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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诡异情缘

2025-03-30 06:25:20

1)果然,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林红开始喜欢蹲在地上拿根树枝乱划,每一次画出来的东西都是大同小异,但始终无法让她满意。

后来她上了小学,上课的时候经常心不在焉,拿着铅笔在书本上画来画去。

小学时期一般女孩的学习成绩都很不错,但林红是个例外,她似乎总是处在白日梦的状态之中,目光迷茫,心不在焉,连考试的时候都在试卷上画来画去。

林红的父母记得纪老头的吩咐:孩子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千万不要拦着她。

所以任由林红一个人蹲在地上画来画去,却从来不过问。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着,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林红画的东西终于有了个轮廓。

她一直在画的是一幢大房子,邻河而居,房子一共三层,在三楼的窗子里有一个女人的脸,向外边呼喊着。

这幅画是典型的孩子绘画,人物造型夸张,建筑物比例失调,如果不是仔细的看的话,根本就无法看明白画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这幅画让许多人茫然不解,但是林红的老师却认为她有绘画的天份,为此专门跟林红的父亲提出个建议,给林红找一个绘画老师。

林红的父亲在一家机械厂做工人,一个憨厚的男人,寡言少语是他最大的特点,人们都管他叫大林。

他的妻子没有工作,快四十岁了才给他生了林红这一个女儿,那种痛爱自然不须多说,只要女儿喜欢的事情,他总是想办法让女儿开心。

听了老师的建议之后,又想起纪老头的吩咐,大林就专门问了一下林红的意见,林红记得自己当时脑子迷迷糊糊,正处于精神游移不定的白日梦状态之中,事实上她从小就是这个毛病,那怕是天大的事情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一直到中学时才奇异般的恢复了常态。

在日后的成长过程中,她终于明白自己幼年时的迷蒙心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很简单,她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寻找着这幅画,由于她找不到,只好在苦闷中不停的用笔画,用笔画,一直到她能够娴熟的将这幅画画出了之后,她才长长的吁叹了一口气,似乎完成了一桩心事般的感觉到无限的轻松,开始进入了一个正常女孩子的生活状态。

她为什么执意的要寻找这幅画呢?如果有谁能告诉她就好了,但是纪老头已经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再没有人告诉她这个答案,她只能继续在困惑的状态中挣扎。

也许她正在画的这幅画就是她幼年梦中的场景,但是,这个判断明显的缺乏依据。

因为,象这样一幅充满了左岸风情的画面是没有理由让一个孩子陷入噩梦的。

林红的父亲托人找到了市文化馆一位姓楼的画家,带着女儿去楼家拜访,恳求楼老师收下这个徒弟。

楼老师一时轻率,见这个憨憨的工人一片诚意,林红虽然年龄不大,但显得聪明伶俐,就答应了下来,然后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林红不堪造就。

无论楼老师怎么苦口婆心的讲解,什么三停五眼,什么透视技法诸如此类,林红仍然象是在课堂上一样心不在焉的听着,然后楼老师教她首先画素描,画静物,但是,林红画在纸上的,仍然是那一幢房子。

楼老师纠正她,再讲给她听,而后她画出来的仍然是那幢房子。

她就是这样执拗不休的画着那幢房子,不停的画,不停的画,一直画了四年,直到初中毕业,她终于能够以娴熟的手法将那幢房子画出来了。

她花了她整整十六年的时间,一个花季少女一直都在无休无止的试图画出这幅画,尽管在此之前她从未见到过这幅画。

画面上,是滨河风景的一座小型别墅,河面上荡着木叶般寂静的乌篷船,几株似絮非絮似荻非荻的银白色植物从画面表层剥离开来,随风摇曳着,河滨对岸,是那座铭刻在她记忆最深处的那幢别墅,欧式的锥塔与巴罗克风格的圆廊,装饰与实用兼具,一点也不显得做作。

别墅的颜色是青灰色的,偏近于暗冷的风格,更衬托出了这座建筑物的冷竣风格。

暗灰色的建筑下是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轿车、凉伞、坐在凉伞下啜饮啤酒的男人女人,一个背着挎包的女人独自从远方走来,她的身上跟着一条形状不是太清晰的动物,多半是狗,也只能是狗!别墅的门敞开着一扇,另一扇似开而非开,门上那兽吻铁环真切得仿佛你伸出手来就能够拉开这扇门。

二楼上分布着几个星形的窗口,一二三四,左右各两个窗子,都紧紧的关着,三楼只有两个窗子,也都关着,但其中一扇窗子里玻璃上露出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目光呆滞,似乎正极力的从一种说不清楚的可怕状态下挣扎出来,正向外疾声呼喊着。

每次画到三楼窗子里的那个女人,林红都会面色惨白,唇无血色,握着画笔的那纤细的手指激烈的颤抖个不停。

楼老师已经不愿意再承认她是他的弟子,但看到这幅画,仍然是皱起眉头,问了一句:那个关在屋子里的女人是谁?林红呆呆的望着这幅油画,好长时间才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那是我,那是我,那个女人她是我!楼老师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后来长叹一声。

彻底放弃了对林红的最后一线希望。

但是,自从这幅自林红幼年就苦苦寻找着的画被她画出来之后,她的心里就象是放下一块大石头,突然变得轻松、冷静起来了,再也不象以前那样神思恍忽,再也不会沉迷于白日梦中精神游移,她突然变得睿智起来,变得成熟起来,未及三年,她考入了北京一家全国知名的美术学院,并在同学们都沉迷于艺术家的梦想之时,她却迅速的转型成为了国内罕有的几个家居艺术设计师之一。

2)从她开始主攻家居艺术设计开始,林红彻底的将那困扰自己从幼年到少女时代的梦魇抛开了。

她心如止水,意态从容的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丰富自己的学识,她的绘画技法仍然不入流,除了那幢三层别墅的房子,她画什么都显得很拙劣,但这无碍于她的事业发展。

就在林红毕业的那一年,她的父母双双死于一场车祸之中,替她遮风挡雨的那一面天空就这样坍塌了。

惊闻噩耗,正在北京上学的林红当场昏厥了过去,她的事业尚未起步,对父母的养育恩情尚未报答,父母就这样突然撒手人寰,子欲养而亲不在,那是怎么样的悲恸!!!她返回台州,坐长途公共汽车回到纪家落,在邻居的帮助之下,送走尚未白头的二老,他们走的很突然,连句话都未能留给她,那弥天的哀伤,从此化为林红心中无助的思念。

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从此她开始了孑然一身的孤独生活,再也不会有人关心她,掂念她。

把父母送走之后,林红擦干眼泪,开始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

为了谋生,她与一个朋友合伙在台州册立了自己的公司,地点位于那座已经成为一片市区荒地的国际展览中心大厦附近,主营业务是为那些拥有巨额财富的上流人士提供专业的家居设计艺术咨询,公司的生意不是太好,可以说是惨淡经营。

台州毕竟是一个弹丸之地,中产阶级没有形成,家产豪富的人士更是为数不多,公司从一开张就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之中。

与她冷清的公司业务形成反差的是,做为一个美丽独身的事业型女子,她的身边簇拥着大量的追求者,都是些声名显赫的风云人物,但是,在这些人之间她却无法找到感觉,与他们之间的每一个都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之中。

实际上她心里很清楚,困扰她的情感的仍然是那幢房子。

那幢房子在哪儿?与她又是一种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从幼年时期就苦苦的寻找着它?它到底存在不存在?那究竟是她前世的记忆?还是她今生的夙怨?这些问题一天得不到解决,她的心结就无法解开。

解不开心结的林红以静淡的从容掩饰着内心的悒郁,她已经习惯了独往独来,在茫茫的人海中体验着寂寞的苦涩味道。

这种状态一天天持续下去,慢慢的,一个始终在支持她,鼓励她的,名叫秦方城的朋友,走进了她的情感世界。

秦方城的父亲叫秦学锋,曾经在台州市府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到老家。

秦学锋与林红的一家有着很深的交情,后来秦方城又是林红大学的校友,全是靠了秦方城的支持和协助,林红才风风光光的送走了自己的父母,秦方城在丧事中主持局面所体现出的男人气魄,成为了林红此后长达两年之久的依赖。

