势越不利。

我俩都是常在军中混的,这种场面也经历了不少,那母猪龙打着商量的借口,实际上是一个缓兵之计。

等他们的援兵到了,指不定在哪儿就有往外放黑枪的,到时候你那个朋友就得白吃枪子儿哦?,我愣了一下,心想幸亏带了这两个兵痞出来,否则就真出了乱子,想到这儿,我点了点头,说道:二位讲的不假,咱现在就过去解围,一会儿你俩过去,随我跟母猪龙可劲儿的忽悠,等回家我再给你们邀功请赏,说完,我大步向前赶往母猪龙的方向。

母猪龙此刻正与德里克比比划划,见我三人冲他而来,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我打量一番,待高胖两个兵痞赶上之后,他似乎是明白了一点,开口问道:敢问你是哪位?还没等我回答,胖兵痞上前一步作了个揖说道:陈领头,我们是买办处的。

这位先生的身份目前保密,请您借一步上前说话,我只告诉你一人母猪龙上前几步,离近了打量打量胖兵痞,又瞅了瞅他身上的官服,说道:你这身衣服我倒认识,是老冯所部吧?没错,陈领头,您的确是火眼金睛,胖兵痞答道,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先生是德皇派来的密使,是来督导胶州军务的,就连司令对他也不敢粗声大气地说话,除此之外,他与华莱士先生还是过命的朋友……,说到这儿,母猪龙赶紧上前几步,握住我的双手,嘘寒问暖地说道:原来您就是密使大人,敢问您尊姓大名?免贵姓刘,我微笑着答道,除此之外,我并不多说话。

我知道,在官场上,说得越多,暴露给对方的就越多,缄默不言,反而能让对方对你有所畏惧。

那刘先生到此,绝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母猪龙摘了墨镜,一双浑浊的暗黄色眼珠镶在他塌陷的眼窝里。

陈头聪明,高个兵痞接着说道,不瞒着你讲,这院里的二人乃是华莱士大人要召见的,你们万万杀不得哦?,母猪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