秦方城这个人外表也非常优秀,长得个子高高的,一表人才,毕业后他自己在台州市开了家建材公司,算得上个成功人士。

他一直是林红最执着的追求者,据他自己说,还是林红刚刚上初中的时候,在学校举办的运动会上林红跳了个采桑舞,从那时候他就迷上了林红。

可是林红却想不起来自己少女时代还曾经表演过舞蹈,不过她在心里也很欣赏这个朋友,可事情总是阴差阳错,两个人彼此爱慕,却总是没有机缘走到一起。

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何明的出现,林红的丈夫多半就是他了。

林红和秦方城已经相处了两年之久,朋友圈子里都知道他们是情侣,两人性情相近,脾性相合,林红柔婉,秦方城宽厚,他们甚至还几次共同去看过房子,共同商量着婚后的生活,走到这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偶尔的争吵反而使双方彼此的包容度更大,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分手的理由。

这么长时间的马拉松求爱过程,搞得秦方城和林红都筋疲力尽,两个人都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秦方城就决定找个机会,把事情促进一步。

五月里的一天,秦方城开着他新买的大奔,约好和林红一起去郊外的梅庄游玩,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原本是固化他们情感的契机,却因为一件无可解释的意外遭遇,竟尔成为两人最终分手的伤情之行。

梅庄是抗战期间一个姓梅的实业资本家的私宅,山庄依山傍水,气势非凡,占去梅山阳麓的几乎所有的气脉,这古旧的私宅一度成为官方首脑的别墅,改革开放后梅庄成为了台州很有名气的一个旅游景点,每日里游人如织,车流不断。

有趣的是,由于梅庄近在咫尺,林红和秦方城从小到大却从来没有去过,我们很多人都有这种情况,因为景点与自已距离太近,反而失去了神秘感。

但当他们考虑选择一个比较近的名胜游玩观光的时候,梅庄就成为了两人第一个想到的景点。

那一天两人带好了野外露营的帐篷和游泳衣,准备游览过山庄之后就在野外露营,如果夜晚气温适宜的话,他们还打算趁着月光去山脚下的水库夜泳。

这是自林红自父母去世以来的第一次放松心情,秦方城也打算好好的利用一下这个机会把感情再进一步,最好能够直接进入到实质性阶段。

秦方城开着车到了梅庄,把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之后,就和林红沿着循山而上的台阶拾阶而上,沿途见到有特色的石梁石柱,就停下来拍照,见到做工粗糙的手工艺品,林红就好奇的凑近看个明白。

就这样一直走到下午三点多钟,才筋疲力尽的爬到梅庄所在的半山腰,两人饥饿劳累交加,赶快到处找饭馆,一直走到山庄的尽头,才找到一家生意冷清清的饭馆,急忙进去坐下来,吃了这顿也不知是晚饭还是午饭的残汤。

当他们吃了饭走出饭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黄昏时的山风很冷,吹得林红不停的颤抖,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当初出发时还准备露营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秦方城急忙用手臂搂住林红的肩膀,说了声:好冷啊,咱们快点下山吧。

两个人低头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的快步向山下走去。

两人找饭馆一路寻来的时候,感觉好象只是几步的功夫,可是再返回去,却只是遥遥的看到远处山庄的影子,却总是走不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林红和秦方城的心里都有点着急,连句话都没心情说了,就这么闷声不吭的往前走着,偶尔林红被路上的石块磕拌一下,秦方城才伸出手搀扶一下她。

走到一处陡峭的断崖处,秦方城突然嘿嘿的笑了起来,原来他是内急,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林红很不高兴的推了他一下:看你这一脸坏样,自己快找个没人的地方。

秦方城说了声:那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就沿着陡峭的山壁往下走,想找个有树的地方遮掩一下,不曾想那道峭壁非常陡,秦方城失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块上,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大叫一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3)听到秦方城的惨叫声,林红吓了一跳,急忙喊了一句:喂,你怎么了?可是山坡上只有越来越寒冷的风声呼啸着,却听不到秦方城的回答,林红急了,顾不上羞涩,急忙跑到刚才两人分手的地方,带着哭腔喊了起来:方城,方城,你没事吧,你可不要吓唬我啊,我害怕。

山坡上面,冷峭无声,林红的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她试图攀着峭壁下行几步,想找到秦方城的影子,可是山势过于陡峭,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她只好呜咽着再返回来,一边失神的抹着眼泪,一边往山庄的方向跑,想找人过来帮忙。

跑到前面一座突起的石崖上,看到有一群人正站在那里,对着山下指指点点,林红急步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她奔跑得太快,泪水蒙住了眼睛,失足跌倒在地上。

这时候一双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林红抬起眼,看到一张白净秀气的脸,还有一双好奇而温热的眼睛,她立即死死的抓住这个年轻人的一只手,回头指着自己跑来的方向:那边,我的一个朋友,他掉进山崖下面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

年轻人的脸色变了,只见他一挥手:你们几个过来,快跟这位小姐下去救人。

他们跟着林红来到秦方城失足滚落的地方,年轻人先站在那里看了看地势,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立即吩咐一个人去山庄找绳索,同时把事情向当地的派出所报告,因为山崖太陡了,没有绳索,人跌下去很危险的。

看到林红身体瑟瑟颤抖的样子楚楚可怜,年轻人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夹克衫,替她披在身上,夹克衫上所带有男人体温让林红感受到不尽的温暖,她感激的望着这个好心的年轻人:谢谢,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年轻人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这个年轻人,就是明华实业的老总何明,他趁休息日带着公司的员工来梅庄进行拓展训练,不想却与林红相遇。

过去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山庄方面才有回应,职业援救人员赶到,带来了绳索、棉衣、担架和急救药箱等一应野外救生用具,然后救援人员兵分两路,一路从秦方城跌下去的位置攀绳而下,看看秦方城会不会被山坡上突起的石块挡住,另一路则绕道走到山脚下面,寻找秦方城。

由于救援人手不足,何明把公司里的男性员工全部组织了起来,绕路下山,他吩咐两个女员工带林红去山脚他们公司预定的房间里休息,林红坚决不肯,何明只好亲自陪着她,不时的出声安慰她,鼓励她,才让林红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到了山脚下,已经是夜晚十点多了,虽然有月光,但视线所及,朦胧一片,根本无法看清楚人影,大家就分成几个组,拿着手电筒四处寻找,不时的发出相互联络的喊声。

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与峭壁上攀下来的救援队相遇了,却谁也没有找到秦方城。

救援队分析说,秦方城多半是在滚落的过程中被半山坡突起的石块挡住了,黑夜增加了搜寻的难度,建议等明天早晨再重新搜索。

林红听了这话,眼泪不停的淌流出来,何明看了她伤心的模样,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过去问道:要是人在半山坡上,那他为什么见了你们不出声?救援人员苦笑:他肯定是跌破了头,昏过去了。

何明再问:如果是这么个情形的话,那他岂不是很危险,就算是他这一夜没有冻伤冻死,万一他半夜醒过来,一移动自己的身体,再跌下来怎么办?救援人员无奈的摇摇头:那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天了。

何明当即说道:这样不行,既然要救人,我们就要尽力。

你们看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再从上往下搜寻一次,几位大半夜的这么辛苦,让我们很过意不去,我们明华公司愿意拿出两万块钱,补贴几位朋友晚上的冒险和辛苦,如果大家今天夜里能够找到他,补贴还可以加倍。

救援人员一听,精神大振,当即行动起来,又循着陡峭的山壁开始了第二轮搜寻工作。

站在一边的林红听到何明为了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却这么热情,出钱出力,心里说不出的感激,眼里的泪水再次淌流了出来,对何明说了句:何总,你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是了。

何明笑了笑:感谢我吗?那倒用不着,只要你能够开颜一笑,就是对我最大的感激了。

说完这句话,他自知失言,搔了搔头,急忙走开了。

林红却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月光下他那朦胧的身影,好久也说不出话来。

整整一夜的搜寻过后,却仍然找不到秦方城的影子,到了天亮,附近的乡政府组织了许多村民赶来帮忙,把附近一带的山林搜遍,仍然没有见到秦方城,他竟然是神秘的失踪了。

这个意外的结果,让林红目瞪口呆,她坚持在山脚下守候了一天,最终在何明的劝说下去了宾馆休息,秦方城开来的那辆大奔仍然停在停车场,可是他的人,却象是融化在空气中一样,让林红心里说不出的惶然。

又在山下等了两天,秦方城仍然没有出现,林红万般无奈,只得坐何明的车回到了市区,一路上,何明不时的拿眼睛看着她,好象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一时间不好开口。

林红是个聪明的女人,临分手的时候问了句:何总,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就说出来吧,我对您永远只有感激,不会责怨的。

何明摇下车窗,看了她半晌,终于说了一句:你最好――去你的朋友家里看一下。

说完,他就开着车走了。

呆呆的站在那里,林红好长时间没有动一下,何明的暗示或许有些道理,但她在感情上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很难想象秦方城会为了甩掉她,能够使出假装跌落山崖的这种诡计,秦方城不是那样的人,他和她的感情,也没有何明想象的这么脆弱。

但是她还是听了何明的建议,去了秦方城的宿舍和他的公司,果然,不论是宿舍还是公司,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4)从梅庄回来的第二天,何明打电话给林红,请她出来吃饭,林红虽然心情极为恶劣,却也无法拒绝他的邀请,他们在盛华飨面对面的坐着,点了红鳞甲鱼汤,清闷龟蛋,林红望着这些价格昂贵的菜肴,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但又怕影响到何明的心情,只好强颜欢笑。

第三天,何明又打电话给她,这一次是请她喝咖啡,此后一个月内,他每天都要找个理由和林红对坐一会儿,起初只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后来林红的心情渐渐恢复。

这些形式上的浪漫过后,何明与林红约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终于发展到不只是晚饭要请林红,就连午饭也要开车来找到她一起吃。

而且,他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热情,也越来越让她心慌。

这个男人,在他那志在必得咄咄逼人的强悍意志上,有一种什么东西侵淫着她的心态,让她茫然失措。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了,秦方城宛如人间蒸发,始终未见踪影,林红除了偶尔的纳闷困惑之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现实就是,秦方城的公司欠下的债务过高,于是他借这个机会消失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星期,那天正是上班时间,何明突然开着车来,他告诉林红一件事,警方昨天抓获了一个为逃避超生罚款躲来城市的农妇,这个叫傅秀英的农妇被抓的原因,是她拿着失踪的秦方城的存折一连多日去银行取款,被带到派出所之后她说出了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这件怪事与失踪的秦方城相关。

听了这个消息,林红大吃一惊,立即坐着何明的车去了派出所,在那里,她见到了那个脸色蜡黄的妇人,还有膝下两个漂漂亮亮的女儿。

农妇傅秀英自述,她是台州郊县毗河村人,因为夫家想生个儿子,又交不起罚款,就跑到台州市区,在城乡结合部的棚区躲起来和老公闷声不响的卯足了劲生,接连生了五个丫头片子,也没弄出来个儿子来。

两口子正打算再加把劲,不生个儿子势不罢休的时候,却不料突逢塌天大祸,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工地上做小工的丈夫却因为建筑物的倒塌被砸成了肉泥,留下她一个人带着五个女儿,又不敢回村,就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的废墟旁搭了个棚子,每天靠捡垃圾渡日。

傅秀英这个女人,嫁人生娃之前也曾念过几年书,便自从她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替婆家生儿子的事业中来之后,在小学认识的那几个字也全都还给了老师,却很虔诚的从庙里求来一纸南海观世音绣像,虔诚的贡奉在家中的几桌上。

指望菩萨有求必应,送个儿子给她。

她是一个典型的文盲,丈夫死后的赔偿金被村人冒领了自己都不知道,却整天呆坐在那间挡不了风也遮不了雨的工棚里,默默垂泪,耳听着五个女儿的哭叫声,无可奈何的怨叹自己命苦。

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垃圾妇傅秀英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菩萨对她说:你的丈夫在梅庄山下,你只要某一天某一时到山脚下等着,就会遇到他。

垃圾妇醒了,知道自己是想念丈夫过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虽然愚昧,却也没有愚到连一个梦都信以为真的程度上。

也没当回事,仍旧是拎着一只挎兜,带着两个稍大一点的女儿,去垃圾桶里捡易拉罐卖钱。

可是到了第二天夜里,傅秀英又做了一个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梦,在梦中她看到满眼慈悲的观世音站在她的床前,告诉她让她去梅庄的山脚下去等她的丈夫。

一觉醒来,傅秀英心里嘀咕起来,再也睡不着了。

第三天夜里,傅秀英睁着眼睛不敢睡觉,想亲眼看一看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是不是真的会显灵,等到下半夜,替最小的女儿把过尿之后,她觉得累了,坐下来歇会儿,不曾想,观世音菩萨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激动之下傅秀英想爬起来跪下去磕头,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耳听着观世音用充满慈悲的声音,傅秀英激动的泪水噗哧噗哧的往下掉。

现在傅秀英再也不怀疑观世音真的赐了一个丈夫给她,女儿们从此又有了爹,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

可是从市区去梅山,路程很远,虽然有公共汽车,但傅秀英为了表明自己的虔敬之心,不敢坐车。

那一天天刚刚擦亮她就起了床,吩咐三个大孩子看好两个小孩子,她去给她们把爹带回来。

然后她就用自己的两条腿,一步步的走到了梅庄山下。

到了显灵的观世音告诉她的具体方位,傅秀英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山脚下,静下心来等着。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眼看天色已黑,也没见到她的丈夫露面,傅秀英心里好生纳闷,但是她坚信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不会骗她,既然她的丈夫在这里,那就一定在这里。

天色已经擦黑了,夜风也越来越冷,傅秀英看看四周荒寂的山岭,心里终于开始犹豫起来。

莫不是她的态度还不够虔诚?所以观世音又把她的丈夫收了回去?正在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之间,却突然听到什么地方有一声惊叫,接着,就见到一个男人叽哩轱碌的滚了下来。

还真来了,傅秀英精神一振,跳了起来,向着那个山下跌下来的男人奔了过去,那个男人跌倒满头满脸都是血,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傅秀英扳过他那张脸一看,发现这个男人的模样长得还算好看,顿时放下心来,用手拍拍男人的脸颊: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你醒醒,没事吧?男人却一声不响,连喘气声都听不到,傅秀英心里有点发慌,急忙把手搁在男人的鼻孔处,嗯,感觉还有点热乎气。

刚刚放下心来,她突然又慌乱的对天叩拜,观世音答应过她的给她一个丈夫,那自然是一个会喘气的男人,她居然敢怀疑观世音的法力,真是该死。

叩过头,傅秀英背起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这个男人好重,可是她一点也不怕累,她能吃苦,也不怕遭罪,为了给孩子们弄个爹回去,这点路算什么?她一个人吭哧瘪肚的背着男人踏上了回城的路,可笑林红和何明两个聪明的大傻瓜,在那座山坡上搜来找去,把事情想得复杂无比,却怎么也没想到秦方城一滚落下去,就被人背走了。

傅秀英背着秦方城整整走了半夜的路,才回到市区,到了棚区自己的家门前,远远的就听到最小的女儿饿得哇哇直叫,她停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招呼大女儿出来:大妞,大妞出来照看着点你爹。

大妞二妞和三妞听到爸爸回来了,立即兴高采烈的冲了出来,围着秦方城仔细一看,不乐意了:妈,这不是俺爸。

傅秀英交待了一句:是你爸,你爸他上天刚刚回来。

听到母亲的解释,最懂事的大妞就立即对二妹三妹宣布:这是咱爸,从天上回来时落地没站稳,跌破了头。

5)傅秀英匆匆进屋,先搬住一根自来水管咕嘟咕嘟猛喝了一气,然后上床抱起最小的女儿喂奶。

她家里的床是几张木板下面垫几块砖头,简陋到了不能再简陋的程度,不过孩子的爸爸回来了,傅秀英心里对这种生活甘之若饴。

喂好了小女儿的奶,傅秀英将木板床上腾出一块地方,准备安置秦方城。

出门正见三个稍大一点的女儿围着昏迷不醒的秦方城捉猫猫,刚刚会走路的四妞两条小腿磕磕拌拌的跟在最后,她把孩子轰开,又将秦方城扛起屋子里,放在床上,拍了拍秦方城的脸:孩子她爸,咱们回家了,你醒醒。

秦方城的脑袋晃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仍然没醒过来。

见此情景,傅秀英急忙把女儿们喊过来:快点,出去找几根草绳子来,找不到草绳的话草纸也行。

几个女儿颠颠去了,不一会儿从国际展览中心的废墟里找了几截草绳回来,交给傅秀英。

然后傅秀英继续吩咐几个女儿:去,大妞,把你爸的打火机拿过来,二妞,去找块白布来,三妞,把剪子拿过来,小心别刺着你妹妹。

几个女儿被她指使得跑来跑去,很快就把东西拿了过来。

傅秀英先把那块脏不拉叽的白布用剪子剪成布条,再将草绳子用打火机点着,放进一只粗瓷大碗里,等草绳子全都烧成了灰,傅秀英站起来,用手抓住一把还冒着热气的灰,往秦方城的伤口上用力一捂,秦方城的身体猛的抽搐了起来,因为伤口受到刺激而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

傅秀英眼睛一瞪,两腿一跨,骑坐在他的身上,用白布当绷带,就势往秦方城的伤口上用力一缠,秦方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照药抓言,傅秀英将秦方城身上十几处伤口都用火灰敷了,再包扎起来,这种土疗法花了她近一个小时,感觉比从梅庄山脚下把他背回来还累,就坐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忽然见到秦方城的眼皮眨动,急忙把女儿们叫过来:快,你爸要回来了,快把你爸的魂叫回来。

大妞立即抱起五妞,领着四个妹妹在床前站成一排,高一声低一声的不停喊叫爸爸,秦方城终于被被喊醒了,他困惑的睁开眼睛,突见昏暗的灯光之下六个鼻涕邋遢脏孩子站在床前,口口声声喊他爸爸,他的眼球先是猛的向外一凸,然后急忙闭上了眼睛。

完了,秦方城头大如斗,昏昏沉沉的想,我这是跌到哪个时代里来了?他绝望的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中,期望再睁开眼睛时,能够看到繁华的都市或者是林红那张漂亮的脸。

这一觉他睡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还没睁开眼,就无限失望的听到了身边小孩子尖声的叫爸声。

然后,秦方城看到了傅秀英那张充满了关切的脸:孩子他爸,你没事了吧?没事,我没事,秦方城昏昏沉沉的答着,想爬起来,不想却没有任何感觉,竟然一动也动不了,霎时间他害怕起来,急忙左右环顾四周。

他最先看到的是低矮的工棚,一根裸线不知从什么地方拉了个灯泡进来,房屋的四壁是由马口铁和破纸壳凑乎而成,外边分明有汽车经过,轰鸣之声摇动着屋顶上的灯泡晃来晃去,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让秦方城精神一振,知道自己并没有离开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但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乡下女人为什么管他叫孩子他爸,这个问题让他心里感到说不出来的困惑。

对于秦方城这样的城市人来说,遭遇垃圾妇傅秀英确实是误入了另外一个时代,这个女人脑子的观念荒谬无比,坚信梦中的预兆,认定了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见秦方城醒来了,她如释重负的往旁边一坐,忍不住抹着眼泪絮叨了起来:孩子他爸,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自从你走后,几个孩子大得哭,小得闹,天天吵着要吃要喝,我一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怎么养活得了这几口子?你看看家里现在穷得,什么吃的也没有了,你在时候买的冰箱电视全卖了,幸亏几个孩子懂事了,帮着捡个易拉罐换点钱,这才勉强活过来,孩子他爸,你回来就好,以后咱们不去工地上干了行不?咱们就捡垃圾,也能活下去……秦方城听了半晌,心里忍不住的发起毛来,他琢磨应该管叫这个农妇叫什么呢?孩子他妈肯定不合适的,叫大嫂?好象是应该这么叫,就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这位……大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不是孩子的爸啊。

傅秀英走上前来,仔细的看了看秦方城那张脸,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没错,一点没认错,你就是孩子们的爸爸,我背你回来的还不知道吗?听到傅秀英最后那句话,秦方城慢慢想起来了,他是在和林红返回梅庄的山路上,跌下山崖的,于是他就慢慢翕动着嘴唇,说道:这位大嫂啊,我谢谢你救了我,把我背回来,不过我真的不是孩子们的爸爸。

净瞎说,傅秀英不高兴了:这是观世音告诉我的,那还能有个假?观世音?秦方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你说的观世音,是不是神话里边的那个坐在莲花台上,托着净瓶的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傅秀英听了,顿时兴奋起来:就是就是,是观音娘娘托梦给我,这你知道吧?秦方城心想,观音娘娘托梦给你,我怎么会知道,看来这个女人有些杂缠不清,还是早一点把话说清楚点为好。

想到这里,他就开口说道:大嫂啊,我真的不是你丈夫,我自己有个女朋友,马上就要和她结婚了,我的名字叫秦方城,这可是在身份证上写着呢,不信大嫂你可以看一看吗。

正说着,二妞跟头把势的跌了进来:妈,妈,我要吃糖。

傅秀英头也不抬,甩过去一句:去找你爸要钱买。

二妞立即奔秦方城过来,伸出一只脏脏的小手:爸,给我五角钱,我要买糖吃。

五角钱?秦方城眼睛眨了眨,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些年来他还没用过这么小的货币单位,看着孩子那双祈求的眼睛,他的心一软,就说道:乖,你把手伸进叔叔的兜里,把叔叔的钱包拿出来。

二妞答应了一声,正要伸手,突听傅秀英断喝一声:二妞不许动,他不承认是你爸爸,咱们就不花他的钱!二妞果然很听妈妈的话,她哭丧着脸,失望的垂下那只小脏手,一步一挪的出门去了。

秦方城看不下去,就说道:大嫂你何必这样?孩子吃块糖,能花几个钱?你把我钱包拿出来。

傅秀英想了想,走到秦方城身边,伸进他的兜里掏出了钱包,秦方城趁势说道:大嫂,钱包里边有三千块钱,你救了我的命,这些钱就算我给你的酬报,麻烦大嫂你打个电话,让我的朋友送我去医院,电话号码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傅秀英已经从钱里拿出一张照片,满脸怒容的戮到他面前:你说,这个狐狸精是谁?6)看着傅秀英那张怒不可竭的脸,秦方城呆了一呆,说道:她是我的女朋友林红,大嫂你听我说……傅秀英却根本不理会他,几下子把林红的照片撕得粉碎,然后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生下这么多孩子你不说管,却有钱养狐狸精,你还算人不是,你对得起观世音吗?秦方城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知道这事情麻烦了,眼前这个女人分明是想老公想得疯了,神经失常了,逮住个男人就不放,为今之计,只有先假装应允她,再寻求脱身之计。

但要是让他现在就管这个女人叫老婆,他还真叫不出口,只好闷声不吭,慢慢等机会再说。

中午吃饭,孩子们或蹲或站,围着一口铁锅呱唧呱唧的也不知都吃些什么,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酸臭味,秦方城心里忍不住感叹,可怜了这几个孩子,跟着这么个疯疯癫癫的母亲,每天就吃这种猪狗食为生,真是可怜。

秦方城自诩聪明,却真看错了傅秀英,这个女人只是愚昧,迷信观世音托给她的梦,神智上却没一点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而且非常精明,她费那么大的劲把这个男人背回家来,怎么能由得秦方城说不是孩子的爸就了事?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这个男人倒是无所谓的,但是女儿们绝对不可以再失去爸爸了。

中午吃饭,也没人理会秦方城,秦方城起初还不介意,反正那种泛着酸臭味的食物他也吃不下去,但等到了晚上,他终于觉得不对了。

晚上吃饭时,还是傅秀英带着几个女儿围着一口铁锅吃,这时候秦方城只觉得饥肠辘辘,不停的咽口水,空气中的那种酸臭味,现在闻起来居然也变得香喷喷的了。

他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朝人家要食物,就鼓了鼓勇气,对靠他最近的一个孩子说道:乖宝贝,过来,你替叔叔拿杯水来,叔叔给你钱。

没想到那个脏得看不出眉眼的乖宝贝却冲他一咧嘴:妈妈说了,你不承认是我爸爸,就不理你。

秦方城翻了半晌白眼,最终也没勇气承认是孩子们的爸爸,于是,这一天,他水米一滴也未沾牙。

一直挺到第二天晚上,秦方城饿得眼前发黑,伤口处又痒又痛,不住声呻吟,傅秀英却全当没听见,照旧和孩子们故意大声的嚼着嘴里的食物。

秦方城无计可施,只好应承下来,用颤抖的声音叫了声:孩子……他妈。

傅秀英眉眼中透着得意,嘴里嚼着东西走过来:孩子他爸,喊我有事?这时候秦方城真是欲哭无泪,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孩子他妈,给我口水喝吧,我都快要渴死了。

傅秀英扭头喊了声:大妞,端碗水过来。

大妞答应了一声,用一只边缘破了口的粗瓷大碗端着满满一碗水走过来,傅秀英把水接到手上,一只手托起秦方城的脑袋,把碗的边沿向他的嘴靠过来,闻到水的清新气息,秦方城不争气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成一片,他急切的向前探着头,嘴唇堪堪就要碰到碗的边沿,却见傅秀英手腕一翻,那碗水哗的一声全倒在了地上。

然后傅秀英喊了声:大妞,把碗拿回去。

你爸他喝完了。

大妞过来,把碗拿走,秦方城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吭气,唯恐惹着这个女煞星,再出更恶毒的法子折磨他。

秦方城饿到第四天,脑子已经是一片混乱,饥渴的感觉是一种恐怖的折磨,人的意志会因为体能的下降而丧失,不唯反抗的意识消失了,就连屈服也成为了一种生命的本能。

现在不要说让他给几个孩子当爸爸,就是让他当儿子,他也不会反对,前提是给他水喝饭吃。

而在傅秀英的心里想法,却是简单得很,既然秦方城不愿意成为她的丈夫,不愿意做五个孩子的父亲,傅秀英当然没理由养活秦方城这个男人。

所以她断绝了秦方城的食物饮水,可怜秦大老板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动也动弹不得,再加上一连几天的饥饿干渴折磨,精神彻底的崩溃了,一下子成为了五个孩子的爹。

秦方城给五个孩子当爹,那是为了活命的权宜之计,根本做不得数。

对于这一点,傅秀英心里同样的清清楚楚,所以她仍然不肯给他吃喝,一连饿了秦方城四天,到了第四天他的体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再也顶不住了,就问傅秀英:孩子他妈,你也太狠了吧?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要是真把我给饿死了,咱们家的这几个孩子可咋办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真怕傅秀英跟他来真的,逼迫他立即成为事实夫妻,这个垃圾妇浑身脏得看不出来皮肉颜色,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宁肯把自己饿死也不答应。

自从把秦方城背回家里来,傅秀英就再也没有出去捡过垃圾,每天坐在家里看着这个男人,听着秦方城的哀求,她冷冷一笑:你还惦记着这几个孩子啊?你惦记她们,怎么不说掏钱养她们?却有钱有外边养小狐狸精,哼,你说实话,你跟那个叫林红的小狐狸精,有多长时间了?愚昧而又精明的女人是很难对付的,尤其是秦方城这种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傅秀英并不急于和他结为夫妻,反正他也跑不了。

她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孩子他爸的心思不在家里,不解决了林红那个小狐狸精的问题,她宁肯渴死饿死孩子他爸,也决不退让一步。

为了活命,秦方城什么也不顾不得了,完全招认了他在外边和小狐狸精林红勾搭的丑事,说完了之后他心里说不出的后悔,这个疯婆娘可别找到林红头上算帐,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乱套了。

可是傅秀英的思维,却完全是妻子模式的,她心里琢磨着,孩子他爸之所以能在外边和小狐狸精勾搭,就是因为他手里有几个钱没交给家里,只要把孩子他爸藏起来的钱全部没收,那个小狐狸精恐怕再也不会看孩子他爸一眼,这个家庭,从此可保平安无虞了。

孩子他爸,我不是不让你吃喝,这种狠毒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呢?一边温柔的替秦方城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傅秀英一边慢声细语的说道:我是生你不管家务的气,虽说是男主外女主内,可你一分钱不往家里交,这几个孩子,喝西北风能长大吗?交钱?秦方城好象有点醒过神来了:对对对,孩子他妈你说得有道理,我真不是东西,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呢?我应该交多少?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说应该交多少?傅秀英柔声问道。

7)对于傅秀英的问题,秦方城半晌无语,这时候他不得不对这个乡下女人的智慧刮目相看,由衷的佩服起她来。

她明明是将他劫持为人质,却又绝口不说勒索的事情,逼迫他自己把身家老底全部交出来。

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活命,钱财身外之物,他是顾不上来。

当即点头道:孩子他妈,就依你,以前是我不对,以后不管是家里还是外边,所有的事我都听你的。

听孩子他爸说愿意将所有的收入上缴家里,做为赡养家庭及五个女儿的费用,傅秀英的神色顿时开朗起来,竟然通情达理的说道:男人挣钱多,是本事,你愿意全部用来抚养孩子,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光说没用的,那个小狐狸精肯放过你吗?肯,一定肯。

秦方城急忙点头:我都成了穷光蛋了,除了孩子他妈你还拿我当个玩艺,谁还会多看我一眼?那也不尽然。

傅秀英却是心眼里边套心眼,主意外边连主意,一步步的引着秦方城往她设好的套里钻:有那个狐狸精在勾着你,你说过的话打个对折还有半斤的水份,依我看这样好了,既然你愿意抚养孩子,我也就不多说了,只要你交了伙食费,能供得起孩子们吃穿,你愿意干什么去就干什么去,就算你再去找那个狐狸精,我也保证不拦着你。

伙食费?秦方城看着这个一脸憨厚的乡下女人,脑子里越发糊涂:那我每月交多少合适呢?这个嘛,你得让我算算。

傅秀英拿起一张废纸,煞介其事的趴在床板上计算起来,这个女人真的很无私,她算来算去,全是算的五个女儿的衣食住行,自己却一点也没算进去,等她最后把帐目开出来,秦方城眼前只见一片泪光朦胧。

傅秀英最后的计算结果是,孩子他爸每喝家里的一口水,要付一百块钱,吃家里的一个馒头,要付家里两万块钱。

傅秀英的考虑是,这个男人之所以还在心里掂着那个叫林红的小狐狸精,无非不过是他有两个臭钱,借这个机会把钱掌握在手里,看他还拿什么去养狐狸精?秦方城却不了解傅秀英为了这个家的一片苦心,只是觉得家里的饭菜水米太他妈的贵了。

还想讨价还价,傅秀英理也不肯理他。

最终秦方城彻底认了命,不打折扣的答应了这个飞来的老婆的要求。

他闭了眼睛,交出自己的宿舍钥匙,说出存折的存放位置及密码,让傅秀英把他所有的钱取出来交换他的自由。

傅秀英心安理得的去了秦方城的宿舍,拿出他的存折,到银行提出几万块钱来,先带五个女儿去洗了澡,再领她们去了商场一人换了身新衣服,虽然傅秀英不会打扮,但五个孩子洗得干干净净,看在眼里就让人疼爱无比。

然后领着傅秀英领着孩子们到秦方城的床前,叫着爸爸让秦方城看,秦方城睁眼看到五个小天使,心情顿时开朗了起来。

傅秀英也把自己梳洗一新,希望秦方城能够多看他两眼,可是秦方城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根本没那份雅兴。

两个星期过去了,秦方城长了一身的虱子,痒得他这么一个大男人直欲落泪,脏得跟泥猴似的三妞最亲爸爸,也最乖,每天就用她那老也是洗不干净的小手替秦方城搔背,秦方城越看这个孩子越亲,心想等逃出去的话,一定把这个乖女儿带上。

想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秦方城的伤势本来不重,可让傅秀英用草绳灰一抹,再拿脏布一勒,害得他所有的伤口处都发炎冒脓了,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非但未见起色,病情却反而越来越重。

人躺在床上动不得,最痛苦不过的一件事就是排泄,秦方城饿了几天,消化功能亢进,大小便次数频繁,傅秀英却一句怨言也没有,端屎端尿的伺候他。

让秦方城真不知是应该恨这个女人,还是该感谢她。

就这样在傅秀英的照料之下,秦方城的伤势经过几次反复之后,终于慢慢结疤了。

又过了几天,已经能够坐起来了,只等腿上的伤恢复恢复,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他不动声色,仍然装着伤势极重的样子,吃喝拉撒一概由傅秀英伺候。

伤势渐好,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天三妞正象往日那样替他抓着背,他半眯着眼,享受着这个乖巧女儿那只猫爪一样可爱的小手,不经心的说了句:三妞,等爸爸伤好了,带你去吃麦当劳,以前吃过没有?三妞一边搔,一边回答道:没吃过,啥叫麦当劳?秦方城告诉女儿:麦当劳就是美国快餐,你以后就跟着爸爸好了,爸爸天天让你吃好吃的。

说话间,秦方城不经意的坐了起来,对着三妞比比划划,忽然看到三妞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心里一惊,情知这个小家伙看破了自己装着不能起床的真相,还待再说几句好听的把孩子哄住,三妞却猛一掉头,咚咚的跑了出去。

秦方城慌了神,急忙再躺下装做动弹不得的样子,躺下后又想到现在已经蒙混不过去了,快点起来想办法逃吧,双手支着床板好不容易下了床,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左右一拧,他一跤跌坐在床下。

房门突然开了,傅秀英面色温和的站在门前:孩子他爸,你没事了?秦方城尴尬搔搔耳朵:这……还是不行,两条腿没劲站不住啊。

傅秀英走过来:看你这个样子,没人搀扶你怎么可以下地呢,万一再摔个好歹的,你让我和孩子们怎么办啊。

是啊,是是,秦方城心想,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关我屁事?嘴上却不敢稍有流露,一味的应和着傅秀英。

听话,先躺回床上把病养好。

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强。

傅秀英把他扶起来,让他慢慢的躺回到床上去,很温顺的同他商量道:孩子他爸你不要急,过两天咱们回村儿里去,我已经买了房子,几个孩子的罚款也交了,现在回去没人敢管咱们了。

等到了家,让大妞二妞扶着你慢慢走行不?回村儿里去?秦方城只觉得头皮发炸,急忙央求道:不用回村儿了吧,我看咱们就住这儿挺好的,再说我公司里还有生意的,回村儿里不全得耽误了。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不好勉强你。

傅秀英变了脸色,扭头喊道:二妞,把你爸以前用的那只羊角锤拿过来。

就听二妞答应了一声,跑到角落的垃圾里翻找出只铁锤,递给傅秀英,秦方城狐疑的望着这只羊角锤:孩子他妈,你没事儿找锤子干什么?孩子他爸,你怎么又把袜子穿上了?大热天的多捂得慌啊?傅秀英不理会秦方城的问题,抓住他的左脚裸,顺手把袜子抹下来,往地上一扔:二妞,去给你爸爸把袜子洗出来。

二妞答应一声,用一只手捏着鼻子,拎着秦方城的袜子出去了。

这边傅秀英举起羊角锤,对准秦方城脚裸上凸出的腕骨一锤砸下。

秦方城惨叫一声,身体象条落到岸上的鱼,猛烈的弹跃起来,又重重的跌了下去。

8)打伤秦方城的脚腕,让他继续躺在床上,这在傅秀英来说实在是无奈之举。

因为这个垃圾妇心里非常明白,这个孩子他爹,靠不住得很,别看他现在笑眯眯的对她百依百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比她生的儿子还听话,可一旦让他下了地,肯定会逃之夭夭,找他那个整天涂脂抹粉的城市小妖精林红去。

所以她干脆一不作二不休,让他老实的躺在床上去,这样至少孩子们还有个爹。

这一羊角锤砸下,秦方城心里恨透了这个女人,这一招简直太歹毒了,彻底断送了他的希望,如果他要是这辈子因此而落下残疾,成了瘸子的话,他迟早也要宰了这个垃圾妇。

愤恨之下,他再也不肯对傅秀英说一句话,反正说了也没用,每天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无论傅秀英怎么赔不是,哄着他开心,他也不理会。

但是秦方城最恨的,还是三妞,那个才刚刚四岁的小女孩,要不是这个小东西跑去给她妈报信,秦方城断不至于遭此毒手。

枉他对这个孩子那么好,拿她当亲生女儿,还想着以后收养她,送她进幼儿园,上学,考大学,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养不熟啊。

秦方城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吓得三妞不敢靠前。

可三妞终归还是个孩子,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爸爸生她的气了,又不想要她了,委屈得哭个不停,哭累了,就追着姐姐们跑着玩去了,把这事放一边了。

到了天黑,三妞玩得跟个泥猴一样,乐颠颠的从外边跑回来,进屋开心的乐着,把她的小脏手往爸爸怀里边塞。

她已经忘了爸爸生气的事了,还想替爸爸搔痒痒。

秦方城正恨得咬牙切齿,见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又跑来凑趣,顿时怒上心头,冲着孩子大吼了一声:滚!那一声突如其来,三妞正在开心的兴头上,全没有防备,被这一声大吼吓得猛的哆嗦了一下,再看到爸爸那张狰狞可怖的嘴脸,小东西惊恐交加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傅秀英看到这情形,急忙过来把三妞抱走,捎带埋怨了秦方城几句: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吓唬孩子干什么啊。

秦方城装听不见的,继续躺在床上生闷气。

不曾想,三妞让爸爸这么一吓,到了半夜突然发起高烧来,烧得小脸痛红,咻咻喘息不止,鼻腔被急促的气流冲击得不停翕动。

傅秀英半夜里被孩子的喘息声惊醒,急忙开灯,看到这情形也慌了神,用力推秦方城: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三妞病了,你快起来看看,想个办法啊?我他妈的能有什么办法好想?秦方城没好气的骂骂咧咧:干脆你他妈的一锤子砸死我算了,我他妈的死在你这么个垃圾婆手里,真是老天瞎了眼!傅秀英是个传统女人,对于男人的打骂,习惯于逆来顺受,听了秦方城的咆哮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不敢吱声了,看看三妞病得厉害,寻思这多半是被她爸爸晚上时吼了一嗓子吓飞了魂,鞋也顾不上穿就下地给孩子叫魂。

秦方城骂完那句话,心里也有点害怕,担心这个垃圾婆别恼羞成怒,真的一锤子砸他脑袋上成全了他,可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偷偷睁眼一瞅,不禁大为稀奇。

只见傅秀英只穿着背心裤衩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粗瓷大碗,手里拿一盒火柴,划着一根火柴,把火焰飞快的顺着碗的边沿转一圈,同时嘴里念念有辞,秦方城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你不说快送孩子去医院,弄这玩艺干什么?傅秀英嘘了一声,不让他出声,继续机械着重复划火柴的动作,直到把盒子里的火柴全部划光了,这才站起来,走到床边摸了摸三妞的脑门:烧好象退点了,自己也不敢确定,就抱起三妞凑近秦方城:孩子他爸你摸摸看,三妞的烧是不是退了点。

秦方城急忙把手缩回去:这还用摸吗?你划火柴跟孩子退烧有什么关系?还不快抱孩子去医院,先给孩子打针小柴胡退烧。

傅秀英却不吭气,放下三妞,在床上东摸西摸,又摸了盒火柴出来,蹲回到地上继续划火柴。

看着这个愚昧到了极点的农妇的古怪行径,秦方城心里怨叹一声,真为自己感到不值。

枉他还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文明人,竟被这么个愚昧的村妇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心里叹息着,扭着见三妞痛红的小脸,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那滚烫的脑门吓得他差一点又坐起来:孩子他妈,你别装神弄鬼了,快抱孩子去医院,真要是耽误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傅秀英拿着一根火柴怔怔的看着,好长时间才说了句:孩子他爸,家里没钱了。

没钱了?秦方城惊诧的大叫起来:我存折上有三十多万,怎么会没钱了,你快抱孩子去医院,花多少钱是小事,孩子的病可是大事。

傅秀英幽幽叹息了一声:孩子他爸,是真的没钱了,你三十多万是不少,可你算一算啊,买房子的钱,宅基地的钱,五个孩子的超生罚款,咱们现在还差着人家几万块呢。

秦方城眨了眨眼睛,脱口冒出一句:我***,合着我老秦上辈子欠了你的了,三十多万你一下子花得净光,你他妈的知道不知道,这三十多万可是老子打拼了几年才挣来的,你花起来跟流水似的,我可真服了你了。

傅秀英蹲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嘤嘤的哭了起来。

秦方城真的不想理这个垃圾婆了,可是听着身边三妞越来越浓重的喘息声,知道这个孩子再烧下去,就会烧得抽疯,最终会把孩子的病耽误了。

想想孩子替他搔痒痒叫爸爸时的亲怩,他终于认了命,长叹一声:行了行了,你他妈的别哭了,拿着我宿舍的钥匙,再去我家,我家里还有一个二十万元的存折藏在衣柜里,那是准备还人家的债的,你快从里边取点钱,先把孩子的病治好,这个小祖宗,你可算真要了你爹的命了。

傅秀英心里暗喜,心想果然把这家伙的钱给挤了出来,这一回看他拿什么再去养小狐狸精。

暗喜之后,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么晚了,银行都关门了,上哪儿取钱去啊?秦方城怒不可竭:你不会把存折押在医院啊,求他们先给孩子治病,啊?第二天,傅秀英让大妞在医院看护三妞,自己去银行取款,不想她那一身乡土打扮引起了银行职员的疑心,就告诉她让存折的主人自己来取,傅秀英听了后不忿,就在银行里撒起泼来,保安上前干涉,把她请到警卫室,寻诘几句察觉情形不对,就打电话报了警。

警方人员介入,才从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废墟边的棚区把已经被囚禁了一个多月的秦方城救了出来。

9)听了这么个古怪情况,林红满脸错愕,扭头看看何明,也是一副忍俊不住的样子。

两个人驱车去了医院,一进病房,就见三个女孩子爬在一个满脸胡子楂,蓬头垢面、又黑又瘦的男人身上抹泪啼哭,林红仔细的辨认了好半晌,才终于确定这个男人真的是秦方城。

遇到这种怪事,秦方城实在是欲哭无泪,他那副狼狈模样更是让林红目瞪口呆,好半晌也不知该说句什么才好。

秦方城被他的五个女儿缠上了,每天抱着他的腿哭着叫爸爸,求他和妈妈住在一起,不要抛下她们让人家欺负。

事实上,经过长达一个月的相处,秦方城真的非常喜欢这五个孩子,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要回棚区和傅秀英一起去捡垃圾。

而且,傅秀英那个女人用羊角锤敲他脚腕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一想到这个女人他就害怕。

为了这五个孩子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就是违心的不再追究傅秀英那个女人的法律责任,让孩子们不至于失去自己的妈妈,至于那几十万元钱,也只能就当自己从来没挣到手好了。

为了躲避傅秀英五个女儿的纠缠,秦方城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黯然的离开了台州,他一走就是半年的时间。

等他半年后再返回台州,却已是物是人非。

半年后秦方城再回到台州,林红和何明两人的情感木已成舟,他黯然无语。

傅秀英和她那五个女儿不来纠缠他,他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心情再和何明拼争?但是没想到,林红最后的选择却惹得另一个人极不高兴。

这个人名字叫赵卓,和林红、秦方城都是中学的同学。

赵卓一米八二的大个头,他最喜欢给女孩子讲一些刑事案件现场的恐怖事情,吓得女孩子们往他怀里扑。

他在秦方城和林红考上大学之后,就当了兵,回来之后在茜雅丝集团有限公司总部做办公室主任。

茜雅丝集团是国际知名的建筑公司,董事长杜宏远更是国际赫赫有名的实业家,他的发家具有浓烈的传奇色彩,那座坍塌的国际展览会议中心,就是他承建的一个项目,奇怪的是,大厦倾塌了,建筑工人死伤惨重,而杜宏远却安然无恙,当然,做为工程的管理官叫,何明的父亲何正刚也没有什么事……总而言之,手眼通天,这正表明了杜宏远这个人物的不凡之处,能够在这家公司任职的,都是才华横溢的精英人物。

赵卓很欣赏林红的气质和为人,一直暗恋着林红,只是因为秦方城近水楼台,先行一步,而赵卓和秦方城又是情交莫逆,只好委屈自己退出,另外娶了一个名叫黄萍的美丽女孩子,他结婚的时候,秦方城是伴郎,林红是伴娘,按说伴娘应该由黄萍最要好的女伴来担任,但是赵卓坚持,黄萍也就由了他。

对于林红和何明的炽恋,赵卓极为不满,因为他自甘退出,只是为了成全秦方城和林红两人,不曾想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牺牲的特别不值,于是他在鸿宾楼订了一个包房,只请秦方城和林红两个人,一定要让他们重归于好。

对于赵卓的插手,林红说不出的为难,对她来说,赵卓有如她的兄长,而同时她的心里也非常惦念秦方城,虽然那个垃圾妇傅秀英的存在让她感到别扭,但是两年的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够断得了的?带着这种矛盾的心境,林红去了鸿宾楼,半年没见到秦方城,他已经从傅秀英所带给他的困扰中解脱了出来,仍然对林红抱有不变的挚恋,所以他非常感谢赵卓的仗义出面,与赵卓两人谈笑风生的说着当年的旧事。

起初林红只是静默不语,但是慢慢的,往事唤起她心中的温情,昔日的快乐恍如重现,那种时光所带来情感隔膜终于被打破,当秦方城在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何明,一时间之间不知是不是应该把她的手再抽出来。

正在这最微妙的关口,忽然雅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身材略显矮胖的女人,她精灵古怪的目光转了一圈,看到秦方城之后,顿时惊喜的大叫起来:孩子他爸,你果然在这里!这个女人,赫赫然竟是傅秀英。

一时之间,林红、秦方城和赵卓全都呆住了,这简单太不可思议了,秦方城已经躲了半年,回来之后公司宿舍全部迁得远远的,这个傅秀英,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然一下子就找来了?傅秀英全然不理会几个人的惊愕,自顾走到秦方城身边坐下:孩子他爸,昨天夜里我又梦到了观世音菩萨给我托梦,让我到这里来找你,你果然在这里。

说着话她向门外一招手:大妞二妞,你们还站外边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大妞,你把你爸走时教你的唐诗给你爸背一背。

门外冲进了五个女孩子,上前抱住了秦方城的腿,有的哭有的叫,一迭声的喊着爸爸。

见此情景,秦方城呆若木鸡,赵卓目瞪口呆,林红却是哭笑不得,趁机掉头冲了出去。

林红这一步迈出,从此就与秦方城再无结合的可能,却与何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最终以他的助手的身份介入了集团公司的经营。

在这期间,她渐渐的了解了这个志得意满一掷千金的年轻暴发户的身世,他出身政要之门,却对政治不感兴趣,始终认为只有金钱才是推动这个社会前进的最大动力。

他最初留学日本,一年后启程美国,三年后归国创办自己的公司,并迅速扩张一度席卷苏南中国,直到遭遇台资的大举北上强力阻击,他吞并市场的攻势才稍有所缓。

这个年轻人是一个经商的奇才,使他父亲在政治上所取得的成就在他面前显得黯淡无光。

从此,何明成为了何家人的骄傲,为他已经退休的父母建造了一幢三层楼的滨河建筑,并独揽了在家里的话语权。

他有两个姐姐,大姐何瑛已经移民澳洲,林红只见过她出国前的照片,而他的二姐何静,却是一个患有严重的人际交往障碍综合症的女人,她在婚姻上接连失败,总是不知道如何向别人表达自己的善意,为此她恐惧生人,只有在自己的亲友圈里才会获得安全,但这种安全也是以不停的争吵为代价的。

何静的失败人生,在某种程度上更加衬托出了弟弟何明的成功。

功成名就的何明已经年近三十了,他阅历颇丰,看多了尘间女子,若非是象林红这样出乎其类拨乎其萃的事业型女人,等闲女孩子很难入得他的眼。

从遇到这个男人开始,林红就彻底放弃了自己,她虽然不能确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应该做些什么,对此她还是清清楚楚的。

从第一次迷失开始,林红已经将自己的生命与何明联结在了一起,他就是她,她就是他,她所有的一切,生命中的成功与失落,辉煌与焦灼,苦涩与甘辛,都与他共享。

除了那幢已经渐渐消失在她的记忆中的画中房子之外,她把一切都呈现给了这个男人。

保留这个画中房子的记忆,是因为林红心仍然残存着一个信念。

可以确信,林红始终认为自己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是负有使命的,她要寻找一幢房子,为了明晰这个目标她执拗的画了近十个年头,终于明白自己要寻找的房子的模样。

而后,她开始融入正常生活状态,试图说服自己忘却这件事,但是,当她终于成功的从这种怪异的感觉中解脱出来,沉浸在一个女人生命最终归宿的激情与落寞的情爱之中的时候,却在这里突然见到了这幅画,还有画里那幢老房子。

可想而知,这件事对于林红的心理冲击是何等的强烈!!!难道冥冥之中真的存在着一个至高无尚的意志,左右着她的生命历程?10)指着墙壁上的油画,林红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幅画……这幅画着老房子的油画……是谁的?还能是谁的?何明哈哈的笑了起来:它挂在我家的墙壁上,当然是我们家的了。

不,我是说,这幅油画,你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画这幅画的人又是谁?林红急切的追问道,感觉到自己在追向一个无以言述的目标,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你怎么了,红红?分明察觉到林红的异常,何明伸出一只手臂搀扶住她: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我要知道,我要知道,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林红死死的抓住何明的手:告诉我,阿明,你告诉我,这可能是件关系到我一生的大事。

何明看着林红的神态也很怪,他先将林红扶到靠墙壁的沙发上坐下,替她倒了杯冰水,然后自己也坐过来:你问这幅画?真是怪事了,你好好看看画上的那幢房子在什么地方。

林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幅画,那幢房子,那幢房子,那幢房子已经纠缠了她整整一生,也许还要纠缠下去:为什么我问这幅画你会说怪?这房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快点告诉我!何明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咬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林红急切的抓住他的手:阿明,你快点说啊,这幅画――这幅画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会向你详细解释这其中的原因的,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告诉我,这幢房子究竟在哪儿?何明仍然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瞧着林红:你站起来――站起来从窗户上往外边看。

林红诧异的看了看何明,看他的表情古怪,就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向外边望去。

她所处身的这幢宅子位于河滨地带,是何明事业有了成就之后专门为他家人建造的,从林红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污浊的河面上飘浮着许多垃圾,还有一条用来点缀河面风景的乌篷船,那艘船在河心停泊得时间过久,缺少照料,船只的乌篷和甲板上都长满了乱糟糟的杂草。

河的对岸,是一条刚刚修筑不久的公路,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行人不多,偶见几个步行的采风者走过,拿着相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林红看着外边,忽然见到一个游客正拿着照相机,对着她这边拍照,她习惯性的理了一下头发,突然之间恍然大悟,猛的转过身来,看着何明:你是说――是说――!你现在明白了吧?何明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手搂在她的腰上:这幅画里的房子,就是你现在正在做客的这一幢,这事可真是――真是怪!什么地方怪?林红立即追问道。

你为什么会对那幅画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何明不回答,反问道。

因为――林红吞吞吐吐的说道:这幅画,它在的记忆中非常深刻,不是我现在不愿意告诉你,而是说起来话很长,你还是先说这幅画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是谁画的?还有这幢房了……何明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要过于激动:红红,不要急,让我们慢慢来,慢慢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好不好?他拥着林红到沙发上坐下:先从这里开始,你为什么看到这幅画竟激动起这个样子?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哎呀你气死我了,林红火冒三丈:我已经告诉过你――好吧,她气恼的坐下,用几句话把自己从幼年到少女时期一直苦苦的画着这幅画的情形说了一遍,尽管她尽量使用简捷的字样和措辞,但等她说完了之后,楼下已经响起林正刚豁亮的大嗓门,还有林母的说笑声,保姆小猪羞涩涩的走上楼来,请他们下去吃饭。

就这样吧,何明关切的看着林红的脸:你的脸色很不好,我们先吃饭,等吃完了饭我――你要去哪儿?林红已经一言不发的走下楼去,正遇到何正刚那开朗的笑容,她局促不安的打了个招呼,慌里慌张的夺路走出了门,何母听到声音急忙追了出来:小明,小明你看你,怎么到了吃饭的时候你把人家给气走了。

何明已经追下来了,忽然见到父亲一张不悦的脸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无论如何,林红的姑奶奶脾气发作得也有点过份了,他又不是不想告诉林红她关心的那些问题,只不过时间上总得有个先后,可是她这样任性,让总是极力的维护自己的自尊心的何正刚感觉很不愉快,如果他再追出去的话――他苦笑了一下,只好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林红突然离去,并不是她任性撒娇,而是当她发现自己正处身于那幢她一直在寻找的房子之中的时候,内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强烈的恐惧,似乎逃避只是一个本能,是生物在危难之际下意识的一个举动,她根本来不及考虑何明所关心的那些问题,只是本能的立即逃了出去。

她匆匆跑了出来,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吩咐司机绕行到对岸,从那个角度,她重新的审视了一下何家的宅子。

出租车的车窗构成了取景框,撷取了河滨对岸的小城风景。

她一生也忘不了这惊心动魄的静态画面,在此之前这幅画已经折磨了她整整二十几个年头。

画面上,是滨河风景的一座小型别墅,河面上荡着木叶般寂静的乌篷船,几株似絮非絮似荻非荻的银白色植物从画面表层剥离开来,随风摇曳着,河滨对岸,是那座铭刻在她记忆最深处的那幢别墅,欧式的锥塔与巴罗克风格的圆廊,装饰与实用兼具,一点也不显得做作。

别墅的颜色是青灰色的,偏近于暗冷的风格,更衬托出了这座建筑物的冷竣风格。

暗灰色的建筑下是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轿车、凉伞、凉伞下没有人,何家人此时已经全都进了餐厅用餐去了,或许他们正在谈论着她,或许没有,但这应该不会妨碍他们的胃口。

别墅的门敞开着一扇,另一扇似开而非开,门上那兽吻铁环真切得仿佛你伸出手来就能够拉开这扇门。

二楼上分布着几个星形的窗口,一二三四,左右各两个窗子,都紧紧的关着,三楼只有两个窗子,也都关着,从林红这个位置上看不清窗子里边的景致,但她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感觉到自己此时正被囚禁在那间阴暗的屋子里,正在拼命的挣扎,绝望的呼喊着。

那绝望而凄厉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遥遥飘来,真切的一如梦幻。

那熟悉的风景,那扇三楼的窗子,那源自心灵深处却不明原因的惊恐,再一次的强烈攫住了她的心。

她绝望的呻吟了一声:去机场。